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正十二年,战火点燃了元朝的全部疆土,且越烧越旺。
白莲教红巾军的刘福通与元军大战数次,他以二十万士兵击败了元朝的三十万大军,之后屡战屡胜,占下许多地盘,一时震惊元朝上下。虽然他这一支自称宋徽宗八世孙的韩山童,已经在之前一次元军搜捕时被捕牺牲了,但有刘福通在,他们的凝聚力依然惊人,元军节节败退,完全不是敌手。
这时被元朝鼓动的汉人地主就起到了作用,他勾结了元军从后方偷袭刘福通,逼的刘福通退回毫州修整,一时不再敢进军攻打他地,给了元军喘息之机。
北边有刘福通部,南边彭莹玉的众多门徒也都行动了起来,最引人瞩目的是扶持了徐寿辉称帝的那一支。他们在蕲水建都,定国号天完,寓意是要压制住大元。他们这个朝廷每一个机构都建构完善了,甚至自行铸币造钱发行推广。
天完政权以“摧富益贫”的名号吸引穷苦农民,大军所到之处治军严明,还为归附者登记造册,因此很得民心,聚集了近百万的军队。之后又顺利占领了蕲州,黄州,江州,袁州,徽州等地,一时风头无两,也让元军意识到了他们的威胁。
相比之下朱元璋这边就远远不如了。他自濠州行至滁州,只靠义名等人来投,又几次为民众上山剿匪除去匪患,之后烧去贼匪寨子叫他们无处可去,将青壮整合至军中。这么干让他壮大起来的速度远远不如刘福通与徐辉祖,元军也不愿意搭理这样一支看起来就软弱可欺毫无威胁的队伍。
自从攻下滁州后,朱元璋的动作便几近于无了,只专注于操练他的水师。集庆近在眼前,朱元璋却压抑着自己没有着急攻打。他只有五万人,必须尽量都培养成能够上船作战的人才能应付得了集庆的守军,否则便是白白送去牺牲。
况且说是水军,他如今不过是拥有几艘破破烂烂的渔船,还得自行研究着如何造船布阵。
然而他等得,却不是人人都能忍住的,首当其冲便是朱元璋的侄儿朱文正。别的地方起义军的捷报频频传来,他却只能每日里无所作为,懒懒地在校场练着兵,眼看着集庆城却进不去。
这是因着他军事才能极佳,却没有半点水上作战的天赋——他晕船。朱元璋心疼大哥唯一的血脉,也就许了朱文正不再上船操练,只让他操练陆军本事就是了。
朱元璋心思全在水师上,没有太关注朱文正,朱文正便不知怎么勾搭上了几个狐朋狗友,染上了骄奢的毛病。他从前吃了不少苦,如今在朱元璋军中日子好过了许多,虽然没有到欺压百姓掠夺民财的地步,却也养成上了练完兵便去饮酒听戏的习惯,一时惹来不少的闲言碎语。
但这到底没有犯军规,朱元璋也就只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对他轻飘飘地说教几句也就过去了,朱文正也就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全没当回事,他才不在乎旁人对他的评价。
然而朱元璋到底不是什么都能忍得下,听人回报说朱文正去了花楼拿金樽酒器向楼中姑娘炫耀,他当即便怒了——这些搜罗来的金银器他都是安排着埋了的,一定是朱文正避着他偷偷又给挖出来了,这性质便不同了。
他怒气冲冲地便往花楼去了,朱文正仍是醉醺醺地半拥着一个舞女,右手上果然摇晃着一樽刻着花枝纹理的金酒杯。清澈的酒液映着朱文正通红的脸,一旁的歌女伴着琴弦奏出的靡靡之音轻轻唱着,朱文正半点曾受苦难的模样都不见了,看着就仿佛是哪家骄享富贵的大公子似的。
这不像朱元璋的侄子,这像是朱元璋最恨的那些贪官郡王们。
怒气点燃了朱元璋的眼,他拽着舞女的手腕直接把他拉出了朱文正的怀里,然后一巴掌拍落了那个金酒杯,让酒液撒了一地。他揪着朱文正的衣领让他站了起来,朱文正却全身软趴趴的,双腿根本就站不住,醉眼恍惚着流离在朱元璋身上,似乎还没辨认出来人是谁。
朱元璋直接拿了桌上的那一壶已经凉了的茶水,泼了朱文正一脸,终于让朱文正清醒了几分,含糊不清地叫了声:“小叔?”
“你看看你是什么样子!”朱元璋愤恨地把朱文正用力一甩,把他迫到了花楼姑娘们梳妆打扮的铜镜前:“你这也配当我军中的总旗吗?”
朱元璋的部队壮大后也把各人的职位都往上提了提,只是朱文正到底年纪最小,朱元璋又心疼他不太让他往正面战场上去,因此朱文正得的军功并不多,只升到了总旗的位置。连后来的徐达都已经是百户了,朱文正越发心中不满,不觉得朱元璋拘着他是为他安全着想为他好,而是觉得朱元璋刻意薄待他。
自来了滁州更是一场仗也没有打过了,他升官的希望便更渺茫了。
这一次全军将领都去勤练水军去了,朱文正因为自己晕船只能留在校场练陆军。回头攻克集庆的仗他想必也插不上手了,军功又落不到他身上,又要眼看着别人升官,自己郁郁不得志。
朱文正的额头撞到了铜镜的边框上,撞了一个大包,朱元璋却再没有心疼他的心思。他无妻无子,把这个侄儿几乎当亲生儿子看待,却也因为大哥早亡对这个侄儿百般纵容,不想他受伤受委屈,没想到养出了朱文正这样一个性子。
现在他真的是有十分恨铁不成钢的心思了,更别说朱文正违反军令私挖金器是要重罚的。朱元璋不想再对朱文正留情了,他再纵容这个侄儿下去,朱文正怕是就真成了一个废物了,到时候他才是真没脸面对已死的大哥了。
二十军棍,给朱文正一个教训也好。朱元璋咬咬牙,刚要就这么对跟来的副官吩咐,就看到了听说出事儿匆匆赶来的汤和与徐达。
汤和见了朱元璋满脸怒气的模样吃了一惊,又看朱文正晕晕乎乎地倒在铜镜前,连忙跑上前去扶了朱文正起来。见他只是头上磕了一个包,因着醉意还含糊不清说着醉话,汤和才松了一口气,转而有些不赞同地向朱元璋说道:“文正年岁还小,喜欢这些热闹些的玩意儿也是情有可原,你何必动这么大的火气。”
徐达却沉默着没有说话,只走到朱文正身边仔细看了他没有大碍,才向朱元璋问道:“朱哥,文正犯了什么事儿?”
三人是年少时的好友,对于小自己一辈的朱文正都是发自内心地爱护,只是徐达到底更了解朱元璋一些,若不是朱文正真犯了大错,最疼爱朱文正的他不可能动这么大的肝火。况且朱元璋是军队的统帅,他们的领导者,汤和那样责问的语气实在不适宜。
朱元璋将跌落在地上的那个金酒杯踢到了汤和的脚边,紧握着双拳问汤和:“这些东西我从来都是交代了你去埋了的,你倒是向我说说文正怎么就能把它挖出来?”
汤和看清是金酒杯,顿时露出一副有些心虚的表情。他们搜完滁州府库后他是照常去埋这些金银器,但路上却刚巧碰到了朱文正,朱文正瞧着这些精致的玩意儿心生喜爱,便求了他把东西留下来。
他对朱文正向来就不太能狠得下心,在朱文正对他满是崇慕的眼神中也无法拒绝。他想了想,反正这些金银器埋进土里也是可惜了,朱文正既然这么喜欢就给了他也没关系。只是不料被朱元璋捉了个正着,虽然他还是没觉得自己错在了哪里,但也不免有些尴尬。
对于朱元璋的叱问他到底面上过不去,梗着脖子说道:“你不要小题大做,不过是个金酒杯,咱们如今已壮大起来了,缴获来的金器给文正用用怎么了?”
朱文正听了他这话怒气却是消下去了,心中满是失望与疲倦了:“你是这么想的?”
徐达听着二人争吵插不进嘴去,却是越听越觉得不妙。这件事明显就是汤和有错,他还要与朱元璋顶嘴,再任由二人吵下去,怕是这多年情谊都要崩了。他连忙捂了汤和的嘴,向朱元璋说道:“朱哥,汤哥他向来肠子直不会说话你是知道的,他做下了这糊涂事自然该受罚,只要你别生气就好了。”
到底有徐达这个明白人让朱元璋的心里稍微好受了些,他对上汤和依然有些不服的眼道:“你只当咱们壮大起来了日子稍微好过了些,却不知道咱们如今的基础是什么。是民心,是军心!我为什么让你把金银器埋了,就是怕让百姓看了我们这些统领用金银器心中不安,军中士卒看了有样学样!”
“文正是我的侄子,原本身份就特殊,他带头用这种玩意儿别人就会揣测是我的意思。由俭入奢易,咱们好不容易定了军规不扰民,才收拢了民心,若是士卒们看了这些金银器心生向往就保不准他们为了这些东西去以势压人获取钱财!”
疲倦感一阵阵地席卷着朱元璋,他每日琢磨如何操练水师本就心累,又是在船上疲累了一天的,回来还要被朱文正与汤和这样一气,简直让他眼前发黑。
“该怎么罚就怎么罚,文正违反军规罚二十军棍,汤和你纵容他如此罚十军棍。”他按着自己的太阳穴,不愿再说一个字。徐达见汤和依然一副想要辩驳的样子,怕他再说惹得朱元璋更怒,在他手臂上狠狠掐了一下,眼神示意他不要再说了,才逼的汤和不情不愿地点了头。
朱元璋又失望地望了朱文正与汤和一眼,离开了花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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