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监们答得干脆:“是, 谨遵主子吩咐。”
卫答应一边挣扎一边对蓁蓁破口大骂:“德妃, 你不得好死!总有一天, 总有一天你也会被自己的儿子抛弃。惠妃, 大阿哥这个莽夫也想当太子?就凭你们?哈哈哈。”
蓁蓁一转身, 犀利的目光如箭一般射向卫答应。卫答应浑身一颤,竟然停止了谩骂。
“那你就在永寿宫苟延残喘地活着, 我只怕你看不到我扭转乾坤的那一日。”
在她分神的那一刻,太监毫不犹豫地把她拖了出去,这座庄严的大殿终于恢复了平静。
蓁蓁纾了胸中一股郁结之气,惠妃轻轻握住她的手问:“皇上那……”
蓁蓁对她一笑:“皇上那我自有一番说辞, 姐姐放心。大阿哥的事,徐徐图之, 皇上会松动的。”
惠妃瞧着蓁蓁脸上温柔的笑容, 安心地点头, “罢了,没有胤褆,也有胤禛、胤禩还有小胤祯呢, 我们总有很多能选的。”
两人挽着手走出钦安殿, 六月京城的骄阳已照得人睁不开眼。
蓁蓁忽然对惠妃说:“姐姐,其实卫答应有一句话倒是句真理。”
惠妃说:“哦, 哪句?”
蓁蓁说:“即便是一粒尘埃也能扭转乾坤。”她望着惠妃脸上漾开了笑容。
惠妃心中一动,“是啊。”
蓁蓁转身向南望去, 在远方, 是乾清宫的屋檐, 再往南,依稀可见毓庆宫的屋顶。
没错,即便是一粒尘埃,也可以扭转乾坤。
……
往事如烟似梦,转眼岁月匆匆。
恭王和裕王去世的第二年皇帝北巡的时候莅临归化城恪靖公主府邸。
也是这一年,皇帝准允京城崇福寺住持常驻多伦青庙,赐号“灌顶普善广慈大国师”,掌管藏地以东黄教喇嘛,并将五台山事宜一起赐予他掌管。
三年后,《喀尔喀三旗大法规》在大清公主准允下正式生效,喀尔喀蒙古二百余年潜心内附,由此而始。
多伦归化交相辉映,映衬着帝国对外蒙的渗透和掌控,这两个决定的影响直至两百年后才被打破。在大将军王胤祯西征青海、藏地,在蓁蓁的族人兆惠西征天山平定准部与大小和卓时,喀尔喀蒙古与藏区以东一直是大清有力的后盾和保障。
……
康熙四十六年,三月十八夜,苏州府。
皇帝老儿连着几年巡幸江南,苏州府的商贩早就见怪不怪了,山塘街最有名的金银店前掌柜这日更是满腹牢骚。
自己五十知天命,想回家养老把店铺传给儿子怎么了?这是哪招惹苏州织造了,非逼他今日出来开店,这都快三更了还不让他回去!
他百无聊赖地撑在自家的豪华店铺见左右张望着,这时有一对中年夫妇停在他店门口。
他低着头玩着手里的扳指说:“要买吗?随便挑?”
掌柜自问年轻时候做生意也十分热情好客,可这不是今日是被迫出来的吗?他这脸上嘴里就实在落不出什么好样来。
“爷,您看看,时过境迁,连掌柜的都不耐烦了呢!”
“那能怎么办,你还挑不挑了?”
“挑挑挑,反正园子里能戴。”
掌柜的不屑地翻了下眼皮说:“随便挑,挑完回去祝二老能抱个老来子!”
“哈哈哈,掌柜的,你是不是祝人早生贵子有瘾?”这是个沉稳的男声问他。
掌柜的找了把椅子一坐,点头说:“一般夫妇来不就爱听这个吗?早生贵子,连生贵子,三年抱两,龙凤双祥。”
“掌柜的,孩子太多也烦心。”这男声由衷地说,接着对旁边的人吩咐,“旭东,这掌柜的辛苦了,你把他所有东西都买了打包回去吧。”
这个叫旭东的人又指挥了两个人来付账打包,掌柜的数着钱嘀咕:“不知道都卖完了能不能回去睡觉了。”
“能。”
掌柜的从银票里抬眼说:“你谁啊?插什么嘴?”
“我是苏州织造李煦,字旭东。”
掌柜的一愣,手里的银票全洒在了地上。
远处梳着牡丹头的蓁蓁挽着皇帝的手回望了一眼,她倚在皇帝肩头笑说:“完了,掌柜的吓到了。”
“咱们现在哪还有老来子,老来子现在都好几个孩子了。只有多盼盼孙子了。”皇帝这时候站停了蓁蓁气呼呼说,“你什么时候看着点老四,子嗣如此不兴旺,就现在那几个阿哥也不行,特别不好!”
“我知道啦!我回去再多叮嘱他几回,务必好好开枝散叶,行不行啊?”
蓁蓁不耐烦地回嘴,这皇帝老儿真是的,儿子生孩子他也要管,日日念叨胤禛家的弘时资质不好,念叨的她耳朵都起老茧了。
蓁蓁心下突然生了个主意:“这样吧,我下回和他说,只要再生个阿哥,我就亲自赐个好名字给这孩子!”
“什么名字啊?”皇帝想了半天,将孙辈日字部能用的字都数了一遍也没想出来,“叫弘什么?他自己前头不努力,现在好名字都快挑完了!”
“谁要用排行了啊,我是说小名小名!”蓁蓁白了他一眼郑重说,“小名就叫元寿!好听!”
皇帝一个惊吓,差点在码头前摔倒。
蓁蓁轻轻跳上船钻进船舱,皇帝急忙也跟了上去,一进船舱就逮住她质问:“你这太过分了啊!朕的小名,你怎么能随意给人!”
“那是孙子,你给了怎么了?”
“那得像样的孙子,要是不争气怎么办?辱朕小名!”
皇帝一本正经地说着“辱朕小名”差点没把蓁蓁笑塌了,她勾着皇帝笑嘻嘻说:“不会不会,肯定是个好孩子,他现在听着这名来投胎也不敢不好啊!”
此时,船舱里的西洋钟敲响了十二声钟声,船外再度盛开了花火千树。
皇帝揽着蓁蓁伸出头看漫天的火树银花,笑说:“蓁蓁,恭贺生辰。”
“唉,又是一年呢!”
“明年就是朕陪你的第三十个生辰了,你可提前想想要个什么大礼。”皇帝点点她的鼻尖说,“随便你挑,要多大都行。”
“明年……”蓁蓁偎在皇帝颈边呢喃,“明珠……撑不过明年了吧?”
皇帝陡然间肃然点了点头,“出来前就病入膏肓了,太医说最多撑到明年这时候了。”
“他死了这局要大乱了吧?多少人要忍不住了……”
“是啊是啊。”皇帝看着满天烟火忧心忡忡,“没有明珠,老大也好旁人也好都要忍不住了。”
明珠稳健老辣,这几年靠着他还能约束大阿哥的野心和一群亲贵对太子的逼斗,皇帝靠着这种微妙的平衡小心地维持着朝堂的平静。
他要废太子,可是皇帝实在不知道废太子以后该怎么做。他如今能做的是紧紧约束胤礽尽量远离朝堂,但同时还将在他架在那个位置惹人瞩目。
太子之位还有人,那大家的心还在废太子这件事上,这时候的皇子和朝臣还算是同仇敌忾。
可太子若真的废了,那所有人的心就全变成了争储君,到时候你争我夺怕是真的要赤膊相斗了。
这是比废太子更麻烦复杂的局面,是皇帝迟迟没有想好的下一步。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您这辈子什么没见过啊。”蓁蓁环着他宽慰说,“总有办法的。”
“是啊,总会有办法的。”
皇帝拥着她静静地叹了口气,蓁蓁在他怀里说:“要不我先把明年的愿望许了?”
“你说。”
蓁蓁深吸一口气说:“您走在我前面吧,我好送您。”
皇帝一愣,随即呵斥她:“大逆无道,诅咒朕躬,你这胆子越来越大了。”
“您这辈子送走的亲人太多了,别再送我了,心疼呢。”
蓁蓁轻轻说着,皇帝却红了眼睛。
是啊,他亲缘淡薄,多少人他都送走了,若再送走蓁蓁该有多痛苦。
“蓁蓁,朕总是欠你的。”
“欠就欠吧。”蓁蓁用发髻轻轻蹭了下他的下巴,“您记得下辈子还就好了。”
“下辈子……也不知道是什么样的?”
皇帝是微服私访,故这十里山塘依旧是游人如织,当地的百姓在花火下感叹笑闹。
此时,一艘画舫同他们擦肩而过,画舫上莺歌燕语好不热闹,突然打船上传来一阵悠扬的笛箫合奏,仔细听来是一曲江南的《紫竹调》。
皇帝本来嗪着笑意在听,一回头却见蓁蓁神色怔怔地听了半晌才呢喃了一句:“当世无双啊……”
皇帝刚开始只是一愣,忽而一个激灵回过神来,随后他跳上甲板指挥着岸上的侍卫说:“来人,快去追那艘船,把恭王给朕抓回来!”
马武一脸茫然,呆呆地问:“万岁爷,哪个恭王爷……”
皇帝气得跺脚,“你说呢,还能是哪个,就是死了的那个!”
马武这下是更不明白了,要是死了的那个,这会儿都躺黄花山上好几年了。
皇帝狠狠瞪了他一眼,指着那艘画舫吼道:“发什么愣,还不快去追!”
马武领着一群弟兄们匆匆忙忙地跳上一叶小舟,他们不习水性,慌乱直接险些把船弄翻了,费了好大一番功夫才划着船追了上去。
而此时那艘画舫早已走远了,笛声和箫声听来似是已入虎丘深处。
蓁蓁亦走上甲板,她轻轻挽住气得怒发冲冠的皇帝,遥望着远处渐渐隐去的灯火唇边不禁绽露一丝微笑。
皇帝见她笑,更是气愤,他捂住蓁蓁的耳朵吼道:“不许听!”
蓁蓁被他捂着耳朵也不知道自己用了多大的声音,她说:“您要是投胎还这么醋,我可不要!”
皇帝趁她不备,低头在她唇上轻轻一啄,“不要也不成,晚了!”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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