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的眼睛都瞪直了。
她扯着裙子,噌的一下从座位上站起来。
“陆修远!你要去哪儿!”
陆修远对她的声音置若罔闻,没有回头,连脚步都没有停一下。
女人气得脸色发青,杵在原地,眼睁睁看着陆修远朝着坐在咖啡厅那边的一家三口走去。
然后,他在小男生身后停住。
陆修远伸长手臂,绕过瘦弱得可怜的小男生,将手搭在小男生另一边的沙发扶手上,随即身体稍微前倾,拉近他和小男生之间的距离。
乍一看,陆修远像是把小男生搂在怀里。
女人愣了愣,气极反笑。
她很确定陆修远不认识那些人。
她也知道最近陆家内部斗得水深火热,不说陆老爷那些城府极深的老婆们,光是压在陆修远上头的三个同父异母的哥哥姐姐,就让他应付得够呛。
以前的陆四爷是多么高贵冷艳的人,现在为了赢得民心,居然亲自下凡,不但跑到那些偏僻得鸟不拉屎的地方搞支援,还浪费宝贵的时间四处演讲,认识了一堆没身份没背景的穷人。
这下倒好,连一个看起来呆呆傻傻的小男生都不放过。
-
褚漾紧张得手心都在冒汗了。
他捏紧拳头,想了想还是摇头拒绝:“我不要你们的钱。”
习瑞母亲皱了皱眉,露出一副很不能理解的表情:“我们给钱,你收钱,这是目前为止对所有人来说都最有利的做法,我们只是希望这件事到此为止,你就不能理解一下我们这些做家长的心情吗?”
褚漾脸色发白,倔强地抿紧唇角。
他不是不能理解他们的心情。
只是他理解他们了,谁又来理解他呢?
从头到尾,不管是习瑞他们本人还是习瑞父母一群人,都没有真心诚意的向褚漾说过一声对不起,他们趾高气扬的出现在褚漾面前,扔下一笔钱,用高高在上的态度求得他的原谅……
不。
他们并不是来请求他的原谅,更像是在命令。
他们命令褚漾接受他们的道歉,命令褚漾接受他们的钱。
褚漾垂眸看着桌上鼓鼓囊囊的信封,以及旁边没有动过一口的咖啡,他脸上没什么表情,心里却好似卡着一根刺似的。
“小同学。”习瑞母亲刻意压低声音,语气里多了几分警告的意味。
褚漾抬眸看向他们,动了动唇。
“我……”
话刚出口,坐在对面的习瑞父母忽然脸色骤变,连隔壁桌前的四个人也急忙站起来。
褚漾茫然地眨了眨眼,下意识回过头,便在下一秒冷不丁对上一双漆黑深邃的眸子。
来人有着一张很熟悉的脸。
褚漾用了会儿时间,才认出眼前这个几乎贴到他身上的人是之前有过两面之缘的陆修远。
陆修远穿着一件款式简单的白衬衫,头发很短,衬托得五官更为俊朗凛冽,浓眉下的黑眸透彻,映出褚漾受到惊吓的脸。
他整体给人的感觉很冷,脸上还挂着皮笑肉不笑的表情。
褚漾像是被陆修远身上散发出来的低气压震住了,尽管皮肤上的每个毛细孔里都充斥着别扭的因子,可还是干坐着一动不动。
甚至不敢拉开两人的距离。
陆修远将褚漾的反应收进眼底,冰凉的眼底终于溢出些许笑意,不过转瞬即逝,似乎连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这点微弱的情绪。
他瞥了眼桌上的信封,嘴角的弧度愈发明显:“你们打算用钱收买人?”
虽然陆修远看着是在笑,但是把习瑞父母等六人吓得够呛。
这十天里,他们的生活可谓是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儿子被关在派出所里,赖以为生的饭碗丢了,还莫名其妙被人翻出一堆旧账,惹上一身债务和官司,巨大的打击压垮了他们三个家庭。
他们拿了不少钱、走了不少关系,才知道他们儿子在学校里欺负了一个傻子,正好被最近风头正盛的陆修远瞧见,才遭到这些祸事。
他们不敢去想陆修远为什么要为了一个傻子大动干戈,只知道要是得到了褚漾的原谅,也许陆修远就会停止对他们的打压。
本来他们准备心平气和的跟褚漾谈一谈,哪知道褚漾看起来傻乎乎,其实性子死倔……
所以他们才会这么不耐烦。
如果说十天前,他们还不知道陆修远这个人是谁,那么现在,他们做梦都不敢忘记陆修远的长相。
“陆、陆先生……”习瑞母亲立即起身,无措地绞着手指,僵硬的表情压不住她内心的惶恐,“好巧啊,您怎么会在这里?”
陆修远的目光挨着扫过那六个人。
阴恻恻的,如同利刃。
即便他脸上仍旧挂着凉飕飕的笑容。
那六个人的额头上瞬间溢出冷汗,犹如雕塑,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这是你们的钱?”陆修远轻而易举把话题掰了回去,他垂眼看着信封,眉心微蹙,仿佛在打量。
习瑞母亲的脸色白了不止一个度,她张了张嘴,却感觉所有解释的话都卡在喉管里。
倒是习瑞父亲磕磕绊绊地说:“陆先生,我们来赔礼道歉总归应该带点什么,但是我们不知道褚漾同学喜欢什么,就只好拿钱了,说起来是俗套了一点,可也是我们的一番心意。”
陆修远眉峰上扬:“才两万?”
习瑞父亲秒懂陆修远的意思,忙不迭让习瑞母亲从包里拿出另个鼓鼓囊囊的信封,同时后面的两对夫妇也把早已准备好的信封放到桌上。
六个人小心翼翼又讨好地望着陆修远。
可惜陆修远蹙起的眉心始终没有松开过,下撇的嘴角带了点嫌弃:“就这么点?”
闻言,六个人皆是面若土色。
半晌,习瑞父亲神情悲痛的小声解释:“陆先生,实不相瞒,我们的儿子进去后,我们都失业了,家里的钱全部拿去急用,实在凑不到那么多钱赔偿给他。”
陆修远一言不发地看着习瑞父亲,意味深长。
习瑞父亲满脸冷汗,战战兢兢。
不一会儿,陆修远扑哧一下笑出声,只是笑不及眼底,他缓缓站直身体,将近一米九的身高气势逼人。
“所以直到现在,你们还是不明白你们究竟错在哪里。”陆修远说,“你们口口声声说来道歉,可我压根没从你们脸上找到一点愧疚的心思,你们对这位受害者说过对不起吗?”
六个人脸色惨白。
他们这才意识到,他们忽略了最简单也是最关键的一步。
习瑞母亲率先反应过来,顿时泪如雨下,哭哭啼啼地向褚漾说着对不起,其他人也纷纷出声,脸上写满了真情实意的歉意和悔过。
褚漾没想到事态会发展到这一步,一时间愣住了。
这时,一只手轻轻搭上了他的肩膀,头顶响起陆修远低沉温和的嗓音:“你想原谅他们吗?”
褚漾抬头看了眼陆修远。
哪知道这一眼正好被陆修远捕捉到,他偏了偏头,不加掩饰的目光笔直地定格在褚漾脸上。
四目相对。
褚漾再次从陆修远眼中看到了他的影子。
不知怎么的,他感觉脸颊热得要命。
连呼吸都带有一股□□的温度,烫得他心脏不受控制的狂跳起来。
他发懵的摸了摸胸口,激烈的心跳声伴随着一股强烈的陌生感,将他整个人笼罩得严严实实——他从未有过这种感觉。
许久没有得到回应,陆修远眸色加深,忍了又忍,到底没忍住在褚漾那头乌黑柔软的发丝上轻轻摸了两下:“嗯?”
褚漾霎时回神,张嘴就结巴了:“我、我想原谅他们。”
陆修远勾了勾嘴角,转头看向那六个人时,嘴角的弧度迅速溢满嘲讽的意味:“你们听到了?”
六个人不停说着感谢的话,其中两个人还极为夸张的鞠了一躬——不过是对着陆修远。
陆修远懒得再看他们,顺势摸了摸褚漾的头发,手感非常好,好得他整颗心都快飞起来了。
幸好他即时整理好了自个儿情绪,表面上仍旧滴水不漏,拍了拍褚漾的肩膀:“我们走吧。”
褚漾一直觉得自己和这家咖啡厅格格不入,早就想离开了,这会儿听到陆修远的话,也不管陆修远这句话是不是太自来熟,起身便跟着走了。
“陆先生!”习瑞母亲喊道。
陆修远跟没听到似的。
习瑞母亲又喊了声褚漾的名字。
褚漾下意识顿住脚步,回头,陆修远才跟着停下来,就是眉头皱得有点厉害。
习瑞母亲指了下桌上堆着的信封:“这个……”
褚漾小声说:“我不要。”
习瑞母亲看向陆修远。
陆修远扬起一抹亲切又体贴的笑容:“留着吧,日后用得上。”
习瑞母亲觉得他这句话怪怪的,但并未多想,和其他人一起眼睁睁看着陆修远把褚漾带出了咖啡厅。
与此同时,他们都松了口气。
这下应该结束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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褚漾被陆修远领到咖啡厅外面。
直到九月燥热的风吹拂到他的脸上,他才猛然从怔愣的状态中挣扎出来。
首先意识到的,就是陆修远还抓着他的手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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