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代善心有戚戚然,深呼吸一口气,非常明知故问着:“你们有事?”
“老爷,都是妾身在家没教好孩子,导致您受如此委屈。”贾史氏闻言,迫不及待道。她一收到娘家来信告知朝堂发生的种种,尤其还听闻刑部与大理寺官员上门,心顿时一慌,恨不得把贾赦这个棒槌扔金陵,让其永不回京!
都不知说了多少遍了,贾家现正值关键时刻,千万别惹祸,竟然还出去丢人现眼!
所幸……贾史氏暗中稍稍松口气:老大向来是那老夫妇带大的,她倒是能推脱一二。
“谁他、妈、受、委屈了。”贾代善粗口一甩,眼角余光扫见扎着丸子头的幼女一脸茫然的模样,咬咬牙,转了话题,道:“正好找你们有事,直接去大堂。”
贾政不可置信的看着口出、秽、言的爹,面色涨红。在他心理,父亲是完美的。他是威风凛凛的大将,可与那些莽夫完全不同,昔年《议和不议亲谏》开门见山简明扼要引经据典,让文臣哑言,改写多年和亲之礼;一首《战赋》惊艳士林,一时人人挂剑学武;一曲战歌更是广为流传……
总而言之,他爹文武双全,是个文雅的人,怎么能随口就……就……跟堂伯一般粗鄙不堪。
不仅贾政面色惶然,就连贾史氏闻言,也是神色呆愣,愕然的看向当众落她面子的贾代善。
作为枕边人,或者说作为从小就被贾代善惊艳到的人,她一直关注贾代善的点点滴滴,央着父母舔着老脸旁敲侧击贾家未来当家主母的标准,努力的朝这个目标而奋斗。
所以,作为最终的胜利者,作为给贾代善生儿育女的人,她这些年一直是骄傲的。
尤其是贾代善也尊着她,后院之中她能说一不二。
可是现在当着儿女,当着小贱人的面,给她难堪!!!
人都是有逃避心理的,况且这么大的理由明摆着,贾史氏理所当然的把这一笔账算到了贾赦头上。只觉自己是因儿子被迁怒了。
众姬妾见贾史氏未动,自然也不敢先行一步,眼见贾代善越走越远,弱弱的唤了一声:“太太。”
贾史氏回过神来,带着警告扫过被她收拾的安安分分的姨娘们,压低了声音,丢下一句:“今日你们安分一点,别惹老爷生气。”而后抬步紧随贾代善而去。
姨娘们当即若鹌鹑般瑟缩点头。他们就是个背景,这些年来早已看透了。
老爷长年征战,偶尔述职归京,能呆的天数也有限。能在这有限的几天内得其恩宠,简直比登天还难。不用主母出面,就是大少爷粘得跟小尾巴一般,闯祸被告状被老爷教训人离家出走,轮到老爷被老爷子训出门找儿子,父子一起跪宗祠和好,整一套行动下来,大半月时间过去了,老爷回去守关了。
当然,他们当年也不是没努力过。有仗着自己颜色好想跟随去边关博一分宠爱,连太太昔年也狠心丢下京中优渥生活,随军。可一来军中生活太苦,二来,最为重要的一点,老爷他一心只有士兵只有战术只有武功。
任何人对于他来说只是纾解几分欲、望。只不过是太太身份不同罢了。
哎……
不能与太太比,但他们好歹也算有名分。
众姨娘们颇为乐观的安慰自己,待贾政带着众妹妹往前,便不紧不慢的跟上。
一行人入了荣禧堂后,在贾代善的命令下坐定后,不自觉的挺了挺脊背,正襟危坐,敛声屏息,唯恐自己呼吸声太大让人愈发动怒。
动怒伤肝。
肝不好肾不好……
即使他们享受不到,也不想看老爷生气啊!
贾代善逡巡了屋内众人一眼,只觉小妾们的眼神略微妙,但他眼下连发妻都还没训好,哪管小妾如何做想,只道:“今日会有人查账,你们且去准备准备。军中惯例,例行检查,你们配合就好。小李,小高,小王,你们三人暂且先留下,其他人回去。”
被点名的三人皆是有女傍身,迎着众姐妹的目光,起身称是。
坐在上首的贾史氏面色一僵,努力的让自己保持平常心态。贾代善虽不好女、色,可却来者不拒:皇帝给就接,爹娘给的也纳,尤其是皇帝!是不是就没其他好赏赐的了,每次宫女一批一批送跟割韭菜一般。直接给钱多好,这女人养着浪费粮食!
当然,这些人都是眼皮底下,都还乖巧听话。
难得就是那些军营里谄、媚的小人,不是边关泼辣少女,就是家破人亡的农家女……总能找些风格迥异让人眼前一亮的少女故事,借此来打动人。
不过,再野路子也没用,进了贾家,就只能乖乖按着贾家的规矩,按着她贾史氏的规矩行事。
听话的,留一命;不听话的,一尸两命。
含笑的看着留下三个姨娘乖顺的模样,贾史氏又侧眸看眼立在贾敏后面三个几乎一个模板刻出来的姑娘,只觉自己找回多年当家主母的底气,开口带着抹试探:“老爷这查账到底是怎么回事?先前怎么就没一丝的风声呢?”
“昨天不透风声给你了?”贾代善面无表情:“兵马未动粮草先行!我总得知道自己接任后,贾家到底有几斤几两。”
给贾史氏留了一分情面后,贾代善压着额角的青筋,尽量柔和道:“老三,老四,老五,你们垂啥脑袋?”
被点名的三个庶女闻言齐齐一颤,互相看了眼,最后视线不安的望向贾史氏。
贾史氏温和的出声:“老爷,您……您这么开口,跟训兵似的,女孩子家家的哪能不怕?”
当年那老不死的给贾代善选妻,全国的媒人差点踏破了贾家的门槛。而她能够脱颖而出,便是穿上军装,绕着贾代善宝贝练武场跑了足足五圈没喊累喊疼。
她知道贾代善喜欢什么样的,坚毅果决大气。所有这些庶女温顺的跟绵羊一般。
贾代善点点头,似接受了这个说法,继续道:“那就给我看看你们女儿家的本领。琴棋书画诗酒花,柴米油盐酱醋茶,小李你们协助,来个拿手的给我看看。这些年光顾着考校老大老二功课,忘记你们了。”
“老爷,您回来哪回没有关心他们?”贾史氏头皮一麻,忙笑道:“您但凡在京,不管公务有多繁忙这都抽空回来一家人齐聚,各个关心过去。”
“就是,父亲,您不考我吗?”贾敏笑着仰头看向贾代善,跃跃欲试。
“乖,你等会。”贾代善含笑望向贾敏,回了一句后,目光定定的看着依旧垂眸,不敢开口三个女儿,“终究是我失职在前。”
此话一出,屋内瞬间鸦雀无声。
贾史氏扫眼贾敏的嬷嬷,示意其看住人。而后目光带着不解看向贾代善,心理不由揣测起来,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先前,贾代善回金陵守孝三年,她使了计,除却嫡脉,一个碍眼的都没带回去。
这三年,除了贾赦偶尔闹一场,贾代善完完全全一心练剑,自创掌法,每月逢十一休息,问问功课,逗逗女儿。
怎么一回京,又是查账又是一反常态的关心起小丫头片子来了?
被老大那个孽子气恨了,也不会如此性情大变啊?!
贾代善却不等人思忖前因后果探究性格变化,直接自言自语着:“说起补偿……”感觉自己也有些小矫情,马后炮一个。
“以后会多多陪你们。女孩子比起男孩来,终究少一份自由,多几分苦难。”贾代善忧郁着:“你们先离开吧,好好想想自己有何喜欢的。小六,你跟姐姐们一起先走。”
话音落下,几个姨娘不敢多留,拉着自家女儿行礼走开。贾敏撅着嘴,不太乐意,但望着贾史氏,还有感受到背后嬷嬷的拉扯,只能不满的离开。
屋内只剩下贾史氏和贾政,还没等母子俩目光交流,这边贾代善便开口了:“老二,最近功课如何?”
一听到这话题,贾政面露微笑,起身,行礼,回话,一连串的动作若戒尺刻量过一般规规矩矩,得体,让人挑不出丝毫错处来。
“回父亲大人的话,孩儿已学《大学》第六章。”
“不错。你现去厢房,就写写从大学所获得的体会。”贾代善笑笑:“你有此才离不开夫子的教诲。今日我正巧有空,来人,去把二少的夫子请过来。顺带,去看看大少回来了没。来了,也让他过来一趟。”
贾史氏原本有些担忧的心彻底安心了。有老大这不成器的做对比,老二定然能得赞许。
只不过怎么好端端的问起体会来了?政儿才十二,正认字识字中呢,连童生都不考策论。
“老爷,这赦儿我真是……哎,你看看今日这境况下他还能跑出去撒野。”
“我让他出去的。”贾代善侧眸看向坐在另一侧的贾史氏,手轻轻往桌案一拍:“史氏,你还记得你我定亲之前,我跟你说过的话吗?选择权在你。”
贾史氏闻言,面色一白,“老爷,你……”
“第一句,门当户对不是我所追求的,我需要一个能并肩而立的巾帼伙伴,跟我姑姑一般。当然天下已大定,不用上战场,可是你得有大局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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