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西祠说的有些散, 甚至于凌乱, 白冉就听着。

    顾西祠很少说自己从前,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两年前妈妈的离世, 让过去都蒙上了一层灰暗的色彩,和顾西祠的相处中, 几乎都是眼下, 男人不爱提,后来知道了, 两个人关系更进一步,白冉也不好问。

    不对, 她也是想问过的。

    她手机里还有顾西祠在国外时拍的照片, 他牵着沈雪的一张, 男人的神色很矜持, 带着一点禁欲又放`荡的杂糅气质,对比现在,沈雪还没完全长开, 精致得像是个洋娃娃, 穿着顾西祠设计的衣服,带着中世纪欧洲的华丽复古。

    白冉喜欢那张照片,并不觉得沈雪刺眼, 相比起沈雪带给她的困扰,顾西祠一个人的形象足以冲淡里面的所有元素,光是他一个人站在那里,轻抿着唇角, 中长发放下来,足以让周围的一切都成为他的背景,成为他的衬托。

    天才的成长节点,往往是极为耀眼的。

    白冉觉得那个时候的顾西祠,也很抢眼。

    年少不羁,本色出境,一个表情就能演绎得淋漓尽致。

    她想问那个时候顾西祠的状态,不过摊牌时最后偏向了沈雪和他那件事上。

    再想问,发现已经过了最好的那个时间点。

    欲言又止几次,索性作罢。

    不过顾西祠今天说的,时间的跨度更大,从小开始讲的。

    说他小时候,很得爷爷的宠爱,又是长孙,几个小的孩子出生之后,爷爷还是最疼他,那个时候老爷子管的更多,每次出差回来都多多少少给他带想要的,总是让一个家的其他孩子羡慕。

    他天赋显露的时候,老爷子很高兴,和他郑重说了一番话,他现在都能记得。

    到外出求学时,不止妈妈会给他打电话,老爷子也经常和他联系,问他的生活情况,爷孙两个会聊得比他和顾淮更投机。

    一路从小时候讲到大学,很碎,描述也不多,白冉却莫名能感觉到那种亲人之间的亲近。

    白冉笑道“真好啊。”

    顾西祠看向她。

    白冉摸了摸头发,托着下巴,想着自己小时候,杂糅了一下原身的情况说

    “爷爷对我期望也很高,哥哥关心我,但是小时候联系不到,他比我大,我学业重他也重,只有逢年过节会在一起。父母的话,白阿姨一直不喜欢我,可能从小的时候就感觉我不是她女儿吧。”

    白冉歪头,笑了笑,放松“听说现在白灿灿还是很被夫妻两个关注,挺好的,就是不知道,我父母是什么样子。”

    说到最后一句,有一丝遗憾。

    来自原身,也来自自身。

    “我占了白灿灿的教育资源,她占了我父母的宠爱,实在不知道,哪个更好,这两者也没什么可比性”

    “我有时候经常会幻想父母是什么样子的”

    他们为什么不要她,是不是养不起她,还是有什么特别的原因这些问题在白冉年幼的时候自问过无数次,然而回应她的永远只有黑暗和沉默。

    说岔了,白冉思索一瞬,轻咳一声转过话头。

    “不过,只是刚刚知道的时候想想,现在已经不多了。”

    顾西祠帮她理了理头发,眼神有些心疼,白冉笑,笑容中更多是无奈。

    停顿片刻,顾西祠骤然道“张姨会一直和我一起,我把她当成长辈一样,她也很喜欢你,我也喜欢你。”顿了顿,“我们都会对你好的。”

    这种时候还能顾及到她的情绪,白冉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将脸埋在顾西祠的手臂上,他们还是维持拥抱的姿势坐着闲聊,白冉忽然感觉有几分甜蜜。

    女声轻道“好啊。”

    两个字,鼻音偏重。

    想了想,白冉承诺道“我也会和你一起度过这段时间的,吉人自有天相,安排好,顾爷爷总是会有转机的。”

    说了那么多,顾西祠把心里积着话说完,整个人都轻松一些,似乎秘密有了分享的人,两个人静静的抱着,光线微弱,一室之内只有两个人的体温和呼吸。

    白冉觉得差不多了。

    起身。

    片刻后,白冉端着餐盘站在顾西祠面前,有些无奈道“饿了吧,先把饭了呗,没有好身体以后怎么在你们家那么复杂唔,怎么能参与安排爷爷的事情呢,先吃饭吧。”

    “张姨特意给你留的,鸡肉和鱼肉给了你好几块。”

    顾西祠听白冉说漏嘴,好笑,睨她“我们家那么复杂的环境下”

    白冉“”眼神飘向其他地方。

    顾西祠伸手结果餐盘,小份的碟子里装的整整齐齐的,三菜一汤,一样不少。

    以前他只顾着画画不出去吃饭的时候,张姨也是这么对付他的。

    “行了,想说就说吧,也是实话,我又没对你避讳过什么事儿。”

    顾西祠这样说,白冉倒来了精神,坐下陪他吃。

    过了吃饭的点,胃口就没那么好了,顾西祠吃饭一向也不算快,慢条斯理的,看起来连吃饭也有点欠揍的优雅。

    既然顾西祠不避讳,他从来直来直去,白冉也敞开了问。

    “那你最近打算怎么办呢”

    顿了顿,白冉还是说破“家里你妹妹和弟弟,我看重点都放在遗产上了,还有你三叔,最近肯定不太平,你呢你想怎么插手老爷子的事情,还是不插手”

    顾西祠喝了口汤,慢慢道“我准备先把副公司做出点成绩来,这几天加班已经调查过了,顾辰安接手的公司刚开始不温不火,给我的公司,爷爷其实也是公平的,也不温不火,甚至”

    见顾西祠面露犹豫,白冉接口“什么”

    顾西祠轻叹口气,道“甚至因为常年和林氏打交道做生意,林氏手工秀活的需求量在降低,分公司的业绩也受拖累,爷爷把这家公司交给我,算是算准了吧,想看看我怎么改革这种情况。”

    白冉愣了“啊”

    她是万万想不到会是这种情况的。

    “那你岂不是接了个烫手的山芋”

    江南分公司和林氏合作,受林氏拖累,顾西祠又和林氏关系千丝万缕,听他这样说,肯定是十拿九稳了,那短期内,白冉能想到最直接的,能提高业绩的办法就是砍掉部分和林氏的合作项目,转而进行其他更有市场的成衣生产

    但坏就坏在这儿,以顾西祠和林氏的关系,不说林氏,就拿小林和顾西祠这两年做的事情来看,白冉笃定,就算是到了万不得已的阶段,顾西祠也是万万不会砍顾氏和林氏的合作项目的,那问题就变得复杂了。

    他不仅要带动分公司的效益,从一定程度上来说,他还需要带动林氏的效益才行。

    林氏有了效益,分公司的合作项目才能赚钱,林氏更好,合作的项目增多双赢。

    顾西祠倒是平静“爷爷从小是按继承人标准培养我的,遗嘱上我这一辈的孙子孙女,也只写了我的名字,他现在又这样,是不可能给我好做的公司进行处理的,越是难的,才越能体现我的价值。”

    “爷爷在生活上对我好,但是事业上,我们家人从来坚信的是玉不琢不成器,摔打过后才能扛得住事儿,男孩子嘛,总是要扛事儿的。”

    “而且”

    顾西祠轻叹口气“越过了我爸来立的遗嘱,这样做,也是等公布了的时候,让大家看到我的能力,更好接受。”

    “但你不是不想继承”白冉迟疑。

    顾西祠声音很轻,缓缓道“我现在需要安爷爷的心,要是我撑着不接手家里的事情,他身体如今出了问题,后期治疗只会越来越畏手畏脚,我要用行动告诉他,不论如何,我是有立足能力的,他治好了,我能接手公司,有我和我爸在,他就能好好养病。”

    “他要是有什么万一,也不用日夜担心着我,能安静的安心的度过最后一段时光。”

    最后这句,说的缓慢极了,显然他内心是极煎熬的,不能接受这种情况,但是作为一个理智的成年人,不得不考虑到。

    那筷子的手停顿片刻,顾西祠低头。

    “他的病情我问过了,他现在在进行保守治疗,一个月多就能看出状况了,这一个月足够我施展了,要是到时候有个万一,他不会瞒着家里,我把公司弄好了,也有底气和资本和他谈论病情,甚至参与决策。”

    白冉懂了。

    等顾西祠将饭吃完,白冉把餐具拿下去放洗碗机,上楼来给了他一杯热牛奶,两个人都捧着一杯。

    这段时间白冉把信息顺了顺,问“那你对分公司有把握吗”

    顾西祠摇头“小林肯定是不够的,我也准备和你说这件事,第一次查账各种,我推到了周末,想带你一起去,就看你”

    白冉毫不犹豫“我跟你去。”

    小林学得快,但是比起白冉这种管理过一个大公司几年的人来说,还是嫩了,有些事儿不能进行预判,有些巧妙的漏洞也发现不了。

    顾西祠想了想,还是将公司可能的情况和白冉简单说了一下。

    “账目的问题我让爷爷找个人给我核对,但是我目前还没有要人。”

    “近半年的流水我让分公司已经准备了,周末能拿出来,到时候直接过去看。”

    “还有就是最难缠的,阮雾岚也是做财务的,她在我家公司也待了几十年了,她城府很深,我能想到的,她也能,甚至她对爷爷的心思猜的更透,说不定这家公司她已经给我挖了坑,就等着我往里面栽了。所以麻烦你了。”

    白冉懂。

    顾辰安做分公司屡次遇到问题,顾淮和顾老爷子并不看好他的能力,要是顾西祠做好了,肯定会成为众矢之的,这是阮雾岚不愿意看到,但是顾西祠又不得不做的。

    两代人的恩怨,天然的矛盾,这是没有办法避免和消弭的。

    顾西祠最后道“不过你放心,发生什么,还有我在,我会积极处理的。”

    说的很坚定,像是一个保护者的姿态。

    白冉看着男人的坚毅的侧脸,没忍住,主动吻了上去。

    这是第一个说要护着她的人。

    也是第一个先护了她一次,有了实际行动,再这么说的人。

    白冉心动得厉害。

    情难自禁。

    周末,顾西祠带着小林和白冉往分公司去。

    分公司有两处,一处在江南,和林氏公司毗邻,开展实业。

    一处在b市,只进行账目的周转和一些上下决策的交流传达。

    他们首先需要看的就是账,因此自然而然的去b市分公司。

    财务经理在等着他们,人来了,将半年的流水都拿了出来。

    大家也不多说什么就着关键的点先看起来。

    来之前,三个人已经在书房开过会,对分公司的业务和资金链有个大概的理解。

    一个下午,小林那边没问题,白冉这边发现点奇怪的。

    顾西祠也找到点摸不准的。

    三个人合计之后,互相交换着看报表。

    小林那份,白冉又看出一些东西来,顾西祠看白冉的,倒是问题都差不多。

    白冉抬起头的时候,正好顾西祠也放下手中报表。

    白冉“不对”

    顾西祠“林氏的项目”

    “资金链”

    说完,暗号对上了,两个人互相点头。

    在小林看来像是在打什么哑语一样。

    顾西祠思考片刻,给管家拨了个电话。

    “爷爷之前不是说要给我个人查账吗,让公司到我手上之前账目明晰”

    “对,我想好人选了。”

    顾西祠轻松道“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之前不是说三妹在学账目问题了吗,我就想着,我这不是现成的吗,让她历练历练。”

    白冉瞠目结舌。

    对面说了什么,顾西祠只点头。

    最后,顾西祠定夺道“那就麻烦李叔了,给爷爷说下,让月青来我公司查账吧。”

    “谢谢。”

    白冉“”

    高手过招,招招致命啊

    把顾月青拉进来,这点小毛病要是她挑不出来,那么以后发作起来,就是顾月青的锅。

    要是她挑出来,证明不是阮雾岚干的,那么他们就顺着顾月青往下查。

    白冉给顾西祠比了个大拇指。

    “顾先生,还是你厉害。”

    顾西祠挑眉,慢条斯理道“白小姐,过誉。”

    唯有小林真糊涂,拍桌抓狂“你们到底在说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顾西祠我怀疑阮雾岚搞我,但是我没有证据,不过我可以把她女儿也拖下水来一起过河

    小林我实名踢翻面前这碗名为“默契”的狗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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