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夏想说好, 忽然想起一件事, 顿时面露难色, “……不行。”怕小寒误会, 紧接着说,“不是我不愿意, 小寒, 村长大伯说我那边离你家太近,走路都不用五分钟。大伯的意思咱们出东门进西门, 绕着村子转半圈。”
“咋绕?”结婚当天几时发嫁, 立夏怎么过来,韩有福没说,小寒也懒得问, 因为这个时期的人结婚一没唢呐礼炮, 二没婚车花童,想整个花样也没那个条件, “你骑车带着我?”
立夏摇头:“骑车也快, 我推着你。”
“推, 推我?”小寒瞠目结舌, “村长说的?”
立夏点头, “韩叔也知道,韩叔还说咱们村的路坑洼不平, 骑车没有推着走稳当。”
“那就按你们说的办, 我没啥意见。”小寒又打个哈欠, 眼泪也跟着出来了。
立夏见她这样子, 忍俊不禁,“你会不会走着走着睡着?”
“不,也不是没有可能。”小寒不经意间看到立夏的手指动了动,像是紧张期待又像是激动,伸手抓住立夏的手,“你拉着我吧。”
立夏双眼放光,想咧嘴笑又不好表现得太兴奋,一个劲点头,“我拉着你,我拉着你,一定不会让摔倒。”随即又说,“你要是睡着了,我就背着你。”
小寒搁心里骂一句笨蛋,笑着说,“不用啦,你把我叫醒就行了。”
“没事,大不了走慢点。”立夏道,“反正时间还早,晌午之前能赶回去。”然而,俩人在十二点之前并没能赶回去。
十二点半左右,刘素芬做好饭了,俩人才到家。刘素芬想数落小寒几句,一看她热得脸通红,立夏也热得不轻,嘴里的话咽回去,就问,“路上不好走?”
此话一出,立夏脸色骤变。刘素芬疑惑不解,“不是?那你俩咋这么晚才回来?”
小寒看立夏一眼,抿嘴笑笑,就往厨房里钻,“我打水洗手。”
“那啥,我想绕近路,没想到越走越远。”立夏越说越不好意思,“到山边碰到一个打算上山碰碰运气的人,才知道我们走到山的另一边去了。”
小艾故意睁大眼,装出一副不敢置信的模样,“厉害了,我的姐夫。”
“都没你话多。”刘素芬瞪她一眼,“雪还没化,到处白茫茫的,一不留神就能走错。快去洗手,吃过饭去你那边垒灶。”
立夏顶着一张大红脸“哎”一声就去洗手,端碗、拿筷子。
饭后,小寒去睡觉,立夏和韩家六口人去知青点。
傍晚灶台支好,立夏跟韩有福回韩家用饭。翌日早上,韩家刚吃过饭,韩有福同族婶子大娘们就端着自家腌的酸菜,窖藏的萝卜过来。
她们讨厌韩高氏和韩老头,就站在大门口说,“有福,我们去立夏那边了啊。”
“你们去吧,我过会儿就过去。”韩有福出来说一声,转身回堂屋让他娘把干木耳、干蘑菇全拿出来。
如今日子艰难,一家办事,同族人不但帮忙,还会带一些东西,留着办事的人家招待客人,而且还不准自家孩子过去,端是怕半大小子把东西吃光了,客人没得吃。谁家要是把孩子全带过去,所有人都会说他们家不讲究。
早两天韩有福挨家挨户通知三服内的亲戚,小寒和立夏结婚那日都去知青点吃饭。韩有福的亲婶子就问,谁的主意。
韩有福说是他。他婶子立刻接道,我就知道是你。韩有福便说,他娘虽然不舍得,看在立夏的面上也没说啥。随后又说他准备了几百斤鱼,再把猪杀了,馍不多,但菜管饱。
韩有福的婶子一听他准备的东西真不少,等韩有福走后,一边对自家人说十八日晌午都去知青点吃饭,一边把她晒的木耳、蘑菇翻出来。关系稍微远一点的送酸菜,韩有福的亲婶子就送干货。
韩有福的婶子到知青点放下东西,和立夏说两句话,韩有福就来了。韩有福见厨房里堆满了酸菜、萝卜,就问村长,“这些东西能不能做十二桌?”
“这些还不够?”立夏看着村长问,“我记得前年大哥结婚,准备的东西还没现在一半多,后来还剩不少。”
村长笑了,“那时候和现在可不一样。”立夏口中的大哥是村长的大儿子,村长把立夏当亲侄子,就实话说,“老大结婚的时候一盆酸菜里只有几片肉,这次你老丈人要用五花肉炖酸菜,明天的酸菜比那次的肉还好吃。”看一眼韩有福,继续说,“不多备点,回头客人能把盆舔了。”
“不会吧?”立夏不信。
韩有福的婶子笑着说:“不信你就等着瞧吧。”随即转向韩有福,“明天的菜不够吃,就去我家拉酸菜,我家还有一缸。”
“我家也有一缸。”村长接着就问,“有福,你打算咋上菜。”
韩有福:“你懂得多,我听你的。”
立夏考虑到他和小寒冬天结婚,给小寒买衣服的时候就往大了买。腊月十八,上午,小寒穿上棉裤棉袄,换上裤子和上衣刚刚好。
随后小寒打算给自己盘头发,一想到她舅娘,她姨她姑都挽着头发,思索三秒就编辫子,翻出立夏给她买的黑色发夹把散落的头发夹上,刘素芬伸手拦住。小寒疑惑,“咋了?娘。”
“别急,把这个戴上。”刘素芬递给小寒一朵大红花。
小寒点头,“好的。”别在胸前。
刘素芬“扑哧”笑出声,“我让你戴头上,往哪儿戴呢。”
“头上?”小寒震惊,“这么大一朵花!?”
刘素芬:“哪里大了?还没有我手心大。”
“那也不能往头上戴。”小寒说着,注意到她娘手里的红纸,“娘拿这个干啥?”
刘素芬:“你用唾沫湿湿嘴唇,抿一下红纸,嘴就红了。”
小寒张大嘴,眨了眨眼,“娘,您老是真厉害,这种法子都能想得出来。咋不找个烧火棍给我画眉呢。”
“对,这个注意好!”刘素芬一拍腿,布做的大红花和红纸往小寒怀里一塞,转身就往外跑。
小寒楞住,回过神就喊,“娘!”
“叫你娘干啥?”天气冷,小寒换衣服的时候把门关上了,韩高氏推开一点,透过门缝见她穿好了,就推门进来,“赶紧把鞋穿上,立夏来了。”
刘素芬跑回来,“娘,让立夏再等一会儿,还没好。”
“还差啥?”韩高氏问。
韩有福见立夏来了,也过来看看小寒准备的咋样了,进门听到他老娘的话,脱口道,“还差钱。”
“啥钱?”刘素芬问。
韩有福看着韩高氏,笑眯眯道,“娘知道。”
“我的钱都让你祸祸了。”韩高氏道。
韩有福:“娘,你孙女婿是大学生,将来若是当官,得比县长还厉害。”
公社主任也不过是中专毕业,精明的韩高氏自然知道大学生有多厉害,可是嫁个孙女前前后后要花一百五,韩高氏的心啊,很痛很痛,不掏钱?故宫长城颐和园没得看,连烤鸭也吃不上,韩高氏就不敢耍赖了,拿出早已准备好的大团结,“这个钱给你,小寒,不是让你乱祸祸的,是留着你到城里没钱的时候应急的。”
“谢谢奶奶。到城里我用立夏的钱。”小寒道,“他敢对我不好,我就拿这个钱买车票回来。”
韩高氏满意了,“你总算聪明一次。”
“小寒,咋还不把花戴上?是不是不会?我给你戴。”刘素芬放下烧火棍,就拿个发夹把大红花别在小寒耳朵旁边的头发上。
小寒眉头紧皱,“娘,这样不好看。”
“好看,瞧着老精神了。”韩有福道,“就这样戴,这样才喜庆。”
小寒想翻白眼,喜庆个鬼,搞笑还差不多,“娘,我的眉毛浓,不用再描了。”
刘素芬打量一番,点点头,赞同道,“我闺女长得好看,连眉毛都好看。”
“眉眼好看的人就没丑的。”韩高氏白一眼刘素芬,啥都不懂,“赶紧让小寒涂涂嘴,让你娘和小寒说会儿话,就到吉时了。”其实是指望小寒的姥姥给小寒压腰钱。
女孩子出嫁,比较亲的亲戚,比如亲姑,亲姨母都会给一点压腰钱。小寒的两个姑姑刚到,韩高氏就叫她们掏钱。姐俩手里有钱,一人给小寒两块。小寒的姥姥早就来了,可她就在堂屋里跟别人说话,不往小寒这边来。立夏也在堂屋,韩高氏当着立夏的面不好张嘴要钱,才出言提醒刘素芬。
话又说回来,以前人出嫁会算时间,如今不算了,为了讨个好彩头的人家也会把出嫁时间定在十点十八或者十一点二十八,看起来很吉利。事实如何,就不得而知了。
东北天冷,菜做好就得端上桌,不然十来分钟就能凉透,考虑到这一点,小寒出门的时间就定在十点十八。她早点过去,那边也能早点开席,吃了饭,客人也能早点回家,不然离得远的人就得赶夜路。
小韩村没人有手表,村长征求大家意见,就把村社里的自鸣钟抱到韩有福家,吉时一到,立夏就背小寒上车。
刘素芬也知道她婆婆没胡扯,掰开小寒的嘴,让她含住红纸。小寒一见她娘来硬的,连忙攥住她的手,“我自己涂。”
“早该这样。”刘素芬看向韩高氏,“娘,我去喊我娘?”
“去吧。”韩高氏摆摆手,就对小寒说,“把钱收好,别让立夏看见。”
小寒想笑,这个老太婆啊,“知道了,奶奶。我又不傻。”
“也没见你有多聪明。”韩高氏看她一眼,十分嫌弃,“也就这张脸能看。”
小寒顿时觉得心堵,深吸一口气,“奶奶,我姥姥来了。”
韩高氏非常不喜欢她亲家,听到脚步声越来越近,转身就往外走,“我去知青点。”到门口迎面碰到小寒的姥姥,连声招呼也不打,仿佛没看见似的,直直地往外走。
小寒的姥姥叹了一口气,抓住刘素芬的手,“苦了你了。”
“不苦,不苦。”别人家嫁闺女或许不舍得,刘素芬却没啥不舍,小寒结婚比她自己结婚都高兴,逢人就笑,仿佛怕人家不知道她闺女嫁人,“娘,小寒说,不对,是立夏跟小寒说,上完初中考中专就能吃商品粮。我一直想跟你说这事,每次话到嘴边就忘了,现在想起来,你回去的时候跟我嫂子我弟妹说说,让孩子们多上几年学。”
“咱家情况你又不是不知道,哪有钱给孩子上学啊。要是能像韩家这样,几个孩子想上到啥时候,我就让他们上到啥时候。”小寒的姥姥唉声叹气道,“我听小寒的姑姑说,小寒这次办事,有福买两百多斤鱼,得花不少钱吧?”
刘素芬:“没用多少钱,鱼便宜。”
“那小寒的姑姑还说你们花的多,她们多给点礼钱。”刘母说着,羡慕道,“你要是也这么有钱就好了。”
刘素芬脸上的笑意瞬间消失,一副对不起亲娘的模样,“我家的钱都被我婆婆攥在手里,我身上连一分钱也没有。”
“有福也没钱?”刘母道,“你去问问有福买鱼的时候有没有——”
小寒穿鞋的手停顿一下,直起腰,“姥姥也想买鱼?我爹知道哪儿有卖鱼的,我娘不知道,回头你问我爹。”
刘素芬和她娘俱是一愣。
早几天韩有福拿“你孙女就值一毛钱”堵韩高氏,小寒也以为韩高氏太看不起人,现在看来她爹娘若是有钱,别说“一毛钱”,指不定还得倒贴,“姥姥不好意思?那我喊我爹。”趿拉着鞋就往外去。
刘素芬连忙拦住,“干啥去?听风就是雨。你姥姥不买鱼。”
“素芬,小寒收拾好了没?”韩有福的声音传进来,“还有七八分钟。”
刘素芬一边把小寒往屋里推一边朝外喊,“好了,好了。时间一到,你们就放鞭炮,就让立夏进来。”
“立夏现在就可以进去了。”村长的声音传进来。
刘素芬下意识扭头,见小寒把鞋穿好,就把门打开。
立夏进来,看到小寒耳朵边的大红花,整个人愣住。
小寒很想翻白眼,“是不是很难看?”
“很,很特别。”立夏慌忙说。
小寒想撇嘴,一想到不雅,嘟着嘴说,“难看就说难看,还很特别。”
“不难看,不难看。”立夏道,“今天你特别漂亮。”
小艾挤进来,“我看看,我看看。”抬头一看,“我的亲娘啊,姐,你的嘴巴咋这么红,比咱家灌的血肠还红。”
“头上还戴一朵花。”小虎张大嘴,“比大姐的脸都大。”
刘素芬抬手给他俩一巴掌,“胡咧咧啥呢。这叫喜庆。”
“喜庆?”小艾捂着脑袋,打量一番小寒,忍着笑说,“是挺喜庆的。”
立夏瞪她一眼,“你不要笑,你姐打扮成这样都比你好看。”
小艾噎着了,抡起胳膊就砸立夏。
刘素芬连忙抓住她,“立夏,赶紧把小寒背出去。”
“娘,放开我。”小艾掰着刘素芬的手,伸腿踢立夏。
韩有福进来就看到这一幕,朝小艾脑袋上一巴掌,“都啥时候了还闹。”
同一个地方连着挨两下,小艾老实了。小寒笑了,“小艾,回头我帮你打他。”
“你都要跟他走了,还会帮我?”小艾看着小寒,你糊弄谁呢。
小寒身上朝立夏胳膊掐一下,“是不是真的?”
话音刚落,外面响起鞭炮声,立夏想转身让小寒趴他背上,胳膊碰到小寒的姥姥,立夏犹豫一秒,抱起小寒就往外走。
韩有福看到立夏的动作愣住,回过神就出去追,看到立夏把小寒放车座上了。韩有福张张嘴,最终叹了一口气,转身回屋招呼亲戚。
立夏的家人没在这边,知青点的几个男知青就充当立夏的家人来接小寒,韩家这边找小寒的同族妹妹和小寒的两个舅舅送她。然而,加上小寒和立夏,一行才十个人。
来的时候立夏只顾兴奋,没注意到人少,走的时候稀稀拉拉几个人,立夏不由自主地想到记忆中那次娶妻,开着小车,配上乐队,锣鼓喧天,好不热闹,顿时觉得对不起小寒,“等咱们有钱了,再办一次吧。”
“啊?”小寒坐上自行车,忽然想到上辈子网上流传的一句“宁愿坐在宝马车里哭,也不愿坐在自行车上笑”,就觉得现在的自行车比后来的宝马车还珍贵。毕竟宝马车有钱就能买到,自行车不但有钱,还得有票,也就没听清立夏说啥,“你说大点声。”
“立夏说以后再办一次。”走在立夏旁边的知青道。
小寒笑道:“好啊。”随即对几个知青说,“到时候你们都来。”
“哎,对,咱们之前咋就没想到呢。”录取通知书下来的时候,知青们想到要不了多久就各奔东西,就聊过啥时候再聚聚。当时有人就提议搁首都聚,杨忠军就把他家地址留下来了,让伙伴们去找他。小寒这样一说,刚刚开口的知青就说,“立夏,到时候我们都去。”
立夏笑着说:“好!”重重点头。
咣当一声,小寒慌忙抓住车座,立夏吓一跳。小寒的同族妹妹忙提醒,“看着点路,别只顾聊天。”
立夏脸上闪过一丝不自在,不敢再乱说,老老实实把小寒接到知青点。
立夏的父母不在这边,拜堂之类的也省了。可是想到以前还喝了交杯酒,更加觉得对不起小寒,把小寒送到屋里,立夏就坐在小寒身边说:“委屈你了。”
“你能说出这句话,我就不委屈了。”小寒也没想到两辈子第一次结婚简单的甚至简陋,可她看到立夏很是愧疚的样子,不由自主地笑了,“再说了,你说了以后再补办一次,这次就当先熟悉流程吧。”
立夏笑了,笑中带着泪花,伸手抱住小寒,忍不住吸吸鼻子,“真后悔没早点认识你。”
“我八岁就认识你了,还想多早?”知道他指的是上辈子,小寒不想在这个时候拆穿他,故意说,“这话要让我爹听见,能打断你的腿。”
立夏:“打断腿也乐意。”
“那我打了啊。”
立夏猛然坐直,扭头看去,见韩有福站在门口,“叔……叔,你啥时候来的?”
“我来半天了。”十二桌客人,大人小孩加一块将近两百口人,立夏这边能主事的只有几个知青,韩有福不放心,小寒前脚出门,后脚韩有福就来了,比立夏和小寒回来的还早,指着立夏,“跟我出去认认人。”
立夏连忙擦擦眼角的泪,对小寒说,“你嫌冷就坐被子里,你身后的被子是我的。”
“还走不走?”韩有福问。
立夏连忙跟出去,到门口又忍不住回头,无声地说,“我一会儿就回来。”
韩有福抓住他的胳膊,“走了。”
立夏踉踉跄跄出去,小寒忍俊不禁。随即就听到小艾的声音,不消片刻,小艾出现在门口,“姐夫怕你一个人无聊,非叫我和小虎来陪你。”
“你俩不想陪我?”小寒问。
小艾:“没有。”望着小寒,“姐,这个花不配你,到城里叫姐夫给你补个好看的。他敢不补,以后我和小虎收拾他。”
“瞧把你给能耐的。”小寒道,“咱家亲戚是不是都来了?”
小艾点头,“对了,奶奶让我问你,姥姥有没有给你压腰钱。”
“压腰钱?”小寒仔细想想,“没有。咋了?”
小艾和小虎相视一眼,小虎问,“两个舅娘和两个姨有没有给?”
“没有。”小寒不大懂这边的规矩,“必须给吗?”
小艾:“不是必须给,是咱姨和咱舅家的表姐结婚时,娘给压腰钱了。虽然才给五毛。”伸出五个手指。
“娘还给礼钱呢。”小虎道,“奶奶说娘给两块,姥姥这次才给一块。”
小寒明白了,“奶奶知道她们没给会大闹?”
“肯定的。”小艾点点头,就问,“姐,现在咋办?”
小寒一想到韩高氏气得跳起来大骂的模样就忍不住叹气,揉揉额角道:“姥姥和姥爷也忒不讲究了。”
“穷啊。”小虎道。
小艾:“穷还生一窝孩子?咱奶奶有钱都不敢让娘多生,生了你不准娘再生,姥姥还生气说奶奶连儿媳妇生孩子都管。”
“你别和我说这些,又不是我拦着娘。”小虎道,“大姐,奶奶肯定会翻你的兜,快想个办法吧。”
小艾:“还能想啥办法?爹娘身上没钱,不然也能先给大姐应应急。”
应急?小寒心中忽然一动,“小艾,去找立夏。”
小艾眼中一亮,“对,姐夫有钱。”说着就往外跑。
立夏得知小艾找他啥事,脑门也一抽一抽的痛,见着小寒就说,“怎么哪家都有几个不讲究的啊。”
“哪家也都有个老实人。”小寒道,“你注意到没?”
立夏想说没,话到嘴边想起来了,他家他大哥最老实,跟小虎差不多,他二哥性外向,像小艾的嫡亲哥哥,他爷爷奶奶为人处世方面像韩有福和刘素芬,他妈就是另一个韩高氏。“钱在这里,都给你吧。”立夏翻开箱子拿出一个纸包。
“现在先别给我。”小寒道,“给我两块五就好了。”
立夏:“一家五毛会不会太少?”
“太多了我奶奶也不信。”小寒道,“你见着我娘,跟我娘说一声,别说漏嘴了。”
立夏:“知道了。”
到门口碰到韩高氏,立夏浑身一震,随即松了一口气,不禁佩服小寒想得周到。而因为小寒的周到,开席时村长把小寒的姥姥姥爷安排在主位,韩高氏也没闹腾。
这时候的人都没啥吃的,猪更没啥吃的,平时就吃点刷锅水,打碎的糠和红薯叶子之类的,以至于小寒家的猪养一年才一百多斤。去掉被韩高氏藏起来的肥猪肉,能用来做菜的也才几十斤。不过,穷有穷办法。
猪杂炖萝卜,猪头肉炖萝卜,每桌上一盆,紧接着就是两盆鱼,然后是一盆猪肉炖蘑菇、木耳、干豆角等物,最后是五盆酸菜炖猪肉。
起初韩高氏看到菜端上来,就捂着胸口哼哼唧唧叫着难受。随后发现没人理她,盆里的菜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失,韩高氏顾不得装,撸起袖子,拿起筷子跟着抢食。等她感觉到撑了,帮忙办事的人端着杂面馍出现了。
韩高氏都吃饱了,其他人自然也饱了。韩高氏看到没人吃她的馍,心里总算好受些。
人们平时没啥吃的,难得逮到一次喜宴就会可劲吃。对于这点立夏也有心理准备,可他见客人个个宛如饿狼,吓得连忙让厨子给他盛一盆鱼,端去给小寒,端是怕最后连剩菜也没了。
事实上最后确实连酸菜都没了。虽然被吃光了,客人并没有嫌韩有福准备的菜少,反而夸韩有福准备的菜好。以往最讨厌韩高氏的人也不吝啬夸她今天的事办的漂亮。
韩高氏面上笑嘻嘻,心里不断咒骂人家吃得多。
韩有福见他老娘皮笑肉不笑,假装没看见,该干啥干啥。傍晚小寒回到家,韩高氏就拉着小寒说,小寒这次结婚用了多少多少钱。小寒笑眯眯说,等以后有了钱,就接她去首都。
韩高氏和韩老头算过一笔账,小寒要是不在首都,他俩去首都待一周,至少得用掉一百块钱,因为来回车费就得四十块钱。
韩高氏拉着小寒说钱的事,的确是怕小寒忘了,得到满意的答复,就问,“立夏有没有说啥时候回去?”
“明天去县里买车票,能买到后天就走。”小寒道,“立夏怕下大雪,咱们这边一下雪,火车就得停好几天。”
同一时间,帝都一家四合院里也在谈论东北有没有下雪。讨论的结果是天气预报不准,预报没雪,说不定东北在下暴雪。满头华发的夏民主,也就是立夏的父亲便对大儿子夏明仁说,“明天去拍电报告诉立夏,下雪了就等到年后再回来。”
“离过年还有十来天,下雪也不能下这么久。”坐在男人旁边,带着眼镜,五十多岁的女子,也就是立夏的母亲张淑华面露不虞,“明仁,告诉立夏,你爸想他了,能回来尽量早点回来。”
夏明仁看看他爸,又看看他妈,试探着说,“要不再等等?”
“有什么好等的。”张淑华道,“立夏在那个穷地方还没待够?”
夏民主眼中闪过一丝不耐。夏明仁看到了,不想也知道他爸又想起十年前,他妈嫌弃他爸,俩人闹离婚,连忙说,“妈,若是东北这时候下雪,立夏过几天回来,有可能得在车上过年三十。”没容张淑华开口,又说,“爸,我先回房了。”
张淑华扭头看夏民主。
夏民主点点头。
张淑芳:“先生,立夏——”
“你没听明白明仁的话,路上遇到大雪,火车停下来,立夏有可能得在车上待两三天。不如等到年后,挑个天晴的日子再回来。”夏民主说。
张淑华:“可是你这些日子见天的盼着立夏回来,还说咱家今年总算聚齐了,我以为你……”
“十年都等了,也不差这几天。”夏民主说这话站起来,“这里有点冷,我回房了,做好饭再喊我。”说完,走向和正堂相邻的书房。
砰地一声,小艾推开房门。
立夏吓一跳,皱眉道,“你进来咋不敲门?”
“姐夫,我得提醒你,这是我姐的房间,也是我的房间。”小艾道,“你回自己房间敲门不?”
立夏噎着了。
小寒笑了,“她嘴巴厉害,你别和她叨叨。”小寒随刘素芬回家前,刘素芬对立夏说,往后去家里吃饭,立夏随后就跟来了。以往立夏吃过饭就回去,现在他和小寒结婚了,饭后就随小寒回房,打算等小寒睡了再走,“洗好脸了?”问小艾。
“洗了。”小艾脱掉鞋爬上炕,就看着立夏,“我都要睡觉了,你咋还不走?”
立夏:“你现在睡得着吗你?”
“睡得着。”小艾摆摆手,“出去,出去,我得脱衣服。”
立夏看向小寒。小寒道,“你姐夫刚才说,带太多东西不好上火车,还让我把以前的衣服都留给你,你不要——”
“要要要。”小艾抱住小寒的胳膊,就说,“姐夫说得对,我现在睡不着。”没容立夏开口,就问,“姐,你的衣服在哪儿呢?”
小寒指着小艾枕头边的大布包,“都在那里面。回头叫娘给你改一下,等我有了钱,给你买新衣服。”
“不用买新的。”这时期的小孩多是拾大人的衣服,因为买布做衣服不但要钱,还要票,没有票的话,有钱如韩高氏也买不到布,小艾知道这点,不舍得小寒犯难,更怕立夏的娘知道了数落小寒会花钱,“娘说我还长个,一件衣服只能穿半年,买新的就浪费了,把你不穿的衣服给我就好了。”
立夏听她这样说,眼神闪了闪,“一两件新衣服我们还是能买得起的。”
“那姐夫给我买吧。”小艾道。
立夏不解:“我和你姐有啥区别?”
“区别老大了。”小艾道,“像我爹和我娘,我娘给她舅舅买东西,我奶奶肯定会骂我娘。东西若是我爹买的,我奶奶顶多唠叨几句。你天天说要对我姐好,连这点都不知道?”
立夏张了张嘴,发现无言以对,他确实不知道,又不太信小艾的话,“小寒,是这样吗?”
“是的。”小寒有想过到城里就暗示立夏,有啥事他出头,别让自己出头,不然他妈得天天给自己添堵,没想到小艾先她一步说了,“你是儿子,我是儿媳妇,你是你妈的亲人,我是外人,你妈不舍得骂你,她——”
小艾接道:“她一定会骂我姐的。”
“我懂了。”立夏不傻,只是没往这方面想过,他爷爷奶奶走的时候他才十六,老两口也没想起来教立夏这些,“难怪你家有啥事都是叔和你爷爷奶奶说。”
小寒摇头,小声说,“我家不一样。以前我爹说再多也没用,现在我爷爷奶奶怕我爹,我爹说话才好使。”随即就把韩有福闹分家的事告诉立夏,“你妈怕啥?”
她妈?自然是怕他爸,立夏想一会儿,“我明白了。”
“真明白了?”小艾问。
立夏瞥她一眼,面对着小寒说,“真明白了。”
小艾呲一声——眼疼,拿着课本就去小虎房里。
立夏走的时候,小艾都在小虎房里睡着了,小寒就让立夏把她抱回来。立夏把小艾放炕上,就朝她脸上拧一把,“睡觉的时候这么老实,咋一醒来就这么会气人呢。”
“这么大的小孩都这么调皮。”小寒道。
立夏:“你就不调皮,小时候可老实了。”
“所以在我像小艾这么大的时候,你就开始惦记我了?”小寒问。
立夏连忙说:“没有,没有。”
“我不信。”小寒道,“看着我的眼睛说。”
立夏那时候想的最多的是要娶个开朗活泼,爽朗大气的女子,根本不好温顺老实,还嫌小寒这样的是木头美人。怕小寒看出点什么,就说,“今天晚了,你早点睡觉,明天再说。”说完就往外跑。
小寒望着他的背影嗤一声,转身关上门,上炕睡觉。
翌日早上,小寒打开门惊呆了,院子里白茫茫一片。小寒第一反应就是往外跑。正在院子里铲雪的韩有福连忙喊住她,“是不是去找立夏?别找了,立夏在厨房里帮你娘烧火。”
“立夏没去买车票?”小寒忙问。
韩有福:“我估摸着还得继续下,就没让立夏去,你们年后再走。”
小寒:“可是立夏和他爸——”
“过几天天晴了,我去县里发个电报。”立夏出来说,“我爸敢骂我,我就让他回单位住。”
韩高氏听见了,从堂屋里走出来,“你爸还有房子?”
“我爸一直有房子。”以前被组织收走了,现在肯定又还给他了。立夏没说这点,不然又得解释老半天,“就是没我的房子住着舒服。”
韩高氏:“既然你爸有房,他不骂你,你也不能让他长住,不然你和小寒的孩子住哪儿?”
“对哦。”立夏上辈子的老婆没生孩子,立夏有想过他和小寒的孩子,但其他问题都没想过,“我知道了。”
小艾:“姐夫的意思,雪停了,你们也等过了年再走?”
“这场大雪过后也到小年了。小年还走,别人还以为我赶你姐夫和你姐走呢。”韩有福道,“大不了年后早点回去。”
小艾咧嘴笑了,“太好了。”然而,她只顾高兴,忘了韩有福最后一句。
年初二,小寒和立夏走了,小艾哭了,抓住小寒的胳膊哭得撕心裂肺。因为小艾以为小寒得在家过了初十,没想到这么快。
小寒上辈子天天在外面跑,对于离别没啥感觉,小艾嚎啕大哭,小虎默默流泪,生生把小寒弄哭了。立夏看到小寒哭了,就要揍小艾。
小艾松开小寒就和立夏对打。韩有福趁机抓住小艾,让立夏和小寒赶紧走。小寒见小艾瞪着眼睛看着立夏,嘴里不断骂立夏是个坏蛋等等,又莫名想笑。带着这种情绪,小寒和立夏到了火车站。
去年恢复高考,能考上的知青都会返城上学,虽然才年初二,火车上也有不少人。立夏看到车里人多,就扛起大包,拿着车票对小寒说,“你慢慢走,我先去找位子。”
火车上冷,刘素芬就让小寒拿着被子,立夏抗的便是被子。小寒拎着吃的和他俩的衣裳,从村里走到县里,小寒累得浑身无力,也不好意思让满头大汗的立夏帮忙,就说,“你快去吧。”
立夏上去才发现,别的车厢人多,通往帝都,也就是他和小寒坐的车厢里没多少人。立夏很快找到他们的位子,然而,座位上有人。立夏又看一眼车票,没错?就便拍拍正在吃鸡的人,“同志,麻烦让一下,这是我的座位。”
青年男子下意识想拎包起来,一看手上的油,“坐哪儿都一样。”指着对面的空位,“这里没人,你坐这儿好了。”
“可是你坐的这个是我的位子。”立夏道。
“谁说是你的?写你名字了吗?”
立夏不禁皱眉:“没写我的名字,但我有车票。”
男人勾头看一眼,顿时心虚,往外移一点,“让给你。”
“这个位子也是我的。”
男人岿然不动:“这是三人座,兄弟,你只有两张票。”
立夏一想,他说得对,就想转身放东西,突然想到应该不会这么巧,“那你,把你的车票拿给我看看。”男人僵住,立夏哼一声,“你的座位不是这儿?不是就让开,回你座位去。”
男人张张嘴,“这,这虽然不是我的,但是我妹妹的。”
“你妹?”立夏下意识往四周看,只看到一个年轻女子,便是他老婆小寒,“你妹在哪儿呢?”
男人抬手一指,“那儿呢。我这是先给我妹占座位,懂不?”
立夏顺着他的手指看去,顿时气乐了,“那个穿黑裤子红上衣的是你妹。”
“对,咋的了?”男人斜着眼看立夏,“不信啊?”
立夏冷笑一声,道,“那是我老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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