忍冬见苏瑜看过来, 她默了片刻, 颔首回道:“奴婢是当初无意间听到了主子和宁大将军的谈话知道的, 主子是秦皇后嫡出的二皇子,至于旁的,奴婢一概不知。”
看着凤镯苏瑜早有此方面的猜想, 但听忍冬亲口说出来,她还是觉得惊诧难以相信:“……秦皇后不是难产而亡,胎死腹中的吗?”
忍冬道:“奴婢不敢妄议主子之事,并未将此时刨根究底,姑娘如若想知道, 何不去问问平南侯?主子不是说了,除了已故的二老爷和二夫人外, 平南侯也是知道的。”
说到这个给苏瑜提了个醒, 她一刻也不想停留,直接让人备了马车前往平南侯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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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平南侯府下了马车, 忍冬搀扶她走下来, 抬头看着门口烫金的牌匾, 苏瑜脚步挪了挪, 却又下意识退后几步。
“姑娘怎么了?”
苏瑜面色白了几分, 突然转身:“我, 我明日再来。”
“姑娘!”忍冬拦住她, “都到门口了, 你怎么这时候逃避呢?其实姑娘心里明白, 您问与不问, 事情真相都不会改变的。其实主子的事想必姑娘心里早已有数,就缺最后平南侯的那句话而已。与其折磨自己胡思乱想,倒不如弄个明白。”
苏瑜低头看了看手里帕子包裹的手镯,抿了抿唇,深吸一口气进了平南侯府。
得知平南侯此时在书房,苏瑜未曾让人禀报,直接便过去了。
平南侯见苏瑜过来很是意外,唤她进来后吩咐人奉茶,苏瑜却阻拦了,只让他屏退左右,说自己有很重要的事情要问问大伯父。
平南侯看她面色认真,便也没敢拖延,遣退众人后坐在长案前看向站在旁边的苏瑜,面容慈祥:“说说吧,阿瑜找大伯父究竟所为何事?”
苏瑜将那只凤位镯递了上去:“大伯父可识得此物?”
平南侯一见这个神色大变,抬眸看她:“你从哪儿得来的?”
看他的表情苏瑜便知道大伯父果然是知道的,强压着心上的震撼,她平淡道:“大伯父,这镯子是秦皇后遗物吗?”
平南侯垂首看着那镯子,眼眶渐渐湿润,整个人似乎陷入了回忆当中。苏瑜狐疑着唤了他许久,他总算回过神来,抬眼看过来:“是你三哥给的?”
苏瑜抿唇:“三哥说他跟我不是兄妹,我,我不知道真的还是假的,阿爹阿娘又没在,只能找大伯父了。”
她表面平静,心上却是慌得。这么多年的哥哥突然有一天不是了,她都不知道自己如今是什么样的心情。尤其三哥还说他对她……
这个时候她唯一盼着的,便是大伯父能够亲口说一句他们真的是兄妹。但很显然,大伯父的表情和态度已经说明了一切。
他叹了口气,将那镯子摆在案桌上,声音悠远绵长:“这镯子是秦皇后当年成为太子妃时,我暗地里为她添的嫁妆,她还在世时一直都戴在身上。”
“这……”苏瑜呆呆看着那镯子,心中越发惊诧,莫非大伯父和秦皇后还有什么渊源?
平南侯笑笑:“今日既然你问起,我全都告诉你也无妨。”他指了指旁边的位子。
苏瑜知道这约莫是个很长的故事,也乖乖坐了下去认真听着。
“你祖父在世时,咱们平南侯府和靖隋公府还是世交,两家多有往来,我与绮岚也算幼年相识的,小时候她喜欢追在我后面跑,时常到侯府来玩,那时候大人们总说,日后我们二人大了,便为我们指婚,做个儿女亲家才好。只是后来没想到,她因一舞被太子看重,求着先帝传了一道赐婚的圣旨。皇命不可违,最后绮岚嫁给了太子,后又母仪天下,成为皇后。”
平南侯神色黯淡几分,眸子里似有哀伤:“如果陛下对她好也便罢了,谁曾想后来又迎了贾贵妃入宫,夜夜专宠,贾贵妃喜欢跟皇后争,又仗着自己诞下了皇长子,处处挑衅,不把皇后的威仪放在眼里,陛下也全都纵着。那时候,她日子过得很艰难。”
“好在上天垂怜,她终于有了身孕,诞下了二皇子,谁曾想二皇子生在大年初一,被架势兄妹撺掇太史局的人进谗言,视二皇子为天煞孤星,与江山相克。陛下那时候最新太史局的天象之说,故而对二皇子的命颇为忌惮,最后竟是连自己的亲生儿子也痛下狠手。秦皇后不是难产而亡,是在诞下二皇子几日后,被陛下命人活活烧死在椒房殿内的,至于难产……那只是对外宣称而已。”
“有幸太后可怜二皇子,秘密让人将其救出,带到平南侯府交给了你母亲抚养。擅自抚养皇子是大事,我那时刚袭承爵位,是一家之主,你爹娘便将此事告诉了我。
那时候你母亲恰巧怀着你,我们便想出了龙凤胎掩人耳目的办法。因着二皇子长你月余,怕人瞧出端倪,便对外宣城孩子体弱不宜见风,拖到你足岁才让你们兄妹两个出来见人。”
苏瑜坐在边上绞着手上的帕子,内心五味杂陈。
所以说,三哥真的不是她亲哥哥,而是二皇子……
难怪他们兄妹没有一点相似之处,难怪宁大将军会收他为徒,也难怪三哥在朝堂上既不支持太师,也不真心辅佐太子。他是秦皇后嫡子,嫡子若在,哪有庶子什么事?他是想要皇位的,但不是抢,是拿回属于自己的东西。
他不姓苏,而是姓魏,所以那个魏公子……是她自己吗?
“大伯父,我爹娘既然养了三哥,我和三哥不是兄妹也是兄妹,爹娘不会把我许给三哥的,对不对?”既然当初祖父在世时把她与吴进意订了亲,那就足够可以说明,她和三哥是没有婚约的。她可以接受不嫁人,也不能接受嫁给自己喊了十八年的哥哥啊!
平南侯看着她脸上的表情,岂会不知她如今的想法,叹道:“秦皇后怀着二皇子时与你母亲玩笑时说过两句,但口头上的话自然做不得数,关键还得看你自己怎么想。”
苏瑜心情复杂的离开,早忘了镯子的事,便将其落下了。平南侯看到了,却没提醒她。
等人走了,他仔细观摩着那手镯,手指一点点攥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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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瑜从书房里出来时外面正在洋洋洒洒飘着雪花,她裹了裹自己的狐裘,忍冬问她话时她没理,只一个人默默走着。出了平南侯府,看着门口停着的马车她也没上,只一个人徒步前行。
忍冬瞧出了她心里不舒服,便也安静跟随其后,并不言语。
苏瑜拢着氅衣心上捋着这整件事,三哥是秦皇后嫡出的二皇子,纵然她如今再不能接受,这似乎都已是不争的事实。皇子身份多尊贵啊,日后说不定能当皇帝呢,比一个统兵大都督可强多了,多好的出身……
可是她不高兴,真的很不高兴,甚至还有一点失落。
她脑海中一片空白,三哥那张脸突然变得陌生了,那样遥远……
阿爹阿娘走后,三哥就是她唯一的亲人了,她信任他,依赖他,崇拜他,只是因为那是她三哥啊。
可是一下子有人告诉她,三哥也没了,只剩她孤零零一个人呆在这世上。
周围是怒吼的狂风,寒冷刺骨,尽管穿着厚厚的裘衣也抵挡不住。冷风穿透衣服钻入体内,浑身上下带来噬骨的疼痛,整个人止不住颤栗。
她哆嗦了一下,脚下顿时有些打滑,忍冬适时上前扶住了她,关切地唤了一声:“姑娘。”
苏瑜侧眸看她,想哭却哭不出来,勉强冲她笑:“忍冬,从今往后我真是孤身一人了,没有阿爹,没有阿娘,也没有哥哥。”
“姑娘不该这么想,无论任何情况下,主子都是最关心姑娘的人,瞧见你这般主子会心疼的。”
苏瑜摇摇头,伸手接了几片雪花,叹道:“不一样了。”这些年来,她全心全意地把他当成哥哥来敬重,来爱戴,可是他呢,他早就知道他们不是兄妹,又几时拿她当妹妹来看?
他瞒着她对她产生兄妹以外的感情时,有考虑过她的感受吗?她不想要那样的喜欢,只想要一个三哥啊!
如今事情成了这般模样,她自己都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了。
“姑娘,外面冷,你这么走着会冻坏的,咱们回去吧。”忍冬道。
苏瑜继续往前走,没有应话。都督府的一切都是三哥挣来的,她以前觉得自己住在那里理所应当,可现在却觉得好生别扭,竟是连平南侯府都不如了。
她不想回去,不想看见他,也不想跟他说话,就想一个人这么走下去,走一辈子都好。
远处宽广的大道上,一辆马车飞驰而来,从她身旁奔过,却又突然急停下来,一男子从里面探出头来:“苏姑娘?”
苏瑜闻声回头,却是方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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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丞在密道里站了许久,总算等到廖启下来。
看见他就那么立如松柏地站在那儿,廖启吓了一跳:“方才我把火种拿走了,这黑漆漆的,你就一个人站这儿也不愿上去看看你老子?”
苏丞没理他:“他什么情况?”
廖启拧眉想了想:“这个症状我见过,一时受不住刺激长期晕厥,每日药浴两个时辰按摩穴位,应该能让他苏醒过来。”
“需要多长时间?”
廖启摸着下巴思索着,给了个很保守的时间:“七七四十九天吧。”
苏丞拧眉:“来不及了,最迟除夕夜。”
“不到半个月了,这也太赶了吧?”廖启有些为难,他是大夫,能保证把人救活,可时间上他可说不准。
“你再想想办法,贵妃和太子得知我的身份必然会有所行动,如果我猜得没错他们会选择在除夕宴会上下手。”
“好吧,我尽量。”廖启有些抓耳挠腮,半个月把人弄醒,这个有点棘手。
苏丞点了点头,转身欲走,廖启叫住他:“你真不去见你老子?没准儿你在他跟前唤一唤,比什么药的管用。”
苏丞停了下来,却没回头。
廖启走过去道:“依我猜测,陛下应该就是当年不能接受你和秦皇后火葬椒房殿的事实,故而沉睡多年。你好歹是他儿子,你去跟他说说话,让他听听儿子的声音,没准儿真能刺激到他,或许一下子就醒来了呢?”
廖启的分析的确有些道理,苏丞抬头看了眼光打进来的地方,沉默不语。
廖启瞧出了他的犹豫,又添了把火:“他醒过来重要还是你心里这么多年的别扭重要,你自己选。虽说有太后撑腰,可陛下是否承认你这的皇子身份才最重要,你可别在此事上出了差错,到时候败得一塌涂地,弄弄可是要跟着受连累的。”
他的话总算对苏丞起了作用,他眸光暗淡几分,主动上前爬梯子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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