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第 80 章

    明珠小心地瞧了一眼夫人的脸色, 又转脸对容若大声说:“这事容不得你插嘴!”

    明珠夫人呵呵一笑:“他插不得的事情你指使我去?”

    明珠尴尬地咳嗽了一声,提醒夫人:“儿子在呢。”

    “容若你下去。”容若虽然有话想说, 但碍于母亲素来的暴脾气, 只能拱手后黯然离开。

    明珠虽然在朝上威风赫赫, 但一进后宅就是一切夫人为上, 天大地大夫人最大,少数见过明珠夫人教训夫君样的同伋在踏出明珠府都会摇头叹息:“北门宰相惨啊。”

    明珠与夫人觉罗氏十二岁订婚,此觉罗氏其实应该是爱新觉罗氏, 其父是先帝摄政王多尔衮的同母兄弟阿济, 多尔衮死后阿济多次图谋皇位为先帝革除黄带子废为庶人, 家中妻子儿女全都受他牵连连宗室身份都未能保留, 姓都变成了“觉罗氏”。

    阿济出事时明珠和夫人尚未成婚,明珠家中老父本来犹豫是否要悔婚, 此时觉罗氏给明珠送了一把匕首留下了一句“公子自决”。明珠得了匕首后感叹此女子绝非凡人与父亲坚持不退婚, 两人婚后的确琴瑟和谐,觉罗氏眼界、心性非寻常女子可比, 不过婚前就敢给明珠送匕首, 她婚后就更不会容下明珠在后宅有什么长袖善舞的余地了。

    此刻明珠夫人的脸拉得比马还长, “立后就立后,你明明知道有大阿哥在太皇太后头一个不答应立咱们惠主子, 去说那些没用的干什么?玦卿这姑娘在后宫这么多年够不容易了, 你个大男人拿人做筏子你要不要脸了?”

    “夫人你怎么说话呢!”

    “砰“一声明珠夫人拍了桌, 茶碗果盆齐齐震得明珠浑身又一哆嗦, 明珠夫人敲着桌子朝自家夫君吼:”怎么了?说不得你了?明珠我告诉你, 要别人我还不稀得说呢,你要不爱听自个儿麻溜地滚呢!“

    “夫人!”明珠涨着红脸看看门外的奴仆都已经塞着耳朵躲了三丈远才小声辩解,“夫人能不能别动不动让我滚啊滚的……上回连皇上都嘲笑我……”

    “好好好,我和你说正经事,惠主子那边你又不是不知道,你干什么非逼她?”

    明珠捋了下胡须露出了老谋深算的笑脸:“大阿哥多大了?”

    “明年就整十岁了。”明珠夫人叹气说,“我知道你所谋甚大,可立后这事摆明了是要给佟家那个贵妃的,当年皇上连妃都没给惠主子,后位那是绝对没可能的。”

    “当然没可能,要有半点可能索额图那个老贼非活撕了咱们全家不可。不过,有一个嫡子已经够麻烦了,说什么都不能再多一个了。”

    明珠夫人神色闪烁,摇头皱眉说:“贵妃进宫都快十年了,也没有啊……“

    明珠哼了一声:“佟国维这一家子心大着呢,没有也非得折腾出有来,皇上当年将四阿哥寄在贵妃名下怕已经让他们生出不该有的念头。咱们本来就是如履深渊,一切事情都要想在前面防患于未然。“

    “唉。我下回再和惠主子说说。“明珠夫人是识大体之人,深知明珠志在高远,她多年来在京中贵妇间往来也一直在帮衬明珠。

    明珠却拦住她:“不用了,惠主子是明白人,她过去这些年总想躲起来,可很多事不是躲能躲过去的。“

    明珠夫人点头却止不住叹气,惠嫔和容若年纪相仿从小聪慧可人明珠夫人极其喜爱她,她在宫中吃的苦明珠夫人看在眼里,要不是明珠再三让她去宫中说那些话她哪里会责怪她半点,所以才有今日一听说惠嫔生病了就来朝夫君发难。

    “我总是心疼孩子们……“

    “咱们手里把事都做好吧,今日做的一切还不是为了叶赫家来日能真正兴旺下去?“明珠握着夫人的手恳切说,”小珠,总有一天我会让你阿玛回宗谱有祭祀。“

    明珠的这句话新婚之夜他就说过,明珠夫人一下都红了眼睛,眼前人已不是初婚时的清俊少年,眼角眉梢都已有了岁月带来的风霜谋算,可他心却未变,这才是让她最安心的地方。

    “好了,夫人可别红了眼圈出去,容若也就算了,揆叙揆方都不懂事乱说话怎么办?“

    “他们敢管老娘!“

    明珠哈哈笑起来,明珠夫人扯了帕子擦擦眼角突然想起:“你说咱们不想,索额图呢?“

    明珠舔着脸赞道:“夫人高啊!“

    “别拍我马屁了,说正事!“

    明珠搂过夫人给她仔细整理妆容,一边说:“我和索额图也不会一直为敌,这事么……从长计议。“

    ……

    明珠夫人事后为着惠嫔的病送了好些燕窝进延禧宫,惠嫔瞧得没趣吃了一回以后全数送给了来照顾她的蓁蓁。

    秋华捧着这一大盒子从延禧宫回来都还没放下,自家主子就为了暖阁闹起了脾气。

    “热,真是热死了,都要二月了烧那么多炭干什么?闷死了!”说着蓁蓁就把身上的大氅夹袄一件件解了最后只剩了一件单衣。

    秋华一看急了,忙拿了一件便服要给她披上,蓁蓁身上挡驾死也不肯:“热死了我不穿,你拿走,拿远点!”

    说着她还拿了本书扇起风来,秋华抱着衣服毫无办法,蓁蓁素来体热,近几日大约是心火太旺的缘故天天嫌弃暖阁的火坑烧得太旺。

    蓁蓁扇了几下觉得热气毫无缓解,竟然举着茶壶就要往炭盆上浇,秋华喊道:“诶,您真的别着凉了。”

    “你去让他们把炕的炭减了,留个炭盆烧着吧。我都热的两三天没睡好了。”

    秋华不肯,蓁蓁勾勾手和她耳语了一句,秋华无奈问:“您非得这么闹。”

    “快去!”蓁蓁绷着脸拿书扇着风把她赶了出去。

    这日明珠在南书房与皇帝议事,正要退出去的时候顾问行匆匆赶来,轻声在皇帝身边禀报:“皇上,永和宫想请太医。”

    “怎么了?”皇帝眉头瞬间皱了起来。顾问行靠上去悄悄说了几句,皇帝哼了一下似乎是被气得不轻,起身边往外走边吩咐道:“朕去瞧瞧,你去吩咐这几日不许永和宫的人去接四阿哥,她再闹朕罚得她哭。”

    倒是顾问行在旁调侃了一句:“万岁爷您哪舍得啊。”

    这几句话里“四阿哥”三个字落在明珠耳里让他心中一动,联想起之前内务府总管海拉逊和噶禄和他说起过的一些事,他笑了笑:这世上有些事还真的事老天安排好,不让人轻易如意啊。

    ……

    “喝药!”皇帝凶神恶煞地站在床头,看着裹着被子吸鼻子的某些人毫无怜悯之心,“喝药!”

    “苦……”某些人打了个喷嚏往床里缩了缩。

    皇帝大手一伸直接把某些人困在怀里,另一只手拿着药碗就要灌。

    “万岁爷,您您您!”蓁蓁鼻涕眼泪都要吓出来了,看着要动粗的皇帝双手接过药碗,“我喝,我喝还不行吗?”

    蓁蓁在皇帝的注视礼下一口把药喝了个见底接着就要去拿蜜饯,谁知皇帝把蜜饯拿的老远就是让她够不着,还说:“苦死你活该!这天气熄暖炕你是不是疯了?”

    嘴上这么说可看她苦的脸都皱成一团,皇帝还是喂了她一颗,他气哼哼说:“朕坐着都觉得屁股冷,就你会闹。病好之前都不准你带那两个小子疯,老老实实给朕养病。”

    蓁蓁苦着脸小声嘀咕:“知道了……”

    皇帝点她脑袋气道:“你们仨要一起病了药钱还不是朕出的!”

    “嘁。”蓁蓁往皇帝钻了钻抱怨道,“那您怎么之前不管臣妾,谁前天说来用晚膳的?后来夜宵都凉了也没见人。”

    皇帝心中一软,知道蓁蓁还是在撒娇生他气了,于是解释道:“朕后来不是让小顾子和你来说了么,军报紧急处理不完。”

    “那昨天呢?”蓁蓁脸贴着他心口问。

    “想朕了?”

    一抹春色自蓁蓁的眼角一溜儿过,嘴上正经地说着:“没有。” 却已是伸手去解皇帝的腰带了。

    皇帝拉住她坏心眼的手义正言辞地拒绝:“太冷了,朕不要。你这一身病别过朕啊,朕要走了啊。”

    蓁蓁垂着眼帘咬着嘴唇,娇声说:“那臣妾恭送皇上。” 小指勾着皇帝的腰带不放。

    皇帝眼睛直愣愣瞧着腰带上那只手,最后深吸一口气:“明儿再送!”

    第二日清晨,蓁蓁打着喷嚏还在给皇帝更衣,皇帝劝她:“回去歇着吧,起那么早作甚?别和朕说你是为了伺候朕,你身子好的时候都没这么殷勤。”

    蓁蓁被他揭穿,嘟着嘴说:“今儿初一么,得去给贵妃请安。”

    皇帝随口说:“去告个假,贵妃又不会怪你。”

    “贵妃……贵妃身份贵重还一直替我照顾胤禛,这几日又要麻烦贵主子了。平日也就算了,初一十五臣妾不能失了规矩。”

    皇帝接过蓁蓁手中的暖帽戴上,吻了吻她的脸颊:“哪那么多心思,对了,你家中几口人?”

    “啊?”皇帝问的突然蓁蓁一时没反应过来。

    “算了,朕去问正黄旗都统吧。”皇帝笑着就准备去上朝,临走前扔下了一句,“过些日子给你家抬个旗。”

    蓁蓁望着皇帝潇洒走远的身影呆若木鸡,好一会儿才有了惊喜之意。

    ……

    蓁蓁非要去给贵妃请安自然是有原因的,外朝最近为了那些个宗亲闹得鸡飞狗跳,但内庭里却是毫不受影响。

    虽然有些宫女太监们私下里也会碎碎嘴说说孝昭皇后丧期后大概要立新皇后的事,可私下议论这些的都是些近不了主子身的人,那些在主子跟前有头有脸的大姑姑们各个是如蚌壳般闭紧了嘴,一句风都透不出来。可越是这样大家就越是好奇,再加上外朝近日的风波,宫里最近这些日子气氛着实是奇怪透顶。

    初一,是嫔妃们固定去慈宁宫和宁寿宫给太皇太后和皇太后请安的日子,太皇太后如今不大爱见人,除非特意吩咐了,嫔妃们都不用前去。而太后那儿则是遵循老例:若是有皇后,嫔妃们要先在坤宁宫集合,然后由皇后领着去宁寿宫。如今中宫空缺,往日免了这道礼了嫔妃们直接去宁寿宫偏殿里等候的。但不知道哪一天开始,大家陆陆续续总会先聚在承乾宫和贵妃请安,再由贵妃领着往宁寿宫去。

    可今日蓁蓁还是因为皇帝耽搁了一会儿,等到承乾宫的时候贵妃已经准备起驾去宁寿宫,她赶紧给贵妃请安:“臣妾给贵主子请安,诸位姐姐们安。”

    贵妃轻轻一抬手,示意蓁蓁免礼,其他嫔妃也还了个平礼,只有跟在后头的荣嫔爱理不理,全当是没瞧见蓁蓁。

    等到了宁寿宫蓁蓁挨着惠嫔坐下,宁寿宫的宫女给蓁蓁端了茶来,蓁蓁装模作样地喝了一口便放下了。她拿帕子擦去嘴唇上沾着的茶水,一抬头才注意到今日佟佳氏的样子很不一般。

    佟佳氏素来是衣着朴素,几乎是脂粉不施,整个人是清清简简的。今儿她却好似上了妆,两颊点了胭脂,整个人精神气都好了许多。穿的衣裳也不再是往日穿惯了的藏青色,而是穿了一件绣着仙鹤报喜图案的宝蓝色便服,既贵气又端庄。

    蓁蓁想到绮佳在世的时候也有过一件类似的衣裳,只是绣的是彩蝶恋花。绮佳性子淡薄不怎么喜欢那件衣服,总觉得太贵气招摇,而她那时却最喜欢看绮佳穿那件衣裳,因为花色能衬得绮佳尤为雍容华贵。佟佳氏今儿这一件同绮佳的十分类似,蓁蓁看着觉得心里膈应得慌。她侧头看了一眼惠嫔,她仿佛也瞧了出来,悄悄地碰了下她的手肘。

    “贵主子今儿这件衣裳倒真是好看。”宜嫔捏着帕子娇滴滴地说。

    没想到这打头阵的竟然是宜嫔倒叫蓁蓁有些吃惊。往日这吹捧佟佳氏的事素来都是僖嫔做的,今儿个僖嫔倒是一声不吭坐在角落里。蓁蓁抬眼去看,这僖嫔只管低头喝茶仿佛是没听见宜嫔说的话。

    佟佳氏嘴角含笑摸了摸袖口用金丝绣的并蒂莲花。“不过是件往年做得旧衣赏,一直都压箱底没拿出来穿,也是最近收拾箱笼的时候才翻了出来。”

    “哎哟。”宜嫔装模作样地惊呼了一声,“这么好的衣裳贵主子怎么舍得压箱底啊?”

    佟佳氏道:“就是太贵重了才舍不得穿,太皇太后和皇太后素来节俭,我们又怎么能奢靡浪费呢?”

    惠嫔轻轻放下手里的白瓷茶杯,极是自然地说了一句:“既是如此,贵主子怎么又想到把它翻出来穿了呢?”

    佟佳氏嘴角犹带着丝丝笑意,眼神却转向了惠嫔,一时间屋子里静得仿佛掉根针都能听见。

    宜嫔左右看了看心底差点没笑出来。

    宜嫔在心里是抚掌称快:哟,这两位想当皇后的这是要在宁寿宫就掐起来了么。有趣有趣极了!这本来么,立后就同她是八竿子打不着的事,她乐得看个热闹。

    屋子里其他人大多也是这样想的,此时有人眼底带着幸灾乐祸,有人是冷眼旁观,有人又真怕她两在宁寿宫起了口角惴惴不安。

    只有两位当事人倒是平静无波,在对视了一眼后佟佳氏笑笑说:“既然做了不穿就浪费了,都压箱底好多年,再不拿出来穿怕是就要放坏了。”

    “原来如此。”惠嫔道,“到底是贵主子思虑周全。”

    宜嫔左右看了看,心思一转,突然歪过身子,扯住了蓁蓁的袖子问:“德嫔妹妹,我怎么隐约记得孝昭皇后也有一件差不多的衣裳。你从前是孝昭皇后的身边人,你帮我想想可是有此事?还是我记错了?”

    好个宜嫔还真是不怕事的!蓁蓁在心底冷哼了一声。其他人也是听出宜嫔话里的味道来了,纷纷是脸色大变,端嫔忍不住小小地倒抽了口气。

    蓁蓁刚想说话,却冷不丁地感觉到惠嫔又顶了下她的手肘,她不动声色地瞧了惠嫔一眼,惠嫔冲她微微一笑。

    你别说话,我来。

    蓁蓁看懂了心里甚是感动。

    惠嫔这是要保护她。她同贵妃如今一同抚养胤禛实不适合此时就撕破脸。

    “这哪用得着德嫔妹妹,我就记得一清二楚呢。”惠嫔抢在蓁蓁前头说,“孝昭皇后也有一件这样的,她这件衣裳是江宁织造处进贡的,送进宫的时候我还是第一个瞧见的,她说太过贵气藏了好些年,当了皇后之后也就穿了没几回。”

    “惠嫔妹妹,这事你怕是记得不全,我倒是知道这前因后果。”一直不声不响的荣嫔突然在旁冷冷地开口道,“这是江宁织造处复工后第一批织出的云锦。当时就送了几匹进宫,皇上就献给了太皇太后,老祖宗觉得太花哨了就赏给了故去的孝昭皇后和贵主子,这才有了这样两件形似的衣裳。故去的孝昭皇后同贵主子都简朴一直没怎么舍得拿出来穿,后来孝昭皇后入住中宫才穿了。贵主子看孝昭皇后穿了怕冲撞了中宫便把这件衣裳压了箱底。”

    荣嫔侧过身,冲佟佳氏笑着说:“贵主子,臣妾说的可是对?”

    佟佳氏幽幽地一叹。“哎,当日太皇太后赐我和绮佳姐姐这两匹云锦的事还历历在目,一转眼姐姐也已经故去快三载了。我那日瞧见这件衣服也是睹物思人。”

    惠嫔道:“是哪,我也是思念孝昭皇后,皇后娘娘的品性是我等万万及不上的,贵主子从前同孝昭皇后最是要好,想来也是有此感触吧。”

    噗……宜嫔差点没忍住笑出来。

    佟佳氏脸色僵了僵,半天才说:“是哪,惠嫔姐姐说的是。”

    屋子里其他人这会儿都不敢说话了,幸好此时宫女来传话太后起身了宣众妃进去,贵妃打头第一个站了起来,其余人才陆陆续续各怀鬼胎地跟了进去。

    ……

    西风夹杂着流言蜚语,在紫禁城四散弥漫,宁寿宫这短暂口角引起的猜测在二月中旬的时候随着关外送来的东珠攀上了高峰。宫里宫女都是内务府包衣出身,东珠被命去做朝冠的事伴着那些家中在内务府当值的宫女传遍了每个角落,虽说皇帝三令五申要求内外不得传递消息,可这圣旨在立后这样天大的消息里只能算一层冬日里破旧的窗户纸,一吹就破。

    这些流言蜚语有没有传进皇帝的耳朵里,顾问行是不知道的,但瞧着自己万岁爷最近的神色,顾问行心里估摸着是多少有点影子了。但万岁爷是高兴还是不高兴,顾问行却有点摸不着头脑,按照往日里这位爷的脾气,听见宫里这么乱传消息怕早拎出来几个罪魁祸首打一顿了事了,但这都传了半个月了,万岁爷愣是没发一句话。

    顾问行估摸着万岁爷这态度,立后十有八九是要成了,毕竟那日内务府来试探着问说新来的东珠适合做皇后朝冠时,皇帝并没有说不要做或是如何,倒是说了一句“内务府这回差事办得不错”。

    可立后归立后,皇帝依旧还是喜欢和立后八竿子打不着的人腻歪,顾问行心里做了个鬼脸。前几日,永和宫那位怕热的主把暖炕熄了要“凉快凉快”,结果把自己冻病了以后,他亲眼见着万岁爷冲进永和宫朝着那位主子劈头盖脸就是一通骂,不顾那位主子一把鼻涕一把泪的,举着药碗就把苦药给灌了进去。

    不过顾问行觉得吧,自家万岁爷那点气都是假的,光是心疼还来不及呢。这不那位主子前几日偶感风寒的时候万岁爷逼着她安安心心养病不让她见四阿哥,如今那位娇滴滴的主子好了说想四阿哥想得慌,万岁爷这会儿是亲到承乾宫贵妃那儿给人“接儿子”来了。

    说来也怪,顾问行想,近日贵妃接四阿哥去承乾宫比往日勤快不少啊。

    顾问行边想,承乾宫宫门已经到了。他趁着皇帝下轿子先说道:“奴才先去通报。”

    皇帝摆了摆手:“贵妃这点估计在午睡,朕带了老四就走,不吵醒她。”

    承乾宫一片静悄悄得,顾问行想果然是万岁爷知道贵妃的喜好,这安静样子怕是真的在午睡。也难怪,贵妃转眼就是皇后了,万岁爷能不了解吗?

    皇帝带着顾问行刚跨进承乾门,还没绕过影壁,却听见两个细声细气的声音压着议论着什么。

    顾问行正想出声提醒,却听到一句:“赶明儿搬去了坤宁宫,可比这里地方还要大。”

    顾问行听得浑身一哆嗦,立马想冲出去打死这两乱嚼舌根的兔崽子,皇帝却一把拉住他,只眯着眼睛站着仔细听得样子。

    “啧,你也不嫌弃坤宁宫不吉利。都死了两了,前一个生死的,后一个说死就死了,更快。”

    “咱们娘娘是天命皇后你没听说吗?佟家是圣母之家,跟那等满洲下人之家能比么?瞧那一家子如今骄横跋扈的样,不过生了个龙种就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了。”

    “唉,可是要的就是这么个龙种,咱娘娘就差这一点了……”

    “这地方气不好,董鄂妃、前朝的田贵妃,在这住过的就没个好,等去了坤宁宫自然就不一样了。”

    “就是四阿哥要是跟着去,可算便宜了隔壁那个包衣奴才了。”

    “四阿哥去就去呗,这养的还能越过了亲生的去啊?从咱们主子肚子里出来的那才叫嫡子,四阿哥顶多算半个嫡子。”

    “你说隔壁那个能同意吗?我看刘嬷嬷天天说隔壁狐媚,她仗着得宠回头甩咱们娘娘脸色呢!”

    “白捞半个嫡子她还不乐意,她又不傻,再说咱娘娘什么身份,皇后要个招弟的,她敢说不?我乡下里说这个生不出儿子的都要要个招弟的来,这不是正好吗。”

    “瞧你这没根的粗俗样。”

    这两小太监还在喋喋不休地议论着,皇帝却不想再听了,转身就回到了轿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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