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国魔都, 大年初四,迎财神夜。
对于以商业起家的商家来说,每年的迎财神都是要慎重对待的日子。尤其在笃信风水的商家老爷子的带领下, 迎财神夜甚至比除夕大年夜还显得重要一点, 不仅所有各嫡系支系的主要男丁都得到场, 而且还需要带上自家亲眷, 晚宴一直会持续到第二天大年初五子时燃放鞭炮为止。
今年, 受到《英雄计划》以及公开白雾副本事件的冲击, 汇聚在商家老宅的人比往年更多。人们趁着这次光明正大聚头的机会,急切地商讨着家族的应对措施, 核心人员的小会一个连着一个地开,而没有资参与参与核心小会的人,也三三两两地凑到一起, 不断地进行讨论。
商银河的父亲商宁安, 正属于商家这一代核心人物, 这种场合当然少不了他的参与;而商银河自己,作为商宁安目前唯一的婚生子,纵然他如何不乐意,也不得不出席这种场合。
小的时候,他还会激烈地抗拒,任性地拒绝来到商家老宅;但很多次头破血流之后, 他就学会了表面的忍耐, 他学会了用阳光灿烂的外表伪装自己, 学会了在应该顺从的时候顺从。
商家是一个怎么样的庞然大物?而他, 又是怎么样一个弱小而无助的普通人?没有人会给他撑腰,所有的争吵搏斗都只是自取其辱,更不要说他明明是受着商家的金钱资助长大,又有什么脸面去摆脱这种无形的枷锁?
在商家老宅的角落里,在一半阴影笼罩着的地方,商银河将自己藏了起来,近乎发呆地盯着那间房门紧闭的会议室,他的父亲商宁安目前就在会议室里。
[有些东西正在坏掉……]
没有人关注到他,大家都在忙自己的事情,就连勉强算是最亲近的堂叔一家,也没有注意到躲藏得严严实实的商银河。
今天他到老宅的时候,非常出乎意料地,居然看到他父亲身边带了一名女伴。十多年了,自从离婚之后,虽然身边从未缺乏过女人,但这还是他父亲第一次正式带女伴回家。
算起来,他父亲商宁安今年才四十出头,又是黄金单身汉、钻石王老五,时光分明如此偏爱于他,不仅没有为他带上岁月的痕迹,反而为他增添了男人成熟的魅力。商银河曾经偷偷旁观过他的调情现场,那时的商宁安用深邃而温暖的眼神看着对方,甚至都不需要多说些什么,就已经让他身边的人沉醉其中了。
那时的商银河失魂落魄地离开了,他父亲那种深邃而温暖的眼神在接下来好长一段时间霸占了他的梦境,每一次出现都能让他从睡梦中惊醒。
然而惊醒之后,身边一片寂寥,整座小别墅中空空荡荡的,只有他一个人孤单地待在房间里,拥揽着一床棉被。
他到现在都无法确定,那段时间的梦境,究竟是美梦,还是噩梦?
如果是噩梦,为何梦里的眼神如此温暖?如果是美梦,为何他总是一梦到这个场景,就会被迫从梦中惊醒?
[有些东西正在坏掉……]
门口传来了骚乱的声音。大概是亲戚之间又出现了什么口角吧。
商家家大业大,亲戚之间的利益冲突也绝不算少,多得是口蜜腹剑、言不由衷,甚至当面直接撕破脸爆发争吵的情况也不少。尤其在这种嫡系支系大汇聚的时刻,哪一年都少不了争执骂战。
这种事情一般与商银河无关,大家都知道他身份尴尬,将来也不知道是否会继承他父亲的一丁点权益——大概率是不可能的,他父亲商宁安简直连多看他一眼都不愿意。
“商宁安——!”门口传来尖锐的、近乎歇斯底里的叫声。
这声音很熟悉、很熟悉,无数次的午夜梦回,他都能听见这种癫狂的、激奋的、发疯一般的声音,那近乎是他童年的噩梦——
商银河猛地抬起头,看向老宅的门口——
啊,出乎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那是他的母亲……
夏如枫。
[有些东西正在坏掉……]
自从父母离婚之后,算算时间,商银河也快有十多年没有见到她的母亲了。
听说她被关在家里强制疗养了好长一段时间,才慢慢恢复了过来,最近已经重新开始正常生活了。
与敢于偷偷摸摸去见一面父亲不同,商银河从来不敢去看他的母亲。他特意避开了她所在的帝都,几乎从来不踏入那片土地。
虽然他知道,他的母亲是爱他的。
一个人需要首先感受过爱,才能知道爱的感觉。商银河他确确实实从母亲的身上感受到过爱意,与之相反的是,他几乎从未从父亲的身上感受到爱意。
商银河之于夏如枫非常重要。他是她爱情的结晶,他是她不择手段留下的孩子,他是她人生中重要的支柱、维持她理智的最后防线。
但是她更加恨他。
与商宁安的漠然无视不同,夏如枫的爱与恨都是炽热如火一般激烈的。她会愤怒地怒骂“你这个贱货!”,也会亲昵地称呼“妈妈最心爱的宝贝儿”;她会激烈地掐起商银河的皮肤,也会在之后耐心地为他上药、含着哭腔拼命道歉:“对不起,宝贝儿,都是妈妈的错,都是妈妈的错……”
她晶莹的眼泪打在商银河的皮肤上,构筑起他童年那五味杂全的回忆。
她的母亲精神有问题。
她那时而癫狂、时而平静、时而充满爱意的表现,险些毁掉了商银河作为一个正常人的感知。
刚刚上学的时候,商银河不知道什么是好的、不知道什么是坏的、不知道如何表达善意、也不知道如何表达恶意。
对于他的父亲商宁安,商银河又抗拒又憧憬;
对于他的母亲夏如枫,商银河又畏惧又茫然。
他渴求有人关心他,但他不想靠近母亲那样混乱的绝望;他试探着靠近他的父亲,却永远只能换来冷漠的无视。
后来的后来,商银河慢慢地变成了一个“正常人”。
他笑得阳光灿烂,他看上去永远那么温暖人心。虽然他从未有过什么挚交好友,虽然他从来不敢住校合租。
[有些东西正在坏掉……]
“……我拜访我的前夫,有问题吗!”夏如枫化着精致的妆容,怒视着阻拦她的人,“商家就是这样待客的?叫商宁安出来见我!”
商银河在阴影里略略上前了一步,又将脚步收了回来。
“商宁安——!你没脸出来见我是不是——!”夏如枫尖声叫了起来,高音几乎撕裂了天空,吸引了商家老宅里所有人的注意力。
老宅里所有人的对话都换了一个话题,从风中传来的声音里,全带着“商宁安”、“夏如枫”等名字,偶尔还能听到他“商银河”的名字。
商银河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有些东西正在坏掉……]
“商、宁、安——!”有人试图上前赶走这位不速之客,却只换来夏如枫更加尖锐的呼喊,“出、来——!”
“做什么、做什么!”小会议室的大门被打开,商宁安皱着眉头大踏步走了出来。他的脸上流露出了明显的憎恶,“安保人员呢?就这样看着无关人士闯进来!”
“我是夏家的人,是你的前妻,”看到商宁安后,夏如枫脸上的表情明显平静了一些,连语调都柔和了起来,“可不算什么无关人士。”
在她的身旁,负责保护她的保镖露出了叹息的表情,对着商家的安保人员暗地里做个了抱歉的手势:哥们,对不起,我们也是被迫无奈。
商家的安保人员耸耸肩,退后了几步,给夏如枫女士让出了一点说话的空间,却堵住了她进入大厅的道路。
“你来做什么?”商宁安站在一个安全的距离外,厉声喝问道。
夏如枫挽了挽自己的头发,梳理了一下自己因为和安保人员冲突而略显得有些凌乱的外表,才笑吟吟地开口:“宁安哥哥,我听说,今天你带了一位新妹子进了这商家老宅?”
“那又怎么样?”商宁安皱着眉头警惕地回答,连“宁安哥哥”这种还泛着粉色味道的称呼都不予反驳。
“是哪位幸运的姑娘,能被你选中呀?”夏如枫眯着眼睛笑起来,笑容居然还有几分豆蔻少女的天真可爱,“宁安哥哥,你为我介绍一下呗?”
夏如枫年轻的时候,是帝都知名的大美人,家境又好、人又漂亮、聪明可爱,也曾经是无数人的梦中女神。
可惜的是,她铁了心地挂死在商宁安这颗歪脖子树上,从“好朋友”发展到光明正大的倒追,再发展到施展手段、奉子结婚,最后甚至到了精神失常、离婚后不得不禁闭疗养的地步,徒叫知情人为之惋惜不已。
“与你无关。”商宁安板着脸回答,语气硬邦邦的,就像是对着什么生死仇人。
“这位女士,”倒是商宁安带过来的女伴忍不住了,她之前无法参加商家的小型会议,一直在老宅里和人聊天、拉拉关系,此刻从角落里主动站了出来,走到了商宁安的身边,“您已经和宁安哥离婚十多年了,您没有必要、也没有资过问宁安哥现在的情况吧?”
一个人叫“宁安哥哥”,另外一个人就叫“宁安哥”,一股硝烟之气,已然在其中弥漫了。
老宅子里的窃窃私语声更加响了,从风中带来的声音里,几乎能感受到那些满溢出来的窥视、好奇、八卦、嘲笑……
商银河闭上了眼睛。
[有些东西正在坏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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