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第四十六章

小说:[Hannibal]My Queen 作者:千江水影
    就像汉尼拔那天对雪丽所说的话,非常时期,再怎样小心也不为过。

    当劳伦斯被雪丽告知汉尼拔的家门口出现一件来路不明的包裹,他丝毫不敢大意,没有自行进行处理,而是警觉地连系了杰佛瑞。

    杰佛瑞.海克尔从政多年,近年来更是身居高位,在美国政治权力的中心白宫担任国家安全顾问。他手里掌握的人脉和资源,虽然经营时间没有帕斯莫尔这样世代传承的家族长远,一旦遇到需要动用的时候,各个环节间运作起来明显更加顺畅。财富和权势,终究是大权在握的人更好办事。

    杰佛瑞接获消息,尽管人远在圣彼得堡陪同总统先生参加二十国集团峰会,他依旧能够长距离遥控国内事务。打通越洋电话,动动嘴皮子,他就从军方调到一批防爆小组,迅速集结整队出发,前往巴尔的摩。

    整个行动都在暗中运作,没有惊动到一般民众。拆弹人员采用最先进的仪器,先行对包裹内容物进行探测,排除其中夹带爆裂物的可能性,这才将包裹交付给FBI,由他们进行後续检视。

    以最高级别应对生化攻击的模式处理,FBI专门负责检视这类危险物质的实验室内,鉴识人员身穿全套隔离衣严阵以待。

    站在工作台前,鉴识人员戴着乳胶手套的手指松开纸盒上的缎带,小心翼翼揭起纸盖——假使这个人不是正被罩在隔离衣内,他会闻到一股浓郁的玫瑰香气扑面而来。无论盒里装着什麽,它都被埋在满满一盒乾燥的红玫瑰花办之下。

    鉴识人员移除大半盒花瓣,在盒底发现一张以碎钻和金色纹路装饰的黑色威尼斯面具,以及一条Valentino的淡红色丝绸连身裙。除了大量红玫瑰花办,以及这两件看起来安全无害的物品,盒里没有别的东西。

    至於附在盒子上的那张卡片,纸上以义大利斜体印刷着一段文字——

    To Gloria:

    A new gown in return

    As I take the old one

    To taste your taste again.

    How I miss you in the icily nights.

    Alas, what a loss of pleasure

    When we are quite a distance away.

    If fire mutinies in thy bones,

    To thine own self be true,

    Get thee to a nunnery,

    Be a breeder of sinners.

    Your lover forever and ever,

    Louis Dalton, aka As/modeus

    致葛洛莉雅:

    献上一件新礼服作补偿,

    鉴於我拿走旧的那件

    藉此再三品尝妳的滋味。

    冰冷的夜晚里我如此想念你。

    唉,丧失了多少欢愉,

    当我们距离如此遥远。

    如若欲/火在骨髓中蠢动,

    请妳务必忠於自我,

    进妓院去吧,

    孕育更多罪人出来。

    妳永恒不变的挚爱

    路易斯.道尔顿,又名阿斯莫德

    经由FBI鉴定,这几样物品被认为不具危险性,经历多方辗转过後,最终还是来到葛洛莉雅面前。

    颤抖着双手,葛洛莉雅从证物箱中拿起那条长裙。

    他寄给她一条一模一样的裙子,和那天她穿着的那件一模一样的裙子!

    出自Valentino着名设计师之手,它无疑是条极为漂亮的裙子。轻盈飘逸的绸缎,精美细致的蕾丝,任何人都能看出这条裙子价值不斐。以葛洛莉雅.斯图亚特的眼界,能被她一眼看中,从成千上万件时装中挑出来穿在身上,更是证明了它的价值。

    这条裙子是葛洛莉雅.斯图亚特去年生日在外逛街时买下的。她本身便很喜欢这件裙子,加上那人在她穿着这条裙子时,格外表示惊艳,赞美她在这条裙子的衬托下,美得宛若仙女下凡。因此,她才会在跟随爱人前往他的家乡时,打扮作他最喜欢的样子,希望他的家人也因此欣赏她,很快接受她的存在。

    只是当她再次看见这款裙子,浮现在脑海中的,却是它被粗暴撕毁,沾染上精/液和血污的模样。

    柔软丝滑的衣料拂过手臂,让她想起它是如何黏附在她皮肤上,像条裹尸布般紧紧束缚住她,让她完全无法反抗,只能任由那些男人拉扯她的四肢。她就像只被抛弃在垃圾堆里的玩偶,被他们恣意玩弄摆布,一次又一次侵犯凌/辱……

    而那张面具,那张面具,记忆里也有那张面具!

    当她羞愤欲死,已在极度的绝望中疯狂时,路易斯.道尔顿,那家伙就戴着这样一张面具,漫不经心地坐在不远处的皮革沙发上,手里托着一杯红酒,兴味盎然地看着她。

    即使隔着一张面具,她依然一眼便认出他!那双饱含恶意,因为目睹她痛苦而愉悦不已的眼睛。只要看见那双眼睛,即使他换了千千万万张面孔,她仍旧可以在人群中认出他。

    『我要妳亲身感受我曾经遭遇的痛苦和羞辱。让妳尝一尝,在最脏最臭的阴沟里打滚,究竟是怎样一种滋味!』

    『妳可知道我最厌恶妳哪一点?我恨极妳那高高在上,不知世间疾苦的模样!天真可爱备受宠爱的葛洛莉雅,天使般纯洁无暇的葛洛莉雅,我要妳堕落到泥潦里,遍染污秽肮脏不堪,身上每一处都被男人搞过,而妳还像个不知羞耻的婊/子,贪得无厌地爬到他们脚边,哀求拜托他们上妳,一次又一次,直到妳从骨髓从灵魂里彻底腐烂,就连自己的名字都回想不起来!』

    他踩着光可鉴人的黑皮鞋来到她身前,蹲下身子,掏出一块丝质手帕,隔着帕子扯起她脏乱不堪的头发,露出她脏污不堪挂满泪痕的脸庞。

    『瞧瞧,瞧瞧,如果我现在把妳扔到大街上,应该没有人能够认得出,这是个高贵的帕斯莫尔。可惜啊可惜,曾经那样辉煌荣耀的家族,最後竟然凋零落败到,仅只剩下一个如此人尽可夫,和後街的妓/女一样卑贱不堪的女人!』

    尽管认识还不到一年的时间,他却像认识她一辈子一样了解她。他太过清楚,怎样能够在她千疮百孔伤痕累累的心头上,再狠狠剜下一大块肉来。

    她恨极了他!这世间恐怕没有确切的词汇,能够描述她对他抱持的恨意!

    那股在胸膛中奔腾燃烧,宛如来自地狱般汹涌奔腾的怒火,即使只是一段空泛的记忆,仍然让被迫陷入记忆闪回中的葛洛莉雅,感觉胸口像被一只大手紧紧揪住,眼前像是蒙上一层黑雾。胸闷,心悸,头晕,目眩,宛如心脏病发般,手脚发麻,四肢无力,冷汗直冒,无法呼吸。

    重重叠叠的记忆宫殿深处,高耸阴翳的哥德式钟楼上,庞大古老的铜钟来回摆荡,像暴雨中的闷雷般轰然作响。当——当——当——每当那报丧般不祥的钟声响起,整座建筑便像遭遇地震般猛然摇晃,因为受到挤压而龟裂粉碎的齑粉和石块从天花板簌簌落下,如坠落的陨石砸在棋盘式交错的黑白大理石地上。

    神圣庄严的王座室尽头,手持权杖和宝球的银色女王在王座上抬起头。

    以古希腊喷泉做造景的天井中央,黑色生物被这突然发生的天摇地动吓得瑟瑟发抖,但是这时候它却一反平时的懦弱,咬紧牙关猛然展开双翼。硕大的翅膀上,粗硬的黑羽铺展开来,像支大伞般护住它和它的半身,为他们挡去头顶上不断掉落的碎石。它用布满毛发的双臂抱住倒卧在水池边的她,焦急地看着她紧闭双眼的苍白脸庞。

    『时刻将至,时刻将至,sister mine。』王者冰蓝色的眼眸映照着阴沉的天空,藏青色的裙裾轻轻飘动。

    风雨欲来,渐渐地,起风了。

    一只手臂从背後揽住她的肩膀,『嘘,嘘,』汉尼拔低沉的嗓音在她耳边轻声响起,『亲爱的,快坐下,妳恐慌发作了。』他搀住她瘫软的身子,扶着她坐回沙发上。

    汉尼拔定定看着面色发白的葛洛莉雅,快速评估她的状况。确认她无法回应任何谈话,他只得代替她做出决定。他起身弯下腰,一手搂住她的背,一手从她膝下穿过,事隔多日之後,再次一个公主抱将葛洛莉雅捞了起来,让她依偎进他的怀抱里。

    他抱着葛洛莉雅转过身,面对BAU众人担心的目光,温和有礼却不容拒绝地说:『原谅我的失礼,女士和先生们。如你们所见,帕斯莫尔小姐目前的身体状况不容许她继续和你们交谈。做为一名医疗专业人员,我会建议她今天接下来的时间待在床上好好休息,避免去想那些让她焦虑不安的事物。然而,我知道各位百忙之中远道而来,便是希望藉由这场谈话的机会,对那个恶徒有更多了解,尽快逮住他,结束这场梦魇。请让我送斯图亚特小姐回房稍作休息,等到她精神恢复过来,再和各位继续先前的谈话。容许我先行告退。』

    他颔首作势欠了欠身,随即毫不费力地抱着葛洛莉雅,带着半昏迷的女人离开会客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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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葛洛莉雅回复清醒时,她已经被汉尼拔抱回房间,像对待易碎物品般,小心放置在房里那张豪华的雕花四柱大床上。

    最难受的部分已经过去,尽管仍然有些晕眩无力,她才躺着休息不到五分钟,便挣扎着要从床上起来。坐在床边的汉尼拔见状,赶紧上前托起她的身子,在她背後垫上厚厚的枕头,让他可以靠着休息。

    『喔,汉尼拔,你让我感觉自己像个重病垂死的病人。』她忍不住捶着床抱怨道,嫌他太过大惊小怪。

    『胡说八道!敲敲木头①!』汉尼拔斥道,真的动手敲了敲木造的床柱,换来葛洛莉雅噗哧一笑。

    汉尼拔瞪了这没心没肺的姑娘一眼,快步走出房间又很快回来,手上拿着一杯水和一颗alprazolam②。

    葛洛莉雅接过汉尼拔递来的水和药,翻了个白眼说:『你还不如给我一块巧克力,我一直觉得Xanax②和安慰剂差不多。』

    汉尼拔双手插在裤兜里,靠着床柱站在床边,挑起一边眉毛也不说话,就这样淡淡看着她。

    葛洛莉雅见事情没有转圜的馀地,鼓了鼓腮帮子,悻悻然吃下他处方的药,喝光杯里的水,将玻璃杯塞还给他。

    已经习惯她和波斯猫一样傲骄的性子,汉尼拔任劳任怨地接过水杯,将它拿到旁边的桌子去放。

    抱着枕头并将下巴搁在上面,葛洛莉雅郁闷地说:『在那麽多人面前身体出状况,实在让人气恼。』

    『不是每个人都能够控制他的交感神经。』汉尼拔开玩笑道,随即柔声说:『当某些事物出现得如此突然,致使妳回想起那些惊悚骇人的记忆,妳会顿时情绪崩溃,是完全能够理解的。妳的身体之所以会自行关机,其实是人类经过几万年时间演化出的自我保护生理机转。』

    『但是那不是我个人的感受让我身体不适!』葛洛莉雅脱口而出,随即懊恼地闭上嘴。

    她不知道自己的身体怎麽了。她不是葛洛莉雅.斯图亚特。她没有亲身遭遇过那些经历。即使相同的事情发生在她身上,情绪波动较一般人迟钝的她,也感受不到相同程度的绝望。唯一合理的解释,是记忆不是来自於虚无缥缈的灵魂,而是根植於身体本身,这本来就是现代脑神经医学的认知。曾经接受基础教育的人都知道,短期记忆处储存於海马回,长期记忆则储存於大脑皮质。我们的记忆就和电脑里的档案一样,储存在和硬碟一样有形的大脑构造中。如果事实就是这样,那又该如何解释她身殒之後,带着属於自己的记忆来到现在这具躯壳里?灵魂是否和光一样,具有二象性?有些物理学家用量子力学解释灵魂的存在,认为人类拥有身体和灵魂的二元性。他们的理论终究只是假说,但是对於她来说,却是真实发生在她身上的遭遇……

    只要深入思考这些,她的太阳穴就阵阵抽痛。置身於未知之中令她焦躁不安,身为一个控制狂,她讨厌超出掌控的事物。她再次感受到那种熟悉的无能为力——事物开始脱离她的控制,她对周围发生的一切束手无策,只能莫可奈何地任由情况不断恶化下去。

    如果回想起被人侵犯的遭遇会让葛洛莉雅.斯图亚特恐慌发作,那麽对她来说,人生中最不堪回首的经历,则是从精神科医师变成精神科病人。光是想到自己可能再度陷入疯狂,她就无法控制焦虑的情绪,甚至在汉尼拔面前失去一向完美的自我掌控能力,说出那他们尽管心知肚明却一直缄口不言的事实。

    她不是性格冲动的人,她更相信刚才会一时失言,是因为这具身体内正在进行一场由多巴胺和血清素失调造成的风暴,使她连带受到影响,做出她自己决计不会做出的行为。

    即使她很快控制住表情,没让内心的懊恼明显表露在脸上。然而汉尼拔是多麽敏锐的人哪?他又怎会看不出她内心所想?

    汉尼拔走到她身旁,侧身在床边坐下。他伸出双手按上她的肩膀,凝视着她的眼睛,像是要深深望进她的灵魂里。

    抛却平时迂回晦涩的句构和修辞,他平铺直述道:『恐惧使我们惊慌,只要我们仍是肉体凡身,便无法彻底杜绝这个缺点。请别害怕向我崭露妳的情绪。我知道妳隐藏着秘密,而这个秘密最好不为世人所知。我懂得这种心情。也许有朝一日我们能够卸下心房,对彼此敞开心扉,谈论那些难向外人言道的事物。但我绝不会为了满足自己的好奇心,勉强妳说出那些没办法说不出口的话语。』

    他那双按在她肩膀上的手如此稳定,又是如此温暖。而他的眼神丶表情和语气,则是那样地真挚和坦率。葛洛莉雅不知道自己是否能够相信他,她从不是个轻易交付信任的人。

    看出她眼底的动摇,汉尼拔不禁在心里叹了口气。他欣赏葛洛莉雅的谨慎小心,换作他自己,也绝不会轻易相信从汉尼拔.莱克特口中吐出的话语。然而当他真的决定要说真话,究竟该如何让她相信?

    『A ciascun’alma presa e gentil core

    Nel cui cospetto ven lo dir presente,

    In ciò che mi rescrivan suo parvente,

    Salute in lor segnor, cioè Amore.

    Già eran quasi che atterzate l’ore

    Del tempo che onne stella n’è lucente,

    Quando m’apparve Amor subitamente,

    Cui essenza membrar mi dà orrore.

    Allegro mi sembrava Amor tenendo

    Meo core in mano, e ne le braccia avea

    Madonna involta in un drappo dormendo.

    Poi la svegliava, e d’esto core ardendo

    Lei paventosa umilmente pascea:

    Appresso gir lo ne vedea piangendo.③』

    汉尼拔用他轻柔悦耳的嗓音,念完但丁这首十四行诗。随即,只见他困窘地偏过头,避开葛洛莉雅因为惊讶而睁大的眼睛。

    他感觉到自己双颊微微发热,一颗心在胸膛中砰砰乱跳,这些症状和那些情窦初开,在心上人面前羞怯不安的少年,并没有任何不同。他不禁感到一阵懊恼——他被爱意冲昏头的脑袋,究竟都在想些什麽?如此荒唐的行径,简直像被愚蠢的鬼魂附身一样,居然做出这般他平时绝对不会做出的行为来。

    柔软冰凉的双手抚上他的脸庞,将他别开的头转了回来。

    汉尼拔不得不面对葛洛莉雅的反应——她神色复杂地看着他,表情既是困惑,又是探究。

    她就像是他所遇见过最严格的考官,仔细审视他的双眼,剖析他脸上每一道线条。而他甘愿划开胸膛,取出那颗仍在扑腾跳动的心脏,趁它仍然炙热新鲜,用银质的托盘盛上,亲手献到她面前。

    在她面前,他已束手投降,丝毫不能反抗。他就像古埃及神话里,那些被阿努比斯带到奥西里斯面前的亡魂,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心被放在天秤上秤量,与一根鸵鸟羽毛相较熟轻孰重。惶恐不安,却什麽也不能够做,只能等啊等,等待审判的结果出炉。

    经历对他而言无比漫长的等待之後,葛洛莉雅的脸上缓缓绽开一个让他永生难忘,美得令他不禁屏息的微笑。只听她对他说道:『吻我,汉尼拔。别说话,只是吻我,my love。』

    当言语成为累赘,汉尼拔只能依言照办,扶着她躺卧而下,俯身与她热切忘情地深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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