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046

    姐姐的房号多少需要我上去陪她吗

    关菡看着这条来自唐若遥的消息, 轻轻地咳了一声，调转脚步回来。

    “秦姐。”

    秦意浓三指托着玻璃酒杯，偏头看她“怎么还有事”

    “遥小姐回消息了。”她略停顿两秒，没见到秦意浓有亲自过来看的意向，如实告知内容，“遥小姐问你需不需要她上来陪你。”

    秦意浓“”

    她表情有一瞬间的空白和茫然, 好似根本没料到这出。

    关菡耐心地等待着。

    秦意浓脸上的空白渐渐消失, 眉宇之间染上的是一种曾经很少出现在她脸上, 自从和唐若遥在一起后越来越多的，另类生动的隐忧。

    俗称的老母亲式的担忧。

    关菡一见这表情就知道，唐若遥的期望怕是要落空。

    “她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秦意浓眉头中间一道深深的纹路，带着不可思议。

    “遥小姐可能见到你太高兴了, 一时没有想到这些。抑或是她想到了，但是在她心目中, 你比这些事情都重要，所以才会说出这样的话。”关菡字斟句酌地帮唐若遥转圜, 道, “别的金主有什么要求的话, 小情人是不能拒绝的。”

    人家小姑娘高高兴兴的，再兜头浇一盆凉水, 就当看在她带自己打了几盘游戏的份上, 关菡隐晦地帮了她一把。

    果然秦意浓神色出现了动摇“是这样吗”

    关菡垂眼“是的。”

    秦意浓眸色转暖, 温和道“那你就回复她, 说不方便, 顺便提醒提醒她，在宾馆不要随便和人串门，无论是男演员还是女演员，导演更加不行，能在片场解决的全都在片场解决，不能解决的留到第二天，或者打电话。”

    宾馆并不是安全的地方，电梯、走廊，遍布摄像头，前脚唐若遥进她房间，或者她进唐若遥房间，保不准后脚就有神通广大的娱媒拿到视频资料，公开上网，登顶热搜。

    到时无论是真有事，还是假有事，都会被娱媒盖章成真。以秦意浓的狼藉声名，她和唐若遥公众印象里洁身自好、傲骨冰清的女神别说是半夜私会了，就是私底下产生一些交集，都会给唐若遥带去不利的影响。

    这也是三年来，秦意浓为什么一直将见面的地点限制在那所房子里，不在任何地方和唐若遥碰面的主要原因之一。唐若遥是现今影坛里冉冉升起的耀眼新星，而且是年少成名，即便再怎么和神坛之巅的秦意浓差距大，都不会在这几年一台共同出席的场合都没有。

    就比如圈里每年都搞得如火如荼的年度慈善夜、风尚大典，“三金”颁奖典礼，等等一些主流晚会，如果不是秦意浓特意避开有唐若遥的地方，她们俩到今天不会只在公众场合见过两次面。

    秦意浓想让唐若遥走一条光明的，没有任何阴霾的星光坦途。她是唐若遥唯一的污点，一旦被娱媒偷拍到，继而曝光，后果不堪设想。

    唐若遥可以忘情，可以不顾一切，在楼下的宾馆房间里说出上来陪她的话，她不能脑子发昏，一时冲动就应下来。

    秦意浓突然想起一件事，猛地抬头“关菡。”

    关菡被她严肃的语气带得眼皮子一跳，立刻道“在。”

    秦意浓目光发冷“今天我和遥遥在剧组，你没有见到什么可疑的人偷拍我们吧”

    关菡摇头。

    秦意浓有多厌恶娱媒她是知道的，她又是娱媒关注的重点人物，关菡一直很注意这方面。

    秦意浓眼底的冷意渐渐敛去，她抬指捏了捏眉心，叹了口气“我还是太冲动了。”不该听从内心的声音，只因为一点期盼，就这么没有丝毫准备地出现在剧组。

    关菡忍不住道“其实”

    秦意浓仰脖喝了口酒，冰冷的红酒注入喉咙，她没听清关菡的后半句话，过后问“你刚说什么”

    关菡抿唇，低头“没什么。”

    秦意浓嗯声“回去早点睡吧，明天还要早起。”

    关菡“晚安秦姐。”

    秦意浓笑笑“晚安。”

    关菡替她带上门，抬头看着门牌号，在门口静静地站了会儿。

    其实偶尔放肆一下也挺好的。

    关菡在心里说。

    她不会忘记，就在前几天，秦意浓让她安排到剧组来的行程，她明面里欲盖弥彰地向她解释说林国安这老头子不靠谱，非让她去趟剧组有多麻烦，却在转过身后眉梢眼角都染上愉悦笑意。

    关菡跟了她很多年，很少见她有发自内心的笑容，尤其是三年前她家里出事后，连形式化的笑容都消失了，一到私下场合，最多的表情就是发呆。她近两年的笑容，几乎都和唐若遥有关。

    秦意浓和唐若遥的合约还有九个月到期，九个月之后，她又真的能按照原定的设想和平结束、顺利脱身吗

    如果九个月之后，唐若遥还是没有学会独立行走，秦意浓这个老母亲兼暗恋者能放心她在圈里独自闯荡吗

    往好的想，又假如唐若遥在这九个月里脱胎换骨，羽翼丰满，独自遨游天地，等她遇到了能和她相伴终老的人，秦意浓会甘心吗眼睁睁看着她投入到另一个人的怀抱

    关菡不敢打包票。人是地球上最复杂的物种，人的感情里，又以爱情最为难懂无常，可以用理智预判的，通常都不是真正的爱情。

    不管秦意浓最终做出什么选择，关菡只希望她不要后悔。走了这个天时地利人和的唐若遥，以秦意浓的性格，再想碰到一个李若遥，谈何容易。

    保不准就孤独终老了。

    至于当下，关菡叹了口气，算了，开心一天是一天吧。她一个助理，怎么也操心老母亲的心还一操心就操心俩，又不是月老转世。

    有摄像头，不方便

    秦姐还让我提醒你，不管是白天还是晚上，都不要随便和其他的男女演员串门

    唐若遥坐在床沿，低着头，将屏幕中央这两条消息翻来覆去地看，最终轻轻地叹了口气，将手机倒扣在床上，去浴室洗澡了。

    怎么说也在圈子里混了三年了，没被拍也看着别人被拍过，世道有多险恶，唐若遥心里明镜似的。唐若遥是性格原因，再加上她高冷声名在外，平时冷淡点别人都觉得正常，给她省了不少自来熟的麻烦，是以没有这方面的漏洞。

    她宿舍里的文殊娴，太热情和人互串门子，因此着了人家的道。文殊娴命里带红，一部戏就崭露头角。第二部电视剧担任女主角，在拍摄期间却被曝出插足婚姻的“小三”丑闻，就是因为在宾馆里不注意的缘故，被同组的女演员设计，好在她团队反应快，第一时间辟谣澄清，还找到了证据反打造谣者的脸。文殊娴拉了个语音聊天室，和405的三个人吐了一晚上的黑泥，语气沉重地说“姐这都是给你们的前车之鉴啊。”

    三人齐翻白眼，纷纷不给面子地回道“你当我们和你一样傻吗”

    唐若遥当然不傻，只是在可能被拍到和秦意浓之间，她选秦意浓。秦意浓有那么多的绯闻，不缺她这一个。假如真的拍到，唐若遥颇为乐观地想秦意浓会解决的。

    解决不了也不怕什么，摄像头总不能探到房间里看她们俩都具体做了些什么。

    浴室里，莲蓬头的热水淋下来，唐若遥仰了仰白细的脖颈，手抹了把脸上的水，暂时把莲蓬头关掉，往淋湿的长发上抹洗发露。

    说来奇怪，娱媒口中秦意浓有那么多的情人，却没有一个被拍到直接亲密证据的最亲密的不过就是一个拥抱。现在传得最有鼻子有眼的，还要论秦意浓和韩玉平的绯闻，从她21岁拍朦胧，到今年29岁，每次两人在媒体面前互cue，都给这段不正当关系添上一段新证据，要不是韩玉平今年快六十，外貌和秦意浓太不搭，网络上的c早就大势。

    就算是和韩玉平，秦意浓至多就被拍过被韩玉平揉脑袋的照片，由于两人年龄差太大，更像父亲和女儿。不管娱媒怎么说，唐若遥是觉得他们俩看起来是真的很单纯。

    唐若遥冲掉头上的白色泡沫，眯了眯眼，所以秦意浓是在外面一直都很谨慎小心，所以才没有让娱媒掌握到证据吗还是

    唐若遥站在热水下，脑子里总隐约浮现出一种直觉，这种直觉从她对秦意浓暗生情愫那天开始，困扰了她两年多。即使秦意浓已经亲口告诉她“不止一个情人”的话了，她还是不能彻底死心，每每在沉下心思考的时候生出疑虑。

    纪云瑶。

    她心里念着这个如鲠在喉的名字，强迫自己回忆那天她们俩的所有细节。

    你和她是什么关系

    你和她又是什么关系

    朋友。

    我也是，非常好的朋友。姐姐跟我提起过你，你和我想象中的有点不太一样。

    纪云瑶并没有亲口说过她和秦意浓是那种关系，不是吗

    还有一开始，纪云瑶那副八卦兮兮打听的语气，更不像是面对情敌的态度当然，不排除纪云瑶就是那样的性格，喜欢东南西北地胡扯一通。

    如果她们俩都是秦意浓的情人，一个情人出面帮另一个情人的忙，想想也太大度了一些，古代皇帝的后宫还起火呢。换成唐若遥自己是做不到的，她不把情敌剥皮抽筋了就算好的。

    姐姐

    好像一切都是自己从那句称呼脑补的。

    唐若遥若有所思了一会儿，忽而皱了皱眉头，该不会是真的亲戚吧她像是抓到了救命稻草，迫不及待地想去确认，唐若遥披上浴袍，松松垮垮地胡乱系上，趿拉着拖鞋，急步从浴室出来，往床边走去，嘴里念念有词“手机手机”

    方才随手丢的手机却怎么都找不到，她将被子掀了个底朝天，一把抓过手机，在搜索引擎里输入“秦意浓”三个字，点进她的个人资料，掠过长长的她几乎能背下来的荣耀履历，从目录径直点到家庭生活那栏。

    相比于她几个屏幕都盛不下的电影成就，家庭生活反常地一片空白，连大多数明星会有的简单的家庭介绍、成长环境一概没有。唐若遥以前没关注，甫一看到愣了愣，不信邪地继续往下拉，往后却是她和履历一样长的绯闻对象名单。

    唐若遥咬了咬下唇。

    什么时候自己也能出现在这份名单里唐若遥状况外地想道。

    她定了定神，在搜索引擎里换了搜索内容。

    秦意浓的家庭状况

    秦意浓有妹妹吗

    秦意浓的父母是做什么的

    搜索结果不出意外，都是空白。唐若遥去了一个知名的八卦论坛，在搜索栏里打了秦意浓的名字缩写，连续翻过十几页都没有见提到她家庭的。

    唐若遥隐约觉得抓到了什么，静下心去想，却思考不出个所以然。

    唐若遥眯了眯眼，返回主界面，点开屏幕上的绿色图标，找到穆青梧的对话框，往里打字穆姐，你知道秦意浓的家庭情况吗她有没有妹妹什么的

    被穆青梧护犊子似的带了一两个月，唐若遥已经学会了有事找她，不管大事小情，穆青梧能解答的一定会给她解答。

    她将以上的内容一个字一个字地键入，却在触碰到发送键之前收了回来，往回删了个干净。

    唐若遥往后一仰，倒在床上，闭上了眼睛。

    纪云瑶到底是不是她情人，对自己来说有本质的区别吗难道得到肯定的答案，自己就能把这颗见到她就怦然而跳的心脏控制住吗

    唐若遥手往一旁摸索，找到枕头，盖在了脸上，枕头底下传来长长的叹气声。

    “什么关系”秦意浓将手机贴在耳边，另一只手端起酒杯抿了一口酒笑道，“您觉得我和她是什么关系”

    “我看不明白啊。”林国安揣着明白装糊涂道，“我要知道，还用得着跟你打电话”

    “行啦，老狐狸。”秦意浓低下头，栗色的发丝从耳朵后落了下来，她用手指勾了勾耳发，语气变得认真起来，“就是你看到的那样。”

    林国安哈哈笑了两声。

    秦意浓啧道“我记得您是个正经人。”

    林国安“我一直挺正经啊，就是冷不丁听到你这八卦，觉得稀奇。”

    秦意浓“稀奇完了吗”

    林国安当然没稀奇完，心里猫抓似的，但他听秦意浓的语气不善，适可而止道“完了，我就随便问问，既然确认了，我给你多关照关照她。”

    秦意浓放下酒杯，嗤笑道“这话说的，她要跟我没关系，你给她穿小鞋”

    林国安嗐了声“哪能呢你不知道这小孩儿多有天赋，我感觉就像见到了当年的你，我喜欢她还来不及。”

    秦意浓淡道“注意措辞，当着我的面夸我的人，我要吃醋了。”

    林国安隔着电话被横空喂了这么大一碗狗粮，耳朵差点儿震聋了，语结道“你、你”

    以前的秦意浓不是这个样子的

    “我怎么”秦意浓垂眸，漫不经心地弹了弹手指，语调里带上了质问，“我还没找你算账呢，你剧组里有人欺负她，你这个当导演的不会不知道吧”

    林国安理亏，叹了口气道“我知道，但那个尤名轩是投资商塞进来的人，我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他还有半个月戏就拍完了，我平时帮你注意着点，你看行么”

    秦意浓停顿了两秒，半撩起眼皮，慢吞吞地开口“她如果在你这里出事”

    林国安忙保证道“绝对不会”

    秦意浓轻轻嗯了声，没多指责对方，毕竟交情在。

    “遥遥脸皮薄，你知道我们俩关系的这件事”

    “知道了，我不跟她说。”

    “她要是问起有关我的事，你含糊带过就行。”秦意浓想了想，补充了一句。

    “这是什么道理”

    “我俩情趣，你管呢”秦意浓啧了声。

    林国安失笑“行行行，我不管。”他也没说要管啊。

    按秦意浓这腻歪劲，唐若遥估计比她差不到哪儿去。他确实当作不知道的好，平白喂自己狗粮。

    秦意浓接着交代了几句，林国安一一应下，边应边在心里吐槽这还是我认识的那个秦意浓么

    最后，林国安说“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问。”秦意浓说得口干舌燥，单手开了矿泉水喝了一口。

    “你们俩什么时候好的”

    “挺久了。”秦意浓看着地面，唇角微勾，长发柔柔地垂在脸侧。

    “瞒得够紧的哈。”

    “目前就你一个人知道。”

    “哈哈哈，荣幸之至。”

    “要是走漏了风声”秦意浓话锋一转，语气森寒。

    林国安摸了摸凉丝丝的脖子，说“天知地知，我知你们知，我连我老婆都不告诉。”

    “韩玉平也不行。”秦意浓说。

    林国安和韩玉平是摄影系同班同学，好得穿一条裤子，算是彻底堵死了林国安的路。

    林国安“好，不说。”

    “挂了。”得到肯定的答案，秦意浓掐断了电话。

    她脸上的云淡风轻慢慢地变成了沉重，她转脸望向窗外，银月如钩，挂在墨蓝的夜幕，零散的几颗星星皆光芒暗淡，举目尽灰。

    秦意浓抬指掐了掐眉心，幽幽地叹了口气。

    天际泛白。

    床上鼓起的小山包动了动，小山包下伸出一只骨节修长白皙的手，沿着床铺摸索，直到感觉到冰凉的触感，另一只手掀开了盖在脸上的被子，唐若遥眯缝着眼看了看手机上显示的时间。

    五点零二。

    唐若遥先把自己从横着变成竖着，再撑着手肘坐了起来，靠在床头醒盹。

    醒得差不多，她重新解锁屏幕，边打哈欠边给关菡发消息姐姐什么时候下楼吃早餐

    关菡暂时没回。

    唐若遥估计她没醒，秦意浓不用拍戏，照理来说关菡也不用早起。

    “遥小姐又发消息来了。”出乎她意料的，关菡现在正站在秦意浓面前，而秦意浓靠在沙发里，一只手揉着自己的眉心，昨晚没有休息好。

    “说什么”

    “问你什么时候吃早餐。”

    “她这么闲么”秦意浓没好气地哼了声。

    “我去问剧组要一份她的拍摄通告单”

    秦意浓动作一顿，抬头看了关菡一眼。

    关菡抿唇，乖觉垂头“开个玩笑。”

    “一点都不好笑。”秦意浓说，“你去问问林导，他们早饭什么时候吃，我们和她错开，吃完就走。”秦意浓现在只想喝口热粥。

    关菡“好的。”

    关菡问完回来，说“七点半，他们七点出发，去现场一起吃，不在酒店用餐，没定早餐券。这里的早餐是六点开，待会儿我们可以下去，你要不要再睡会儿”

    “算了，一个小时也睡不了什么。”秦意浓伸手，“平板给我。”

    关菡点开某弹幕网站，点进收藏夹，毕恭毕敬地呈上去。

    秦意浓又看她一眼。

    关菡镇定地回望，眼神里隐约还有一丝无辜。

    秦意浓咳了声，一本正经道“你先回房吧。”

    唐若遥洗漱完回来，随手戳了下床头柜上的手机屏幕，屏幕上一条消息。

    关菡秦姐说叫到房间吃

    唐若遥微微失望，回了句“好的”，接受了这个现实。旋即将这事抛到脑后，坐在桌前翻开今天的剧本页，神情专注。

    金色的阳光从窗户投射进来，渐渐地铺满大半个房间。

    桌上的手机嗡的震了下。

    唐若遥拿起来看了眼，辛倩发来的七点半了，下楼吃早餐吗我刚去买了两张早餐券

    唐若遥打字回吃，等我换个衣服

    她伸了个懒腰，从桌旁站起来。

    她今天上午休息，下午才有戏。剧组的人在半个小时前就坐车走了，她留在宾馆吃早餐，睡了午觉再过去。

    酒店的早餐在三楼，唐若遥和辛倩坐电梯一路下行，不时低声交谈两句。

    进了大开的门厅。

    门口服务员露出标准八颗牙的礼貌微笑“您好。”

    “两位。”辛倩笑笑，把早餐券交上去，服务员做了个“请进”的手势“祝二位用餐愉快。”

    唐若遥刚进去，就听到身后一道平平板板毫无起伏的熟悉女声“两位，谢谢。”

    唐若遥心头一动，回过头来，正好和关菡身后的秦意浓四目相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