小松泽云之所以有底气,有所倚仗,是因为父亲是小松泽出版社的社长。
小松泽出版社在业界是老字号,二战时期发的家,很是风光了一个时期,可惜后代无力,一代不如一代,撑不起整个家当,小松泽出版社也就一代代没落了。
但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强,哪怕被新闻界的后起之秀压过,本身的底蕴还在,说话也有些影响力。
—小松泽出版社这一代接班人有两个,长子小松泽明和我同在樱兰,任新闻部部长,次子小松泽云在冰帝,同任新闻部部长。
—小松泽明心比天高,可惜眼高手低,心性不佳。小松泽云成绩优异,冰帝第二名,风评不错。
扼要犀利的短评,足以一窥发信人严酷又理智的审视。
凤镜夜。医药凤家的三子。
入江直树摩挲着手机屏幕,车到了冰帝,打开车门下车。
和凤镜夜是在一次酒会上结识,对方心智成熟远胜常人,在由成人主导的觥筹交错里,少年言谈举止有度,进退得宜,什么都恰到好处,不蔓不枝,颦笑言谈间让人如沐春风。
日本上流社会的嫡长继承制约定俗成很少有变故,作为凤家三子,哪怕身世显赫但家族能给的资源也有限,或许心有不甘,他表面却从来不露声色,而是用温和却锋芒暗藏的交往手段,游刃有余地在名利场上左右逢源。
虽然不喜欢无谓的社交,入江直树却意外结识了这个晚辈,与对方心机深浅或者是否韬光养晦都无关,只因为凤镜夜是个聪明人。
—谢谢。
—能帮到入江前辈是我的荣幸。
[另附:小松泽最近动态]
和聪明人说话不必太费脑筋。
至于对方有没有趁机借力打力也无所谓,各取所需而已。
走到老师通知的地点,却并没有看见苏提的身影,入江直树心里咯噔一声,虽然知道对方不会有事,心里却还是难免生出焦躁。
“哟,这不是入江前辈吗。”小松泽云走到他面前,面上颇有些桀骜不驯,明明说着恭敬的话,却让人听着十分不舒服:“您怎么大驾光临了。”
一个姓苏,一个姓入江,一时间还难以将两人联系到一起去。
入江直树转过头,目光落在他身上,冷声道:“小松泽云?”
小松泽的家主在酒会上也露过面,是个虽年老却依然思路敏捷的老人,哗众取宠的作风虽然令人不喜,但说话也还算言之有物。
原本以为担得起这个第二名的小松泽云脑子不会差到哪去,但是见到真人,入江直树觉得,小松泽大概真的要没落了。
立华奏抬头觑了他一眼,那空气里隐约流动的暴戾,让她警惕地看着眼前淡薄好似对什么事都不关心的高大男生,开始思考用什么工具才能制止暴行。
入江直树对她的防备不以为意,冷冷地看着表情讪讪的罪魁祸首。
小松泽云微微瑟缩,盯着他的那双眼睛里原本就没什么感情,此刻眉眼微垂,视线里带着灼人的戾气,令人压抑的喘不过气。
听到对方叫自己的名字,他还不明就里,点头应了声。
尽管入江直树一向都是家里长辈嘴里“别人家的孩子”,令人烦厌至极,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要来冰帝,但如果能结交到对方那就不一样了。
思及此,他决定调整一下态度:“前辈……”
“你很好。”入江直树淡道。
“谢……”
这不是在夸他。
小松泽云忽然意识到这点。
终于看出对方是来兴师问罪的,不知道入江直树到底是苏提的什么人,可是想到了对方的黑带,还有至今未被打破的散打单纪录,心里开始慌张,后知后觉的害怕了起来。
“这里可是学校,要是动手的话——”他咽了口唾沫,面上勉强维持冷静,哆哆嗦嗦地退后了一步,又被立华奏拽住。
入江直树轻笑了声,却不达眼底,脸上半分笑意也无。
动手的话未免也太便宜他了。
立华奏言简意赅地把之前发生的事情平铺直叙,不带感情色彩的客观描述。
末了又将解决的场合留给两人,自己则在一边保持沉默,静观其变,只要不闹出事都不会插手。
入江直树开口:“苏提呢?”
“已经被带去处理伤口了。”立华奏如实道,虽然迹部景吾把人带走时没交代去哪干嘛,但想来对方带走苏提也不可能是去谈恋爱。
明显感觉到气压低了不少,小松泽云有点畏惧眼前的人:“对不起,是我的失误,让苏君受到伤害……”
“那你道歉了吗。”入江直树的眼睛深得像漩涡,平静底下是暗潮汹涌,似乎看一眼就能卷进去。
“没有。”立华奏补刀:“到目前为止,没有。”
“我现在就去道歉!!”小松泽云腾的站直,肃起脸色就要深鞠躬。
额头却忽然被人抵住。
鞠不下这个躬,他心肝一颤,慢慢抬起头,被迫对上对方没情绪的眼。
“不必了。”入江直树收回手指,笑意讽刺:“这种虚伪的客套话,我看还是留给你自己去听吧。”
“我是诚心的……”辩解的话在洞若观火的眼神里慢慢息声。
入江直树扫过兢兢业业的小松泽云,嗓音清冷:“贵社最近所发新闻,有多处不实和纰漏,虚假信息已经给民众的生活带来不少困扰。”
“你什么意思?想造谣么?”小松泽云谨慎道,心里生出危机感。
现在网络信息发达,纸媒的待遇早就一落千丈不如从前,销量很难持续支撑起一个企业持续运营。
为了冲销量只能无所不用其极,不管是用夸张的标题,还是和事实完全不符的新闻,甚至是凭空捏造的虚假谎言,但只要能吸引到更多的眼球,道德和责任感早已被小松泽束之高阁。
小松泽的人都这么个秉性。
无可救药,入江直树敛去最后一点耐心,沉声道:“既然报道与事实相违,那少不得就要人指点一二了。”
小松泽云终于知道对方要干什么,以入江直树的影响力,如果发声,对已经岌岌可危的小松泽绝对会造成莫大的伤害。
在樱兰当新闻社社长的大哥没出息,父亲本来已经瞩意将事业继承给他,如果这出闹出去,恐怕不仅仅单纯是内部继承人的问题了。
心里刚转过这么圈,还想着如何转圜说点好话,可入江直树已经拉开门把走了出去。
“等等!”小松泽云追上去,手攀住门槛,脸上满是不解和愤怒:“这只不过是一场意外,而且也不过是划破了手而已,至于要做得这么绝吗!”
绝么,或许。
但那又有什么关系。
入江直树停下,微微侧过头,走廊里略模糊的光在墙上照出笔挺的轮廓。
冷硬温柔,两种截然相反的特质却又在此时完美的糅合在一起。
见他神情松下来,小松泽云心中一喜:“我觉得我们还有商量的余地……”
“没有。”
入江直树否认的直截了当,转过身头也不回的离开,留下焦虑不安的小松泽云自己茫然站着。
耳边响着对方刚才说的最后一句话。
“你让她哭了。”
所以不原谅。
***
本来只是单纯的受伤涂药,可是向日岳人突然闹了那么出后,气氛好像就忽然沾惹了那么事不可由说的暧昧。
再看床单上那抹红迹,苏提脑子里的小人儿不停哐哐撞大墙。
“我——”
“你——”
两人异口同声,迹部景吾先开口:“你说。”
“我不知道我要说什么……”不知不觉说出了心里话,苏提尴尬地摸了摸下巴,脑袋里的弯噌噌就拐过了头,小模样乖乖的:“对不起啊,不小心把你清白给毁了。”
“……”
你可还是别说了吧。
“万一他们误解了怎么办,”苏提好苦恼的样子:“没经验,也不知道遇到这种情况通常怎么处理,我是不是该对你负责呀。”好像还有点不太情愿。
“……”
迹部景吾:“不用,他们不会。”
事关声誉那几个喜欢八卦的也知道轻重。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他突然从这小不点身上察觉到了某种微妙的渣男感。
不太妙。
一直处于被动状态,迹部景吾有点儿不爽。
他严肃表情,好不容易找回了点大局在握的感觉,冷道:“我问你之前错在哪了,你还没给我一个答案。”
还要反思啊。
就像小时候做错了什么事情,被妈妈叫到墙角,一边举着手一边哭唧唧地反思,就是爸爸帮忙说情也不行。
又对上迹部景吾那张刻板成教导主任的脸,苏提撇了撇嘴低下头。
突然有点嫌弃迹部景吾的婆婆妈妈。
心里默默吐槽完,苏提又很认真地想,想了一圈,想破头试探地问:“我当时应该打回去吗?”
不说还好,越说越觉得是,有些事退一步海阔天空,忍一时越想越气。
迹部景吾又要被气笑了:“打回去?就你这小身板,你要怎么打回去?”
平时班上男男女女也不是没小打小闹过,但同学朋友之间小玩笑而已,男生通常会让着女生,可男女之间的体力悬殊本来就天然存在,以为武力能赢,这小脑袋瓜子想事未免也太不费劲了。
谁料苏提认认真真地看他,看完之后又突然不好意思起来,低下小脑袋含含糊糊道:“说真的,你可能打不过我。”
“……”
“你以为,赢得了就够了吗。”迹部景吾沉默片刻,突然开口。
苏提小声啊了句:“那还不够呀。”
迹部景吾笑了声:“你太简单了……也把人想的太简单。”
这是危险的要命的事。
苏提刚想开口反驳,一张俊逸十足的脸突然放大在眼前,她猛的提起心,男性强烈侵略的荷尔蒙气息吞吐在她脸侧,那块皮肤就着了火似的发起烫来,身子一时又开始僵硬。
褪去了平时的高傲优雅,现在的迹部景吾充满危险的气息,眼神沉黯,掩藏在绅士底下的狂猛霸道此刻尽数外放,像只凶猛的野兽钳制着自己的食物,将她牢牢的压制着。
她有点慌了,因为从来没见过这样的迹部景吾。
愣神就一两秒时间,然后就发现自己的手腕被男人牢牢扣在了墙上,想要抬起腿却早被对方压下,力道极大,无论怎么用力都动弹不得。
到底只是力气大而不是用之不竭,苏提很快就脱了力,喘着粗气靠上墙。
女孩的手腕极细,迹部景吾小心翼翼避开她手心的伤口,用一只手牢牢擒住,另一只手撑在她背后的墙上。
两人脸只隔咫尺。
对忽然露出另一面的迹部景吾还有点没适应过来,苏提怯怯地看着他。
算了。
再不收手,怕是收不了手。
对视了一秒,迹部景吾侧过头去,轻轻舒了口气。
苏提的力气远比想象中的要大得多,如果不是先发制人,大概他也没把握百分百能克制住她。
但她必须要知道,男人是阴险的,比起武力有更多的手段可以用,尤其是小松泽那就为脸面不择手段的家族。
人性复杂且深奥,光靠武力就能解决的事情实在太少太少。
两人靠的极近,那种甜甜的糖的味道明明快要腻牙,他却忍不住低头。
小姑娘的脸蛋红扑扑的,气色好得像个苹果,让人想咬一口。
男人宽大的手落上纤细的脖颈,软软的肉暖暖呼呼的,稍微收拢就能握住,脆弱的似乎能掐断。
他哑着嗓子开口:“不管你再能厉害,无论在任何时候,都不要将自己置于险境,懂么。”
人。男人。
有的时候比想象的要龌龊的多。
温热的气息喷在脖子上,苏提缩了缩肩膀,小声地道:“可是只有你才能让我放松警惕啊,你就是我的险境嘛。”
“……”
尽管一向接受的都是英国的绅士教育,但迹部景吾现在真的很想骂出声。
苏提的额头抵着他的下巴,之前从来没注意过,迹部景吾皮肤好的不得了,又白又细,而且特别光滑,自然上镜,照相连美颜磨皮都不用。
“可以亲一下吗?”她下意识说出口,然后石化僵硬。
有时候活得太真实也是个不得了的缺点。
呵,女人。
迹部景吾面无表情:“不可以。”
可你都壁咚我了呀,苏提勇敢地仰起头:“那怎样才可以呀?”
“……怎样都不可以。”
尽管克制着不要太用力,女生又白又嫩的手腕还是被掐出了丝红痕,他略有歉意地松开手,背后响起开门声。
“小提,你怎——”
声音戛然而止。
门推了一半,入江直树还保持着那种担心的神色,只是一瞬,很快就从错愕变成了怒气。
他的嗓音低沉得能渗出水来,快速地走过来:“你在干什么!”
在反应过来的瞬间,迹部景吾就松开手站在了地上,神色同样转换了几许,复杂的目光看着来人。
入江直树。
心里又忽然想起那天在车站看到的那一对男女,女孩的样子没看清楚,但男方是入江直树。
直觉让人觉得对方是情侣,但眼下,心里却不愿意接受这种推测的可能。
被入江直树看到刚才那幕就好像被当场捉了奸,羞涩感还没来得及消失,苏提看着怒气冲冲的哥哥有点害怕,下意识想往迹部景吾身后躲,但又硬生生忍住了,老实巴交地坐在床上,垂着脑袋。
敏锐如入江直树,自然不可能没注意到妹妹拉着对方衣服的手。
“过来。”他压抑着怒气沉声命令道。
“我……”
“不要让我再说一次,过来!”
少见这么凶的哥哥,苏提真的有点被吓到了。
“凭什么?”迹部景吾走到她身前,径直地对上前辈的怒火,沉声道:“就算是入江直树,也没有资格在冰帝颐气指使。”
冰帝的人,入江直树冷冰冰的看了他一眼:“我是她哥哥,没有谁比我更有资格。你又是谁?”
“哥哥,”苏提小小声:“你误会啦,迹部君是帮我涂药的。”
“涂药?”入江直树冷笑:“涂药需要涂到床上去吗?分明是这家伙心怀不轨的借口罢了。”
苏提急了:“不是的,迹部君是好人!”
好人。
两个男人的目光在空中短暂的交汇,厮杀,错开。
不屑一顾。
到底是不是好人,只有自己心里清楚。
纠结在两人之间,苏提一时也有点没法子。
“抱歉。”迹部景吾眼睫半垂,一声不吭,不做任何辩解,和平时高傲的模样大相庭径。
他从苏提面前让开,轻轻呵了声:“也许真的是我太过分了。”
苏提看着他觉得有点儿心酸,可入江直树又那么生气,想帮忙解释几句,一时又挣扎着不知道要不要开口。
手犹豫着还是拉上入江直树的袖子,有点不好意思看迹部景吾。
做作虚伪的演技。
不跟一向单纯的妹妹扯皮,入江直树直接把苏提抱了起来,转身就欲离开,不再给对方任何表演的机会。
“等等。”迹部景吾出声。
终于要露出马脚了么,入江直树站住,带着冷笑回过头。
迹部景吾递过来一瓶药:“把这个带上。”
入江直树冷淡推却:“不必了,入江家都有。”
迹部景吾并没收回手:“你不代表苏提。”
只是哥哥而已。
入江直树收紧了抱着苏提的手臂,突然朝他笑了回去。
“只是表哥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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