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歹理智尚存一分, 没将心里最轻蔑的话语道出。杨杰黑着脸, 看着上首的司徒嘉, 恍若看自家不成器的子孙, 能够打骂随心。
想他杨杰, 为皇帝立下了多少汗马功劳?
是他英勇无畏带着朝臣跟武勋对抗, 是他一手匡扶起诸多制度建设。
而且,自司徒嘉亲政,贾源识相退出朝政,贾代化虽领着兵部, 但除军务, 除有关贾代善事情外,其余一概皆不管。这朝堂基本就迎来了文臣的春天,更是他杨杰施展所长之地。即使有老对手王淼在,可这所谓的太傅帝师, 没了贾家的支撑,就怂得跟猫一样。
想他当了阁臣,当了首辅阁老,更是呕心沥血,战战兢兢。
一恍眼, 都过了二十几年受人敬畏的日子, 冷不防的被如此当面鄙夷,杨杰只觉心寒,看司徒嘉愈发不顺眼,心理暗嘲着:“真不愧是儿皇帝。”
四岁登基的司徒嘉, 直到十岁前,所有政令都出自贾源之手,连玉玺都没碰到过。要不是没他,没他们这帮文臣,早就被篡了位,赶下了台。
司徒嘉哪里知晓自己就一眼怼贾代善的功夫,杨杰旧账翻到他穿开裆裤懵懂时期了。他鄙夷嘲讽贾代善过后,听着耳边几乎撕心裂肺的咳嗽,还颇为关心的开了口:“杨老,您没事吧?戴权,给杨老,王太傅都搬把椅子过来。诸位爱卿,请起。”
这杨杰,王淼虽是前朝旧臣,但自归顺后也一心一意为本朝谋福祉。有时候是有几分顽固,可还在他忍受范围之内。
要知道在他亲政之前,尤其是十岁之前,大部分老臣不是利用北静王所谓原配嫡长的名义吓唬他(史书都罗列了一山丘,尽是继承制度的下的血腥史)借他的手开始撕武勋,给自己谋权势;就是真野心勃勃撺掇北静王篡位。
他那时候没被逼疯,全靠贾代善当沙包给他揍。
可惜……
所有的年少回忆都被下、半、身酸涨的痛楚给侵蚀的干干净净。司徒嘉恨恨磨牙。等他能自由活动了,一定要把贾代善吊着打,让他尝尝半身不遂是何滋味。
贾代善拍拍司徒嘉后背,示意人收敛收敛表情。
司徒嘉僵着脸刹住脑海里关于惩罚贾代善的十八种酷刑脑补,长长吁口气,斩钉截铁道:“杨爱卿,王爱卿,此案朕心已决。”
“臣谨遵皇上旨意。”被点名的王太傅起身,回道。边说目光看眼坐着跟老太爷般,一动不动的杨杰,眨眨眼,示意其起身,有不同意见可私下觐见。
原先退下的朝臣中有人见杨杰这幅姿态的背影,唇角弯了弯,露出抹得意之笑。
但笑意很快便敛了下来。
因为他背后就是持刀的御林军。
司徒嘉却是居高临下,看得一清二楚,不由窜出一丝火气。他已经很克制着考虑着杨杰素日为人处世,但倘若对方真倚老卖老起来,也休怪他怒火燃烧。
直接无视了杨杰,司徒嘉定定的看向蔡文文:“蔡爱卿,你也觉得朕对北静王处罚过了?”
“回皇上的话,没错。”蔡文文不卑不亢行了礼,道:“微臣舔为礼部祠祭清吏司司长,也算位微权重,吉礼乃国之重事,当不得一丝错误。若是有人混淆其中,没准会天怒神怨。”
“你在说一遍?”司徒嘉震惊,恨不得起身问个清楚,可越气越动弹不得,怒得整张脸都泛青。
贾代善虽也心惊蔡文文的话语,但撞见司徒嘉青紫的面庞,侧身靠近了一分,抬手三两下把人周身穴位都解开。
司徒嘉抬手就是一拳,但被贾代善一掌握住手腕。
两人目光厮杀着。
文武百官:“………………”
原先司徒嘉坐着,贾代善就站龙椅前,打着是护驾旗号。而且更引人惊奇的是北静王除爵,是加封摄政王,所以他们本着抓大放小原则,就忽略了站位问题。
现在这姿势……虽然想往很严重的政变危机想,可惯性思维不好改。朝臣们视线不由转向贾代化,透着的意思明明白白:揪你弟弟,下来!
贾代化哪有空管这个,他正目光死死盯着蔡文文,开了口:“蔡大人,你可要想清楚自己说了什么!”
“贾大人,当年又不是你找的惊喜,您急什么呢?”蔡文文袖子弹弹,仿若在弹脏东西一般,十分倨傲道。
“我…………”贾代化气闷。他原以为太、祖就把东西教给他一人呢,可现在明显的蔡文文知晓一些。若光是北静王一事还好,可若他被烧的那东西,其他人手中也有份……那太、祖简直连死都在坑贾家。
“够了!”司徒嘉面色青黑一片,双手拍案而起。刚站起来的时候,脑海甚至还有些晕眩。
害朕有损皇威!
又给贾代善记了一笔账后,司徒嘉无视后边扶持的贼手,站稳后,开口:“此事干系重大,蔡文文,你休要胡言乱语!”
“就是!”朝臣中旋即有人愤怒附和道:“当年可是滴血验亲的。”
说完,开口说话之人跪地:”皇上,臣父当年与肖大人也是偶遇北静王,而后心存困惑,才追查了一番。最后证据凿凿,太、祖还嘉许了我们两家一番。真得,皇上您明鉴啊!”
“张侍郎,你先起来。”司徒嘉头疼。他是信张越之父张庭方是偶遇的,因为这事父皇调查的一清二楚。张庭方虽是前朝国破后投的降臣,但其乃父皇旧友,一起翘课装逼上青、楼那种年少好友。当时太、祖起义时,其还赠过自己攒的私房钱。父皇待其不错,想加官进爵,却被其相好的给拒绝了。
张庭方继续领了个闲职,还把自家独苗苗儿子塞给父皇拜托教导一二,自己颠颠跟着其契兄弟游山玩水了。
简言之,张庭方被人当了靶子。
贾代化讲那些年二三事时,提及过。当时张庭方知晓自己被利用了,懊悔不已,他父皇还安抚几句,气得那相好的朝宁公告黑状,被宁公一句:“大男人信任点自家媳妇行不行!”给吓得不敢再进京城一步。
当然,那人也没忘记抓坑张庭方的凶手,哪怕父皇承认,哪怕父皇驾崩了,一直到他们去世。
司徒嘉眼眸闪了闪,看眼满头大汗的张越,有些恨铁不成钢,道:“张越,你先听人把话说完行不行?”这胖子被他跟贾代善脑袋里揍进了四书五经,揍到了礼部侍郎,可性子依旧一根筋。
“没你的事,站一边去。”贾代善将被张越转移的矛头强行拉了回来:“别扯什么滴血验亲,这玩意造假多了。《洗冤录》记载的滴骨……”
“贾代善你给我闭嘴!”贾代化怒了,看他弟这拽模样,接下来肯定也会说滴骨也是假的,没准还会列出一大堆例子。
可这不能打破啊!滴骨验亲必须是正确无误的。遗骨还在铁槛寺后院埋着呢!
那些暗卫挖到了没啊?
铁槛寺后院里正挖土的暗卫们齐齐打了喷嚏。
压下心中的忧愁,贾代化厉声道:“没听皇上说的,先让人把话说完,你闭嘴!”
贾代善面色一僵。他好不容易除军务外,还记得话本里一些东西,容易吗?
“贾爱卿,犯不着为某个没脑子只剩下一身蛮力的花瓶动怒。”司徒嘉一手摩挲着先前被掐紫的手腕,斜看贾代善,损道。
贾代善:“…………”
“蔡文文,”司徒嘉目光定定的看向蔡文文,眼里透着狐疑之色。张庭方夫夫至死除查出几个想借血脉生事的老臣,便无其他。司徒志的身份也不是凭空捏造出来的。而且,如今这水安邦从面相上便有几分像太、祖。
“臣在。”蔡文文拱手回道:“微臣自然不会无的放矢。北静王并非太、祖原配嫡长子。太、祖当年起义后,自己派人寻过多次皆无所得,怎么就那么巧就被人找到了呢。”
朝臣想翻白眼。干脆点,证据拿出来行吗?否则千万种巧合,都有滴血验亲为证。
司徒嘉手指勾起敲敲御案,借着贾代善的遮挡,视线往帘幕后一扫。隐匿暗中的染打了个手势:老北静王已被抓。
贾代善身躯微微往前提司徒嘉遮挡视线,而后负手在后,比划行军动作,下令:“调查蔡,后宫禁严,监管杨府。”
染:“…………”
司徒嘉敲着御案的手一顿,目光极力转向大臣。他好歹也是一军统帅,通用的手令自然能看懂一二。
“诸位大人举起收来。”司徒嘉不容置喙道。
朝臣莫名奇妙。张越率先举起了手,贾代化视线幽幽看眼帘幕,跟着举手。
有一就有二,众臣纷纷把手举高。
司徒嘉扫眼最后几个犹犹豫豫的,嘴角露出抹嗤笑。看,在他眼皮子底下,还能互相串通呢。
看着伸着瘦如枯柴双手的蔡文文,司徒嘉神色淡淡:“证据。”
“微臣原按规矩应是候补钦天监官员,故早早便在钦天监帮忙。”蔡文文眼眸闪过一丝解脱,道:“钦天监下属的青观香火一直旺盛,黄芩道长起名乃一绝。昔年司徒府曾请道长入府,出席公子的洗三礼。”
“可是有胎记不成?”
“不对啊,老王今年五十有六了,饶是你年长几岁,可六岁孩子能记得什么事?”
“而且就算有胎记,当年也会有人提出了。
“…………”
面对众人的脱口而出的质疑,蔡文文嘴角一撇:“太、祖只是司徒家的长公子,他还有弟弟!”
“你的意思是当年他们用太、祖胞弟的血脉来充当□□嫡脉?”贾代善快人快语,“证据呢?”
“证据当然要问贾将军您--”蔡文文呵呵笑一声,目光看向贾代化,尽是鄙夷仇恨之色:“您的大哥了。太、祖御下的亲信调查后证据全在贾代化贾大人身上。我也是查了好久也确定下来。贾大人,您对得起太、祖的信任吗?”
黄芩道长为这是付出了性命,可他等啊盼啊一年又一年,就不见这帮杂碎人头落地。今日皇帝动手对付北静王,不管缘由如何,他都要为道长讨回公道。
“贾代化,”司徒嘉闻言早已双目猩红,冷笑不已:“原来除了遗诏,还有其他啊!”
贾代化闻言,眸子惊愕了一分,下意识的想到那份遗诏。
“皇上,这事我可以解释的,□□驾崩后这事虽然一直还在查,可我拿到手的时候,我……”被那份传位遗诏给吓怂了胆。之前只是笑着说说,他被白纸黑字加盖玉玺的遗书吓到了。
贾代化迎着司徒嘉的目光,头一次垂了头:“那时候你已经亲政了,这北静王真也好假也好,对你威胁不大。”
“威胁大的是你,对吧?”
“司徒嘉,你现在威胁最大的是我,扯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干什么?”贾代善扳着司徒嘉坐回龙椅:“要么继续审,要么滚。”
司徒嘉压下失控的愤怒,端坐龙椅,目视前方,一字一顿回道:“朕永远是名正言顺的皇帝,你只是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
“我等着。”
“…………”
朝臣们:“…………”我们错过了什么?
贾代化被帝皇口中“遗诏”慌了的心神也回笼回来,忙道:“太、祖的证物有些特殊,派人取需要一段时间。不过,定能找到的。”
蔡文文目露凶光,语调都飙高了起来:“找?”
贾代化认真忏悔:“我有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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