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栽培

    时乐回来时天已经黑彻底了,秋觉与少年用过晚饭,秋觉看到时乐进屋,笑道:“给你留了些,现在吃么?我来热。”

    时乐莞尔:“我自己来,你歇着。”

    说着将一只油纸袋递给秋觉,秋觉好奇打开一看,欣喜道:“归燕楼的酱肘子!”

    顿了顿又有些失落:“可惜我已经用过饭了。”

    “无妨,可以当宵夜。”

    少年已经坐在榻上调理气脉,闻言睁开眼冷冷的看着你一言我一语的两人,难以言喻的嫌弃,时乐也淡淡的看了他一眼,他立刻移开眼。

    秋觉稍稍觉察到两人不对付的气场,笑着对少年道:“一起吃?”

    “食有时,不了。”少年冷淡道,继续闭目修行。

    时乐唇角勾了勾,不置一言,片刻低声问秋觉道:“他与你说了什么?”

    秋觉摇头:“他似乎什么都记不得了,然后问了些你的事?”

    “我的事?你怎么说。”

    “我就如实说了。”

    时乐点了点头:“对他你得多留个心。”

    秋觉笑了:“祁前辈可能多虑了,我看他……人生地不熟的有些害羞罢了。”

    时乐嘴角抽了抽,害羞?你哪只眼看到这家伙害羞的?嘴上无奈道:“总之,小心点总是好的。”

    当晚,时乐将笠州的房契交与秋觉,秋觉反应过来时,手竟抖了,声音也微微有些哽咽,他再没说那些客气推辞的混账话,只问了一句:“祁前辈今后有何打算?”

    时乐摸着鼻子笑笑:“就这样挺好,只要你不赶我走。”

    “怎么会?”秋觉也跟着笑了:“房契我先替你收着,今后若……”

    时乐拍了拍他的肩膀:“今后的事今后再说,赶紧睡罢。”

    自从把那位老祖宗请回家后,秋觉自己睡一屋,时乐将自己的床让给少年,在一侧简单的搭了个床睡,如今看少年这理所当然的气势,心中十分后悔,却又不好再说出口。

    他躺下盖好被子,恰巧这夜头脑十分清明,辗转了许久都睡不着,好不容易有了些睡意,占了他的床的祖宗突然蹭的坐了起来,声响还不算小,时乐那点睡意倏忽消散了。

    “你做什么……”时乐睡眠不好,只要被打扰到耐心也变得极差。

    少年披着被子坐在榻上:“我不习惯与人同睡一屋。”

    “……”时乐揉了揉太阳穴,在黑暗中与少年四目相对:“不习惯,你可以滚出去。”

    他忍不了了,脾气暴了。

    空气瞬间凝固,少年的唇角抖了抖,半晌,冷声质问:“你凭什么如此……”

    话说到一半,他又噎了回去,兴许是认清了现实,他乖乖的又重新躺下,用被子蒙了头不再言语。

    时乐脾气散了,看少年这副模样又有些于心不忍,片刻淡声道:“对不起。”

    “嗯。”少年捂着被子,声音也闷闷的。

    ……

    又过了半月,天气渐渐暖和了,时乐却总在晚上觉得冷,他也没往心里去,认为是先前坠入寒江烙下的毛病。

    那少年已经能下地行走,只不过修为再无从谈起,他整日都静默不语,浑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质。

    笠州的宅子已收拾妥当,时乐打算再攒点钱将隔壁的宅子买下,让秋慈一家也搬过去。

    “祁前辈,那店铺你准备做什么买卖?”秋觉问道。

    时乐笑:“我是买给你开医馆的。”

    “这……”秋觉震惊得几乎说不出话来。

    “我这个坑蒙拐骗的买卖,要店铺干嘛,万一哪天露馅了不好逃跑。”时乐调笑,拍了拍求觉的肩膀。

    秋觉噗的笑了:“我倒觉得前辈是真的锦鲤仙,那些拿了锦鲤符的人,许多都想着还愿了。”

    少年看在眼里,清淡的哼了一声,时乐觉察了却懒得理会,秋觉眨了眨眼,不解道:“寒公子,有话不妨直说。”

    因少年一口咬定自己失忆了,半个字不愿透露,时乐便大小姐大小姐的叫他,秋觉自然不会这么皮,就叫他寒公子,因那日时乐正是从寒江将其捡回来的。

    “无事,不过青天白日打情骂俏,令我有些无所适从。”

    “……”

    秋觉一张脸倏忽红了,忙解释:“寒公子,我和祁前辈并非如你想的那般……”

    少年罔若未闻,时乐更是不在意:“这位大小姐的话你何必往心里去。”

    “……祁前辈。”

    “他不过是想早日把我恶心走,自己独占一间房罢了。”

    少年不辩解也不承认,有了这个台阶,秋觉倒是释然了:“胡说,寒公子应该很乐意同祁前辈住的。”

    “不可能。”

    “没有。”

    两人同时脱口而出,刚好秋慈进了屋看到这一幕,笑得杏目都弯了:“两位的感情可真好。”

    时乐无语,这个扯淡的结论是如何得出的?

    不知为何,秋慈很疼爱这位臭脾气的少年,每次时乐表示自己的不满,她就只有一句话:“寒儿都长得这般好看了,你还要求这么多作甚?”

    时乐:???

    好看能当饭吃吗?确实能的。

    “祁前辈也很好看。”秋觉总是很给面子,什么事儿都能夸时乐一顿,甚至说过若姐姐没嫁人就好了,这样时乐就能成为他姐夫。

    时乐毫不客气的咧嘴:“觉儿,过几日带你到笠州住大宅子。”

    他心情好的时候,会觉儿觉儿的叫几声,这些行迹在少年人看来只有一个感觉,浪。

    秋家姐弟出门后,时乐敛起了笑,一张脸瞬间沉了下去,眉宇间又恢复了清淡的禁欲感,他转向少年淡声道:“大小姐,今后你有何打算?”

    少年沉吟片刻,冷声答道:“待我修为恢复三成以上,就会走。”

    “所以呢?”时乐挑眉,早已料到对方想说什么:“你的意思是让我们留你到那时?”

    少年答得十分理所当然:“是,秋公子医术精湛,让他想法子为我疗伤。”

    时乐越发乐了:“你这是在求我们留你,这么理解没错吧?”

    少年抿了抿唇,不答。

    时乐唇角勾了勾:“那,看来是我理解错了,你并无此意。”

    少年眉心颤了颤,抬眼:“我……”

    “嗯?”

    “你想要什么,尽管提。”少年打死不将求人的话说出口,冷着声让对方提出交换条件。

    时乐沉吟片刻,眼睛眯了眯道:“一个连自己真实身份都不肯说的人,他的承诺,你说我该不该信?”

    少年面色瞬间沉冷,眼含愠色,冷笑道:“不信拉倒。”

    时乐微微一笑:“你身上的伤既然好了,那也别成天躺着,帮我干点活儿,把饭钱药钱抵了。”

    闻言,少年怔了怔,秋觉这时进了屋,将他们的对话听了一半,前因后果大致都明白了,笑着对少年道:“寒公子,祁前辈是留你随便住的意思。”

    “……”

    “祁前辈虽然喜欢逗你玩儿,但是真的待你好,不然也不会把他自己的床让给你,也给你买了许多衣裳,药也选最贵的……”

    “喂喂喂,觉儿你话太多了,我就是无聊罢了。”时乐没说谎,他不认为自己是什么大善人,为了营生坑蒙拐骗做起来毫不手软,对这少年也是真不待见,只不过既然救了人家一命,总不能半途而废。

    就算他想半途而废,秋家姐弟俩怕是也不同意呢。

    少年飞快的看了时乐一眼,总是深不可测的眸子里惊起一丝波澜,片刻又恢复死寂,抿了抿唇:“那本是他应该……”

    话说到一半没说下去,声音又很轻很轻,似含了一丝委屈,可惜众人都没听到。

    ……

    那日后少年果然乖巧了些,也不再抱怨与时乐同住一室,且他睡觉安安静静的,时乐再没被吵醒过。只不过少年从来不笑,阴沉着一张脸好似旁人都欠他的。

    且这家伙嘴极挑,这不吃那不吃,只有时乐去笠州归燕楼打包的饭菜他才肯多吃些,时乐自不会刻意迎合他,爱吃不吃,最多讽他几句不长个。

    确实,少年站直身子只到时乐的眉心处,被嘲矮也无法反驳。

    “你画功如何?”

    “……”

    时乐料他不会回答,自顾自说:“以后锦鲤符,你来画。”

    “嗯。”

    “衣服也自己洗。”

    少年终于忍不住抬眼:“凭什……我不会。”

    时乐无奈无语,叹了口气道:“待过两日搬到笠州,我会雇人做这些。”

    当然,这是因为他自己也不想洗,少年不知想到了什么,别过脸去没说话,许久才极低道:“让我一道儿过去么?”

    时乐怔了怔,才反应过来,笑:“那要看我心情如何了。”

    转眼立了夏,时乐的名声越传越远,那些拿了锦鲤符的人许多来还愿,这愿一还,又是白花花的银子进账,时乐没想到在书里世界钱这么好挣。

    这日,时乐在屋中收拾东西准备明日搬往笠州,明明是初夏的午后,他却突然发冷打颤,嘴唇都冻紫了额角却诡异的冒汗,此时其他人都不在屋中,时乐自己扶着墙忍耐了番,就滚到榻上盖着棉被睡了。

    转醒时已近黄昏,他恍恍惚惚睁开眼,借着逐渐暗淡的天光看到案前立着一人,此人轻手轻脚的打开他锁着的木匣,取出里边一叠厚厚的手稿摊开来看。

    时乐渐渐清醒,也不去打断对方,许久,才咳了咳,少年肩膀一绷双手一僵,手稿洒落在地,他也愣住没去捡,与自榻上坐起的时乐四目相对,总是无波无澜的黑眸子满是惊恐。

    “你……何时醒的。”

    时乐优哉游哉的打了个哈欠:“醒了有一会儿了,见你看得入迷,没忍心打断。”

    少年的脸登时红了,这是时乐第一次看到少年变脸色:“我……不知……这东西是……”

    时乐咧嘴一笑:“怎么,可喜欢?”

    他装在木匣子里的手稿,正是无聊时随手写的小黄文。

    “不喜欢。”少年立刻冷声答道,避开了目光。

    时乐挑眉:“不喜欢你还看了这般久?”

    “……”少年的脸红得似要滴出血来。

    时乐依旧是笑微微的:“你以为我在木匣子里藏了什么秘密?”

    “……”少年没否认,不答。

    时乐知他那点鬼心思,懒得继续深究,只调侃:“没想到是这些东西吧?怎样?第一次看?”

    “……嗯。”少年的声音都抖了。

    时乐憋着笑:“那送你好了。”

    “……”

    “对啦,你画功这么好,帮我把这些故事都画下来吧?”时乐揉了揉太阳穴,轻描淡写的说。

    少年脑袋嗡的一声响:“什么?”

    时乐勾了唇角,静静的看着他,一字一顿耐心道:“让你帮我画春宫。”

    时乐想,有人将自己的故事画出来,这感觉一定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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