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黎轩收好容器瓶,环视众下如死狗般躺尸的人。
“你们来劫我,我取一点血作补偿,没有揭破诸位身份,也请你们好自为之,以后若心有不忿还敢来犯,在下不会再给你们留情面。”
......这话要脸?
这一众人都落了网,事到如今他们又怎么想不到白黎轩是引君入瓮,然而在那充满威势的冰冷眼神下,没人敢这么回,只得诺诺应是。
气势果然是上天将养出来的——江奕撑着下巴,淡淡地看着。
一个隐蔽的深山洞|穴里,白黎轩在洞口设下几重禁制,这样旁人从外就只能看到一处普通的山壁,又将几个月来用同种方法收集到的人血倒入炼血池,过后才来脱衣处理伤口。
前面的还好说,背后就....
白黎轩捏着药瓶,这时望向半空抿了抿唇:“前辈......”
此刻他全身血污,鬓发有点乱,脸色也不大好看,衣衫垮在半腰,十几道未闭合的伤口平列身上,看上去惨兮兮的。
哪里还有刚才的威赫凌然。
半空出现了一只白皙修长、骨节分明的手,白黎轩头上传来无奈的轻叹。
“给我罢。”
白黎轩眉眼微弯,又连忙收敛,端庄沉着地咳嗽一声,将药瓶递给了江奕。
江奕权当自己没看见那微显嘚瑟的小模样。
冰凉的药膏擦拭上伤口,江奕手法娴熟,不过当他的指尖从伤口上一略而过时,白黎轩仍旧忍不住轻微战栗。
江奕察觉了,如常上着药,淡淡地道:“你想取信那些人,一两道伤口足矣,何必把自己搞得如此狼狈?”
先前几次攻击白黎轩躲得讨巧,只是受了点皮外伤,后面近乎就成了假戏真做。
明明躲得开,却非要拿身体去扛。
虽然离重伤还差得远,白黎轩也把握着分寸,但依照这小子吃个果子都能啃出好几条青虫的霉运而言,江奕真怕白黎轩下一刻就会伤口感染一命呜呼。
这样想着江奕再一次蹙眉,私戳7号位:“兑换两只扛感染的试|剂。”
[......宿主,你的任务对象是金丹修士附带体质加成,比试|剂好用。]
江奕再生气也是风轻云淡,不显于言表,白黎轩也是回来许久后才明白过来。
听完江奕的话,白黎轩没有试图狡辩,只是乖生生地软了声:“前辈,晚辈知错了。”
“......”江奕面无表情地移到了下一个伤口上。
多大的男人了居然还撒娇,这要换白黎轩是他的弟弟,他早就——
早就捧手心宠着了= =
江奕虽然一语不发,白黎轩却能感受到给自己上药的手力道愈发的轻。
自从拍卖场走出来开始,白黎轩的身上就仿佛压上了千斤重。
他用那双黑漆漆的眸眼,看向街道,看向天阙城宏伟的建筑,看向他所看见的一切,带着几分歇斯底里的漠然。
而此时,那狭长的眉宇轻轻掀起,平日里黑沉无神的眼睛,终是在江奕轻柔的指尖下,透出了神采。
江奕帮白黎轩上好了药,将瓶子塞好,递过去的时候,赤色的卷轴也递到了他的面前。
江奕微微顿住,抬眼看着白黎轩。
白黎轩侧着身,目光炯炯有神,似是透过了空间屏障,径直看向江奕这个人。
“以前辈的实力,放在整个修真界也是受人尊崇的存在,见过的珍品不知几凡,晚辈在卖场上想了许久,最后也仅有这本六品功法能勉强称得上前辈的身份。”
江奕没有接,与白黎轩对视着,沉默了片刻,道:“若我并非你所想的尊崇,只是一个闲居山林的无名之辈?”
白黎轩忽地眨了一下眼,冷峻的脸上透着三分无辜:“难不成晚辈送前辈这段时日照看的谢礼,还要看前辈是什么人不成?”
江奕:......又卖萌。
“晚辈想将最好的送与前辈,仅此而已。”复又一笑。
“......”还装乖。
滞停了大概一秒,江奕触碰上赤色卷轴,接在手里。
卷轴在半空中摇晃两下,消失了,白黎轩又一次听见了江奕的笑声。
淡淡的,不高不低,一声极其清雅悦耳的笑声。
“那我便收下了罢。”
[宿主以前也收到过不少礼物,为什么唯独这一次会这么高兴?]7号位好奇。
江奕摩挲着卷轴上的纹路:“因为意义不太一样吧。”
那些人渣父母、极品亲戚、始乱终弃的伴侣乃至于曾经看不起‘他’的人,他们会改变态度对他好,都是基于他所扮演的‘任务对象’的身份。
白黎轩怔怔地眨了几下眼,狭长睫毛忽闪忽闪的。
几乎是分秒未停地拿出在集市上淘来的那一组雕刻。
“前辈,要不要瞧一个有意思的东西?”
江奕多多少少被白黎轩的话吸引了好奇心。
只见白黎轩拿出御水符,凝结出一个水球,用浮空术定住。接着,白黎轩又将石雕驯鹿从墨绿石盘上摘了下来。
江奕:“......”
他这才发现那驯鹿并非固定在石盘上,每个蹄子上都挂着纤细的线,不细瞧是看不出来的。
将两者一齐放进了水球内,白黎轩再拿了张储灵符,往中注入灵力。
晃荡的水球在灵力渲染下清澈若水镜,散发着缕缕柔光。
江奕看见里面的某一只石雕驯鹿对着他眨了一下眼睛。
“......”他疑似眼花,揉了眼后再看。
——却看到一番奇异的景象。
几只驯鹿奔跑起来,嬉戏追逐打闹,两三只盘蜷身子,闲适地打着盹儿。
水纹波荡时似是微风袭来,青草俯低,稚鹿扇耳,透着一种连江奕都能体会到的无忧无虑。
——这十几只驯鹿本是石头雕出来的死物,却仿佛在水球与灵力的共同作用下获得了生命。
江奕静静地看着,粼粼水光与那蓬勃生机在他轻微闪烁的瞳孔中交相辉映。
直到储灵符中的灵力耗尽,驯鹿们蓦然不动弹了,江奕才渐渐收回视线。
“你是如何发现这里面的玄机?”
白黎轩淡笑道:“试出来的——因这雕刻是某位隐士大师所出,晚辈不信它仅是这般平常的模样,便用多种法子试过了。”
江奕点头,复而又问:“弄坏了几组?”
“......”白黎轩眼神飘忽,“之后我带着破解的玄机找到那位大师,他帮我重新雕刻了全套。”
江奕了然,看来弄坏的不少。
总感觉,嗯,像个孩子似的,顾左右而言他的样子也是,挺可爱。
曾经听一位辅导室人员抱怨过,她那天回家,居然看到自家老公带着七岁不到的孩子在拆闹钟,家里仅有的三个都拆了,并且还装不回去,还跟她装无辜。
辅导室人员当时虽是在抱怨,两只眼睛却亮晶晶的,脸上充斥着幸福甜蜜的气息。
江奕仿佛也能体会到这种感觉了。
短暂的休息之后,白黎轩将魔气灌入炼血池。
不过多时池水便沸腾了起来。
流动的表面冒出腥红的血泡,又猛然爆裂开,朝外四溅,周围的气温急剧上升,现下只是将暖的开春,这个小洞|穴里却像酷暑来临。
站在炼血池外,白黎轩的额上已然渗出了点点薄汗,但他连眉头都没皱上一下。
踏入血池,滚烫的池水漫过胸膛,不消一个呼吸的功夫,爆裂的青筋直蹿白黎轩额头。
他咬紧牙关,疼得呼吸急促,脸色泛白,全身止不住地痉挛哆嗦。
——借助炼血池淬体,助涨体内魔气,是白黎轩目前找到的,提升修为最有效同样最快速的方法。
江奕飘在血池边上,企图将白黎轩拉回来的手半伸着,慢慢地握紧。
不能光明正大地走在大街上,不能在有人的地方停留超过半月,处处需要掩饰行径,还有日夜不断、无所不用其极来折腾自己的修炼方式。
白黎轩迄今为止所做的一切努力和隐忍,归根到底都是为了复仇。
这里是凭实力说话的修真界,要想胜过天枢长老,向天下公告当日的真相,除了修魔外白黎轩没有别的法子,他修真的路已经受剧本所限,彻底地被堵死了。
江奕同样没有立场阻止对方放下。
“前...辈....”白黎轩突然微张嘴,牙关仍旧打颤,每一个字都像是生硬从齿缝中挤出来的一样,语不成调,“陪....晚辈...说...说话....可..可好....?”
江奕近乎是瞬间回他:“好。”
“暗...市....候客厅..厅...的画....没前辈帮....晚辈掩...掩饰...晚辈..可能....就.....”
当知道暗市的人打着什么心思将那副用字画掩盖的佛音放在候客厅时,白黎轩内心很冷静——暗市已经怀疑上了他,没准现在就有人藏在暗处盯梢,死死观察着他的一举一动,他必须冷静。
要不是江奕往他身上补了几重禁制,将他体内的所有魔气压制在了心脏一点,他可能在被侍女请去候客厅时就会将自己置于危险之中,也无法借着开户放血的事打消暗市的疑虑。
没有因白黎轩语句的不连贯而不耐烦,静静听完后,江奕道:“不会有事的。”
“看....看着.....他们...高价.....争..消息...我....好怕..怕会..他们..手上......”
将半真半假的消息拿出来拍卖,一是为了将他从灭魔崖逃脱的消息放出去,这个白黎轩有自己的考量。
其外还是想看看,一旦曝露行踪,会有什么样的绝境等待着他。
然后白黎轩也看见了。
——那样激烈的场面,就仿佛他正与整个修真界为敌。
江奕静了一秒:“莫怕,我在。”
白黎轩好似听见了,想要露出一个笑来,但是他已经疼到连面部神经都抽搐了起来,竭力挤出来的笑容也是难看至极的。
他为人何其谨慎。
如果没有江奕,他只会找一个小地方的拍卖场,不会踏入天阙城一步。他会更慎重小心,不会胆大妄为地走在青天白日之下,且仅用黑袍蒙面来掩饰自己。
有时候白黎轩也忍不住想,江奕是不是将自己宠得过于任性了些。
“前....嗬嘶....前辈...可还记得.....第一次..与晚辈....交谈...?”
“......”停顿着,最后只能低低道了一声,“抱歉,有点没印象了。”
江奕不记得了,白黎轩却记得很清楚。
第一次听见江奕的声音是他在太和宗奔逃的途中,第一次交谈是出于一场意外。
那日山崖上坠落斗大的落石,他正恍若无知地练着剑法。
听到声响时他已经被江奕整个扑倒在了一旁,落石轰然砸下,他听见江奕带着几分气恼地道:“练傻了?躲都不知道躲!”
石头从不到五米高的山壁上松弛滚落下来的,碰巧白黎轩头顶就是个陡坡,落速极快,连旁边守着的江奕都差点反应不及。
江奕当时很急,急到连自己可以用灵力击碎落石都忘了,下意识便扑了过来。
白黎轩当时茫然了一瞬,胸口被两只手压住,看着无人的半空,半响后轻声道:“因为知道有前辈在。”
“......”江奕也是被气到了,冷冷道,“下次砸你个脑袋开瓢最好。”
他当日也不知道为什么,一反平日的表面恭敬,竟胆大妄为地揶揄道:“前辈管收尸么?”
本以为江奕不会再回话,没想到江奕又开了口,虽还是稍显冷淡的语气:“管。”
“拿席子简单裹了,拖到荒山野岭,没气埋尸,有气活|埋。”
“......”
现在的白黎轩想想江奕当时的话,竟是觉得,那样也挺好的,至少自己死了会有人知道,也会有人帮他收尸。
灼烧痛感愈发强烈,锥心刺骨。
是有点疼了。
白黎轩急喘开几口气,眼前发黑,耳边嗡嗡响。
已经听不见前辈的声音了,难得对方愿意一次性说这么多话。
前辈这个人啊,心太软了......还好是被他遇上了。
他如此遗憾也庆幸地想着,却再次听到了江奕的声音。
这次是从脑海中传开的。
江奕切换了和白黎轩的私聊频道,淡声道:“若你不能说话,想听听其他声音,我来说罢。”
“近日我追....看了一些书,不少内容有趣的,正好说与你听。”
“......”
白黎轩仍旧说不了话,集中不了注意力,耳边嗡鸣不断。
只有心中一遍又一遍地过筛着一句话。
何其有幸,是被他遇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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