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色的尸守眼中也散发着毫无光泽和生气的金色，鳞片反射着森冷的光。它们发出正常人听不见的嘶叫，一波又一波像永远不会死去、也永远不会停下的士兵一样向迪里雅斯特号冲锋。
迪里雅斯特号引爆了炸弹，巨响之下一片泥沙裹挟着烟雾覆盖了海底的古城、扑击的尸守、和迪里雅斯特号。
“路明非！穿上潜水服！”恺撒只来得及向毫无准备的路明非大喊一句，金属外壳受到了爆炸剧烈的冲击，几乎是翻滚着向海面冲去，中途便开始解体，金属碎片在海压之下迅速崩裂。
潜伏在迪里雅斯特号上方砍杀尸守的酒德麻衣首先受到冲击，在高温和爆炸之下被击飞出去，注射了龙血之后的她还是吐出了一口鲜血。她勉强在海中平衡下来，正想去火焰之中的迪里雅斯特号中寻找路明非，就和那双比爆炸和火焰还要耀眼的双眼对上。
只是警告的一瞥，她就再次被威压震出了半口血，不受控制地痉挛。考虑了片刻后她放弃寻找路明非，回头竭力向海面游去。
不知道那位大人已经成了什么样的怪物。她费力保持着思考，内脏和骨骼的破碎也再被龙血修复，龙血却都在尖啸着要她离开那个地方、那双可怕的眼睛。
黑色的海天之中一直端坐在船上的绘梨衣看到了海面之下如同小小烟花一样的火光，她得到了信号，执刀站起身来。
第一批尸守在刚刚浮上海面的一刻就被她轻轻横刀斩杀，小船周围红色的血云浮现在它们漂浮的尸体四周。
她抬起头，眼中的金色逐渐宛如升起的太阳。乌云在她的注视下散开，月单独洒到她的小船上，满载着一船星辉。海面不安地震动，连九千米以下能够摧毁一座古城的爆炸都无法让这里有一丝波澜，但现在大海却在为她战栗。
绘梨衣将刀插在小船上，直直地跳入水中，一直下坠。她振袖和红色的长发飘散开来。她的眼中没有惊恐的尸守、没有爆炸、没有海底的黑暗和恐惧，只有那一个白色的影子，他如约前来了。
虽然他完全变了一个样子，浑身上下没有那微凉柔软的皮肤，取而代之的是一层坚硬苍白的鳞甲，但那双金色温柔又苍凉的眼睛还是让她一瞬间就认出来了他。
她张开双手，被下方的他环抱住，就像怪物捉住空中的一只小鸟。和想象中一样是冰凉坚硬的感觉，却依旧稳定有力。白色的细长骨尾环绕住他们，就像保护他们的牢笼。
无数咆哮的旋风以他们为中心卷起滔天巨浪，海面之上的飓风和海底的龙卷风在旋转带走无数尸守之时也同时绽放出冰凌和冰刺，将它们钉死在冰卷风之上。
所有尸守都仿佛泡泡一样爆开，血红色粘稠犹如油脂一样的血液漂浮在海上，几乎成了地狱黄泉的景象。
他和女孩分开，在海中将手指插入女孩犹如红色海藻般飘散的头发中，露出了一个不知道算不算上人类的微笑。
【把他救上来。】
他只对她说了一句话，绘梨衣微微睁大眼睛，甚至甚至不能分清在这混沌的水中他是否真的出声，但她一瞬间就明白了要救谁，他在哪里，甚至能感觉到要救的那人的心跳。
她在他身边游动着，有些犹豫。他看了她一眼，随后向另外的方向游走了。他隐没在海中后，那条白色的尾巴还在身后勾了一下，就像是——
——一条龙。
他的身姿和速度让绘梨衣想到了在电视中和水族馆里看到的剑鱼。由于那些鳞片，她无法看清楚他的表情，只觉得那一眼轻飘飘的，带着些许温柔的意思。
绘梨衣向下游去，海水、金属碎片和火焰无法成为她的阻力。她已经能感觉到那个要救的人稳定的心跳，如同白色的他一样有力，都像是战鼓一样。她的手臂向前伸去。巨大的冰山在她身后展开，就像是保护她的屏障。
龙找到了另外两名混血种。先是跟他做了几年的室友兼理论上的上司，他的情况看起来不太好，金属碎片划破了潜水服，使他陷入了栓塞的昏迷。
【可怜的孩子。】龙笑道，轻轻用下颌蹭了蹭他的额头，冰凉的尾巴从海里冒出来在他因为发泡而白胀的伤口处摩擦了一下，那里便开始愈合。
楚子航皱起眉头，梦见白色的天使在抚摸他的面颊。
恺撒没有死对头那么倒霉，被尾骨勾勒住腰部，光速带离深海的时候就找回了一点意识，露出水面后他悄悄睁开眼睛。
然后他大吃了一惊，“我靠你怎么成了这个鬼样子！”
龙也吓了一跳，回过头的时候就解除了龙化。他露出人类的面部，带着点惊慌看向恺撒，但没有消散的尾骨微微从后面锁定他的脖颈。
“我是偷偷来的。”他这样说，眼睛因为慌张微微发散着蓝色。
恺撒看着他黑色的头发黏在脸上，发丝间露出美丽惊讶的表情。在感觉到救援时他曾经睁开眼睛，透过头盔看到那从上方的光源处降落，如同光之天使般圣洁的影子。美丽无关种族和性别。他彻底理解了这句话，甚至一瞬间突然明白，路明非为什么会动心了。
恺撒渐渐地也有些支持不住，勉强扒住漂浮的木板，不动声色地保持着镇定看着对面好像比他还狼狈的人。
但他的小动作还是被发觉了，奥列格将他整个人在海中扛了起来，然后把他放到了木板上。
恺撒甚至没来得及窘迫或惊讶他是怎么做到的，就看到他沉了下去，只露出有点幽怨的半张脸仰视着他，有点像小女生撒娇时候的委屈表情，只是可能本人还没意识到。恺撒有点懵，没想到是自己中断了人家的龙化被记住，只觉得这个平时冷冰冰的大男人意外的有点可爱。
意识逐渐模糊，在海风中虽然冰冷但是身体在意识到“被救了”之后就不受控制地放松下来，他的眼皮越来越沉重，奥列格把手放到他的眼睛上。
“没事了，睡吧。”不要看。
他说着，从脊背到面部再次覆盖上坚硬的鳞片。恺撒微微挣扎着，想问他要干什么？为什么不一起离开？但是最终陷入沉睡。
他们看不到，在不可能的情况下冰面覆盖了海的中层，尸守的尸体在其中融化，血肉顺着冰凌流入蜷缩着的龙的白色鳞片中，就像是红色的江河汇入极白色的一点星辰。
冰山之外传来轰隆隆震耳欲聋的声音。路明非冷静无比，他身后炽热的浪潮几乎灼伤他的皮肤，火焰向他迅速扑来，但他惊讶地发现自己在临死的一刻还能保持着冷静。
自己马上就要死掉，老大和师兄生死未卜，但他第一个想到的却还是奥列格。永远都是。
如果，他能再为我落泪，那真是死而无憾了。路明非发出贾宝玉的叹息。不由得感慨自己的一生如此悲哀，不过好歹还是睡到了。
他的思绪被一道巨大的冰山阻断，那道直直冲来的冰刃如此熟悉，就像在三峡的水下……
他下意识地伸出手，喊出了那个名字。
“OLE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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