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瓷走得决绝而悲壮。
偌大的宴客厅内, 浩浩荡荡几十个人, 竟无一人出声挽留。
而苏家三人各自沉沦,苏西仍悲悯垂泪, 苏寻似乎受到很大冲击愣愣出征,苏启锐被揭了底则如同泄气的气球般。他们谁都自顾不暇,自然只是任由苏瓷离开。
宾客们看上一场大戏, 人人目中都还残留着震动,登时立在原地面面相觑, 竟也没有立刻离开。
唯有两人不同。
霍放和白莎莎虽也没有挽留苏瓷, 他们却紧跟着她追了出去。
唯有他们懂得少女盛气凌人之下的伤痛与温柔, 这本是她十八岁的生日,是女孩人生中重要的成人礼,他们怎能由她独自舔舐伤口。
“白莎莎。”走出苏家后霍放忽的驻足,第一次叫了女孩的名字。
“嗯放哥有什么事等明天再说好吗,否则赤赤该走远了。”白莎莎张望前方, 眼里都是焦急。
霍放却拦住她说“我们分头行动。”
“啊什么分头行动”白莎莎疑惑而迷茫。
霍放只道“今天是她的生日,她连蛋糕也还没吃上。”
他不在乎苏家的闹剧, 也不在乎录音的真假, 他只在乎苏瓷的感受与快乐。
她那样好的人, 成人礼不该这样惨淡收场, 她该被捧在手心, 将最好的礼物奉上。
就算是他这样的坏人,他生日时都有她亲手做的蛋糕,她被索取的亲吻, 她甘愿献奏的乐曲。
霍放不允许苏瓷的生日被留下那样伤人的印记,他得再给她一个真正的生日。
“你懂我意思吗”霍放远望着少女的背影说,“她需要的是生日,不是虚无的安慰。”
白莎莎猛地一顿,点了头“我明白了放哥你等我电话哈”
女孩转头往城市的方向跑了,霍放这才匆匆地去追苏瓷。
他一边跑一边打电话“通知那些人先别动,时间可能要推迟了,具体什么时候再等我通知。”
直到苏瓷重新出现在视野之中,霍放才放慢了脚步,如同她在学校受了委屈那夜,他没有立刻上前,只静静跟在她身后不远。
苏宅在远离城市的山脚,此刻苏瓷在往山腰的方向走,最后走到了山腰的大广场上。
广场是为了纪念一位烈士修的,几百级阶梯错落,最顶端是一尊巨大的宝鼎,而宝鼎背后的广场下,是一条长河。
夜深人静时分,广场一个人也没有,电梯没开,苏瓷默默抬步往广场顶端走。
她的背影那样落寞,身形也单薄,一步一步缓慢又坚定,像极了前世她决绝跳海的背影。
霍放心中一个咯噔,立时抬步追了上去。
“苏瓷”他一把抱住她,急急道,“不要做傻事,一切有我”
苏瓷一愣,脸上的讶异稍纵即逝。
暖暖的路灯之下,她忽然仰头笑了“霍放,我就知道你会追上来。”
少女的声音很轻,笑容却真实,分明才刚又经历了一场灾难,可她脸上却不再有从前的哀伤。
相反,她甚至透出一股释然与从容,似乎真的已经从那团枷锁中挣脱。
可霍放却越加感到不安。
上辈子,她决定要死,要永永远远彻彻底底离开他时,也是这样一副坦然的样子。
“苏瓷,别这样。”他爱怜地摸摸她的脸,“苏家不在乎你,我在乎。他们不要你,我要你。”
他的语气近乎哀求“我以后什么都听你的,什么都听,我来做你的家人,我来保护你。你别想不开行不行”
少年看着一点也不相信她。
苏瓷失笑,内心一点一点地被他暖回来。
其实在和父亲他们辩驳之时,她的确有片刻绝望,认为重生这一世好像意义不大。但出来后她便很快冷静,就算现在还是和苏家没有缘分,但她的生活变好却是真的。
她回到了人人渴羡的少女时代,带回了一身才艺,学习成绩在迅猛进步,绘画的技能也在文圈得意发挥。
这辈子的苏瓷才十八岁,有白莎莎那样的朋友,有霍放这样的追求者,有才艺傍身,未来还有无限可能。
“霍放,我们在一起吧”少女忽然环住他的腰,垫脚亲吻他的唇畔,“我十八岁了,不算早恋了。”
少年的瞳孔微颤,心间像发生了地震一般,疯狂晃动。
“你确定”他微颤着声音反问。
苏瓷晓得灿烂“嗯做你女朋友,当你的家人,把你的什么都管住。”
“好。”霍放将她拥紧,“从现在开始,霍放属于你了。”
夜幕之下,空旷广场之中,一对小情侣也不知抱了多久。
苏瓷知道霍放今夜不会离开,索性牵着她登上了宝鼎石阶,他们并肩躺在宝鼎旁边望着天空。
苏瓷这才解释“其实我刚才只是想上来吹吹风,没有想做傻事,所以你不用担心。”
霍放轻嗯一声“苏瓷,你只要记住,现在我是你的了,如果你死了那我也会死。”
正如前世一样。
恍若默契,此刻苏瓷也想到了前世的那个霍放。
在那个时空,自己已经死了,那个自称所做的一切都是出于爱的霍放呢他会如眼前的少年这般,说着一句又一句的傻话吗
大抵是不会的吧。
如果能做到少年霍放的份上,自己又怎么被他逼死。
“霍放,你可以永远像现在这样吗”她忽然没头没尾的问了这么一句。
霍放微顿,侧头看她“现在怎样”
苏瓷“这样尊重我,理解我。”
她还是原来的她,是怕他会再发疯,过度的保护她吗
霍放知道不该,但他并不能肯定,自己是否能够克制不再那样发疯。
“那你能永远不离开我吗”他反问。
苏瓷沉吟片刻,回“如果你能永远这样,那我不离开。”
而霍放只答了一个“好”字,仿佛在与她签订什么承诺。
这夜,他们一直没有离开,对着天空稀薄的几颗星子,两个少年人许下了很多的永远。
远处开始有鸡打鸣,两人的眼皮渐渐重了。
直到兜里的口袋开始震动,霍放才清醒了几分,是白莎莎终于打电话来了。
“放哥,你们还在广场吗我这边终于搞定了”那端,白莎莎的声音有点亢奋。
霍放走下宝鼎嗯了声“快点,天快亮了。”
她再不来,那他的计划就要大打折扣了。
白莎莎早习惯了他发号施令的语气,再加上又确实心系朋友,便也并不计较,又急匆匆地挂了电话。
当苏瓷被推醒,再睁开眼时,身边忽然多了好多人。
她尚未完全清醒过来,下边忽然有熟悉的声音喊她“赤赤”
苏瓷从宝鼎台上探头,撞见了白莎莎,以及她身后的十来个人。
白莎莎和另外一个穿红色针织衫的女孩推着手推车,推车之上是一个三层蛋糕。
一群女孩子们在烛光中对她笑,然后她们为她唱起了生日歌“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hay birthday to chichi”
一曲唱毕,苏瓷早已飞奔到她们身边。
她心中胀鼓鼓的,根本无法形容此刻的感动“谢谢,谢谢你们可是莎莎,她们”
“她们都是你的微博粉丝呀昨晚太晚了我不知道上哪弄蛋糕,就到微博粉丝群里求助了一下,结果大家就说要一起替你过生日啦”
白莎莎三言两语解释清楚,将她推到蛋糕面前又说“这个蛋糕是我们大家一起做的哦,最上面破茧成蝶的图案是欢欢画的”
旁边,着红色针织衫的欢欢笑着祝福她“赤赤,破茧成蝶后围绕着你的就都是幸运和幸福了,快吹蜡烛许愿吧”
“是呀是呀,赤赤记得多许两个愿望”
“可以说出一个愿望就好,别的就悄悄藏在心里会更灵哦”
“赤赤闭眼慢慢许,我来帮你拍照”
这群心怀善意的女孩们,七嘴八舌替她出着主意。
苏瓷闭上眼睛,忍住了眼眶中隐隐的湿意。
她在心中默默许愿
“希望身边这群可爱的人都平安顺遂一生。”
“希望从此能生活在,如此刻般光明的世界。”
“希望这幸福的一切都不是梦。”
苏瓷好贪心,一个愿望也舍不得说出声,她怕说出来真的就不灵了。
“抱歉哦,我好希望每个愿望都能实现,能、能不能不说呀。”她吹蜡烛前还傻乎乎的问了这么一句。
女孩们被她逗得哈哈大笑,一边说着当然可以,一边拉着她来吹蜡烛。
“呼呼”好一阵,蜡烛才被全部吹灭,白莎莎握住她的手,一起切下蛋糕第一刀。
与此同时,宝鼎之后的天际,一盏盏孔明灯冉冉升起。
一盏,两盏,十盏千百盏孔明灯次第升起,最后在天边汇成了一片星海。
苏瓷仰头,看得愣愣发怔“莎莎,这也是你们做的吗”
“当然不是啦”白莎莎笑得暧昧,“我哪有这么大能耐呀”
她说着还努努嘴看向前方穹顶之下。
一片许愿灯星海之下,霍放拾阶而上。
少年踩着光芒走来,笑着对她说“苏瓷,生日快乐。”
希望你从此以往的所有愿望都能被实现。
在霍放和白莎莎的努力之下,苏瓷才算真正拥有了一个圆满的成人礼。
后来白莎莎还遗憾的说,时间太短了,来不及搞一个别致的派对,感觉有点可惜。
可于苏瓷而言,这已经是最好最妙的安排。
过去多年,她费尽全身力气,也没能像昨夜那样,与真正关心自己的人共跨人生。
微博上那些同城的粉丝们,愿意为了她这个陌生人奔波准备惊喜,以及霍放和白莎莎的始终陪伴,都为苏瓷具象化了“更美好更广阔的世界”。
她感到知足。
因此,即便这次真正的决裂,比之前更加悲壮,但苏瓷返校时的心态却更加平和。
像是终于挣脱了枷锁,整个人都格外轻松。
不过闭塞的小世界永远会带有瑕疵。
苏瓷自己能够不在意,并不代变事件中的其他人也不在意。
在返校的当天,苏西也火速地搬离了苏家,在学校申请了宿舍。
不多时,学校里便有各种各样的流言传出
“苏瓷之前的柔弱都是装的,她成人礼在苏家痛打了苏西”
“苏家怎么不管你还不知道吧,苏西是代替苏瓷的养女,因为苏夫人精神有问题,苏西在家甜天天被家暴呢”
“卧槽好惨难怪苏西现在也搬到学校来了”
“就是苏瓷逼她出来的,说苏西在家她就永远不回去,所以苏西生日当天被迫住校”
谣言往往越传越偏,苏西被扇耳光和她住校博同情的事,渐渐地又被扭曲成了苏瓷的欺负。
只不过,现在的苏瓷气势很盛,上次被校暴打脸得太狠,这些人也不敢舞到她眼前。
当然,那并不妨碍苏瓷听说流言,毕竟她有白莎莎这个消息灵通的朋友。
苏西被她当场拆穿尚能哭泣,流言是谁的手笔,苏瓷自然不难猜到。
她认为这样不行,我不犯人人却犯我,还是得先收拾苏西这个大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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