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可思议地看着轻描淡写说出这样的话的钱三一，偏偏她的儿子坐在那里，神色很平静，眼神坦然地回视着他。
裴音张了张嘴：“不是，你怎么会……”
其实也不是不能理解。
她的话一下子说不出来了。
本来就是年龄相当的少年少女，相貌都是一等一的俊美，成绩相当、性格契合，又是门对门的邻居，两家妈妈甚至还是好朋友，平时买菜买年货大人们都是让这两个小孩一起去的。
这么多的相处机会，一男一女的，会产生些什么情愫应该是再容易不过了。
也不怪裴音从来没警惕过，放任这俩小孩天天在一起。她和钱三一爸爸的婚姻貌合神离十几年了，对感情的敏锐度已经接近于零，出于和梁书的友好关系，以及对齐豫的信赖和喜爱，她一直觉得有共同话题的两个孩子相处非常融洽，是可以齐头并进的关系，至于更久远的，她观察到齐豫和钱三一的相处模式后就没有操心过。
这两个人相处从一开始就自然无比，像是最熟稔的老朋友，谁都没有流露过任何羞涩或窘迫的神态，裴音总觉得他们是罕见的好友、知己，所以才能这么大大方方地来往着。
她忍不住问：“你们发展到哪步了？”
这两个人天天在一起，如果关系已经发展到跨越友谊那步，还真说不准进展到了哪里。
钱三一叹了口气：“没有，什么都没有，你想多了，我们还是朋友呢。”
裴音心里挺乱的，出于一个快升高三的学生的母亲，她本能的想快刀斩乱麻把这段感情掐灭在萌芽前，但是从一个旁观者角度，她想起梁书和齐豫，又觉得这件事并非那么不可接受。
她不愿意让钱三一分心，然而这个孩子确实从来没有为此分心过；她担心这会影响他的成绩——这显然更是无稽之谈。
更何况、更何况，这都快高三了，从目前来看，三一和齐豫的高考都是没有问题的，他们的志愿学校都在北京，只要再过一年，他们就都是大学生了，可以考虑感情问题了……何况大学校园里未必能遇到比齐豫更优秀的女孩子……
裴音迷迷糊糊地想着，钱三一也没说话，安静地等着她表态，一时之间房间里静得惊人。
摇了摇头，回过神来，她看了眼看着她不说话的钱三一，虽然他脸上很平静，但熟悉儿子的裴音知道其实他心里也在惴惴不安。
她清了清嗓子：“那么……我假设你明白现在最重要的任务是什么？”
钱三一松了口气：“当然，是高考，您放心吧，高考之前我不会再谈论起这个话题的。”
裴音提起的心放下了大半，既然钱三一这么保证了，那就一定会做到的，但是她还要再多要一些他的保证来作为保障。
“齐豫那边呢？”
钱三一微微皱了皱眉：“她不知道，我不会让她察觉的。”
裴音呼出口气，肩膀放松了下来，如释重负地缓和了表情：“那就好……你也知道，妈妈和梁书阿姨关系那么好，我也怕影响到豫豫，到时候让她生气。”
她说：“既然你心里什么都想得很清楚，那妈妈也就放心了，虽然我很吃惊，但是细想也不觉得意外，只要你明白什么时候该做什么事的道理，把一切都安排好，妈妈也尊重你的选择。”
虽然大吃一惊，但好歹有惊无险，结果还尚可接受。裴音催他赶紧喝掉补药，收拾了下托盘，准备留出空间让钱三一继续学习。
“妈，”钱三一在她身后叫了一声，裴音扭过头，看到儿子的微笑：“谢谢你。”
裴音看着他，心里叹了口气，脸上渐渐温柔起来：“没什么，妈妈爱你，所以妈妈希望你能快乐。”
她身后，钱三一看着她离开的背影，抿了下嘴唇，把那句已经到了嘴边的“那你快乐吗？”咽了下去。
-
钱三一不去少年班的决定让全校师生都大跌眼镜，之前录取结果传回学校，几乎传遍了三个年级，每个学生都听说了高二1班的学霸钱三一靠进少年班的事，校长更是打算过两天给他开个表彰会，把奖学金发给他，结果他转头就说不去了。
但学校也没资格干涉，毕竟这是学生自己的抉择，没人知道他为什么不去了，江天昊本来都打算给他办个告别宴了，听到这个反转乐了，周末在自己家的酒店里开了一桌，最高规格的，来庆祝他们的友谊长存。
钱三一深深怀疑他误会了什么。
江天昊请了齐豫钱三一，还有林妙妙和邓小琪，这四个人其实不算集体朋友，但是各自都有紧密的联系，而且他们的共同点是，他们都是江天昊的好朋友。
饭桌上林妙妙好奇地问钱三一为什么放弃这么好的机会，被钱三一避重就轻避过去了，邓小琪显见得也很好奇，不过比起好奇，她更多的是暗喜——她也不舍得钱三一离开精英。
饭后住在乡村花园的三个人结伴回家，正好给了江天昊讨好邓小琪的机会，齐豫瞅了眼他们俩的背影，江天昊家那个别墅区和邓小琪回家的路在两个方向，但这人硬是编了个假地址要送女神回家。
齐豫他们三个说着话往回走，林妙妙进了家门后，齐豫在楼道里都听到房子里响起的响亮女声“回来了？”，她瞥了一眼已经合上的林家房门，一边迈步上楼，一边想她好像还没在楼道里见过林妙妙的家长呢。
她漫不经心地想，没留意到前面钱三一停了脚步，低着头撞到了他的背上，脚没踩实台阶，往后面倒了几步。
她就站在台阶上，钱三一没想到扭头跟她说个话会发生这种事，左手拉住她的手臂，右手迅速地握住楼梯的扶手定住了身形，齐豫被他拉住，心惊胆战地重新平衡了身体，向上走了两级台阶，走到了走廊上。
齐豫是真的吓到了，喘着气站在走廊上，缓了几秒，抬头：“你刚才干嘛呢？吓我一跳。”
“对不起。”钱三一真诚道，他伸手拍了拍齐豫的后背：“你现在好点了吗？”
“没事了。”齐豫站直，问他：“你刚才停下是有话要跟我说吗？”
钱三一显得有点犹豫：“其实也没什么事……我就是想问一下你期末考复习得怎么样了。”
他怎么也没想到会差点让她掉下去。
“我以为你要问什么。”齐豫是真心无力了，她低头从包里掏家门钥匙，一边道：“还在复习，最近打算泡图书馆，那你呢？”她随口问。
“一样。”钱三一说：“图书馆加我一个，那你放学比我早，帮我占个座？”
“行吧。”齐豫爽快答应，她打开门，扭头：“那我回了？拜拜？”
钱三一也开了家里的门，站在门口扭头对她挥了挥手。
两扇大门同时关上。
-
齐豫前一天还在想没见过林妙妙的妈妈，结果她第二天就见到了。
周日上午，王胜男打算中午给去补习的林妙妙做饺子，买了菜和肉馅，上午就在家开始剁菜。菜刀在案板上飞速舞动，发出有规律的声响，顺着厨房大开的窗户传出去，打断了楼上飘扬的钢琴声。
齐豫正在上面弹钢琴，裴音坐在一边，目露赞赏地听着，听到不断传来的剁菜声脸色就已经变差了，终于在第三次琴声被掩盖的时候愤怒地放下了手里的茶杯。
齐豫停下弹琴的动作，看裴音站起来，打算下楼去找林家人。齐豫叫住她，自告奋勇去和楼下邻居沟通。
裴音看上去气势汹汹的，她本身又很少交际，这么贸然冲下去除了不欢而散外估计不会有第二种结局。
裴音定住脚步，看了眼齐豫，她自己也承认自己不擅长处理人际关系，所以坐回去生闷气。
齐豫站起来，轻手轻脚出了钱家的门，下楼，在林妙妙家门口站定，伸手敲了敲门。
门开了，一手握着菜刀的女人出现，齐豫下意识地往后避了避，嘴里问好：“阿姨好，是林妙妙的妈妈对吗？我是住在楼上的齐豫，也是妙妙的同学。”
王胜男把菜刀往背后一藏，把大门敞开：“啊，你就是妙妙的班长吧，阿姨知道你，我听妙妙说了，你就住楼上。”
她转身把菜刀放到餐桌上，又走回来招呼齐豫：“进来坐坐吧，是有什么事吗？”
齐豫谢着婉拒了她的邀请，站在门口道：“是这样，我在楼上弹钢琴，阿姨您在剁菜吧？就是声音有点大，稍微有点影响，或许您可以把厨房的窗子关上吗？”
王胜男哎呦了一声，感到了点愧疚。以前是刻意和裴音别苗头，但是自从上次梁书来了一次，她已经很注意了，这次是真的在剁菜给忘了这回事，并不是故意的。她不好意思地对齐豫道歉，齐豫赶紧摆手，又拒绝了她递过来的饮料，看解决了这件事就回了楼上。
裴音在楼上等齐豫，看她回来还问了句：“楼下没为难你吧？”
一个大人怎么会为难一个孩子呢，齐豫有些无奈，看来裴音真的不怎么喜欢楼下那家人，已经形成了一些偏见。
王胜男还是第一次见久负盛名的齐豫，晚上林大为回来的时候，她还对丈夫感叹，没想到女儿班里那学神长得那么水灵，感慨了一下别人家的孩子怎么永远就比自己家的好，林大为可并不认同，反驳她妙妙也并不比别人差。
周末的时候发生了这件插曲，齐豫很快就把它抛到脑后，结果周一晚上回来就听梁书笑着说裴音和楼下的妈妈和解了的事，还有点没反应过来。
这么说，这楼上三个妈妈，就快形成一个小型家长团了？
形势变化得太快，就像龙卷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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