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越军将士在边关的拼杀, 要比原本以为的更久。
朝中不久前, 就已送去了新一批的粮草和御寒物资。
素夏给房中上了炭盆时,天已然是冷的了。
虽然不像刚回来时那样,仅是入秋不久,宋初渺就裹得厚重, 手不离暖炉。
但等这天真的冷起来了,她的身子虽有好转, 却也丝毫怠慢不得。
宋初渺瞧见炭盆时在想,这年她不再需要苦熬了, 日子也都安安稳稳的,竟会显得这样快。
而时日一晃, 不知不觉间,爹爹他们都去了北境这么久了。
不过好在,最近送来的都是好消息。
北境,大越军几战几胜, 鞑靼军的奇丸已经失去了一开始的奇效。
景青待在军营里,真如沈卫骢所言,能够拿到新鲜的鞑靼人尸身。
经过一段时间的研究后, 基本探明了药性成分。
此药多用的禁方, 掺杂之后毒性甚强。
服后本就难解, 更何况鞑靼军都是定期服用,如此下去,即便不再做什么,身体也会承受不住, 筋脉断裂发狂。
沈璋听过后,心里也有了斟酌。
此前沈青洵的信中,就有提明此点,也不知他是怎么得知的如此清楚。
只是他们尚不知这一批奇丸,究竟到何时才会发作。
对方军中兵士是刻意分批服用的,虚弱期是不好掌握了。
鞑靼人此前没试过,不知奇丸毒性到何程度。恐怕鞑靼久战不退,也是有意在拿这一批人,故意磨耗大越军,顺便试验奇丸的极限。
亏得有景青在,他在多次查看尸身和俘虏之后,已有了论断。
这些人,撑不过多久了。
于是沈璋下了令,大越军如同一张暗中绷紧的弦,蓄势待发。
沈璋再算着日子,照老三所提议的,放回俘虏,不停往鞑靼军散布言论。
对方也是人,是人就有牵挂,便会怕死。
军中让他们不停吃奇丸,生出了变勇猛的错觉,定是隐瞒了毒性。
若他们得知自己都将命不久矣,鞑靼军中自然就会乱了阵脚。
等到呵出一口气,都能看见白茫茫雾气时。
边关终于传来了大捷的消息。
沈璋亲自带兵,趁鞑靼军心大乱时,一举攻入。
正逢敌方大批兵士毒性发作,作战中发狂敌我不分,砍杀一片自己人后崩血而亡。
大越军一路势不可挡,沈璋深入敌营,取下大将首级。
并在营中找到了剩下的奇丸,焚之殆尽。
景青说制这药需要不少时间,即便他们手里有方,毁掉这一批,也够北境安稳上两三载了。
鞑靼大军退败后,有意求降。
沈璋丝毫不理会,一举攻入,并拿下了一城。
回敬他们最初踏入大越国土,烧杀抢夺的行径。
战事一了,大越军中庆贺三日。
剩下的便是休整盘点,清理战场。
如此,倒是能够赶在年前回来了。
……
消息传回来,定安侯府的气氛顿时轻松了许多。
姚槐已经动手筹备起来,等到了时候也好给他们接风。
另外她还惦记着老大那儿,算着日子,离蔺婉临盆的日子也一日近过一日。
当主母的就是闲不得,还不如上阵杀敌来得松快。
府上又新制了衣裳,按照之前的习惯,也给表小姐做了。
姚槐一想,就叫人去请了渺渺过来,也好让她看看。
边关来的消息才刚到,宋府那儿应当还没有收到信,顺便还能告诉她一声。
她本打算叫沈青洵去的,一找人才想起来,这两日都没怎么见着人。
姚槐心有不安,总担心要临生什么变数。
有小内侍从宫里出来,在街边歇脚时,与边上的人说了两句什么。
之后离开,那人也没了踪影。半盏茶后,沈青洵身边的那人回禀,那个宫女已经带出宫,送出京去了。
沈青洵点点头,挥退。
前世他身份暴露,最初之因,便是大皇子方韦在宫里遇见了的一个宫女。
那个宫女,长得和他生母温贵妃有七八分相似。
而他是更像母亲的。
方韦碰巧见了,想起温贵妃来,再同魏敛一提,他们就此起了疑心。
之后生出诸多事端,便被知晓了真相。
虽然眼下他这么做,方韦将永远再见不到那个宫女。
但也并不表明可以彻底安心。
发生过的事,掩藏得再严密,也总会露出痕迹缝隙。
何况他这么一个人。
沈青洵想,既然父亲他们就要回来了。
柴德武也是时候该死了。
宋初渺知道爹爹他们大胜,过年前能回来后,连脚步都轻快了。
何况身子利索多了,便不想总是坐着,要多动动才舒服。
正好舅娘这也忙,宋初渺便起身帮着她取东西。
要取的东西在偏房柜上的顶层,小姑娘一手扒着踮了脚。
柜板承了力,没稳,蓦地晃了下。
她一下没站稳,正慌间,腰间就被人从后面稳稳扶住了。
沈青洵扶好她,拧眉道:“怎这么不小心,这种事让下人做就好了。”
“身子好一些了,就不注意了?”
“表哥?”宋初渺回头看见了人,略有心虚地转过身来。
沈青洵扶人时,是两手掌心整个圈住的腰。
她的腰身那样细软,他没扶紧,小姑娘轻轻松松就将身子转了过来。
如此就成了宋初渺被他搂住腰,面对着他的姿势。
只要轻轻用力,就能将娇人整个抱进怀里。
小姑娘还不知自己身陷险境,冲着他甜甜软软地笑。
沈青洵眸子都幽深了。
“咳。何时回来的?”姚槐过来看了眼,就见到这一幕,低低咳了声。
沈青洵眼中暗涌潮色退去,状若无事放开了人。
只是看过来时,眼中透着一丝不愉悦。
就跟还小的时候,不如意了闹脾气时一模一样。
姚槐:“……”
好歹一手养大的,这小子今后登了位,应当不会记仇吧?
……
日头落下了,史卫当完了差,正回家去。
边上跟着同僚刘虎,说是跟妻子吵了架,没地儿去,便想去他那里蹭一顿。
经过巷子时,史卫想起妻子爱吃这个,就买了点酱牛肉捎回去。
店家一看他,就认出是乔大娘的男人,又多给送了点。
他有些奇怪:“今天怎么不是乔大娘来了?”
史卫一脸忧色:“之前一直都咳得厉害,昨天又病下了。”
店家听了也担心,让他快些回去。
心道这人,也不知怎么就落了这个毛病。
出来时,刘虎奇道:“你家的病了?”
见史卫点头,他迟疑道:“我上门不会打扰到吧?”
“没事,反正要下厨,也就多做一菜。”
他都这么说,刘虎就不在意了。
史卫对他妻子好,做同僚的没有不知道的。
一个大男人,平常还给婆娘做饭呢。
刘虎倒是看不上这样的。
他要把这心思放在上官们身上,至于还混得不上不下的?
回家后,史卫放下东西,喊乔大娘。
没听见应,就喊了小儿子一声。
大闺女早出嫁了,小儿子年纪还不大。大概是像他,性子也老实不太机灵。
过了会,儿子闻声跑了出来。
史卫问:“怎么才应,你娘是不是难受睡着?”
儿子点点头,如实说:“娘额头又烫了,睡着但一直在说话。我刚在听娘说什么。”
“在说什么?”
儿子皱眉想了想,也没懂意思,复述道:“那是个死孩子,三皇子还活着。”
史卫愣住了,下意识看了刘虎一眼。
儿子还拉了拉他:“爹,什么意思啊?”
史卫回过神,看上去没什么,拍拍儿子:“病了说胡话吧,你别瞎传传啊。我过去看看她。”
进去了一会后,他出来对刘虎道:“兄弟,她烧得太厉害,我得去找个大夫来,今晚没空招待你了。”
“哦。”刘虎迟缓了下,才笑着拍拍他肩,“没什么,还是治病要紧。”
史卫又给他送了壶酒。
出门时,刘虎忽然问起:“诶史卫,你以前是不是说你婆娘没娘家人啊。”
“我说过吗?”史卫愣了下道,“有的有的,没在京城呢。”
刘虎皱了下眉头。也是,有娘家人怎会不联系呢。
“哦对,好像说人是病晕在街角,你给捡回来救的?”
还是英雄救美的段子呢,不然史卫这种穷酸石头,哪娶得到婆娘。
史卫笑了笑给他送出去,将门关上了。
他不知如何是好了。刚进去时,他听得仔细,她确实在说那已逝的三皇子。
虽然她自己从没提过,但他当初碰见她时那地方那情形,就有猜过她可能是宫里逃出来的。
前后有齐王造反,那么大个事呢。
晚些时候,乔大娘总算醒了。
听史卫一说,乔大娘打了个激灵,虽烧着,可身上顿时发冷。
她神色一变,忙问:“那些话,除了你们还有谁听到了?”
史卫说道:“刘虎……”
完了,有一就有二。
“惹祸了,还是惹祸了。”乔大娘又慌又恼,“我这嘴啊,招麻烦来了!”
“到底怎么回事啊,你说的该不会都是真的?”
乔大娘点了头。
还年轻时,她在宫里头当宫女呢。
进宫没多久,碰上齐王逼宫。那些带刀的见人就杀,所有人都在哭在逃。
她收拾了包袱才跑出来,就被砍中昏死过去了。
本来以为自己死了,后来醒过来,发现被包袱里的首饰挡掉了大半,没死成。
但没力气也没敢起来,就一直躺着装死。
她躺的那地儿不对,周围老有人来来去去,她吓得大气不敢出。
后来更是听到不该听的,看到不该看的了。
像是有俩太监去抱了个死婴回来,说是要替换刚生下的三皇子的。
像是又有人打进宫里,她是后来才知道那是定安侯。
像是不知过了多久,似乎又有人抱了个孩子出现。
最后齐王被杀了,趁着宫中在清理时,她就趁乱跑了出来。
她清楚,今晚知道这事的人,最后都会被灭口,一个都活不了。
她要出宫,她不想死。
后来她跑出来了,也不知晕在了哪,就这么遇上了史卫。
她本来是想离开京城的,可史卫是个好男人,她最后没舍得离开。
都说三皇子死在齐王手里了,但她知道那根本就不是真的三皇子。
可她只能把这事烂在肚子里,并且让自己忘掉。
她不想和这些事有联系,就只想安生过日子。
齐王的事过后,京城很平静,没人会留意她一个小小的宫女。
起初的提心吊胆后,她也就宽了心。
可这样大的皇室秘密,藏在心里越久,就越是沉重。
越想让自己遗忘,就反而记得更深,像根拔不掉的刺。
乔大娘最怕的事最终还是发生了。
她很愧疚,拖累了男人,到头也还丢了差事。
史卫听完很震惊,但到底没怨她。
“我们马上收拾东西,京城不能待了。”
“今夜就离开。”
刘虎回去后,越想越觉得这事有点不对。
什么叫三皇子还活着,真的是病了胡言乱语?
胡言乱语能让一个不懂的孩子听得清楚,还说出三皇子这些话来?
当年三皇子诞下不久就死了,至今无人敢提。
还有史卫他那妻子,一回想也透着点奇怪。
刘虎翻来覆去地睡不着,等天一亮,就决定去找史卫再问一问。
然而等他去了时,敲门半天也没人应。
这么早就当差去了?
随手一推,门开了。
刘虎进去看了眼,不仅是人,连东西都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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