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的脸一下红了。四周响起嗤笑声。男人抱着包, 卷着啃的狼藉的鸡就跑, 从小寒身边经过还瞪她一眼。
小寒莫名其妙, “那人是谁呀?”
“不知道。”立夏道,“说话流里流气, 还管我叫兄弟, 谁是他兄弟!”往男人消失的方向看一眼, 十分嫌弃,仿佛在看一个脏东西。
“好了, 别气啦。”小寒见他把被子塞到上面, 就把衣服包递给他, “跟那种人置气不值得。”
立夏“嗯”一声表示知道, “回头冷的时候跟我说一声,我把被子拿下来。”
小寒:“知道了。我坐里面,还是你坐里面?”
“我坐吧。”立夏道, “里面铁皮凉。”
吃的东西全放在绿帆布书包里,这个包是立夏十一年前从首都背来的,在村里用不着包,以至于现在还跟新的一样。立夏把斜挎在小寒身上的包拿下来, 翻出用豆油烙的千层饼就递给小寒, “我去打点热水?”
火车是下午三点的, 小寒和立夏早上九点从家里出发, 走到县里就晌午了。当时立夏要带小寒去吃点东西, 小寒没看到公交车的影子, 怕误了点, 就说到车站再吃。
县里的火车站四处进风,小寒拿掉手套手就冻僵了,想起她上辈子坐的绿皮火车里有暖气,便对立夏说到车上再吃。立夏也嫌车站里冷,就听小寒的话,俩人上车前啥也没吃。
车上只比车站里稍微好一点点,根本没暖气,小寒非常失望,还忍不住心疼自己,听到立夏的话心里才好受点,“多倒点水。对了,看看哪里有厕所。”
“车厢和车厢中间有厕所。”立夏道,“你要去吗?”
小寒:“你回来我再去,我看着咱们的东西。”
“好。”立夏打了热水,回到座位弄湿毛巾擦擦手,把鸡蛋拿出来。
小寒上了厕所回来,就看到瓷缸盖上面放着四个剥了壳的鸡蛋和半张饼。刘素芬本想用猪油,猪油香,考虑到猪油遇冷就凝固,就特意找人借豆油烙饼。
小寒拿起一个鸡蛋,喝着水把蛋黄咽下去,正想吃第二个,注意到立夏又掰半块饼,没有吃鸡蛋的打算,“你咋不吃?”
“我现在不想吃。”立夏道。
刘素芬一共煮十六个鸡蛋,他俩一顿各两个,正好够他们吃四顿。小寒听立夏这样说,眼中堆满笑容,“那留着你回头想吃的时候再吃。”
“你吃吧。”立夏道,“我想吃会再剥。
小寒抿抿嘴,道,“可能是饿过劲了,我吃这两个鸡蛋和饼就差不多了。”
“那留你晚上吃。”立夏等小寒吃好,就把剩下的俩鸡蛋放瓷缸里。到了晚上小寒吃一个,另一个鸡蛋小寒死活不吃,立夏才把那个鸡蛋吃了。
晚上八/九点,立夏把吃的放最里面,把被子铺在座位上,就让小寒躺被子上,枕着他的腿睡觉。
小寒很清楚立夏情商不高,或者说人情世故这方面很单纯,也就没指望立夏能照顾好她。可是看到立夏拍拍他自己的腿,小寒想起立夏方才说不想吃鸡蛋,意外的同时又有些感动,“那你咋睡?”
“我没事。”立夏道。
小寒:“咱们对面没人,我在对面睡,你在这边睡。”
来的路上立夏这样打算过,车里很空的话,他们就一人占一排座。经之前那个占座的男人说小寒是他妹妹一事,立夏注意到前后三个车厢里的女人,没一个有小寒长得好看的。立夏怕他俩睡着后,有二流子占小寒便宜,“等你睡醒了我再睡。”随即降低声音,“咱俩都睡着了,我身上的钱被人拿走,咱们也不知道。”
立夏身上带着他们全部家产,小寒想到这点,便说,“你撑不住了就喊我啊。”
“好。”立夏答应的十分干脆。
小寒放心下来,然而,再次睁开眼就看到外面蒙蒙亮,立夏困得一磕头一磕头,双手却紧紧抓住她的衣裳。小寒顿时觉得眼角酸涩,不禁揉揉眼角,深吸两几口气,才推醒立夏,“你睡会吧。”
“你,你醒了?”立夏睁开眼就问,“咋不再睡会儿?”
小寒想说天快亮了,话在嘴里转一圈,“我想上厕所,不睡了。你躺在这里睡,我待会儿坐对面。”
立夏太困,迷迷瞪瞪点点头,“哦,那我先睡会儿,你困了就把我叫醒啊。”
“我知道。”小寒笑笑,起身帮他把被子盖好,往厕所方向走两步,回头看到立夏闭上眼,就悄悄在他对面坐下。
坐在立夏和小寒斜对过的一对中年夫妻正在用热水泡面饼,光明正大听完小寒和立夏说话,中年女子颇为羡慕,道,“你丈夫对你真好。”
“他啊。”小寒看看还没一分钟就开始打呼噜的人,笑着说,“就是一个大傻子。”
中年女子接道,“傻子好啊。你让他往东,他不会往西,你叫他推磨,他都不知道找驴。哪像我家这口子,我让他去打点开水,他说干啥都叫他去,懒死我算了。”
小寒笑笑,没敢接茬,她也不擅长跟陌生人侃大山,索性翻出瓷缸,把饼掰碎,打点水,学着人家用开水炮饼。
晌午太阳照进车厢里立夏还在睡,小寒也没喊他,估摸着快到首都了,小寒才把立夏叫醒。
立夏揉揉眼角,发现太阳扎眼,皱眉道,“这么快就天亮了?”
“是呀。”小寒忍着笑说,“醒醒困,吃点东西吧。”
立夏“嗯”一声就去厕所,回来后彻底清醒过来才意识到不对,“这太阳咋又大又红?”
“那是夕阳。”坐在斜对过的中年男子瞥一眼立夏,嗤一声,“真是个大傻子。”
小寒眉头一皱。立夏很不高兴,“你咋骂人呢?”
“别搭理他。”小寒突然感觉车速慢下来,扯一下立夏的衣袖,“咱们把被子收起来,火车就到站了。”
立夏“嗯”一声,却忍不住嘀咕,“现在咋啥人都能坐火车了。”
“你说啥?大点声。”中年男子问。
立夏:“我说——”
“我说你快点吧。”小寒抓住立夏的胳膊,打断他的话,随即转向斜对过的男人,“这位大哥,你差不多得了,别以为他好脾气就没脾气,信不信他一人能打你们两口子?”
中年男子有些不自在。中年女子连忙出声打圆场,“你大哥跟你丈夫开玩笑呢。”
小寒卷着被子白她一眼,“是不是开玩笑我能听出来。立夏,缸子里有我用开水烫的鸡蛋,吃吧,都快凉了。”
“好。”立夏顿时不气了,心里还美美的,见缸子里还有饼,“你吃了没?”
小寒:“我吃饱了。你把这些全吃了,等咱们到家,哪怕家里吃过饭了,也不用再给咱们做了。”
立夏不确定啥时候能回去,给他爸拍电报的时候只说年后。夏明仁发来的电报也是说年后再回。村里又没电话,立夏和小寒上火车前没法通知家里人,也就没人知道立夏今天到家。
没人接,立夏和小寒就坐公交车回去。他俩下车后走了大概一里多路,到胡同口,天已黑得伸手不见五指。
胡同里没路灯,立夏就扛着被子,让小寒拎着衣服,他拉着小寒的手,“这边路不平,你跟紧我。”
四周漆黑一片,北风呼呼刮个不停,小寒想快点回去,只说一个“好”,任由立夏牵着他。俩人走了大概五六分钟,立夏停下来松开小寒,“敲门。”
小寒拿掉厚厚的手套,使劲拍拍门,里面毫无反应,不禁转向立夏,“是这里吗?”
“肯定是这里。”立夏道,“我在这里住了十几年,不会记错的。”说着,忍不住往四周看看,结果啥也看不见。
立夏就让小寒帮他拿掉手套,摸摸木门,“是这里。我摸到我小时候在门上刻的字了。”
小寒见他这样顿时想笑,“不会记错,你还要确认一下?”
这一排的四合院长得差不多,他又离家十来年,认错也不是完全没可能。立夏脸上闪过一丝不自在,仗着天黑小寒看不清楚,他也看不清小寒的表情,就假装小寒没调侃他,“肯定是你力气小,他们没听见。”
“换你来。”小寒道。
立夏抬手就捶,然而,还是没人开门。立夏趴在门上仔细听,听到一阵阵笑声。
立夏眉头微皱,张嘴想喊人,一阵冷风袭来,立夏打了个哆嗦,到嘴边的话被风吹了回去,忍不住咳嗽几声。
“咋了?”小寒忙问。
立夏摇摇头,暗骂一声老天爷也跟他作对,就说:“没事。呛着了。你往后退一下。”
“你干啥?”小寒不解。
立夏:“不干啥。”话音一落,抬脚就朝门上踹。
咚一声,小寒惊呼,“立夏!”
屋里的欢声笑语骤然停下,夏明仁站起来,“是咱家的门响吧?”
立夏家有影壁,大门口的人看不到里面,坐在屋里的人自然也看不到外面情况。立夏的妈张淑华道,“应该不是。谁敲门能敲这么响?”
“也对。”夏明仁坐回去。
砰!
夏明仁霍然起身,“真是咱家的门。这是谁啊?”抬腿就往外面跑。
众人相视一眼就跟上去,到院里听到夏明仁大喊,“爸,妈,立夏回来了。”
“立夏?”夏父楞一下,回过神就往前跑,迈开脚,猛然想到放在书房里的几封信,整个人僵住,讷讷道,“立夏……立夏来了怎么不进来?”
立夏:“我倒是想进,可惜没人给开门。”在外面站了六七分钟,踹两脚才把门踹开,又累又冷的立夏口气十分不好。
“那你也不能踹门。”张淑华走过去,看到一扇门晃晃悠悠的,皱着眉头说,“我们没听见,你就不会喊一声?”
立夏:“我——”
“快进来吧。”夏明仁打断立夏的话,“这是你们的东西吧?”说着话拎起来,“小寒,别搁门口站着了。妈,快把立夏屋里的灯打开。”
张淑华扭头道,“老二,你去。”
夏明仁从小寒村回来就对家里人说,立夏的对象年轻漂亮,懂事明理,立夏年前又写信回来说他考上大学了,立夏的二哥想看看弟媳妇长什么样的,又想问问立夏报的是哪所大学,反正有太多的话想说,就没动弹,“你去。”
“我使唤不动你?”张淑华陡然拔高声音。
小寒脚一顿,眉头微皱,推一下立夏。立夏道,“不用了,跟我说房间在哪儿就行了。”
话音落下,院里一下亮了,站着影壁边的几人下意识往亮处看。立夏看到厢房门口站着一个人,那人满头白发,依稀有些眼熟。立夏张张嘴,不是很确定,试探着喊,“爸?”
“哎,是我。”夏民主抹一下眼角,笑着冲立夏招招手,“快进来,房间你妈都给你收拾好了。对了,吃饭了没?”没容立夏回答,自顾自说,“淑华,去给立夏,给立夏和小寒下碗面,再卧几个鸡蛋。”
立夏张嘴就想问,爸,你咋变成这样?一听他爸的话,连忙说:“不用了,爸,我们在车上吃过了。”
“车上能有什么东西吃啊。”夏民主摆摆手示意立夏听他的,“淑华,快去。”
张淑华移了一小步,“立夏能吃多少?”
“多做点。”夏民主接道。
张淑华:“做太多我怕立夏吃不完。”
小寒扯了扯嘴角,真是百闻不如一见啊。
“真不用了。”小寒道,“我娘给我们煮一包鸡蛋,还给我们烙了饼,我和立夏都吃撑了。”
“鸡蛋?饼?不是说你们那疙瘩特别穷?还能吃上鸡蛋和饼啊。”
立夏循着声音看去,面色不渝,“二嫂——”
“你二嫂也是听二婶说的。”立夏的二哥连忙说,“二婶娘家的亲戚早些年不是还管二婶借粮票来着。”
“那是十七年前的事了。”立夏二叔一家四口去丈母娘家了,立夏他二婶娘家离这边有点远,一年去不了几次,这次过去就在那边多过几天,此时并不在家。夏明仁继续说,“那时候别说农村,咱们城里人也吃不上鸡蛋、大饼。”随即拍拍立夏的胳膊,“晚上冷,别冻感冒了。”说完,拎着东西去立夏房里。
立夏又朝他二嫂方向瞥一眼,才拉住小寒的手说,“咱们进屋。”
小寒搁心里啧一声,低着头装作羞答答的跟着立夏往里走,经过张淑华身边时假装没看见她,到门口看到夏父还在门边站着,才抬头喊,“爸。”
“哎,哎。”夏民主连着应两声,就说,“快进去,快进去,外面风大。”
小寒应一声“好”,随立夏进屋,看到房间大约十六七平米的样子,比她和小艾住的大多了,床和被子都是新的,还有一个衣柜,一张书桌,两把椅子,嘴角不禁露出一丝笑意。
夏民主跟着进去就留意小儿子和小儿媳妇的表情,见立夏眉头舒展,小寒也挺高兴,“这些东西都是你妈置办的。”
“是的。”张淑华让二儿媳妇去做饭,走过来正好听见夏民主的话,“那些被子和床单,都是挑最好的买的。”
最好的?立夏转向他妈,表示不信。
张淑华见状,有些不高兴:“我还能骗你?”
“不至于。”立夏上辈子知道他妈偏心,也没曾和他妈吵吵过,因为他觉得没必要。小寒答应嫁给他之后,立夏先被韩有福找去谈话,后被韩高氏威胁,又有小艾三天两头提醒小寒,他胆敢对小寒不好,小寒就回东北,张淑华在立夏心中俨然成了一个一定会欺负儿媳妇的恶婆婆。
刚才看到以前连一根白发都没有的夏民主的头发全白了,哪怕立夏有上辈子记忆,再次见到依然不敢相信,也让立夏想起了十一年前张淑华的所作所为,偏巧张淑华说话语气不甚好,导致立夏现在十分讨厌他妈,“你突然对我这么好,我不习惯。”
话音一落,偌大的屋里静下来。
张淑华张口结舌,讷讷不能成言。
夏民主叹了一口气,“立夏,桌子下面的暖瓶里有热水,你和小寒洗洗脸刷刷牙。”环视一圈,目光停在大儿子身上,“咱们先出去吧。”
张淑华想也没想,抓住夏民主的胳膊,“先生——”
“妈,立夏累了,有什么话明儿再说吧。”夏明仁推着张淑华往外走,冲依着门框盯着立夏看的夏明义道,“去舀瓢凉水。”
立夏在他二哥夏明义眼中一直是个被他爷爷奶奶养的天真不知事的小少爷,乍一听嘲讽他妈的话从立夏口中说出来,夏明义第一反应就是,这人不是我弟。
“要凉水干什么?”心思全在立夏身上的夏明义不明所以。
夏明仁:“暖壶里的水热,快点。”
“哦,好。”夏明义转身往厨房去,看到他媳妇盯着炉子嘀嘀咕咕的,“你念叨什么呢?”
“我刚才是不是说错了?”
夏明义:“你说呢?搬来这边的时候我就和你说过,爸规矩大,妈事多,你还说话不过脑子。要不是大哥拦着,立夏非得骂你不可。”
“这能怪我?妈天天说那边的人穷得挖树皮,煮野草,她不讲,我,我听到那个小寒说鸡蛋和饼,也不会,不会——”
夏明义:“水开了,赶紧下挂面。”
“下多少?”
夏明义:“还有多少?”
“下一半有点少,全下了又有点多。”
夏明义想到他爸的态度,以及立夏和他妈说话的口气,“全下了。”
厨房和立夏的房间只隔一堵墙,夏明义夫妻俩的声音不大,小寒也能听得清清楚楚,似笑非笑地看着立夏,“你在小韩村吃的是野草和树皮?”
“我没说过。”盆架靠墙放着,立夏挽起袖子拿暖瓶倒水的时候,正好听见隔壁夏明义说搬来这边,小寒走过来,听到“树皮和野草”,“我妈没去过农村,不知道农村啥情况,你,你就当她——”
小寒看着立夏:“当她放屁?”
立夏噎着了,张张嘴想说小寒说话难听,又觉得这样说显得偏袒他妈,干脆朝外面喊,“二哥,凉水呢?”
“来了,来了。”夏明义把水倒盆里,双眼一个劲往小寒身上瞟,“水还热吗?”
立夏:“不热了。”抬头看到夏明义的眼神,“二哥看啥呢?”
“没,没看什么。”夏明义笑笑,转身就朝外走,到厨房就说,“难怪大哥回来不停地劲夸立夏的对象长得好看。”
小寒站在院里时,立夏的二嫂就想看清楚,奈何天太黑,听夏明义这么说,一边打鸡蛋一边问,“你看清楚了?”
“看清楚了。”夏明义道,“比早几天咱们厂里放的电影里面的女主角还好看。”
“真的?那待会儿这两碗面我端过去,我可得好好瞅瞅。”
小寒擦手的动作僵住,“你二哥和二嫂真——”
“碎嘴?”立夏道,“他俩都是这德性,不过也没啥坏心眼。”其实立夏想说,他挺烦他二嫂这一点,可是怕小寒觉得他家人都难相处,又想回东北,“你以后有啥不懂的就问二嫂。”
“对,问我,我什么都知道。”
小寒转过身,看到一个约莫一米六,身材偏瘦,麦肤色,五官普通,三十来岁,全身上下充满了活力的女子端着碗站在门口,微笑道,“谢谢二嫂。”
“一家人不客气,不客气。”女子放下碗,转身就往外走,一边走还一边回头看。
砰!
门晃了一下,立夏捂眼,“二嫂,看路!”
女子脸一红,捂着额头就往外跑。随后厨房里传出夏明义的唠叨声,“端个碗也能撞门上,你能干什么啊。”
“我也不想啊。没想到那个小寒真比电影女演员还好看,之前怎么就没看出来呢。”
夏明义:“她戴着大棉帽和围巾,就露两只眼睛,你能看见什么?赶紧把这一碗也端过去。”
小寒忍俊不禁,小声说,“你嫂子不但碎嘴,还挺逗。”
立夏看她一眼,见小寒不像说笑,张嘴想说实话,夏明义端着碗进来了。
“快吃吧,立夏,你二嫂给你打俩鸡蛋呢。”夏明义道,“要是还不够吃,再叫你二嫂给你做几个煎饼。”
立夏上辈子从小韩村回来,他二哥并没有这么客气,甚至有些不想搭理他。立夏想到就问,“二哥是不是有什么事?”
“我?没事啊。”夏明义道,“怎么了?”
立夏打量他一番,什么也没看出来,和小寒刷了牙,就说,“那我吃面了。”
“吃吧,吃吧。”夏明义道,“那个,小寒,你也坐下吃。”
小寒:“谢谢二哥。”
“一家人别谢来谢去的,怪生分的。”夏明义倚着门框,看着立夏,“好吃吧?”
立夏手僵住,抬起头,“二哥,你真没事?”
“我能有什么事?”夏明义反问,随即想到,“对了,还真有事。”拍拍脑袋,“瞧我这记性,你说你考上了首都的大学,首都哪所大学?”
小寒看向立夏,这么大的事都没跟家里说?
“我说了,就是首都大学。”立夏道。
夏明义:“我知道是首都的——首都大学?”猛然睁大眼,“首都最好的那个帝都大学?!”立夏点头。夏明义张大嘴,转身就往外面跑,扯开嗓子嚎,“爸,妈,立夏考上的是帝都大学!”
夏民主霍然站起来,“你说什么?!”
夏明义三两步跳到堂屋里,“帝都大学。立夏信上写首都大学,大哥说立夏漏写一个‘的’字,我开玩笑说,说不定就是帝都大学。大哥还说立夏十年没碰课本,考不上。”停顿一下,喘口气,又继续说,“他真考上了。”
夏民主下意识往外走,到门口忽然想到立夏在吃饭,转身问夏明义,“是不是法律系?”
立夏想填法律系,将来当大官。小寒考虑到他的情商和智商成反比,就忽悠他填中文系。不论进电视台还是去报社,凭他爸是市长这一点就能混得如鱼得水。
立夏想做生意赚大钱时,是小寒点醒他。立夏不想听小寒的话,又想到中文系毕业也能当官,就没和小寒争。
立夏隐隐听到他爸的话,端着碗出去说,“不是。”
夏民主对立夏的要求是考上大专,做梦也不敢想下学十多年的儿子能考上全国最高学府,不是他期望的法律系也很高兴,走出来就说,“好好好,什么时候去报道?”
“正月十六吧?”夏明义问。
立夏:“对,不住校的话,不用过去太早。爸,我不打算住校。”
“不住校。”夏民主道,“赶明儿我给你买辆自行车,晴天你骑车去,阴天下雨坐公交车。”
立夏:“谢谢爸。爸要是能弄到票,也给小寒买一辆吧。我这里还有些钱。”
“我有钱。”说到小寒,夏民主就问,“你信上说小寒去年没考,今年有几成把握?”
小寒今天吃太多鸡蛋,不想再吃鸡蛋,把面吃了,鸡蛋留在碗里,听到她公爹的话,放下筷子走出来,“七八成。”
“好好好。”夏民主非常高兴,握紧拳头,一副不知道该如何表达的模样,“离夏季高考还有五个月,这段时间是在家复习,还是想去学校?”
夏明义:“小寒都有八成把握了,还用得着去学校?”
“你有所不知。”夏明仁道,“去年条件严苛,今年放宽条件,又有足够时间复习,今年的考生会比去年多,各校录取分数也会比去年高。”
立夏:“谢谢大哥提醒,这种情况我也想到了,小寒说的七八成把握,也把这一点考虑进去了。”
“既然这样就在家复习。”夏民主起初不同意立夏娶小寒,主要是因为小寒的学历和立夏差太多,“咱们家里安静,有什么不懂的问题就问立夏,立夏不懂就让他去请教他老师。”
小寒瞥一眼一直没说话的张淑华,心想梦里安静还差不多,嘴上说,“我听爸的。”
“那你们去睡觉吧。”夏民主道。
立夏:“好,爸也早点睡。”
“你们屋里有热水袋吗?”立夏的二嫂之前说错话,刚刚又闹出笑话,就一直想插话补救,“没有的话把我们的拿去。”
夏民主:“你妈买了吧?”
“我……忘了。”张淑华道,“只顾准备被子床单那些大件了。”
夏明仁:“我记得小妹房里有一个,我去拿。”
“小妹?”小寒看向立夏,你妹妹不是早就嫁人了吗?
夏明仁解释道,“小妹经常回来,妈就把你们隔壁的房收拾出来留她住了。她今儿不在,你们明儿去买了,把她的还给她就行了。”说着,就去找备用钥匙开锁。
小寒早先听立夏说,他爸他叔他大哥都住在老宅,就预料到他二哥也住家里,万万没想到夏民主给她和立夏盖的两间房,还分给嫁出去的小姑子一间……小寒深呼吸,压住火气,笑眯眯看着立夏去倒洗脚水,笑眯眯看着立夏灌好热水袋,笑眯眯看着立夏脱掉棉衣准备上床,小寒伸手把床上的被子抱走。
立夏楞了一下,脱口道,“你干啥?”
“没干啥。”小寒道,“你睡床,我睡椅子。”一手抱被子,一手拉椅子,把两张椅子并在一块,就把被子放上面。
立夏傻眼了,也意识到小寒很生气,后果好像还很严重,“我,我是不是说错话了?”
“没有。”小寒脱掉鞋坐椅子上。
立夏想说,没有个鬼,你这个样子离天塌下来也不远了,“小寒,我做错什么,你直接和我说。你不说,我不知道自己哪儿错了,你不是更生气吗?”
“你没做错。”小寒道,“是我错了。我就不该相信你的鬼话,和你来首都。”
立夏脸色骤变,蹲在小寒身边,拉住她的手,“你,你都说出这样的话了,我肯定错的特别离谱。你和我说,我立刻就改。”
小寒瞥一眼立夏。
立夏连忙点头,一脸紧张的看着小寒。
小寒并不想为难他,凭在火车上立夏抱着她坐一夜,小寒也不好意思为难他,“这个房子是你的,对吧?”立夏点头。小寒道,“除了不能住人的耳房、两间厨房和一间正堂,还剩十二间,对吧?”
立夏隐隐猜到小寒想说什么,怕猜错,没敢吭声,继续点头。
小寒:“你的房子——”
“不是我的,是我们的。”立夏忙不迭道。
小寒冷哼一声,“我们的?我们的房子我们只能窝在这一间房里?”
”你还想和我分房睡啊?”立夏期期艾艾地问。
小寒噎了一下,“没有。”
“没有就好,没有就好。”立夏松了一口气,“你想说啥,继续说,我不打断你了。”
小寒:“你和你妹妹关系怎么样?”
“不好。”立夏想也没想,说出来猛然意识到什么,“你,你是想……”
小寒:“你上中文系,肯定得看很多书吧?来的路上我就想把那间房改成你的书房。你若是同意,我今天就跟你睡。”
“我——”同意两个字连忙咽回去,立夏想到,“不大好吧?我妹回来住哪儿?”
小寒:“咱们对面不是还有两间客房?她住客房。”睨了立夏一眼,“你不舍得?”
“舍得,舍得。”妹妹嘴上说为他好,给他介绍个不安于室的女人。现在的老婆为他着想,还要跟他睡,傻子也知道该选老婆。立夏不傻,可是在他妈眼里他妹是宝,他是草啊,“妈若是知道你让小妹搬去客房,非得气晕过去。”
小寒:“那我今晚就睡椅子。”
“我,我明天就和妈说?”立夏道,“妈不同意,我就找爸。”
小寒:“不用这么麻烦。”
“你有办法?”立夏忙问。
小寒:“你是房子的主人,想把客人安排在哪儿,用不着问其他人。不过爸妈不是外人,我们是得说一声,但不用等着爸妈同意。”
“这样的话爸也会生气。”立夏道。
小寒:“爸生气会打你吗?”
“应该不会。”立夏道,“没听大哥和二哥说过爸打他们。”
小寒听到这话心揪住了,握住立夏的手,发现他的手冰凉冰凉,想说什么,一见他穿着秋衣,暗骂一句傻子,“我明天问问爸,你别出面。爸如果不同意,我再想其他办法,住在一个屋檐下,低头不见抬头见,你和他们感情不深,也不好闹得太僵。”
“你能有什么办法?”立夏道,“还是我问吧。”
小寒:“先试试我的,我的行不通你再出面?”
“你——”
小寒假装不高兴,“我咋了?”
“没,没咋,挺好的。”立夏一见她又想生气,连忙说,“咱们快去睡觉吧。”拉着小寒起身,把被子扔床上,“你睡里面,我睡外面。”
小寒“嗯”一声,脱掉棉衣闻到衣服上的味特别难闻,“立夏,这边有洗澡的地方吧?”
“我记得旁边胡同就有浴池。”立夏道,“明天上午去洗澡,回来再洗衣服?”
小寒应一声好,爬进被窝碰到热水袋,不禁叹了一口气,“真舒服。”
“小寒,有更舒服的,你想知道是啥吗?”立夏说着话,藏在被子里的手慢慢往小寒身上摸。
小寒瞥他一眼,朝他手背上拧一下,“想都别想。”
“你知道我想干啥?”
“知道。我娘说过,你想把我的衣服脱光。我娘说现在不行。”
立夏睁大眼,震惊道:“不行!?”
“小声点。”小寒又朝他手上掐一下,“我娘说我上学当紧,最好过两年再要孩子。”
立夏不由自主地想到他和小寒谈婚论嫁时,小寒左一句她娘,右一句她娘,忍不住皱眉,“你娘还说什么了?”
“我娘说就算我考不上,也得过几年再要孩子。”小寒道,“我奶奶还说——”
立夏:“咋还有你奶奶?”
“你不想知道我她说啥了?”小寒看着立夏,大有立夏敢摇头,她就睡椅子的节奏。
立夏连连点头,“十分想知道。”
“我奶奶说,你能骗我一年,不能骗我两年甚至三年。”小寒道,“两三年后你对我还像现在一样好,就可以给你生孩子。”
立夏试探着问:“要是不好呢?”
“不好咱俩就离婚。”小寒道,“我奶奶说没生过的离婚女人比生了孩子的好找对象。”
立夏就知道是这样,顿时想骂人,“她想得真周到。”
“那当然,你也不看看她是谁。”小寒道,“所以你不准碰我。”
立夏翻个白眼,“傻子!”
“你说啥?”小寒瞪着眼睛看着她。
立夏:“傻子。”随即趴在小寒耳边给她科普,看到小寒的眼睛越来越大,得意的笑了,“懂了吗?你现在不想生,咱们有的是办法。”
“那你现在有吗?”小寒问。
立夏噎着了,“……没有。”
“没有就离我远点。”小寒道。
立夏伸手把人搂在怀里,“已经很远了。隔了两层衣服呢。”
小寒白他一眼,就催他:“关灯。”
一夜无话。
翌日早上,小寒睁开眼看到屋里大亮,穿好衣服就出去,听到压水的声音,循着声音一看,“二嫂,早啊。”
“早!”蔡红英笑着说才,“洗洗脸刷刷牙咱们就能吃饭了。”
小寒:“好。”随即想到昨天晚上的面,“早饭是二嫂做的?”
“对,稀饭和饼,吃得惯吧?”蔡红英说。
小寒:“没啥吃不惯的。”
饭毕,蔡红英就收拾碗筷,小寒见张淑华跟个老封君似的一动不动,就站起来帮立夏的二嫂蔡红英。然而,她刚碰到碗,蔡红英就说,“我来就行了。”
“小寒,让二嫂收拾吧。”立夏道。
小寒看一眼蔡红英,蔡红英笑笑表示没关系。小寒才说:“那我和立夏去洗澡了。”
“去吧,去吧。”夏明义摆手。
小寒今天早上起来的时候就感觉秋衣颜色不对,当时冷,没顾得细看。浴室里热气足,小寒脱掉秋衣走到窗户边,确定她没看错。
回到家把立夏的秋衣翻出来,立夏的秋衣不是红色的,但上面也有红色,小寒奇了怪了,“这是在哪儿蹭的?”
“墙上?”立夏道。
小寒白他一眼,“你家青砖是红色?”
立夏噎住了,也意识到自己说话不过脑子,摸摸鼻子,道:“那你说是在哪儿蹭的?”
“我——”小寒想说我哪知道,我今天才到你家。猛然看到床上的红色线毯,小寒三步做两步走,掀开被子就看到白色被里上面红一块白一块,顿时觉得自己出气多进气,咬着牙低吼,“夏立夏,这就是你妈说的最好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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