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着橙色风衣的任真从门外飘了进来。
任真手中提着保温桶,笑容满面地走近姜智豪,将保温桶放到他的办公桌上,语气嗔怪地说道:“智豪哥,你也真是的,要不是沈英博给我打电话,我都不知道你生病了。人生万事,健康是最重要的。”
她往前一倾身子,直接抢下他手中的文件,接着把保温桶往前一推,“我亲手煲的粥,你尝尝。我知道你肯定没正里八经地吃早餐,吃饱再工作。”
姜智豪脸上并无感动之色,他修长的右手搭到保温桶上,眼神看向任真,“我会喝的,你先回去吧,我还要工作。”
他的声音刻意压低了,不温情,但也不至于太冷漠。
任真有些失望,双手在身前交握,轻轻搓了搓,不情不愿地说道,“那好吧,我先回去,回头再来看你。”
她恋恋不舍地退出了他的办公室。
她站在秘书台跟前,一板一眼地叮嘱姜智豪的秘书,“姜总感冒了,昨晚烧到三十八度九,你们是干什么吃的,领导生病不知道帮忙备药和吃的?就知道成天坐在这里描眉画眼浪费时间?”
两个秘书一高一矮,高个的姓曲,矮个的姓秦。两人毕恭毕敬地站在那里,期期艾艾地聆听任真的教诲。
任真数落完,表情不悦地离开了。
确认任真离开后,两个女秘书悄悄发开了牢骚。
“不就是姜总前女友的妹妹,用得着趾高气扬成这样?”
“这还看不出来?这是想上位的小姨子,三年了都没上成,还在这儿赖乎着。”
“就是,太没眼力见了。”
两个女秘书嘀咕完,彼此相视一笑,心情舒畅多了。
任真提着包包,心情不爽地回了家。
一进门,她气哼哼地随手一抛,手包在空中划了条弧线,软塌塌地落到沙发里。
她气乎乎地坐到沙发里,嘴里不断重复着,“气死我了,气死我了。”
袁丹果从里屋走出来,表情紧张地问:“我的小祖宗,又是谁惹着你了?”
任真哀怨地看了母亲一眼,“妈,已经三年了,我始终觍着脸去找他,可他到现在对我都是冷冰冰的。他亲眼看着任意的骨灰下葬,为什么偏偏对她旧情不忘?任意有什么好?哪怕死了也不消停,非得扰乱我的爱情?”
越说越委屈,任真气哼哼地哭了起来。
袁丹果忙坐到她旁边,一边拍着她的背一边将她搂进怀里。
“行了,不哭,男人都是那个德行,得不到的永远是最好的。任意死了,早晚他都会走出来,你别急,总会有丑媳妇熬成婆的那一天。他姜智豪总不能打一辈子的光棍吧?你爸和他关系一直不错,只要他不打光棍,你信妈,他早晚会是你碗里的菜。”
“真的?”任真破涕为笑。
袁丹果帮她拭泪,“行了,别小孩子心性,能稳住了才能成大气候。”
任真抽了抽鼻子,眼睛望着前方,忽然小声说道,“妈,你说,有朝一日她会不会恢复记忆?万一哪天她找来……”
袁丹果厉声打断了她:“瞎说什么呢,任意已经死了,哪还有什么万一?”
任真被母亲狠戾的样子吓坏了,心有余悸地看向母亲。
袁丹果看到女儿害怕的样子,停了会儿,软声劝她,“有些事情,做过就不要后悔。后悔也没有用,只有努力向前看,”她压低声音,“万一她活着,万一她恢复了记忆,万一她找来,这与我们母女有何关系,我们什么都不知道,我们一概不知情。归根结底,一切都是命!”
任真瞪着湿漉漉的大眼睛,缓缓地点了下头。
袁丹果的丈夫叫任生兵,两人都是二婚,任真是她和前任的女儿,任意是任生兵跟前妻的女儿。两个女儿之间没有任何的血缘关系。
任意和任真长得都很漂亮,任意是大方得体,任真是娇纵任性。重组家庭之后,任意和任真相处不来,时不时地争吵打架。不管什么东西,任生兵都想一碗水端平,大女儿有的,也要给小女儿置办上。可任真娇纵成性,总要去抢任意的。任意又不是个软柿子,属于自己的硬不给任真,两人大争小吵的几乎就没断过。
任意大学毕业后不声不响谈了个男朋友,当继母和任真得知后,差点眼红死。任真有一次在门口撞见姜智豪开着豪车送任意回家,两人在家门口卿卿我我,任真疯一般地喜欢上了姜智豪。姜智豪长得又高又帅,言行举止优雅得体,事业成功,贵气无比,简直就是女人眼里最完美的男人。
任真在母亲跟前哭啊闹啊,得不到姜智豪让她几乎心智成魔,有一次,她竟然对母亲说出“不如杀了任意吧,她死了,姜智豪就是我的了”。
袁丹果被女儿的言论给吓住了,她堵住女儿的嘴,让她再也不要说出如此疯狂的话,若是被任生兵听到了,可能任家就再没有他们的容身之地了。毕竟任意是任生兵的亲生骨肉,而任真不是。
可机会就那样突如其来地降临了。
任意独自一人去A市旅行,很不幸,她在那边出了车祸,电话打来,正逢任生兵在进行一场很重要的谈判,情急之下他让妻子和小女儿先赶去A市。
就是这样的一个决定,让他错失了救女儿回家的机会。
任真母女俩赶到A市,在尸体与病人之间,她们依据任意的衣服很快找到了任意。任意当时面部被撞,脸上血肉模糊,已看不出本来面目。任真看到后吓得捂住了嘴巴,她轻轻叫了声“姐”。
病床上刚醒的任意痛苦难耐地问:“你是谁?我又是谁?”
这一句话,听愣了任真母女两人。
两人在稍一犹豫之后,悄然退出了病房。
在走廊的尽头,袁丹果拉着任真的手,低声道:“她失忆了。”
任真点头:“她破相了。”
母女两人对视,几乎异口同声:“这是个好机会。”
母女俩心照不宣,都想到了一处。
任真还是年轻,她紧张不安地问母亲:“怎么办?”
袁丹果拍了拍她的手,“别怕,有我。”
她很快去找了相关人士,悄悄打听到,死者当中有一名是孤儿的身份,名字叫汪郁。
袁丹果忍着恐惧与不安,在工作人员的帮助下,凭借着汪郁的身份证,对比之下找到了汪郁的尸体。汪郁已死,但面部还算完整。
母女俩直接将之推到了火葬场,将之火化。然后拿着骨灰盒返回C市。
任生兵看到骨灰盒当场晕了过去,袁丹果早有一套准备好的说辞,说是任意面目全非,去时,肢体已经残缺,实在不忍任生兵受到这种严重的打击,直接在当地火化,抱着骨灰盒回来了,让任生兵节哀。
全心全意相信妻子的任生兵,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她会以歹毒的心肠来面对自己的女儿。
他全然信了,在痛苦不堪中将女儿的骨灰下葬。
同样崩溃的还有姜智豪。
在任意骨灰下葬的那天,他几近昏厥,几次上前阻挠下葬,大有不信任意已死的样子。
可所有人都告诉他,任意死了。
他在任意的墓碑前枯坐了三天三夜,大病一场后才恢复了正常。
此后任真便有意无意地接近他,因为她是任意的妹妹,姜智豪便默许了她的靠近。其他人不能随意进出的办公室,对她则是完全敞开的。
她是任意的妹妹,他觉得自己应该善待她。
可三年过去,任真始终没有找到打开姜智豪心扉的办法。
母女俩正抱在一起伤心难过,任生兵从外面开门进来了。
袁丹果赶紧推开女儿,笑容满面地迎过去,一边体贴地接过他的包,一边问,“午饭吃了没?想吃什么我给你做。”
“我吃过了。”任生兵脱下西装递到她手里,眼角余光瞥到闷闷不乐的任真,忙问,“任真怎么不高兴?谁惹你生气了,告诉爸,爸找他算账。”
任真撅着嘴巴,“还不是姜智豪,我巴巴地去关心他,可他老是冷脸对我。”
提到姜智豪就让任生兵想起了自己心爱的女儿,他表情默了默,转身去了卧室。
袁丹果瞪了眼女儿,压低声音说道,“小心你那张嘴。”
她拿着西服跟到卧室,边用衣架挂衣服边装作无意地问道,“老公,任意走了那么久,也到了该放下的时候,咱们是不是把任意的房间重新整理下?”她悄悄瞥了眼老公的表情,“相信任意在天上也不愿意看到你这样,你说呢?”
任意离世后,任生兵不许任何人动用任意的房间,房间内的东西一直维持她生前的样子,包括被褥、枕头,以及衣柜里的衣服等等,全部没变。
他还叮嘱袁丹果隔三岔五去打扫卫生,让那间卧室一直保持原样,像是任意在外居住,一直没回来。
任生兵沉默很久,“还是维持原样吧。”
袁丹果答应得特别痛快,“好,都听你的。”
步出卧室,袁丹果笑意盈盈的脸立马耷拉下来,脸上闪过不耐烦的表情,狠狠瞥了眼身后那道门。
傍晚,姜智豪开车经过一家超市门口,正好赶上下班高峰堵车,他右手搭到方向盘上,表情不耐地看向前方。
前面车子一辆挨着一辆,一眼望不到头。
他眼神转向超市方向。
超市门口停着一辆大货车,货车上载满了一箱箱的饮料。司机是个大光头,正紧着眉头跟一个经理模样的人在争论什么。
不多会儿,超市门口走出来一个瘦弱的身影。
此人正是汪郁。
她穿着灰色衬衣黑色长裤,样子干净利落,她挽了挽袖子,笑着跟面前的两人聊了几句,然后自己走向了车子末尾,抱起一箱饮料就往里走。
司机脸上露出无奈的表情,也开始搬货。
经理模样的人在旁边站了会儿,也上手开始搬。
汪郁很瘦,每次搬起饮料时都很吃力,但搬起之后,她步伐很快,似乎很有干劲。
她身上的衬衣长度不是很长,她弯腰幅度大了,偶尔会露出一截白晃晃的肌肤,肌肤纤细白润,晃进姜智豪的眼睛里,怎么也挥之不去。
车子堵了近一个小时,汪郁卸货卸了近一个小时。
姜智豪眼神一直锁定在她身上,看着她从最开始的干劲十足到最后几近脱力。
她搬最后一箱饮料的时候,连搬三次,好容易才搬了起来,可见身上力气几乎耗尽,她快累瘫了。
姜智豪看得心里一揪一揪的,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揪扯着他的内心,他感觉胸口闷闷的,压抑、难受,甚至有一丝莫名其妙的悲伤涌上心头。
汪郁搬货的时候,总感觉背后有一双眼睛在盯着自己看,可她回头的时候,只看到不远处的路口堵着一溜两行的车子。至于是哪辆车子投射出来的目光就不得而知了。
她擦干脸上的汗,拖着快要虚脱的身体去接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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