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2年,正值初夏,蝉鸣声啾啾,呼出的气都这般燥热。
一晃眼三年过去了。
许蘩在大厅收拾东西,打扫卫生。她天生不是大小姐,虽在富人家长大,一点架子都没有。
舅舅薛东南有个女儿叫薛柔。比她小几个月,在他出狱后就把那对流浪的母女一起接了回来。
之后一家四口在邬市小镇过了三年。
然而不幸的是舅舅高血压中风全身瘫痪,口不能言,吃饭都要一口一口喂,一直住在医院里接受康复治疗。
薛东南一家子搬到了T市,住进了三甲医院,原本准备在这里安家落户,也算了去他的一桩心愿。
他一生对妻子女儿愧疚颇多,出狱后更是把薛柔宠得无法无天。
介于是自己的表妹,许蘩待她如亲妹妹一样,有求必应。
许蘩把阳台的衣服收回来,走到房间里,看了眼趴在枕头上晃着小腿打电话的女孩,“柔柔,你的衣服洗干净叠好了,放你柜子里好吗?”
薛柔回头一瞥,噘着唇说:“放我床上吧,谢谢蘩姐。”
“不客气。”许蘩把衣服给她后,安分的走出去,顺便把门关上,倏然听见从里面传来女生尖细嘲弄的谈话声。
“对不起啊陈哥,刚才是我家佣人,她给我收拾屋子来着,不知道衣服怎么安放,……当然啦,我们家现在可是住在T市,风景地段都是数一数二的,而且我会去一中上学,那里可都是像我们这样的富二代。”
许蘩攥紧手指,闻声呼出口气,一声不吭走开。
舅舅还在医院,她可真会撒谎炫耀。
中学时候的薛柔在学校太过虚荣炫耀,舅舅早出晚归上班,一个月也没有多少钱,在学校非得装出千金小姐的样子,每天穿着不知道哪里来的漂亮衣服,上面的标价几个零都要吓死人,招来不少艳羡的目光。
吃饭时间,舅妈刚做好中饭,给两个姑娘加了几块烧鸡,心情貌似不错,店里发了奖金,可以买一顿荤菜吃。
她吃了口饭,脸上皱纹如波,笑说:“进了一中的两个小公主好好学习,争取考个好大学。薛柔你吃饭能把手机收起来,妈妈说的话听见了没有。”
薛柔不耐烦的在手机屏幕上敲了几个字,“听到了听到了,妈妈你怎么那么唠叨啊。”
“在学校跟你表姐学习,不要交些不三不四的男生,衣服也给我穿得中规中矩点,你爸爸还在医院呢,家里该省着点花,你看看你哪一点比得上你姐姐。”
许蘩抬起头,手中的筷子一顿,说:“舅妈你别怪她,柔柔长大了,不会在外面乱来的。”
薛柔沉下脸,瞪了一眼后摔下筷子回到房间,“别猫哭耗子假慈悲,妈妈你喜欢姐姐,干脆当我死了,把她当你女儿吧。”
陈友珠气得脸色铁青,一巴掌拍的桌子都在震动,怒声道:“你这是说的什么话,我还不是为你好!你要去哪里,给我站住!”
薛柔站在原地,眼眶通红,娇声娇气哭腔着说:“你自己不就是出来卖的吗,你还好意思教导我,知不知道因为你,我在学校有多丢脸,你处处都说许蘩的好,你关心过我吗?”
“你!你怎么能说这种话,你爸不在身边,我一个人把你养大,你这是诛我的心啊!”陈友珠放下筷子,捂住脸伤心的痛苦,瞬间苍老了许多。
许蘩抿了抿唇,坐到她身边,乖乖的顺了顺她的背脊,给她一个温暖的拥抱,软糯道:“舅妈你别难过,柔柔还小不懂事,你不要生她的气。不要气坏了自己。”
“这么大的女儿怎么就是不谅解我,我当年还不是为了养活她。白白养她了,真是个白眼狼啊!”
许蘩坐在旁边安静如鸡,在这个家庭里,她虽是个外人,可是舅舅跟舅妈对她如亲生,是真的好。
——
九月桂花飘香,锈迹斑斑的铁栏处野菊开的绚烂,花丛里飞来几只蝴蝶。
两个女生站在教学楼外隐约看见走廊上穿着蓝白色校服的少年少女。
许蘩扎着松散的马尾辫,额角落下几缕刘海,穿着宽松的蓝白校服,身材纤细瘦小,瓷白的脸蛋在光下泛着莹莹的光泽,嫩的滴水。
薛柔穿着一条裁剪匀称大方的鹅黄色裙子,价格不菲,随手掏出一只口红旁若无人的抹了抹唇,对着小镜子砸了砸小嘴,斜视着站在身边一动不动的人,说:“在学校别说认识我,听见没有?”
“舅妈说,让我照顾好你。”许蘩温柔的回答。
不提她妈还好,一提火气直冒:“最重要的一点,不准跟我妈打小报告,不然我会讨厌死你!也不想想蹭了我家几年的饭,有点自知之明,来到T市你该找个兼职吧,我妈一个人养不起你。”
“我知道的。”她已经私底下找了一份KTV服务员的工作,未成年人不能上台面,只能在后面卖笑挣点小钱。
许蘩背着书包像只土拨鼠慢吞吞地进了自己的教室。
她跟薛柔转学来到这里,听舅妈说花了不少钱跟人际关系,不希望把她们埋没在那个鸟不拉屎的小镇上。
舅舅是家中的顶梁柱,倒下后只剩下舅妈一个人,生活本就糟糕透顶,她不希望这个女人对她们失望。
许蘩在二年级七班,薛柔在十班,隔着万里银河距离,在学校也不会碰到面。
她低着头,看了眼手表,还有三分钟打铃。
走了一会儿,停下脚步,仰起脸凝住007金属牌子。
教室里的学生下课时间还在闹腾,一进来就听见桌椅碰撞的声音。随之男生们在看见走进来的女生时,放下手中的凳子,开始小声八卦。
许蘩按着老师安排的座位坐下,一言不发。
“新来的学生吗?喔,长得好漂亮啊~”后面一排的男生流氓的吹着几声口哨子,眼睛不怀好意的盯着她笔直纤细的背脊。
“看样子还是个雏呢,清纯的小莲花。”
许蘩脸蛋憋得通红,听见后排那群人下流的话,神经都绷直了。
没办法,她就是个落魄书生,不敢在这所学校惹祸,免得殃及家长。
鼓了鼓腮不去理会那些不堪入耳的话语,将从教导处领回来的书放在桌上,收拾到抽屉里。
来到T 市不知道会不会跟那个人碰面,三年没回来,她已经换了手机号拉黑了名单,没有人会找到她才对。
上课铃声响起,将她的思绪从云霄外拉了回来,她端正心态,睁着黑溜溜的大眼睛看着黑板。
数学老师是个中年男人,卷着地中海的短发,戴着眼镜,腋窝里夹着书本走到讲台,环视一眼台下的学生,拍了拍手问:“今天刚插进来的学生是哪位?”
许蘩站起身,谦恭温软道:“老师,我叫许蘩。”
“许蘩,以后希望你将好的习惯带到七班,听说你在以前的学校成绩很好,在这里也不能忘本知道吗?”
许蘩的同桌是个扎着两个辫子的女孩,叫乔窍。穿着件粉嫩的长裙,鱼嘴鞋,指甲染上显眼的豆蔻,非常漂亮。
乔窍抿着唇,趴在桌上拿着一本漫画看的津津有味,腿儿在桌底下不自觉地晃动着,搞得两张桌子一节课都在颤抖。
许蘩无意瞥向她手中的漫画书,猛地睁大眼睛。
裸.露.淫.秽的画面跟台词,不堪入目,那种汁水横流的画面让她羞涩的闭上眼睛。
她竟然在看□□小.黄.漫画。
乔窍抬起头,往她身边靠了靠,润了润喉咙,笑眯眯道:“新同桌,你要不要一起看,我有好几本,都是限量的漫画,想看直接问我拿哦。”
许蘩低了低头,轻声说:“现在上课,你这样……老师会发现的。”
“哦,你说秃头啊,没事没事,他都习惯我们这个金子做的班级了,即使看见也不会说什么。”
“这……”这不是传说中的名校吗?怎么这么随便。
“你是不是听说这所学校很出名才来的啊,我们学校确实很出名,那也是老师有才学,学生嘛每天打架记过的不在少数,一年级跟二年级打群架都是约好地点干架,这里的有钱人的窝,老师们也不管不过来,睁只眼闭只眼。”她朝她挤了挤眼睛,俏皮一笑。
许蘩顿然有种上了贼船的感觉,微微一笑:“谢谢你告诉我这么多。”
“客气什么呀,你是我同桌,我自然要跟你说清楚了,不过同桌你叫什么名字,我刚才顾着看漫画忘了。”
“许蘩,草字蘩。”
“许蘩,你好啊,以后多多指教哦。”
讲台上老师在列公式,后面一排皆是睡觉玩手机的学生,许蘩无奈地叹了口气,将思绪投入到老师的课堂中。
下课后群魔乱舞的景象,做完作业后,她从抽屉里拿出水杯去接水,慢慢适应这个班级的同时,发现后面空着的三个座位,也不知道是干什么的。
这时,门外跑进来一个人追逐打闹地撞到她手上的水杯,险些把饮水机给撞翻,许蘩扶住手中的杯子,看向撞她的那两个人。
两个寸头非主流的男生,看着怪眼熟的,也不知道是不是哪里见过。
“对不起啊同学,刚不小心碰到了你,没烫到吧?”高个子男生凑过来看她的手,嬉皮笑脸地道歉,目光顺便在她脸上扫了一圈,露出古怪的眼神。
“没事。”许蘩好脾气摇了摇头,准备回座位上。
“诶,楷子,我看她怎么那么熟呢,是不是见过啊。”手臂上纹身的男生撇过头搡了搡旁边的人。
“真有那么点,我们班的新同学,叫什么来着……”
“我.操,许蘩啊楷子!那不是许蘩吗?”
两人纷纷惊讶的说不出话来,轮到许蘩也是懵懂的眨了眨眼睛。
他们认识她?
“许蘩,你是许蘩?老师还说今天会来新同学呢,原来是你啊。”
“你是?”她心里有一种不祥的预感,艰难的开口。
“你不认识我没关系,你总该认识陆时生吧,你那最亲爱的三哥哥。”
“……”脑中轰的一声嗡鸣,她赶紧回过头,脸色顿变,疾步往座位上走去,“对不起,我不认识他。”
陈楷跟尹柯惊得嘴巴可以塞下一枚鸡蛋,两人互视一眼,“没认错人,也没记错名字,怎么可能会有同名同姓,连样子也一模一样的女生,她就是生哥惦记了三年的那位吧。”
“废话,我他妈又不是陆时生,跟着许蘩从小睡到大的人,等他来学校就知道真假了,妈的这是三打白骨精吗?竟然会碰到许蘩,生哥这下子有救了。”
许蘩魂不守舍的坐在位上,看着作业本好半会儿,一个字都没写。
她往后面那三个位置看了一眼,其中一个空位特别干净,一本书都没有,很久没有人来过。
乔窍看着漫画看的正上头,感觉有人轻轻戳自己的胳膊,她楞了一下,侧过脑袋瞥向惶恐不安的女生,笑问:“怎么啦小同桌?”
“乔窍,你知道后面那个空位是谁吗?”
“哦,你不知道吗?是我们班的大帅哥陆时生。”
“陆、时、生?”一听到这个名字,许蘩胆颤心惊地皱了皱眉,背脊冒起冷汗,脑壳隐隐作痛。
“陆时生,一中很厉害的角色,人狠心硬,姐姐先不多说,以后你就知道他了。”
许蘩震惊不已,微微颤抖着身体,恐惧来自本能反应,使得脸色苍白不少。
她想起陈友珠跟她说,转进这所学校托了关系,花了不少钱,但是她从没有问过她找的是谁,有谁能把她从那个小镇转到这所私立学校。
除了那一家人,根本就没有人会帮这个走投无路的女人。
许蘩失落地垂下眼睫,手指摁在桌上慢慢收紧,背脊绷地紧紧的。
陈楷跟尹柯瞧了眼前排绵软的小姑娘,从口袋里掏出手机哒哒哒拨了通电话,走出后门靠在墙上。
“喂生哥,还在耍牌呢?”陈楷贼嘻嘻的笑。
“你他妈打电话什么事?”男生的声音寡淡冷漠,好像不喜打牌时被人打扰。
听筒里传来女孩娇柔的嗓音,骚的快出水了。
“妈的,这时候你还带着马子,跟你说个好消息,想不想听?”
“没事我挂了。”
“别啊哥,我跟你说,你那小可爱回来了。”
“哪只小可爱?”陆时生身边的小可爱太多,这么多年的小可爱加起来可以组成几桌打麻将。
“许蘩啊,她来了一中,正巧分在我们班级,你要不要瞅瞅?”
啪的一声,电话骤然坠地的声响,随后是嘟嘟的忙音。
陆时生嘴角咬着根烟,目光凝滞住,阴沉的可怕,原本活跃的桌边顿时死寂无声。
其他人继续识趣摸牌,不敢贸然打扰到这人的雅致。
刘雅荷挽着他的手腕,眨着大眼睛,撒娇道:“你怎么啦,谁打来的电话惹你不开心。”
“啊,生哥……”女生痛呼一声,眼泪汪汪的直往下掉。
他阴鸷的眯了眯眼,抛下手中的牌,粗暴捏住女生的脸蛋,左右打量一眼。
他站起身,夹住半截烟,邪佞地勾起唇角:“骚是挺骚,就是少了几分灵气,一点也不像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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