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打劫

    沈追迷失在虚空里已经很久了。

    他大概是自古以来，第一个在飞升后没能去到神界，而是在中途直接迷路的修士。

    堪称飞升之耻。

    沈追所在的修真界里，飞升之法失传已久。

    他身为一代魔尊，在修炼一途上惊才绝艳，最后成功复原出了上古飞升之法，打碎世界壁垒，破界而出。

    原以为能就此打开神界大门，然而……他满怀希望地飞升之后，却只进入了一片茫茫无尽的混沌虚空。

    或许是他从古籍里破译的“神界”道标出了差错，以至于飞升时没有正确的道标指引，无法在破碎虚空后，进入应当去往的“神界”……

    于是成功脱离旧世界的魔尊大人，只能沦落到在无尽虚空里漂流。

    虚空里是纯然一片的黑，不辨上下不分左右，甚至没有时间与空间的概念。

    沈追已经不知道自己在这里漂泊了多久。

    早知道飞升之后是这么个境况，他说什么都不会作这个大死。

    不飞升也就是偶尔会因为活得太久而无聊厌世，日常想要跟正道约架，打起精神还是能找到一点点生活的乐趣这样子。

    飞升之后，这茫然无边际的虚空简直能让魔尊厌世到自我爆炸。

    他现在只能寄望于自己能幸运地在虚空里寻找到一个新世界。

    毕竟混沌虚空是诸界之始，理论上可以连通所有世界。

    沈追以前的气运一向很不错，这次也同样。

    在漫长又枯燥的漂流中，某一日，他突然在无边无际的虚空里，看见了一道惊鸿掠影的流光。

    流光十分微弱，几乎一闪即逝。沈追却在瞥见那道光后精神大振，瞬间闪现在流光之前，将之拦住。

    他伸出手，捏住了那道光的本体。

    那是一枚材质特殊、在虚实之间变幻不定的、圆溜溜的银白光球。

    魔尊颇感兴趣地戳了戳光球：“虚空生物？”

    光球被他戳得抖了抖，似乎有点茫然，发出了一连串古怪又平板的音节：

    “叮，虚空穿越失败，错误检测中——”

    光球和沈追使用的语言完全不同，沈追听不懂光球在说什么，却发现这个奇怪的生物正在分出一道微弱的“神识”，袭向自己的方向。

    魔尊微微挑眉：是什么给了这个弱不拉几的虚空生物袭击我的勇气？

    他几乎在同时探出神识，准备拦阻光球的“攻击”。然而光球那道神识只是围着他转了一圈，紧接着又响了一声：

    “叮，检测到未知智慧生物，符合宿体标准。”

    “启动紧急备案，更改宿体对象。”

    “宿体对象已更改，正在绑定宿主……”

    这一次，光球的“神识”开始探向沈追的识海。

    沈追眉梢一抬，识海是修士最为重要之处，怎能容忍他人觊觎？

    他立即毫不客气地反击回去。

    魔尊强大的神识碾压性地击溃了光球的攻击，并顺着光球探出的精神力触角，迅速反向控制住了对方的识海。

    之所以没有一把捏死这只弱小生物，是因为他还想读取一下光球的记忆，看看能不能找到从混沌虚空“上岸”的办法。

    而随着沈追的神识侵入，光球也在他手上急促地叫起来：

    “叮！宿主绑定失败！”

    “发生未知错误！系统遭受攻击……滋……”

    被他的神识反向制住之后，光球身上立即霹雳啪啦闪过了一阵电光。片刻之后，才继续艰涩地发声：

    “……滋……宿主……绑定……成功。”

    沈追看着手里的光球，微微皱眉。

    他已翻阅了光球的识海，或者说以“核心”来形容那个地方更为恰当，却只在里面捕获了很少的信息量。

    光球的核心里，并没有像人类的识海那样储存有记忆影像。它的大部分核心区域都充斥着十分奇怪的乱码和符号，全然超出了魔尊的认知。

    不过，好处是，他已经在光球的核心上烙下了一个精神印记。

    这种精神印记，在修真界有个简单明了的称呼——奴印。

    通过这个奴印，沈追已能畅通无阻地链接到光球的核心，全然掌控光球的所有动向和行为，甚至还学会了光球使用的语言。

    相当于多了一具活着的傀儡。

    他回想起光球方才发出的一连串音节，低头捏了捏在他掌上装死的光球：“你方才，竟妄图奴役我？”

    光球是在提到“绑定宿主”时攻击的他，然后被他反向烙了个奴印之后，又表示“宿主绑定成功”。

    “没有！不是奴役！绝对不是！”

    被他捏得有点扁的光球求生欲很强地高声反驳：

    “我们游乐园系统精灵和宿主之间，都是签订的平等契约！绝对没有单方面的奴役现象！宿主对我进行的单方面压迫行为是违反《多元宇宙智慧生命公约》的！”

    “哦。”沈追对着光球笑了笑，“那你最好尽快习惯被单方面奴役的感受了。”

    因为魔尊大人绝不会好心地放走到手的猎物。

    光球：“……”

    光球很想对他爆粗并进行人身攻击，然而奴印让它无法做出任何有损沈追的举动。

    “你说你是游乐园系统精灵？”沈追继续问道，“那是什么东西？你可以在虚空里穿行？是种族天赋，还是掌握了世界道标？”

    光球委屈巴巴地叮了一声：“游乐园助手程序正在激活，请宿主稍候。”

    沈追不为所动：“先回答我的问题。”

    “叮，程序激活中，请稍候……”

    沈追眉梢一挑，用神识稍微给奴印施了一点压力。

    光球身上骤然又是一阵电光闪过，整个球立刻蔫巴了下来，屈辱地向现实低头：

    “叮，激活程序已暂停。请宿主自由提问。”

    沈追：“你为什么每句话之前都要叮一下？”

    光球：“……”

    光球：“这是我的本能程序，就像你们人类说话要先张嘴一样。”

    沈追：“哦，那你这不是没叮了吗。”

    光球：“…………”

    光球：“自由对话、不太需要运行程序的时候，我是可以控制住自己不叮的。”

    “行吧，那再来先说说你是什么。”沈追放开手，让光球悬浮在自己面前，“你刚才说是……游乐园系统精灵？”

    光球尽职尽责地给他解释：“游乐园，是以诺亚主神为核心，以多元宇宙各星系文明为平台，构建出的次世界真实游戏。”

    “每个游乐园的游客都有一名绑定的系统精灵。我的绑定宿主原本是银河游乐园东八区的DL08749125号玩家。现在已经更换成了宿主你。”

    沈追：“……”

    沈追听完，突然陷入了沉默。

    作为一个生活在修真文明体系里的魔尊，光球说的每一个字他都懂，但是组合在一起为什么这样难以理解？

    光球小心翼翼地在他面前晃了晃：“宿主？还有什么需要解释的吗？”

    沈追回过神：“哦，有。”

    “好的，具体是哪里呢？”

    “……基本全都没听懂，你再解释一遍？”

    光球：“……”

    光球也陷入了沉默。

    于是光球委婉地建议：“建议宿主先进入游乐园，直观地了解一下？”

    沈追眼神一亮：“你能带我脱离虚空，抵达新世界？”

    这个小弟收得不亏！

    “不、不能呢。”光球心虚地闪烁，“权限不足，能量不足。”

    沈追：“……”

    沈追：“那本尊要你何用。”

    “但是我的核心程序里有时空坐标！以宿主的能力，应该可以循坐标信息自行抵达。”

    光球飞快地说道，力证自己确实“有用”，生怕自己因为没用而被凶残的宿主捏碎。

    “时空坐标？”

    沈追闻言果然满意，神色愉悦地点头：“很好，传过来。”

    光球立刻通过沈追烙下的神识印记，将信息传送了过去。

    对沈追而言，光球提供的时空坐标，就相当于虚空中的世界道标。

    他只需要再打破一次世界壁垒，就能进入道标指向的世界。

    收到光球传来的坐标之后，虚空中漂泊已久的魔尊迫不及待地引动力量，循道标而去，踏入了未知的新世界。

    ***

    无尽虚空之外的另一边，秦之衍正躺在游戏仓里，摁下启动键，登入了游乐园。

    【欢迎进入银河游乐园】

    【游客ID：DL08749125】

    【姓名：秦之衍】

    【身份：罪犯】

    【积分：-10000】

    【游戏项目：新手试炼（困难）】

    【这是您第一次进入游乐园的游戏项目，您将获得一名随机分配的系统精灵。新手教程、关卡任务等都将由系统精灵为您提供。请善待您的系统精灵，它是您畅玩游乐园的忠实助手。祝您游戏愉快。】

    【次世界接入中，10、9、8……】

    倒计时结束之后，秦之衍发现自己正坐在一间卧室的床上。

    他四处打量了一下，发现卧室是封闭的，门窗紧锁。此刻正值黑夜，室内十分昏暗，唯一的光源来自桌上的烛台。

    从装潢布置来看，这间房屋有着明显的中世纪欧洲时期的风格。

    在环顾一圈之后，秦之衍发现，自己的系统精灵迟迟没有出现。

    他左右看了看，唤道：“系统？”

    无人应声。

    秦之衍清了清嗓子：“银河游乐园系统精灵？”

    “游客DL08749125秦之衍的系统精灵？”

    他换了好几个称呼，依旧没有得到半点回应。

    秦之衍微微皱眉，不确定自己是不是碰到了几乎不太可能会存在的系统故障。

    又或者……是他不幸地遇到了来自游乐园主系统“诺亚”的恶意刁难。

    没有系统精灵，就无法查看游戏关卡信息和任务要求，等同于几乎无法进行游戏。

    困难模式的新手关卡、没有系统精灵、自己还不良于行，无论怎样看，他要面临的这局游戏，都会是地狱级别的难度。

    秦之衍在呼唤了几次未果后，无奈选择了放弃。

    他在原地沉吟片刻，行动略有些艰难地开始探索起自己身处的这间卧室。

    而大概五六分钟之后，卧室里突然亮起了刺眼的白光。

    秦之衍立刻抬头看过去。白光散后，竟有一名白衣长发的年轻男子凭空显现，悬于半空。

    那人一袭长衣，宽袍广袖，眉目如画，额间晕开一道淡淡血痕，美得张扬而又格外有侵略性，令人一眼难忘。神色间却格外淡漠，仿若高高在上、睥睨众生。

    有无形的压力自他身侧弥漫开来，冰冷而锋锐，凛然生威。

    那名男子抬起目光，四下一扫，恰好和看过来的秦之衍对上了眼神。

    两相对视，最终秦之衍率先开口：“你……系统精灵？”

    这个系统精灵未免也太高等？还会自动化形？

    沈追疑惑地挑了挑眉，打量了一眼秦之衍与自己风格迥异的衣着穿戴，没有理会他的问题，而是在神识里拷问已经融进他识海中的系统光球：“这个人是怎么回事？”

    然而，在进入新世界后，光球就仿佛受到了某种程度的限制，无法再对他做出言语上的回应。

    倒是有一道透明的光屏突然在他面前弹了出来，怂怂地晃了几晃。

    沈追看向那块光屏：“……系统？”

    光屏连忙又晃了晃，身体力行地向他表示“我只是一个不能说话的小可怜”。

    与沈追同处一室的秦之衍显然也看见了这块光屏。

    光屏上还有几行文字，但碍于角度和距离，他看不太清上面的内容。

    于是秦之衍再度向那个一身古人装扮、气质和画风都格外与众不同的男子问道：“你是我的系统精灵？”

    沈追随即把视线投到他身上。

    他想起之前系统说过，它原本已经有一名绑定的宿主，只是中途被自己拦截，才被迫更改了绑定对象。

    所以……面前这个人，大概，就是那个被自己隔空打劫的原宿主？

    于是沈追朝这位无辜的受害者笑了笑，神色堪称温和：“我不是你的系统精灵。但我打劫了你的系统精灵。”

    秦之衍沉默了三秒钟：“…………”

    他怀疑自己出现了幻觉。

    然后他仔细地打量起了沈追：“你是……玩家？”

    沈追猜测“玩家”应当就是系统口中的“宿主”，便随意点点头：“算是。”

    他饶有趣味四处看了看，颇感新奇：“这里就是……新世界？”

    嗯，房间里阴气很重，似乎有死灵生物徘徊过的痕迹。天地之间几乎没有感应到灵力，不适合修炼……但室内的摆设风格和自己

    原本所在的世界截然不同，倒是新鲜有趣。

    秦之衍相当有耐心地坐在原地，看着沈追在房间里到处转了一圈，眼神若有所思。

    听他提起“新世界”三个字时眸光微动，对这个神秘“玩家”的身份来历也不禁有了一点模糊的猜测。

    而此刻，沈追面前那块满是文字的光屏已经不甘寂寞地剧烈晃动了起来。

    “这位……打劫了我系统精灵的先生，”秦之衍见状，再度开口，“能否让我看一眼面板上显示的主线任务？”

    自游乐园系统入侵地球以来，还从来没发生过有人被夺走系统精灵的离奇事件。

    秦之衍之所以没有质疑沈追是否真的“打劫”了自己的系统精灵，便是因为他在第一时间看到了那块系统光屏。

    玩家根本不可能在未经主人允许下，查看到属于其他玩家的光屏。会出现这种状况，只能说明一件事——那的确曾是属于他的系统精灵。

    沈追闻言，非常大方地将光屏移动到他面前：“可以，看吧。”

    对于这位不幸遭劫的无辜路人，魔尊还是有一点点同情的。

    何况现在系统不能说话，他对这个崭新的世界一无所知，迫切需要再收一位小弟来充当向导。

    而这个痛失系统、看上去弱小可怜又无助的玩家，就是个很好的小弟对象。

    被拖动到秦之衍面前的光屏立刻停止了疯狂晃动，尽职尽责地展示着上面的文字内容。

    【游戏背景：

    这里是一座荒废的古堡，曾经隶属于特兰帝国的威廉公爵。

    你是一名探险者，和同伴一起前来古堡，试图寻找传说中属于威廉公爵的秘密宝藏。

    然而，抵达城堡之后，你莫名昏迷，苏醒之后在一间密闭的房间内醒来，同伴却已经不知所踪……】

    【游戏规则：

    ①此游戏为“安全次世界”。在非战斗模式下，游客可主动选择“退出”，即可退出游戏，并视作通关失败，无法带走游戏内任何收获。

    ②此游戏次世界内，不可开启“屠杀模式”，即攻击或淘汰其他游客。违反此规则者将会受到系统惩罚，视严重程度扣除相应积分。

    ③游客可自由探索威廉古堡，但要小心城堡里潜藏着的某位恶灵。它守护着威廉公爵的秘密宝藏，是宝藏的忠实奴仆。

    ④游客在本关卡内获得的最终评价，将受到游客对城堡的探索深入程度，以及主线/支线/隐藏任务各自完成程度的影响。】

    【主线任务：

    徘徊在城堡里的恶灵已苏醒，赶快离开原地，逃出古堡吧！】

    【支线任务：无（待激活）】

    【隐藏任务：无（待激活）】

    一个典型的密室逃生类游戏……秦之衍看完介绍，迅速在心里做下判断。

    新手试炼项目的难度一般都不会太大，即便他因为“罪犯”这个身份，必须被投入到困难级别的试炼，难度增幅也应当在可以承受的范围内。

    从提示来看，这个游戏除了密室逃脱，还需要注意避开城堡里那只神秘“恶灵”的攻击。

    而从游戏开始到现在，他已经在这个密闭的卧室里耽搁了大约十分钟。在不知道恶灵触发机制的情况下，最好不要在同一个地点停留太久。

    打定主意之后，秦之衍看向眼前那位来历奇怪的、打劫了自己系统精灵的神秘人士，开口邀请：“既然你也是玩家，那我们不妨先合力通关这个游戏？系统精灵的事，通关之后再说。”

    “行啊。”沈追随口应下。

    魔尊虽然对游戏、玩家、通关、主线任务这些词颇有些一知半解，但这并不妨碍他采纳这位备选小弟的建议。

    他打量了一下四周：“所以……我们现在，是要离开这个房间？”

    “离开房间是第一步，我们先在房间内翻找一下线索。”

    秦之衍从容分析：“一般来说，这类游戏，打开房门的钥匙都会藏在房间里，需要通过解谜来获得。鉴于古堡里还存在恶灵，我怀疑房间里还有能够对抗恶灵的道具，也需要注意搜寻。”

    沈追却没听他的，反而迈步走向被锁死的房门，先研究了一下门锁的构造，随后轻轻拧了拧门把手。

    理所当然地没有拧动。

    他挑了挑眉，回头问自己单方面新收的小弟：“能砸门出去吗？”

    “你可以尝试，但我并不建议。”秦之衍说。

    他耐心地向这位临时队友科普：“这种逃生游戏的房门，一般都需要达成条件才能开启。这是属于游戏规则的一部分，不会允许玩家用暴力取巧。我们最好还是省点力气，以便应付之后可能出现的恶灵追杀……”

    沈追点点头，只选择性地听取了自己想听的信息：“哦，能砸就行。”

    秦之衍：“……”

    行叭，你开心砸就砸。

    虽然说着要砸门，不过沈追其实是一个做事讲究的魔尊，不太喜欢砸门这种会粗鲁而极不优雅的举动。

    他想了想，选了个折中的方案，将手贴到门上，掌心发力，轻描淡写往前一推。

    哐！

    一阵尘土飞扬之后，厚重结实的房门整整齐齐地从墙上脱落，砰然砸落到走廊上。

    秦之衍：“…………”

    沈追悠悠然收回手，转头看向秦之衍，勾唇一笑：“看，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