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well”，布雷森特麦克一屁股倒进椅子里，反正他有点不太想说话了。
这种情况很少有，但这次他真的是无语了。
才开完教学会议相泽消太就摊在桌子上，比从前的低气压睡袋狂魔还要萎靡，漆黑的眼珠虚虚落在旁边的山田阳射身上，目的不言而喻。
“……别看我，我也不知道说啥。”山田阳射摊开手，他有点想翻个相泽式的白眼，事实上他也这么做了。
“这不是意料之中的吗？”午夜撑着下巴写教案眼神都不给这边一个，“不然还为了什么？”
为了孩子……一坨相泽虫趴在桌子上丧气逐渐实体化，不想工作……脑子里就会自动回放那句话。少女毫不犹豫给出的答案真实到让他眼前发黑，好一会儿才缓过来……
……不然还为了什么？他忍不住想。
才放假，女孩平日里在家能空闲做做家务，带着女儿出门散散步逛街，其余时间就基本全用来看书琢磨实战技巧，最近好像在研究符纸的改良。她的训练效果显著，课程用不着太紧凑，但每节课都完全投入……
当然他是指对待老师态度恭敬礼貌，中途休息也在回忆课程思考训练，真的是一点逾越都没有，公私内外安排得妥妥当当，勤奋好学还聪明的好学生，任谁也挑不出错来。
少女还是一点没变，只有相泽消太自己知道发生了什么。
她再也不会亲昵的撒娇要抱抱摸摸，老师长老师短的跟在后头说个不停。也不会鼓着腮帮子理所当然的命令他做这做那，或者不怀好意的故意“欺负”他。
不是生气也没有无视他，甚至会跟着孩子叫他爸爸，就像温馨的家人。崽子像普通的猫咪一样不怎么喜欢被一直撸，只有少女会对他的爱好露出一个“真是拿你没办法”的温柔表情变成猫给他摸一摸，可是手指抚弄着柔软的毛茸茸时他却再没有之前那种愉悦和满足。
晚归时仍然会看到少女躺在沙发上看书或者玩手机，心不在焉的说一句你回来了，也不等他回答便指指桌上的剩饭便径自回房。
一切都平常，普通，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我也是很佩服你的，”山田阳射沉默好一会儿终于忍不住还是要说话，“一开始拿的都是好感度满的男主人生巅峰剧本，这都能给你硬生生打出亲情结局。”
之前看他们处得挺好的，他还以为老铁树终于开花了。
“说实话，小凛久能坚持一个学期我觉得已经很厉害了。”午夜懒洋洋的叼着笔，“本来我还有点…嗯……帮忙的意思，想想还是算了。这就是那个什么……按相泽老师的话来说，叫做……”
“没有可能性的就尽早断绝念想，这是为了她好！可不就是这样，多么合理。”她一撩头发，斜了一眼披头散发的丧气集合体，“我就知道他会搞成这样。”
“说吧，你到底具体做了什么？”山田老师叹了口气顺手拿过午夜的鞭子敲敲桌子。
于是他言简意赅的说明了一下那天发生的事。应该是从她答应结婚那天开始的，事情逐渐发展如他最初设想的那样，有名无实的形婚。
“呵呵”，从喉咙里发出冷笑的午夜噼里啪啦敲打键盘的声音越发用力。
山田阳射听得额头突突跳，八字胡被气得翘起来一抖一抖，小鞭子“啪”的一声抽在桌子上，“知道你错在哪吗？”
相泽消太仔细回想，老实丧道，“说话没考虑到她的心情。”虽然肯定不单单是因为那件事，但无疑是促使少女做出决定的最后一根稻草。可是……这只是针对上课…以往不是公私分明得挺好的吗？
麦克一眼就知道这个直脑袋在想什么，恨铁不成钢的喷道，“你不要告诉我一个学期都过去了你俩小嘴儿都没亲上吧！”
此话一出顿时收获相泽消太的死鱼眼干瞪！
“我去！你还有脸瞪我！”山田阳射金灿灿的头毛一甩，鞭子直接戳到他额头上用力拧，“让别人知道我有这么个情商负数的朋友我都嫌丢人！能不能有点出息！你能不能有点出息！！”
呲牙瞪眼的相泽消太额头被按出一个红印，“她还未成年！”
山田阳射都要气笑了，大嘴一咧，“还tm的天天未成年！有本事你别想睡人家啊！”
“我才没想。”相泽一把夺过鞭子精准扔回午夜桌上，“你说的是什么话！”
“行！你厉害！你最高风亮节了！”翘起二郎腿，山田反倒不急了，扶了扶眼镜慢悠悠的说，“这么说来你一开始就打算和她各过各的咯！那现在不是正正好嘛，八神妹妹终于死心了，没人烦你了多好！有什么毛病？”
“……”，相泽消太噎住，黑眼圈下的死鱼眼依然凶狠的瞪着山田阳射，“……不管是作为教师还是作为监护人我有权负责引导教育她在该学习年纪好好学习！”
“听听说的多好听，那她晕过去的时候你别慌啊？睡着了还摸人家脸，那眼神要多恶心有多恶心啧啧啧……”麦克摇摇头咂嘴，看着某人像被戳中一样的气势一弱，“想睡就想睡呗，你就是不敢承认自己的心思而已还整这么多高大上的理由，都是雄性动物装什么贞洁烈夫！”
一针见血。
“……”相泽消太顿了顿，很想再次否定，却张不开嘴。
要论嘴皮子还真没人能正面刚过山田阳射的，“我看你是为人民服务久了人都傻了不成？！谈恋爱本来就是自私的！只怕下手不够早！哪有往外推的！”
情感专家山田老师在线教学强行打通任督二脉，这榆木脑袋简直气得他嘴角冒泡，办公室里就有点控制不住音量。还好不算上班时间其余人各自处理自己的事情全装聋子，实则是暗中听个八卦然后在心里摇摇头。啧，傻子。
这方面完全没有数的相泽消太颓废的坐在椅子上被教育，张嘴反驳的机会都没有。
“你是不知道求偶竞争多激烈！像你这种长得不怎么样的，又不会疼人事儿还多的，有人肯要你就该感激涕零了大兄弟！”山田阳射恨不得揪着他耳朵直接用个性把这些话灌进他脑子里，
“别的不说，就一女孩子为了你受了那么多苦，你起码得让人家过得开心点吧！你自己摸着良心问问自己，你有做过什么让自己女人能幸福笑出来的事不？”
这句话终于戳到了关键，相泽消太脸色不太好，胸口处仿佛被重击一下无端的压的他有点喘不过气来……
“你可长点心吧！谁要跟你谈合理性探讨成才之路了，难道不应该是老婆真可爱！老婆说的都对，不对也对！？”山田阳射说得口干舌燥，拿起杯子吨吨吨擦擦嘴又接着说，
“这事本来就简单，特别的人当然要特殊对待，还‘说话没考虑到她心情’亏你说的出口，正确答案不是再说得委婉点，是老婆哪儿都好错的是世界！”说到这里麦克就感觉一阵绝望，虽然语气模仿起来惟妙惟肖，一口气说完他还是觉得这哥们儿完了。
老婆哪儿都好错的是世界？这tm什么话？？对相泽消太的思维和逻辑来说简直是不可理喻的谬论。但莫名其妙的是，他居然好像……有那么点…意会了的感觉……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看着还是似懂非懂的相泽消太山田阳射真的是气不打一处来，反正他讲清楚了就算是傻子也该开窍了！但是……
“何必呢？反正凉都凉了……”午夜等他们说完才往这边抬抬眼皮，美目中满是怜悯，“小凛久这种类型的人，对自己都狠着呢，根本不会轻易动摇的。说一不二，她说是为了孩子就绝对不会再动相泽老师一根手指。”
麦克蹬着椅子转圈圈，“这下好了，少女情怀彻底破灭真把你当老师敬着了，三年时间提升自我好好学习专心养娃，等毕业了……”
“也不会爱你。”午夜下了结论。
相泽消太彻底愣住……胸口处原本平稳的鼓动猛地抽搐了一下，痛得他有点茫然……
什么叫…再也不会……喜欢他？那种眼前发黑的感觉又来了……
“这…这个……会不会太绝对了…？”听了许久的神射手忍不住提问，某位同事回过神来呲着牙直勾勾盯着两位情感老师。
“我觉得难说，”最了解女人的还是女人，午夜摩挲着她的小鞭子，“小凛久看起来和和气气的，但精神层面堪称无懈可击，并不是说无所畏惧，就是那种……恩…喜欢也好不喜欢也好事情都给你完成得漂漂亮亮的，一般级别的喜怒哀乐完全不影响决策规划。”
“某种意义上，他俩还有点像。估计是觉得相泽老师不爱她又难搞得很，所以她放弃得也干脆，根本不会跟你拉扯几个回合，顶多伤心几天也就完事了。”
“……原来如此，受教了。”神射手听完分析心里默默记下了“谈恋爱不要作死”笔记转回去继续工作。
没人理会逐渐在座位上缩成团不要钱般无限散发丧气的某人。
……
今天超市减价，凛久屯了不少食材，不过鱼类海鲜还是新鲜的好没敢买太多，反倒是各类零食买了许多。
相泽消太下班回家空气中就弥漫着一股香味，一下唤醒一天的饥饿疲惫，大约是崽子黏人非要跟着待在厨房，孩子她妈就把客厅的小桌子拖进来上面摆放着许多塑料玩具还有她食材的边角料。
正过家家玩的宝宝们撅着屁股摇尾巴，认真的和妈妈学做料理，笑起来两颗尖尖的小虎牙特别显眼。
“papa～来！”雪華第一个发现在厨房门口探头探脑的爸爸，跑过去把他捉过来。“粑粑～饭饭！”小手捧着她的粉色塑料炖锅，爱華高兴的告诉爸爸自己在做饭！
小桌子一片狼藉，女儿手里捧着的塑料碗里是妈妈切剩的半截萝卜头，相泽消太还是相当给面子的假装做出了吃饭的动作，面不改色的说好吃，这种类似的智障游戏他已经很熟练了。
“爸爸～雪！”雪的发音比爱难一点点，但她也知道自己名字，在“我”的概念还未形成之前幼儿往往会自称。
所有人都叫她雪華，她也这么叫自己，只不过不会连读，软软的奶音说着雪酱，意思是爸爸也要吃雪華做的料理！相泽消太又假装吃了一口，本来还算宽裕的厨房再蹲进去一个大个子顿时拥挤起来。
凛久嫌他碍手碍脚的，连爹带崽一起轰出去了，既然回来了那就看娃去！
晚饭是鱼汤蒸螃蟹和炒萝卜，她出来时猫猫们已经在椅子上敲碗了，口水哗哗的，爸爸主动负责剥螃蟹妈妈耐心的一人一口喂饱她们。
育儿往往是杂事多过光鲜，纯洁无暇的天使笑容是由父母吃喝拉撒玩的周到伺候支撑的，都说女儿是家里的小公主。可不是嘛，怕是真正的公主都没那么快活。
那没办法，谁的崽谁伺候咯。
同样的道理，谁的女人谁疼咯。
山田阳射讲的都是基础中的基础，浅显易懂至极，留下相泽消太独自品味，当然后面一句是，你要是不爱她，自然就会有人爱她(语重心长)！这句话被他自动忽略了。
趁着妈妈带着崽洗澡，相泽消太收拾起桌子来。靠墙的书柜是共同的，蹲下来找东西的时候一不小心，就看见了两本厚度显眼的书《新生儿婴幼儿护理百科》以及《父母必读的育儿宝典0-3岁》。
“……”相泽消太黑漆漆的眼珠诡异的转了转，见四下无人，缓缓露出一个龙猫笑。
手指不由自主的翻开了第一页…我看看…嗯嗯……然后是第二第三第四页…不知不觉沉迷……
一身水汽的凛久回来将地上一脸严肃仔细研究育儿宝典的男人抓个正着，有点窘迫的相泽老师还挺可爱的。少女好意的笑笑将女儿抱上沙发吹毛，爱華的眼睛最近已经完全变为红色，她指着书上的婴儿图片又指了指自己，“宝宝！”
“乖宝宝！”她亲了亲她们的耳朵尖儿，想想摸出一本相册放到她们面前，“看宝宝！”
这本她们已经看过好多遍了还是乐此不疲，爱華小肉指头掰开封面，指着照片里面裹成一团双眼紧闭的小婴儿，依稀能看出软软的黑色胎发，“麻麻～爱酱！”她倒是知道这是自己。
凛久忙着给她们吹毛，只要别乱动怎么都好。
一旁的相泽消太竖起耳朵，对女儿们腿上那本东西产生了极大兴趣，见少女专心忙她的，于是悄咪咪的挪过去……
大胡子爸爸丧着一口小白牙偷窥被女儿翻来翻去的相册，吹风机的噪声都远去，视线里只剩下照片里的两个小襁褓。
好小…脸可能都没有他一个拳头大……小家伙们吐着泡泡在吊着小玩具的小床里睡得香甜……
大约是在冬季，两个小婴儿都裹得跟个小球儿似的，有眯着眼吃奶的，有抱着玩偶往嘴里塞的，有嚎啕大哭的……看到这里耳边听到小女儿一本正经的解释，“爱酱哭了”。
“麻麻抱抱～”雪華开心的指着另一张照片，柔弱的少女抱着才睁开眼的小宝宝手里拿着玩具哄，小婴儿的白色毛发和女孩一模一样，少女眼中满是幸福宠溺。
凛久连她们不安分的小尾巴都给吹了一遍彻底吹干了，随意梳了梳毛就牵回去泡奶哄睡。
不知道过了多久，那本被丢下的相册被男人粗糙的手指摩挲着翻了一遍两遍也有可能三四遍……
相泽消太忽然意识到自己错过的可能比想象中的多得多。
他不知道只能单纯靠吃几口奶生存的小生命究竟是如何变成现在这种……捏上去还挺肉肉的…还会跑来跑去仿佛精力永远用不尽的小猫咪。逗她们玩，给她们买小衣服小袜子的也不是他，抱着还不会走路的女儿散步看鸟儿野猫的也不是他……
孩子们的一岁之前的相册，偶尔照进去的妈妈，比现在看起来还瘦弱多了，像是一阵风就能吹跑。纵然满心有女万事足也掩饰不住疲惫，她的眼中，同样没有相泽消太。
她给了机会的。
他只是太过担心了，相泽消太怕她哪一天会后悔，或者因为这些失去很多…很多和她一样年纪的孩子本该有的东西，会过得辛苦，会悔恨。
一方面又觉得自己怕不能照顾周到，也怕自己的感情会成为她负担与阻碍。更直接一点的，像山田说的，相泽消太自己的原因，他不敢认同自己冒出来的那点所谓的“犯罪心思”。
少女穿着睡裙打着哈欠出来，洗了奶瓶放好，又打开冰箱……在孩子睡着以后她才能偷摸着吃甜点！吧唧吧唧…布丁真好吃！
阴影笼罩，凛久抬头见某人眼巴巴的望着她，迟疑了一下用手盖住，“想吃自己拿。”
少女两颊鼓鼓，眸光似水，薄薄的睡裙遮不住玲珑曲线，长发散落在肌肤，是夜晚独有的软和静雅。
真可爱！相泽消太想。
怕不是被相册刺激到了，凛久莫名其妙的白了他一眼捧着布丁快速离开，“老师也早点睡吧。”
身后传来关门声响，相泽消太颓废的滚上沙发把自己裹成一条……
早晚必须要扔了那坨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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