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不来我, 我就去山。
可卢瑥安现在瘦骨嶙峋,坐一会儿就得躺着,时时刻刻熬痒熬痛, 需要用极大的意志力才能抵抗, 呼吸困难、精神萎靡,出门很不容易,只得派外面的护卫把船和大炮的画作送去。
不过这么阻一阻,上辈子完成任务的奖励也发放下来了, 是千里眼的加强版。
本来,卢瑥安的千里眼, 能俯瞰广城、还能看到停靠在码头的外国商船, 船上火`炮。而现在, 整个广城几乎血红一片,有的呈绯红色,如烟如雾;有的深红如棕, 凝如实质;就连街上行人、流浪猫狗,也沾染上了点点黑气。而卢瑥安自己身上的黑气,也。
“这些红色的东西代表什么?”卢瑥安询问系统。
系统回道:【就是会伤害萌萌哒的我的麻粉!越红越毒!深红警告!千万别碰!带黑气的动物就是吸了麻粉麻`烟、余毒未清的。】
卢瑥安低头看了看自己。
上辈子超额完成任务, 奖励发放下来, 卢瑥安甚至可以透视自己。
黑心黑肺,黑肝黑肾,连脑袋和脊骨都黑掉了。
他身上的黑气, 凝黑似墨, 仿佛快要中毒身亡了!
竟然悲惨至此。
脏腑都黑, 眼底青黑,就是头发不黑,枯黄头秃。
卢瑥安叹道:“内里损耗成这样,这次如果挺过去,还有救吗?”
才刚问完,一股反胃作呕的感觉涌上喉头,他仿佛已经呕吐过很多回了,秋实驾轻就熟的从床底取出一个铜盘,十分迅速的递了过来。卢瑥安按住腹部,把好几股酸臭的液体都呕了出去。
卢夫人亲自接了热茶来,让卢瑥安漱口:“补点参汤吗?”
卢瑥安点了点头,躺回床上叹气。
又觉得身体突然变冷,手脚冰凉,明明躺在温暖的被窝里,却像被冰雪封闭禁锢了似的。卢瑥安打着哆嗦,细弱地喊道:“盖点,被子,冷。”
卢夫人马上让丫鬟去弄了好几个汤婆子来,放在卢瑥安手脚附近,又给他盖了好几层被子。
看到卢夫人那慈爱却隐含着悲痛的眼神,卢瑥安叹道:“娘,不吃了,没胃口,我睡一会儿,很快就能好了。”
卢夫人抚了抚卢瑥安那光滑的头顶,回道:“嗯,我给你弹琴。”
在悠扬的琴声中,卢瑥安的神经舒缓了许多,他闭上了眼睛,真的累得想休息。
要是原身没有受诱`惑吸食麻粉,也不至于,让华发早生的娘亲替他担忧。
系统这才回道:【原身吸食的麻粉太毒啦,宿主你在戒断之后,预算也只能剩下五到十年的寿命。】
卢瑥安问系统:“戒断后也会呕吐头昏,反胃失眠吗?”
【说不准,身体已经损害啦!特别容易得病。广城剩下的麻粉还这么多,这个环境,宿主一定要坚持不复吸!】
这个环境……
卢瑥安突然睁开了眼睛。
受麻粉影响,他连思考都迟钝了,当看到广城这么多红色警告时,应该画图,让禁麻总督派人把麻粉全部收缴!
卢夫人见卢瑥安还睡不着,琴声停了,她担忧地问道:“睡不着吗?”
卢瑥安“嗯”了一声,问道:“突然记起有一件要事需要做,娘,有广城的地图吗?”
“有的。”卢夫人什么都满足他,卢家书香门第,地图也是有的,很快就让人送了广城的地图来。
卢瑥安强撑着身体,一边用千里眼看红色警告,一边对照地图,让秋实一一圈出麻粉所在位置,最后卢瑥安实在累得不行了,吩咐道:“这些,都是,那奸商,窝藏麻粉的地方,和大炮图一起,去报给表兄知道。”
卢夫人爱怜地摸着卢瑥安的光头:“好,娘知道了,安儿做了大好事,睡吧。”
……
卢瑥安是热醒的。
秋实把汤婆子挪走了,专心致志地给卢瑥安擦汗。见卢瑥安醒了,他让人把参汤和饭菜都送来,扶起卢瑥安,让卢瑥安挨在枕头上,他给卢瑥安一口一口的喂食。
美食没吃几口,卢瑥安醒来之后,全身被万蚁啃咬、被火灼烧、被千刀万剐如同凌迟一般的痛感,又特么来了。身体越难受,原身留下的、关于吸食麻粉的超然快`感,就越是诱人,卢瑥安咬紧牙关,紧紧地抱着被子,艰难地强撑着。
秋实拿了手帕过来,给他抹掉脸上的眼泪。
望着那濡湿了的手帕,卢瑥安才知道,身体太苦痛,他连流泪都感觉不到了。
秋实叹道:“少爷,您一定要坚持啊!前天关不住初雪,让初雪偷溜了出去,大概是吸了□□,它蹦蹦跳跳地回来,明明脖子上有挣脱锁链的伤口,却也上蹿下跳的,还汪汪叫,好不开心。夫人觉得放进屋里来会吵着少爷,就把它锁在外面。可它就在昨夜抽搐着,呕吐不止,刚刚已经去了。真的不能再吸了,大夫说,再坚持住五天,就不痛了!”
卢瑥安忍着痛楚,脑袋迟钝,想了好一会儿,才在脑中响起初雪是谁。
是原身的一条田园大黄狗。
原身在家中吸食麻粉的时候,大黄狗鼻子闻到香味,也好奇地凑了过来。原身平素十分宠爱它,麻粉昂贵,竟然也允它一起吸食,人狗同欢。
原身欢癫的时候,写诗饮酒,初雪癫狂的时候,狂叫跳跃。不能吸食时,初雪到处咬人,狂叫不止,爪子刨地,刮烂木门,于是被锁了脖子,锁在柴房内。
最后竟然连狗都去了。
从千里眼里看到初雪的惨状,卢瑥安捂住眼睛:“好好葬了吧。”
秋实转告着吩咐下去。
卢瑥安缓过气来,秋实给他又喂了几口饭菜,卢瑥安才终于想起睡觉前的事:“地图和画都送过去了吗?”
秋实汇报道:“春华送给过去了,他回来跟我说,秦大人很忙,他没见到秦大人,就见到了一个小衙役,姓陆的。那小衙役听了春华自报家门,说秦大人没空接见他,也不收任何礼物,语气态度都很不好,好像很不待见他似的。春华再三交代,少爷你送的东西很重要,是私藏麻粉的窝点,表示一定要送到秦大人手上,小衙役才比较郑重地接走了。”
卢瑥安用千里眼看广城上笼罩的红色和衙役的动态。
那位秦大人动作很快,北边的红雾消失了不少,不过仍然有深红的地方还没彻底清除。那些地方不是官府库房,是私人住宅,或是青楼赌坊,或许还没查封,卢瑥安看了几眼,打了个哈欠。
痛楚变得麻木,脑袋依然很困很混沌,卢瑥安又想睡了。
秋实又道:“那秦大人真的这么忙吗?一次都没来过我们卢家,也没来探望少爷。他以前来求学,老爷还教过他呢!”
卢瑥安不管这些,用热水漱了漱口,想起来一件事,又吩咐道:“他忙,不来,最好。你让人明日去买,麻粉来源国的书,去码头或者商行买,就是外文写的,也给买回来,我想看看,把我们害成这样的,是什么人。”
“都是阴谋诡计腌臜人!”秋实显然十分恼火:“那姓言的也不是什么好人,对了,少爷今早让抓的那个人,已经送到官府去了。过去那边送画的春华说,明儿就有人去姓言的府上抓他了,我就不信了,他那个奸商没有私藏麻粉!希望抓起来能好好揍他一顿,再不济喂他毒`药,让他过得比少爷还苦。”
卢瑥安掩住口鼻,咳了两声,微笑道:“希望明日你能跟我报喜。”
说罢,卢瑥安就躺着,想睡觉了。
睡着了不痛。
可是特么的睡不着。
半夜时分,卢瑥安还是干闭着眼,忽冷忽热。秋实已经睡下了,换了夏棠来替班。夏棠一会儿给卢瑥安擦身,一会儿给他抱开汤婆子,一会儿又得给他加盖被子,一会儿又得扶卢瑥安起来如厕,一会儿给呕吐后的卢瑥安漱口,给卢瑥安热汤喂糖……
好不容易折腾到天明,卢瑥安总算累得睡着了。夏棠也累得不行,卢瑥安让来接班的秋实给大家发赏银,都折腾大家了。
秋实给卢瑥安压了压被子,说道:“行了,夫人给我们赏过了,少爷您好好休息吧,早日养回来。”
卢瑥安疲倦地点了点头。
……
午后起来时,卢夫人给卢瑥安亲手喂饭,念叨着:“老爷不是不来看你,你睡着的时候,老爷来过了呢。他和你那表兄都去弄禁麻行动去了,哎呀,明明在做好事,老爷被刺杀了好几回。”
“爹没事吧?”卢瑥安问道。
卢夫人叹道:“护卫忠心,老爷倒是没事,就是带去的护卫伤了不少。行刺的逃了好几个,不过被街上屠夫们联手抓了,据说正在审问。以后要带更多护卫上街才行,他们太猖狂了!朝廷命官都敢行刺!”
卢瑥安道:“恐怕家里也会遭到报复,加紧巡逻。”
卢夫人听了,觉得有道理,连忙给吩咐下去。
卢瑥安躺在床上,让秋实给他看看买回来的书籍。
秋实苦恼道:“都是外文的,他们叽里呱啦,我也不知道买回来了什么,只买了几本。”
卢瑥安低头一看,还好,是英文,他会。
而秋实带回来的书,是一本《船舶行驶百科全书》。卢瑥安把书摊开,翻了目录。
真好,书上的文字,呈现了外国船只的科技水平与工业水平,还暗暗透漏了他们的武器水平。
卢瑥安便道:“我说你写,把翻译稿送给秦大人看。”
秋实疑惑道:“少爷,你会看?”
“嗯,”卢瑥安撒谎道:“那姓言的,和他们交易,有说外语,我便学了一些。”
……
一连五天,住在衙门里的秦誉,都收到了来自卢瑥安翻译手稿。
他深感奇怪:这,怎么和梦到的不一样。
明明梦境里学过的学识,遇到过的人,全都存在;而梦境里的诸多事件,包括科举考题、包括族亲子嗣、意外伤、麻粉盛行等等的事,都一一应验了。
真是好生奇怪。
五天过去,在官袍内穿好护甲,秦誉决定往卢府走一遭。
一,表叔接连多日收到行刺,日防夜防,也防不住,终究被刺伤了腿,他得去探望卢表叔;
二,卢瑥安送的地图,非常精准,但也有查不到的地方,卢瑥安知道这么多内情,必然有更详细的,说不定还知道什么接头人。以及翻译的手稿,他也需详细问问。
穿完护甲,秦誉又带了不少护卫,他们护心镜、护腹镜、护背镜都戴上了,这才前往卢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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