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4章 第一百五十四章

小说:福运一生 作者:满种
    听到要将小儿子放在她宫里抚养的消息, 太后十分诧异, 她直起身,惊喜万分又暗暗忐忑,“这, 当真?你们两个舍得?”

    段新钰靠在床头, 跟相益彰对视一眼,微微一笑, 道:“有什么舍不得的,小家伙能被皇祖母抚养那是他的福气,孙媳只怕小家伙闹腾,恐影响到您。”

    “不影响, 不影响。”太后娘娘忙摆摆手,看向身侧的小家伙, 笑得眼睛都睁不开了, “你们要是舍得, 哀家就帮你们抚养几年。”

    段新钰笑了, “那孙媳就谢过皇祖母了。”

    当天, 太后娘娘喜滋滋地将小家伙抱了回去。

    那真的是有曾孙万事足,自此, 太后娘娘情绪不低落了,身子也好了, 便是抱着小娃娃逛御花园, 一口气下来那是腰也不酸腿也不痛。

    就连早晚膳, 不用段新钰和相益彰陪同, 也能一次性吃两大碗,一个月下来,竟然一下子回春了好几岁。

    就是圆圆有些吃味,经常从上书房回来就拐到慈宁宫,一边兴致勃勃地照顾小弟弟,一边腻歪在太后身上,腻着撒娇,“曾祖母都不疼爱圆圆了~”

    太后揽住她,笑得眼睛都看不见,乐呵呵道:“哎呦,曾祖母的大曾孙哎,你就是曾祖母独一无二的大宝贝,谁说曾祖母不疼爱你了?曾祖母把你当心肝疼呢。”

    如此,圆圆才开怀起来。

    段新德立在一旁,抿着小.嘴直乐呵。

    太后看到,又招呼他过去,顺手揽到怀里,那场面,怀里一边一个,床上还躺着一个,太后觉得心情分外舒畅,慢慢的,陛下他们离去的伤悲也渐渐淡去了。

    见此,段新钰和相益彰总算彻底放下了心。

    有时候他们想孩子想得实在厉害,不过就像段新钰说的,离得并不远,随便溜达的功夫就过去了,去了后逗逗孩子,陪太后说会话,顺道再一块用个膳,小日子倒也平静安逸。

    时间就这样悄悄过去,不知不觉过去了八年,圆圆长成了一个挺拔的少年,他的模样愈发俊秀,愈发像相益彰,还有点先皇的影子,这些日子,太后病了,就总喜欢叫他过去,默默盯着他,试图从他身上发现先皇的些许痕迹。

    每当这时候,圆圆总是外沉稳有耐心,无论太后说什么,他都笑着应是,陪在太后身边,握着她的手,没有一丝不耐烦。

    八年过去,他变得愈加稳重聪慧了。

    他渐渐明白,自己是长子,是太子,是父皇母后的依靠,是弟弟的榜样,他得站在最前方,做最挺拔的标杆,最灿烂的朝阳。

    即便段新钰和相益彰再呵护他,再希望他能无忧无虑地度过童年和少年时期,但从他进入上书房,接触外界的那些朝臣开始,他就不得不一步步长大,成熟,稳重。

    小儿子,小名团哥儿,也长成了京城皇宫一霸,充分阐述了“三天不打,上房揭瓦”这一宗旨。

    不过好在十分听长兄的话,段新钰管不住他,就将大儿子叫过来,圆圆一瞪眼,他就老实了。

    哦对了,圆圆现在不喜欢人家叫他圆圆,他现在长大了,知道这是个叫不出口的小名,除了段新钰和太后,便是相益彰这么称呼他,他也是不依的。

    自慈宁宫回来,段新钰心神俱疲,靠在软枕上,一连饮了三大杯凉茶才将内心的躁动和沉郁压下去。

    白鹭走进来,恭声道:“娘娘,小少爷来了。”

    段新钰脸上现出几分欢颜,“德哥儿来了,快传他进来。”

    白鹭颔首,转身出去,身形款款,发髻工整地抿到脑后,藕荷色内衫角随着脚下挪动若隐若现,几年过去,当年的小丫头也变得端正成熟,甚至成为了这中宫的掌宫嬷嬷。

    丹心和喜鹊早前被她赐了合适的人家出宫去了,这些年跟着她们的丈夫出任在外,膝下儿女齐全,过得十分美满幸福。

    独白鹭,无论她怎么再三劝诫,她非得死心眼留下,不愿意出嫁出宫。

    听喜鹊说,白鹭幼时比较艰苦,家里爹爹是个没良心的毒夫,不仅休了性情温婉的她娘,还娶了好几任妻妾进门,后来家里过不下去,就干脆将白鹭卖了。

    因此,白鹭对成亲这件事十分抵触。

    听完内情,段新钰叹了口气,哪还舍得催促强迫她,只好由着她去了。

    过了会,段新德被引了进来,他只比圆圆小两岁,今年也有十一了,见到段新钰,他走上前,弯下腰严谨行礼,“姐姐。”

    小身子挺拔端正,跟根翠竹似的青翠惹眼,内里外里都透着一股生机勃勃。

    行完礼,他亲昵地走上前,小.嘴微抿,委屈又倔强地看她。

    段新钰叹了口气,叫他上前,拉住他的手,道:“你今年也不小了,朝臣说的没错,哪能一直住在宫里,来年你打算下场考试,若还住在宫里,无论考中考不中,对你的名声都不大好。”

    闻言,段新德失落地低下了头,他知道姐姐说的对,只是,他从小就生活在宫里,在他心里,姐姐胜似母亲,姐夫胜似父亲,圆圆就是他亲兄弟,这猛然要一个人回到那个空落落的大宅子里,他心里满是不舍和害怕孤独。

    段新钰笑笑,“你放心,到时候你小姨姨会带着林哥儿陪你住一段时间,等你不害怕了,你小姨姨他们再走,好不好?”

    闻言,段新德双眼立即亮了。

    林哥儿是清钰长子,今年六岁,因为段新钰经常接他入宫住,所以圆圆和段新德都把他当亲弟弟宠着,他去年就成了团哥儿的伴读,跟团哥儿更是好得不分彼此。

    得了这个承诺,段新德也不好意思跟个没断奶的孩子似的离不开姐姐和姐夫,陪段新钰说了会话,又问了问太后的身子,没留下来用膳,他就走了。

    等德哥儿走后,想到太后越来越糟的身子,段新钰心里烦闷,闭上眼长长叹了口气。

    晚上,相益彰回来,率先说起段新德归府的事,他也赞同让他回去,虽说有些舍不得,不管怎么说,几个孩子都是他从小看到大的,跟他亲子也没什么区别了,但继续留在宫里对他的确是害大于利。

    段新钰点点头。

    再就是,太后身体的事。

    这次,两人沉默了很长时间,过了很久,相益彰才黯然开口:“这件事谁也没有办法,皇祖母,年限到了,好在她老人家没受什么罪,这最后的时间,咱们就尽可能留在她老人家跟前尽孝吧。”

    黯然了会,段新钰再次默默点头。

    两个多月后的一个夜晚,太后娘娘与世长辞。

    临走前,她握着相益彰和团哥儿的手笑着说,自己好像看到先皇了。

    说罢,她就安详地闭上了眼睛。

    段新钰忍不住泪崩,这个慈祥的老人,前半辈子亲子离她而去,后半辈子另一个亲子也没办法陪在她身边,直至临死,都还在惦念活在另一个世界的亲子。

    团哥儿直接哭晕了过去。

    他自小由皇太后抚养长大,对他来说,皇太后就是他最亲最敬爱的亲人,他尚且五岁,也许对死亡这件事理解得还不够深彻,但他总知道一件事。

    那就是,他的曾祖母再也不能哄他睡觉了。

    与此同时,另一个世界正在睡梦中的男子猛然惊醒,他猛然坐起身,心脏无端端刺痛难耐,下一刻,磅礴的泪水毫无缘由崩塌。

    身旁的女子被惊醒,忙担忧地扶住他,关心道:“怎么了?身子不舒服?要不要叫医生?”

    男子的泪水根本控制不住,连带着整个身子都在微微战栗,他伸出手,一把抱住女子,茫然而无措,痛苦到绝望,哽咽出声,“我觉得,母后不好了。”

    女子一愣,随即,嘴唇微微颤抖,眼眶蓦然红了。

    太后崩后,团哥儿大病了一场,几天下来,原本还圆润的小脸瞬间就消瘦下来。

    段新钰衣不解带地照顾他,看他憔悴的样子心痛得好似刀割,背地里哭了好几场。

    好在小孩子的情绪来得快,去的也快,看母后这般担心,没过几日,他就羞愧地痊愈了。

    在这边的他们不知道,远在那个遥远的世界,有个跟他们关系匪浅的中年男子同样大病了一场。

    随着时间的流逝,伤痛总会慢慢淡去,人也总要往前看。

    三年后。

    这日,段新钰带着一盅清痰止咳的姜杏汤前往前朝,来到书房跟前,她摆摆手让人不必行礼,又让白鹭等在外面,自个提着篮子走了进去。

    临近傍晚,屋内有点昏暗,相益彰坐在上首,垂着头,整个人被夕阳映出一道模糊的剪影。

    段新钰慢慢走上前,开始絮叨:“怎么没让人点灯?这是特意给你做的姜杏汤,你近日……”

    相益彰被吓了一跳,他抬起头,第一反应是将手中的东西收起来。

    话语猛然顿住,段新钰僵住身子,眼睛直直地望向他将东西藏到身后的手。

    屋内陷入一片令人心焦的沉寂,许久,相益彰率先出声,“你怎么来了?我,吃了太医开的药,我已经没什么事了。”

    便是他努力镇定,但那躲闪的目光与虚虚的嗓音仍旧暴露了此时的心虚与慌张。

    段新钰眨眨眼,慢慢垂下目光,顿了顿,抬起头,微微一笑,平静得恍如什么事都没发生,“昨夜睡觉听你时不时咳嗽两声,想来还没好利索,喝下这盅汤吧。”

    “好。”相益彰忙不矢同意。

    等他喝完药,段新钰没多停留,十分平静地离开了。

    相益彰暗暗吐了口气。

    回到寝宫的段新钰却坐在窗边,怔怔,许久没回过神。

    又是一年盛夏日,外头苍翠浓郁,姹紫嫣红,泛着冷光的大地在璀璨晚霞的映照下,似乎也披上了一层暖衣,天空遥远的边际,不知何时悄悄蒙上了一丝阴沉,想来最晚明日就有一场大雨将会降临。

    那年盛夏,她遇到了相益彰,又一年盛夏,她送走了父皇和母后他们,今年盛夏,亦或者明年盛夏,她是不是要送走自己?

    段新钰怔怔的,突然起身,叫白鹭进来,“去,将两位殿下叫过来。”

    白鹭心下疑惑,本想说两位殿下今日出宫去了,也不知有没有回来,不过瞧着段新钰着急忙慌的态度,她迟疑了会,最后什么也没说转头走了。

    过了会,圆圆和团哥儿手拉着手走过来,给她请安,“母后。”

    段新钰已经收拾好了心情,她笑着将他们唤到跟前,温柔可亲地盯着他们看,似乎许久没见过他们似的,怎么也看不够。

    圆圆不大好意思,出声道:“母后,您看什么?”

    段新钰转向他,笑了笑,拉住他的手,问:“圆圆,你可有喜欢的女子?”

    圆圆脸庞顿时涨红一片,他挣扎开她的手,慌乱地退后两步,“母,母后,怎,怎么忽然提起这个?”

    段新钰笑笑:“你不要害羞,若有什么喜欢的女子,只管跟母后说。”

    她跟相益彰因为相爱才在一起,一辈子恩恩爱爱,几乎没有红过脸,遂对儿子的亲事就也想给他们挑个喜欢的女子。

    圆圆尽管已经是个顶天立地的小男子汉,但谈及这件事还是有些许羞涩,他转过身,咳嗽一声,“母后,儿臣突然想起来还有点课业没有完成,等会儿臣再过来陪母后用晚膳。”

    说罢,他拉着偷偷窃笑的团哥儿跑走了。

    段新钰摇摇头,好笑不已,但到底没叫住他,再刺激他本就忐忑紧张的小心脏。

    晚上,用过晚膳,两人靠在一处说闲话,段新钰主动提起来,“瞧着圆圆也十六了,是不是应该将他的婚事准备起来了?”

    相益彰半是诧异半是恍然地看她,顿了顿,他握紧她的手,低下头,沉声道:“红豆,两个孩子都还小,我没这么着急。”

    段新钰笑笑,“我知道,只是圆圆确实不小了,该准备起来了,早日给他定好我也能早日放下心。”

    沉默了会,相益彰点头,“应当的。”

    说干就干,段新钰不是那种拖拉的人,当即发出请帖,邀请所有适龄贵女进宫赏花,世家大族自然知道这道请帖意味着什么,一时间,整个京城,或者说,举国的官宦世家都热闹起来。

    段新钰其实没什么评选的标准,最主要还是要看圆圆的眼缘和那女子的品行。

    不过只一点,相益彰特意交代了,段新钰也深为认同。

    那就是,崔府的姑娘不能再入宫,起码不能再入宫为后。

    其实也无可厚非,崔府已经连续出过两任皇后,若下一任还是崔府的人,他们走后谁知道崔府会不会生出什么不臣之心,虽然段新钰很喜欢小羊,但朝廷的平衡最为重要,更何况,小羊被家里宠得软软糯糯,其实也不怎么适合进宫。

    最后,定下定国公府嫡长女为太子妃。

    定国公府在整个世家其实只能算得上二流,但正适合即将被赋予重任的圆圆,虽说圆圆比相益彰好似要更有手段,也更能狠得下心,但为人父母,总希望给孩子铺就一番平坦的人生。

    婚期定在了来年五月,本来八月也适合,但段新钰实在等不及,也害怕等不到,就将婚期定在了五月。

    看到急切得恨不得将一切都交代全面的段新钰,相益彰长长叹了口气。

    他心里的那个念头忍不住开始动摇,他那个想法是不是错了?

    圆圆和团哥儿都还小啊!

    就在两人一个纠结一个迫切的悄悄流逝中,转眼间,到了来年五月,圆圆顺利娶了定国公府嫡长女为妻。

    看到圆圆顺利娶妻,段新钰总算松了口气,她觉得自己紧绷的心情总算舒缓点了。

    而在四个月之后传出太子妃有孕的消息后,段新钰那是彻底放下了心,她觉得自己怎么都能看到孩子出生,说不定还能看到团哥儿娶妻生子呢。

    然后,第三年三月份,她被诊出了有孕。

    听到这个消息,段新钰和相益彰都吓了一跳,她已经三十五的高龄了,怎么还能有孕呢?

    诞下团哥儿这么多年,她一直不曾有孕,还以为所有的子女缘都在团哥儿身上了,虽然有过伤心失落,但上天待她不薄,她应该心满意足了。

    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她居然还能有孕。

    在一片震惊欢喜中,相益彰前所未有的坚定,“红豆,咱们走吧。”

    段新钰僵住,愣愣地看他。

    “圆圆已经娶妻,甚至孩子都有了,团哥儿也大了,不需要咱们了,你现在怀了第三胎,若这胎是个女儿,你忍心将她留在这边吗?”

    甭管公主这个身份再过贵重,在这种大背景下,他女儿注定只能是个依附男人生活的菟丝花,自小接受现代教育长大的相益彰怎么能容许这种事发生。

    他的女儿就该堂堂正正走在阳光下,上学,工作,找个喜欢的人结婚,觉得不合适能腰板挺直地说离婚就离婚。

    最重要,做个独立自主,能实现自我价值的现代女性。

    段新钰恍恍然,一会儿想到已经成亲生子的圆圆,一会儿想到还跟个没长大的孩子似的团哥儿,再想到肚子里的孩子,这边的爹娘和那边的父亲母亲。

    许久,她怅然一笑,“我听你的。”

    孩子总要离开父母,更何况,相益彰本就不属于这里,他为了她在这边生生留了十几年,她怎么还能忍心让他继续留下去。

    好在,清钰学钰他们都过得不错,爹娘开在京城的酒楼也办得红红火火,圆圆和团哥儿都大了,她真没什么可放心不下的了。

    相益彰说:“你若放心不下团哥儿,咱们可以将他带走。”

    段新钰摇摇头,笑笑:“他们兄弟自小就待在一处,哪个都舍不得离开彼此,更何况,咱们若带团哥儿走了,就剩下圆圆一个,我心里怎么舍得,就让团哥儿留下吧,他待在这边对他也好。”

    团哥儿在这边是王爷,还是男子身,的确对他更好。

    相益彰将她抱到怀里,叹道:“圆圆跟你一样的体质,你不要难过,说不定等将来,咱们还有再见的机会。”

    段新钰缓缓点头。

    既然下了决定,他们就将两兄弟召到跟前,细细说了一遍,听罢,两人皆十分震惊,伤心,不舍。

    相益彰揉了揉圆圆的小脑袋,道:“我们走后,你是长兄,要多多照顾弟弟,将来,将来若有机会,可以来现代找我们。”

    圆圆已经傻了。

    这一刻,他猛然想到一夕之间消失无影的皇祖父皇祖母和皇姑姑,皇叔,突然,他觉得自己明白了什么。

    盯着母后的肚子看了许久,圆圆红着眼圈抬起头,坚强道:“你们放心吧,父皇,母后,我会做个励精图治的明君,更会照顾好弟弟,等将来,等我将这个国家放心交接下去,我一定带着团哥儿去找你们。”

    闻言,段新钰眼泪立即决堤,她将圆圆和傻愣愣还没回过神的团哥儿搂进怀里,哭着交代,“母后等着你们。”

    相益彰重新将那个盒子拿了出来,已经过去十几年,种子的颜色已经十分暗沉,也不知能不能成功穿越。

    段新钰觉得当年等了一年多,这次说不定等候的时间更长,这样也好,还能多跟孩子和爹娘他们待会。

    谁知,只等了两个多月,这天,她就感觉到了久违的心悸感。

    相益彰握紧她的手,微笑:“我一直想邀请你去我那边逛逛,这次回去,我们一定要来个全球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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