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允抱着姜楚出来的时候,小姑娘已经累得睡着了。
她云雾般的发丝拢着一层水汽, 羽睫在眼睑下方投射出一道浓密的青影, 随着呼吸轻轻地颤动着。
许是在玉池里待的时间太久,在热气的熏腾下, 两颊泛起淡淡的绯色。
连小巧的鼻尖也透着红。
盛允抱着她放到床上,小心翼翼地帮她把未干透的头发,一点点绞干。
他动作轻柔, 姜楚又因累到了睡得沉,并没有被他吵醒。
头发干了,盛允才轻手轻脚地钻进被窝。
他把小姑娘揽在怀里,让她枕着自己的手臂。
两人相拥而眠。
第二日一大早, 就该启程去相国寺了。
姜楚醒来的时候已然天色大亮, 却没看到盛允的身影。
一旁的温度早已散去,他应当早就走了。
“远夏。”姜楚心里一慌,忙冲着门外喊道。
殿下怎么不叫她?
难道不愿意带她去相国寺了吗?
姜楚心中五味杂陈, 一时间脑海中闪过很多想法。
“王妃醒了。”远夏像是一直守在门口,刚听到她的声音,就推门走了进来。
不等姜楚开口问,她就连忙解释道:“王妃,郎侍卫传话说,王爷说您不必一同过去, 什么时候休息好了,让郎侍卫送您去即可。”
本来盛允是打算跟楚楚一起去相国寺的。
但他早上看到楚楚睡得香,不舍得叫醒她。
干脆就把郎奉留下, 让他护送楚楚出门。
姜楚这才松了口气,对着远夏道:“先服侍我梳洗吧,我们赶紧过去。”
还好殿下不是打算丢下她。
远夏麻利地伺/候姜楚漱口,净面。
姜楚今日要出门,不上妆不行,她只好规规矩矩地坐在梳妆台前面,任由远夏帮她涂上妆粉,点上口脂。
最后,她换了身云峰白的衫裙和同色绣银纹褙子,上了王府的马车。
盛允说派了暗卫护着她,姜楚却只看到了郎奉。
她心下疑惑,撩开马车帘子,问道:“郎护卫,其他人呢?”
郎奉立刻明白了她说的是谁,拱手恭敬地回道:“回王妃,其他人都在暗处,王妃需要的时候,他们自然会出现。”
他骑马行在马车旁边,说话的时候低垂着头,并不敢直视姜楚的脸,老实地守着规矩。
“知道了。”姜楚放下了帘子。
她从一旁的格子里挑了本书,拿在手里翻看。
一开始路途平缓,出了城之后,路上便开始颠簸了。
姜楚被晃得昏昏欲睡,干脆放下书,躺在厚软的锦衾上睡下。
从马车的花枝小窗吹进来一阵阵的微风,驱散了夏日的炎热。
不一会儿,她就觉得眼皮发沉,渐渐睡着了。
马车行得慢,等到了相国寺,已经到了用午膳的时间。
姜楚在远夏的搀扶下,走下了马车。
可她刚一出马车,就被外面的阳光刺得睁不开眼。
饶是戴着幕篱,突如其来的强光,也让她颇为不适应。
姜楚连忙把手挡在眼前。
过了会儿,她才终于适应外面的光线。
京城里倒是不觉有多热,可这里在城外,又是山上,自然比京城里更晒。
好在走了几步路,进了相国寺以后,那股子炎热总算是被阻隔在外。
相国寺占据了大半个山头,四周全是参天的大树,郁郁葱葱,前方隐隐有佛音传来,带着安抚人心的力量。
姜楚只觉得身心都处于一种很放松,很舒适的状态。
她扶着远夏的手臂,沿着台阶拾级而上。
刚一露面,就有小沙弥迎了上来。
他双手合十念了声佛号,随后不卑不亢地问了她的身份,又叫来禁军查探她的话是否属实。
今日因着皇帝来此,担心会有刺客混进来,自然不是谁都能进相国寺的。
进寺的盘查比往日里都要严格。
但有郎奉在,就是对她身份最好的证明。
盘查过后,姜楚无需掀开幕篱,直接跟在小沙弥身后,去了后面的院子安置。
给她安排的院子清幽安静,四周都种着竹子。
微风吹过,竹叶沙沙作响。
院子不大,但布置简单干净。
这里似乎是相国寺的角落。
墙角有一大块平坦的石头,姜楚小心地爬了上去,正好能看到墙壁外面的场景。
那边没有院子,只有绿意盎然的竹海,再往外,似乎就是悬崖了。
“王妃,您快下来。”远夏担忧地护在她身边,生怕她不小心摔下来。
“这石头这么大,难不成我还能摔了?”姜楚好笑地说道。
不过她还是从石头上跳了下来,免得远夏再担心。
“这里真美,早知道把云云也一起带过来了。”姜楚颇有些遗憾。
等下次有空了,她可以跟殿下一起,带着云云去山上玩。
寺里生活规律,用膳的时间也是固定的。
很快就到了午膳的时间。
远夏带着另外一个婢女一起,去了膳堂,领了饭菜回来。
姜楚坐在简陋的小木墩上,慢条斯理地吃着东西。
虽说没有一点儿荤腥,但这些吃食选用的食材都来自山上,本来就带着一股清香,再加上厨师手艺好,味道倒也不错。
她吃完饭,在外面走了一会儿路,正准备午睡,盛允却过来了。
“殿下,您怎么来了?”姜楚高兴地跑过去,仰着小脑袋看他。
盛允弯下/身子,快速在她唇角亲了一下。
“想你了,来看看你。”盛允把她抱进怀里,下巴搁在她肩膀处蹭了蹭。
小姑娘身上好闻的香味侵入鼻间。
盛允只觉得一整日的劳累都散去了,只余满足和欣喜。
姜楚害羞地躲在他胸口,羞怯地问道:“殿下,您用过午膳了么?”
“嗯,你呢?寺里的饭菜可吃得惯?”盛允低着头,凑近她耳边。
他把人手都布置好,扒了两下饭,就迫不及待地跑过来看她了。
姜楚点点头。
“不是说要午睡?走吧。”盛允方才过来的时候,正好听到她和远夏说要午睡。
他拉着楚楚的手,却不见她动。
盛允扭头,目露疑惑。
“殿下......”姜楚欲言又止。
毕竟这里是相国寺,她怕同塌而眠不合规矩。
盛允猜出了她在担心什么,长臂揽上她的肩,低声道:“我看着你睡。”
随后,他手上微微用力,带着她回了屋。
姜楚换了寝衣躺在床上,头上的发饰早已拆去放在一旁,乌黑顺滑的发丝散落在枕边。
盛允就坐在床边看着她。
“殿下,要不您去隔壁睡吧?”姜楚抓着他的大手,轻轻晃了晃。
“我不困,就在这陪你。”盛允却不想跟她分开,哪怕只有一会儿。
他回握住小姑娘的素手,放在唇边轻轻碰了一下。
姜楚面颊含羞,拗不过他,只好让他继续守在床边。
她细声跟盛允说着话。
可说着说着,她眼皮越来越沉,回话的速度也变慢了。
盛允知道她快睡着了,伸手帮她把被子盖好。
过了会儿,小姑娘均匀的呼吸声传来。
盛允单手撑着侧脸,坐在床边的椅子上,眼也不眨地看着楚楚睡觉。
男人眉目疏阔,凤眸狭长,温柔的眼神像是能把人溺毙在里面。
他早晨起得早,又忙活了一上午,渐渐也阖上眸子睡了。
可他没睡多久,手下突然来报,说皇上找他有事。
盛允只好先行离开。
在他走了之后,姜楚又做了奇怪的梦。
梦里是漆黑如墨的夜晚,寂静的寺院忽然传来了一阵纷乱嘈杂。
刀剑相交声,女人们的哭声,瓷器碎裂的声音,交织在一起。
远方隐约还传来了火光,照亮了半边天。
她看到一队训练有素的黑衣人跃过院门闯了进来。
他们见人就砍,鲜红的血迹溅得到处都是。
姜楚在梦里睡得很不踏实,梦里的最后,是她扶着一个大肚子的妇人,躲在屋子后面的悬崖边上。
她呼吸陡然变得急促,猛地睁开了眼睛。
“殿下!”姜楚下意识就要唤盛允。
远夏听到动静走了进来,“郎侍卫说王爷有事,就先离开了 。”
她手里抬着水盆,本来打算伺候楚楚起床,却见她额头沁了一层的汗珠,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王妃怎么了?”远夏连忙拿来帕子,走到床前,帮她把额头的汗珠拭去。
直到现在,姜楚的心还在扑通扑通地跳着,如同擂鼓一般。
她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根本说不出话来。
休息了一会儿,她喘着气道:“远夏,给我拿杯水来。”
远夏依言照做,帮她拿了杯茶水。
润了润嗓子,姜楚总算是好了不少。
她状似无意地问道:“咱们院子附近,住的都是谁家的女眷?”
远夏方才去取饭菜的时候,便已经打听清楚了,“有两位国公夫人,还有侯夫人和贵妃娘娘。”
因着今日皇上来祭祀,不少官眷都跟着自家大人过来了。
住在她们院子附近的,只有这几位。
“哪个贵妃?”姜楚心中一紧,不会是惜贵妃吧。
“是最近新封的信贵妃,因为前些日子怀了龙种,皇上龙颜大悦,这才特意带贵妃娘娘来相国寺祈福。”远夏把帕子丢进水里,洗干净之后,继续帮楚楚擦拭额头和手背。
怀了龙种?
难道她梦里的那名女子,就是信贵妃?
经过上次那个梦境,姜楚不敢再掉以轻心。
不管是不是真的,提前做打算总比坐以待毙要好。
姜楚的第一反应是赶紧下山,回王府。
梦里的纷乱发生在后院,而且黑衣人人数并不多,跟禁军的数量完全没办法比,在前院守着的殿下应当不会有事。
她待在这里,只会给殿下添麻烦。
一想到梦里死去的那些人,姜楚又想着,要不要提前提醒一下禁军。
几乎是刚升起这个念头,她就立马给否定了。
姜楚苦笑一声,若是她巴巴地上去提醒,这不是明摆着告诉所有人,她跟这件事脱不了干系吗?
到时候谁会相信,她只是从梦里得知的这件事呢?
她不能连累殿下。
所以,她只能假装什么都不知道。
“王妃,您要起来吗?”远夏小声问道。
姜楚这才回过神,淡淡笑着道:“嗯,服侍我梳洗吧。”
坐到妆奁前面,看着镜中的自己,姜楚心中正进行着天人交战。
那个梦没有做到最后,她也不知道,自己和那个大着肚子的妇人,后来有没有被刺客发现。
稳妥起见,肯定是直接回王府更安全。
但姜楚隐约觉着,这个梦应当是在提醒自己什么,不然为何会单单梦到了那个女人呢。
想到这里,姜楚下了个决定,她要亲自去看看信贵妃。
要先确定她是不是梦里那个妇人。
“远夏,你知道信贵妃住在哪个院子吗?”姜楚面上不动声色,手指沾了些嫣红的口脂,均匀地涂在唇上。
“奴婢知道。”
“带我过去一趟。”姜楚擦干净手,站起了身子。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还有两更,九点全部上~~~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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