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眼里带着冷冽的杀意, 面无表情的将这短短的一句话看了一遍又一遍。为了达到千里传书快且安全的要求,哪怕是用训练出来的海东青, 密件内容也向来是言简意赅,直戳重点的书写, 所以他不知这详细的前因后果到底是如何, 但不可否认, 光这么一句话,他已经能够从脑海里大概的模拟出来过程了。
无非是幕、后之人觉得他这个堂堂的太子,不是因为觊觎贾代善的军中资源,想要走“女婿”路线,便是看上贾赦的那张脸。
光明正大的阳谋不搞, 偏偏给弄这些恶心人的下三滥手段。
狗屁倒灶的!
在心理狠狠骂了一句, 太子将剩余的密件内容阅览过后,沉默了半晌, 将密件在烛台上点燃。因为有助燃之物, 蜡烛燃烧的火光倒是愈发旺了一分, 随着密件一点点的被燃烧, 冒出了缕缕的黑烟。这黑烟随着屋内流动的空气,一下子就四下飘散开来,好似那从地狱而来的鬼魅, 张扬舞爪的, 带着唯恐天下不乱的傲然, 桀桀桀的在他眼前叫嚣。
太子:“…………”
太子死死的看着眼前那一抹黑雾彻彻底底烟消云散, 再也肉眼看不见后, 缓缓吁口气。不可否认,他现如今是有些情绪波动,确切说是被彻底激怒了。先前他一直还顾念一分手足兄弟情谊,觉得作为皇子想要争夺皇位也是人之常情。毕竟从古至今,本来皇位就是伴着血液的。
自古以来,鲜少有一帆风顺,顺利登机的太子爷。哪怕是皇帝,有时候也会被利益集团给拉下马呢。更别提,他还存着立皇太弟的心思,诸如宋朝赵匡胤和赵匡义,不就是兄终弟及?当然,更主流的观点还是过继。
过继的优先选择自然是兄弟的崽,他不可能去过继远房亲戚的,当然,他们司徒家也没有远房亲戚这个选项。前朝时期,司徒家被灭了九族,就剩下皇祖父这一脉。至于北静王那个所谓的“太、祖爷嫡长一脉”,不说现如今早已被圈禁了,哪怕之前,他也从来没有考虑过这么一个选项。有亲兄弟在,谁会跟拿着“太、祖爷嫡长一脉”说事的堂兄弟一家有好感度?
所以啊……
太子嘴角噙着一抹冷笑,到底还是他当初太天真太仁慈了,才助长了这帮人的气焰。
翌日,太子便以监国的名义雷厉风行的下了一系列的政策,其中包括了一条暂令礼部侍郎穆毅回家伺疾的命令。
毕竟,镇国公主病重,镇国公主和东安郡王府一切事务由穆毅穆世子处理,这话是穆毅自己说的。连穆毅的亲爹穆莳都为镇国公主忧愁,作为他们的儿子,穆毅哪怕为爱岗敬业,作为穆毅的表哥,镇国公主的大外甥,他这个太子爷都不好意思。
散会后,太子还特意把穆毅给唤到了东宫,将自己暂时让其卸任的缘由诉说了一遍,情真意切着,“要不然把姑姑接近宫中让太医院时刻待命着?四弟和六妹昔年也受姑姑的教养之恩,他们也很乐意为表弟你分忧。”
“臣多谢太子殿下了。”穆毅恨不得直接撕扯下来太子温和的虚假面皮,他好不容易得了官位,不再鸿胪寺浪费时间,而是礼部的二把手。虽然相比吏部等,这不算重权部门,但也是顶顶清贵了的。且礼部,掌握着科举!
这样一个位置,他好不容易得到,也煞费苦心坐稳,岂料就被这么轻飘飘的一句“孝”给架空了。
按着太子爷的意思,除非他母妃能够痊愈,否则他就得在家里伺疾。
越想穆毅是气的火冒三丈,熊熊怒火燃烧着自己的例子,可偏偏现如今江南一切还没有安排妥当,他刚从江南接到了信笺,密件说了一件好事一件坏事。
坏事是没有拦住改造营一行,好事便是晟平帝离开南巡的队伍,现如今正微服私访。哪怕与改造营一行人,与贾代善在一起,对于他们而言,也没有事情。
只要晟平帝在民间,就这么些人随同,他们难道还困不住人?
要知道强龙不压地头蛇!
“说来惭愧,父母只不过是忧愁远在江南游玩的小安罢了。正所谓儿行千里母担忧。”穆毅掩在官袍里的手往掌心掐了掐,让自己控制住怒火,端出一副好儿子好兄长的模样来,彬彬有礼的弯腰回道:“太子殿下考虑的也是极是,我在家伺疾,让他们享受着天伦之乐,到时候没准就不治而愈了。”
“大表弟,现如今不再朝堂,不过我等表兄弟私话罢了。大表弟你不必如此毕恭毕敬。”太子嘴角带着一丝的微笑,缓缓加重了音调,和声道:“我们也是这血脉至亲的亲人了。父皇唯有姑姑这么一嫡亲的妹妹。”
听到这话,穆毅下意识的又掐了一下自己的掌心,一字一顿咬着牙回道:“正因为如此,才愈发礼不可废。”
不去假设若是他的母妃是男的,未来会如何,便是说皇帝既然知晓母妃是他唯一的妹妹,他的父王是唯一的妹夫,那又何必打压着穆家?反而去壮大贾家的势力?
要知道,贾家不过就是一个兔儿爷!
祖孙三代都是兔儿爷!
不知羞耻!
飞快的扫了眼神色看似掩藏很好的穆毅,太子又跟人拉了一会儿家常才让人离开。等人一走,太子拨弄着茶盏,幽幽看了眼人离开的背影。随着人离开的步伐,官袖飞扬了起来。
那是礼部侍郎的官服。
穆毅这个官,是他父皇看在穆安的份上,想要让穆家兄弟和睦而破赐的,岂料啊这反而还助涨了对方的野心。
抿口茶润润嗓子,太子冷声吩咐了一句,“跟紧了。”
—这穆毅虽然是所谓的风度翩翩贵公子,但实际上,呵呵。
浑然不知自己被暗中盯上了,回到东安王府后,穆毅看着他一路行来仆从毕恭毕敬的模样,稍稍压下来些火气。等进入自己的书房,自觉到了安全之地后,穆毅狠狠的砸了一下桌案,面上带着嫉妒,愤愤骂了一句,“该死的!”
他跟太子只差个一岁,同龄人之间虽然没有人拿他跟司徒玺作为比较。但是却爱拿他跟贾敬比较。
明明是穆家昔年祖宗更盛,怎料他爹还有他娘,尤其是他母妃—堂堂的镇国公主,太、祖爷唯一的公主,晟平帝唯一的妹妹,还拥有过救驾之功又加封的护国之尊,竟会如此乐意屈居人下,还唯贾家马首是瞻。
简直是笑话!
他父王这一代不成,非但是他,便是聪聪,他的儿子居然会被贾珍那个无脑的小土匪给欺负了去。
拿起笔写写画画,穆毅看着雪白的宣纸上是一团又一团的乌黑之色后,渐渐敛了怒火,平复下心境来。
既然穆安如此不听话,直接到了苏州,那也就别怪他这个当哥哥的不念手足之情了。要知道,他可是扛着巨大的压力,才想着将改造营一行留在太仓。一来可以拿那些纨绔废物做个人质,二来可真真是顾念着手足之情。
他跟谁生气,他也犯不着跟穆安动怒。哪怕穆安阴差阳错的让他的发妻动怒,流产,让他少了个孩子。
但是现在不一样了。
穆安的存在完全会影响到穆家的利益。
所以也不要怪他心狠手辣了。
眼眸闪过一抹阴狠,穆安提笔写了一封信。
先前随着南巡的消息出来,三皇子就已经秘密派遣了心腹幕僚张东来南下。现如今根据他的汇报,王子腾和王子胜似乎不太乐意与他们合作,要撕毁合约。既然如此,也就休怪他一锅端了。要知道,若不是王子腾身上流淌着一半他穆家的血脉,他才懒得去扶持人一把。
信件先传到了三皇子府,三皇子阅览过后眉头一挑,“这还是太过天真了。”
“王爷,穆世子如此,才能够让我们计划顺利进行。”
三皇子看了眼自己的心腹幕僚,点点头,“也是。不过这手段还是拘束着一帮人太弱了些,不知先生有何妙计?”
他想要的自然是让他父皇,最好连带贾代善,都一同死在江南。
但这种话自然不能他亲口说出来了。
幕僚听着人那意犹未尽的话语,下意识的抬眸看了眼面色笑盈盈的三皇子,不由得心中一紧,心脏噗通噗通的跳了起来。
跟了三皇子这么些年,他也明白人的性子,懂那未尽之意。
但那又如何?
旁人读书,不过是为个功名利禄,但是他李青云的志向却不在此。历朝历代,有多少读书人能够名垂青史?甚至简单一些,史书能够留下一个名字?
与其战战兢兢当个小清官小贪官,倒不如搅动这天下风云色变!
只有乱世,才能够扬名!
秦二世而亡,隋二世而亡,怎么这大晋朝就不能二世而亡了呢?
晟平帝一死,甚至计划周全些,连贾代善都弄死了,京城之中哪怕太子是储君又如何?这绝大多数的保皇都随着帝王南巡而去了。
李青云心情澎湃着,却也十分懂隐忍,克制着自己外泄的情绪,还换上一副担忧的神色,开口道:“王爷,学生听闻过一个词,叫做水土不服。这上了年纪,这皇上身边又无御医,万一不及时受寒患病之类的。这样的事情发生,哪怕是贾代善,他也没有办法抵抗。”
“受寒患病?”三皇子喃喃重复了一句,视线触碰到李青云那张口无声的嘴型,自己默默在心理也跟着念了一声—见喜。
见喜,乃是避重症天花的说法。
天花,传染性极强,至今都还未理清楚其到底如何传播,只要染上,十有八、九都是一个死。且只要有一例被确诊为患上天花,他周边就会人人自危,甚至传染得严重一些,整个城镇都会封锁。
谅这样的疾病,哪怕是贾代善也没有办法抵抗。
不过到底因为鞭长莫及,还是保险一些为上。这人人避之唯恐不及的瘟疫,还有鼠疫。
这两种病一起才能够百分百确保,哪怕是神仙来了,也救不了他们。
就在三皇子飞鸽传书南下的时候,贾代善端着药碗,看着扁着嘴不乐意喝药的司徒嘉,无奈的叹口气,“你再闹脾气,我直接灌了。”
“你……阿嚏……”
司徒嘉感受着鼻翼传来的痒意,赶忙换了个方向,拿着手绢捂住自己的鼻子。等泞完鼻涕之后,恶狠狠的瞪了眼贾代善。
当然,因为生病的缘由,双眼氤氲着一层淡淡的薄雾,倒显得没有怒色反而是满眼的委屈,看着贾代善心理便隐约有些内疚了。
到底是前一次他做太狠了。
自人醒来之后,还没等恢复精神,就又忙着整理手头上的情报,看着看着就被气狠了。
这一来二去的,就病来如山倒。
不过心理内疚归内疚,这司徒嘉这么大人了,药还是要喝。
“一口气,干脆点,好不好?珍儿都没……”
司徒嘉幽幽的看了眼贾代善,扯着有些喑哑的嗓子,“你说什么?”
“我是说你在说苦,干脆点我就按着赦儿他们的话本套路来了。”贾代善面无表情的开口,“我一碗你一碗的翻版,我一口口喂你喝。”
司徒嘉闻言一怔,刚习惯性想怼一句,但是吸吸鼻子,再感受感受自己这头重脚轻喉咙还发痒难受的,艰难的摇摇头,万分不情愿的拒绝,“算了,不要你伺疾了。你又不是御医,朕要你也没用,把药碗留下,别过了病气。”
闻言,贾代善感觉自己的心愈发被人戳软了一分,刚想说一句他自己个身强力壮不怕被病气呢,就听得跟个公鸭嗓子一样嚷开的话语,“不对啊,朕忽然想起来,为什么后宫那些妃嫔总爱拿自己还有孩子生病为理由找朕?!”
贾代善:“…………”
司徒嘉怒不可遏,手紧紧抓着靠枕,“这帮人就是把朕当吉祥物了!亏朕还那么真情诚意的担心。”
看看他自己,若真病重了,怎么舍得让贾代善也跟他一起生病,躺病床上半死不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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