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境内烟雾缭绕,充沛的灵气从不大的池子里蒸腾而上,四五条灵鱼在清透的池子里游来游去,佁然不动,俶尔远逝,三两只灵鹤舒展着长长的脖颈,安静的在水池边饮水。
这并非真正的仙境,而是一件空间法器,名为九重仙阁。
江千流正坐在树下,穿着万年不变的青衫白袍,双目紧闭,用青玉簪挽了个流云髻,星眉朗目,神色清冷,浑身上下散发着冰冷的气息,真真是如同九天玄仙一般,下一秒便要腾云而去。
绍镜清靠在灵树的枝丫上看了他半晌,突然一口吐掉了叼在嘴里的树叶,把捏在手里把玩了许久的小石子朝他一扔:
“喂——江千流!”
虽然全身修为被废,但他扔石子的功力却是从小就练起来的,在这距离下准头竟也不差,只不过那小石子尚未碰到他的头顶,只听“铮”的一声,就被一道纯白剑气弹开了。
那是江千流从不离身的千流剑,在遇到危险时,会自行护主。
修真界内,敢用自己的名字给剑命名的,他恐怕是第一个。
也只有他敢这般自傲了。
他睁开眼,漆黑的眼底映着绍镜清站在树上看他的身影,那身青衫白袍更是衬的他气质出尘。他嘴唇微抿,眼底一片冷淡,似乎不想说话,但还是应了声,“怎么?”
“你什么时候放我走啊?”绍镜清笑眯眯的问他。
十七八岁的少年,黑漆漆的眼珠子里拢了些微水汽,眉目清秀,轻轻一笑便露出了嘴角处的两个梨窝儿,一头黑发被主人随意绑住,虚虚的系在脑后,穿着稍大的青衣,看起来纤瘦又无害。
江千流不答,仿若未闻,又重新闭上眼睛静坐。
“喂江千流!江千流?江千流!”
绍镜清变着调叫他的名字,一声比一声大,他仍然毫不理会,只是眼睫微不可闻的颤了颤。
到底是入了心的。
“江千流,你再不理我,我就要跳下去了啊——”
绍镜清的脸上仍是笑着,两个梨窝儿深深的嵌在脸上,乌黑的眼底深处也全是笑意,听着像是开玩笑的意思,但人已经站了起来,半个身子陷在树的外边,竟让人一时摸不清他的意思。
“你…”江千流似是无奈了,终于慢慢睁了眼,看向树上的少年。
绍镜清一挑眉,对上江千流冷淡的表情,手猛地一松——
江千流瞳孔微缩,顷刻之间身形微动,只留下一道青色的残影,人已经到了树下,把绍镜清接了个满怀。
“啧啧啧,”绍镜清早已料到,嗤笑着摇了摇头,伸手抱住江千流的脖颈,“江千流啊江千流,你用得着吗?”
他这番动作似带上了无限情意,温热的吐息传到江千流的耳廓,染上了一层薄红。
江千流眉头微皱,嘴唇张合,下意识的想解释什么,却听绍镜清继续道:
“——你有这么恨我吗?连死都不让了。”
江千流一怔。
绍镜清看他表情,便当他是默认了。
“你不就是想看我给苏扇道歉吗?行行行,你把我带到苏扇面前,我给他磕头道歉,怎么样?”
绍镜清说的摇头晃脑,一副毫不在意的模样。
江千流救他,就是怕他真摔死了,到底没了修为,这距离摔死个肉体凡胎,不难。
确实没什么好在意的。
江千流不就是在他和苏扇之间选择了苏扇吗?
不就是在他被逐出师门时什么也没说吗?
不就是在苏扇杀他时装作不知吗?
不就是在他找苏扇报仇时,废了他一身修为吗?…
他江千流,有什么做不出来的。
只要有苏扇在的地方,定然是没有他绍镜清的。他就是太蠢,若是一开始就看清楚了,他也就不会傻乎乎的凑上去了,害得自己落的这个下场,他活该,他认了。
江千流废他修为,将他困在九重仙阁之内,不就是等他去给苏扇道歉吗?不然以江千流的性子,怕是早已将他击杀了,况且他还是所谓正派追杀的对象,是入了魔道的邪派。
他不会傻到以为江千流是对他有半分情意的。
连最初的师门之情他就未曾顾过,更遑论如今?
“要不咱们现在就启程吧,不然等你赶回凌剑阁说不定苏扇就断气了,看不到我给他磕头道歉了…”说到这里,绍镜清一顿,恍然大悟的又笑开了,“哎呀,我差点忘了。他手上还有一颗九曲回仙丹呢。”
九曲回仙丹,被誉为活死人药白骨的灵药。
“那还是师兄你从我手上拿去的,你还记得吗?”
绍镜清笑的眉眼弯弯,半分阴霾都没有。
江千流垂着眼,不发一言。
莫不是还有什么是他未想到的?
绍镜清想了想,手臂一松,离开了江千流的怀抱,略带疑惑的上下打量他。
江千流不应声,却也不动,身姿挺拔,眉目冷清,垂下的眼帘遮住了眼睛,挡住了他眼底的神色,整个人如同一棵立于雪中的青松,自有一身风骨。
绍镜清挑挑眉,笑嘻嘻的凑过去,朝他耳边呵了一口气,看那薄薄的耳廓红了一片,“你怎么了?莫不是突发奇想,要补偿我了?”
他不过随口一说,也不知这人有什么毛病。江千流脾气向来如此,若是不想说话,便没人能使他说话。
绍镜清知晓他的性子,不太关心,也无意去关心,耸了耸肩,又像来了兴致似的,自顾自的撒娇道:“是不是啊师兄,是不是想要补偿我了呀?”
顿了顿,似乎是在等待江千流回答。但立刻,他又委屈似的摇了摇头,慢悠悠的拖长了调子,“我就知道定然不是,师兄心里呢——可是从来都没我的。”
从前他是不会这些的。
当然不会了,那是若是知道撒娇能有这么多好处,他早应该去学学,可惜他学的有些晚,现在学是学会了,可当初想要的东西,现在却是看不上了。
他模样不大,用起这孩童般的撒娇的腔调来倒也毫不突兀,渐渐的就习惯了。
仍是没有动静,可他却注意到江千流垂于身侧的手在他说出那句话时猛地一紧。
他看的仔细,心一沉,脸上不显露半分,仍是带着笑的模样,只是眼底的笑意却渐渐敛去了。
“不会吧,师兄,莫不是真是我想的那般?”
江千流仍是不答,嘴唇抿成一条线,神色中竟有些微不可闻的慌张。
绍镜清不笑了,黑眸中的冰冷比起江千流——曾经的江千流,有过之而无不及。
他就这样冷冷的看着江千流,神情冰冷,看了江千流一阵后,嘴角慢慢牵起一抹笑。
像是自嘲,又像是嘲笑江千流。
“哈!苏扇知道吗?”绍镜清后退了一步,直视江千流,“苏扇知道这件事吗?”
知道…我还活着吗?
知道你…
当初他去杀苏扇被江千流拦下,江千流当着苏扇的面废了他全身的修为。
那时他已是强弩之末,苏扇修为不及他,身上的灵宝法器却极多,几乎每一件都能挡住他的杀招,甚至还能伤害到他。拼尽所有修为,就在他即将杀了苏扇的时候,江千流来了,一个照面,便轻易止住他,接着,便在苏扇哭诉中,被江千流废了全身修为,经脉寸断。
他痛的神识都模糊了,一身的血污,躺在地上一动不动,耳边隐隐传来苏扇对江千流撒娇哭诉的声音。
果然,恐怕那时候苏扇是以为他死了吧。
那么重的伤势。连他也想不到自己还活着。
,醒来的时候,已经处在这九重仙阁内了。
他本以为江千流留他是为了苏扇,但现在看来,他真真是错的离谱。
江千流是为了他自己。
江千流竟是为了他自己。
大约是绍镜清的表情变冷了,江千流的脸上几不可闻的掠过一丝慌张,抿了抿唇,轻轻的摇了摇头。
“师弟他…暂时还不知。”
“那么,”绍镜清的嗤笑了一声,“你是要把我当作那些个娈童?”
是了。只有这个原因了。
不待江千流回答,他突然又极明媚的笑了,歪着头,像是之前那副冰冷表情的人不是他一般,“是苏扇未能满足你?还是——他未和你双修过?我猜大约是后者,不然你也不会看上我了,师兄。”
与他的话语相呼应一般,绍镜清随意的抬起手,把自己腰上松松垮垮的腰带解开,青衫轻巧的滑落,不出片刻,便已浑身□□的站在江千流面前。
他当初——应该说是很早之前,他刚得到《春心》之时,第一个想到的便是江千流,那时他对江千流欢喜的不得了,连好不容易得来的心法都恨不得双手呈上,不过江千流看不上他——何止看不上他,在听到他提出双修之时,便直接将他一掌轰了出去,
此情此景,竟让绍镜清想起了那么久之前的事情,倒是奇了。
人还是那个人,那时他是满怀欣喜。至于现在…除了厌恶,竟也没别的留下了。
江千流愣了片刻,一扬衣袖,用宽大的袖袍遮在眼前,把脸别向一边,低声斥道:“不可如此。”
这一派淡然的模样,不愧是苍穹门的下一任掌门,不愧他名流正道中“君子剑”的名号。
可惜啊。
可惜他在绍镜清身上转瞬即逝的眼神,已经说明了他——
对他动情了。
绍镜清看的清清楚楚。
正是因为清清楚楚,才更觉讽刺。
绍镜清像看出什么似的,微微一笑,往前几步凑了过去,呵了一口气,“师兄,我知了。这种事你是不能主动的,不然就毁了你的名号对不对?无碍。我不会让师兄为难的。”
话音未落,绍镜清已经扬起手,解开了江千流的腰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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