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往东川城的十字路口处,聚集了数十名修道之士。几乎每人都手持兵刃,来势汹汹,一看就不是善茬。
路口正中央的地面,画着一个与星辰有关的阵法。其间浮起点点银光,呼吸明灭之间仿佛星河闪烁,倒是十分好看。
两个身着银白长袍,衣袖上绘有星月图案的年轻弟子共同捧起一盏灯,颇为小心的地将它托到星阵上方。
他们松开手的刹那,星阵中的银光铺洒开来,如同有实质一般将灯盏托起。然后,幽蓝的灯芯被点燃,整个琉璃灯缓慢而均匀的在半空中旋转。
“照魂灯已经给你们带到,商玉宸如今已是个废人。若是这都不能抓到他,那你们就是真的是无能了。”一位银袍弟子开口道。
他神情严肃,语气流露出一种高高在上的倨傲,明明模样还算年轻,给人的感觉却像个循规蹈矩的老古板。
听得这话,其余众人的表情都有些古怪。但考虑到这两人的身份,也只能忍气吞声,最多在心里暗骂两句——这些仙道大宗的弟子,一个个眼睛都长在脑门上,只会拿鼻孔瞧人。那么有本事,怎么不自己去截杀商玉宸,反而要来差遣他们这些散修干活?
但谁让人家是北斗山庄的呢?在仙道中司掌祭神之事,几任家主还被帝王家奉为座上宾,地位自然无可撼动。
眼看着气氛有些僵,人群中走出个长脸道人,算是这群散修中的领头人。他朝北斗山庄的二人一拱手,开口道:“也是我们运气不好,那罗浮岭说塌就塌,搞得周围一片狼藉,连找人也变得困难许多。据我所知,前来寻仇的其他几家至今也是连商玉宸的影子都没见着——唉,说来也是怪事。接连两天,这方圆百里内早被几路人马翻了个遍,如今大半人都撑不住进城休整了,居然还是一点儿商玉宸的消息都没有,他能跑到哪儿去呢?”
“哼!商玉宸这等阴狠狡诈之徒,易容改扮成其它人模样也很有可能,你们做事的时候睁大眼睛看清楚。”银袍弟子继续用他倨傲的口气说着话,此时又掺进一丝阴冷,“上面的意思是,宁可错杀,不能放过。你们明白了吗?”
“明白,明白。现在有了照魂灯这样的厉害法宝,他再怎么藏也藏不住了。”长脸道人立刻点头,他不是第一次为北斗山庄收钱办事,多少也明白他们的行事风格。
既对商玉宸恨之入骨,却又要维持表面上的平静。
就比如二十年前,对商玉宸的截杀和围攻之事,北斗山庄在暗地里可谓功不可没,但从来没有让门下弟子亲手参与进去。
这次也是一样。
对于北斗来说来说,商玉宸必须要死,但明面上却不能死在他们的手上。
“明白就好。”两名北斗山庄的弟子说完,便匆匆离去,并不愿意同这群散修有过多交流。
等到那俩弟子的背影消失,有个身形瘦小的散修朝着那边啐了一口唾沫:“呸,这群大宗门的小崽子,一个个装模作样得倒是厉害。”
长脸道人或许是习惯了:“我们拿钱办事,也没什么好抱怨的。”
瘦小散修还想在骂两句,却看见星阵中的那盏照魂灯,忽然间光芒大盛!幽蓝色的灯芯化作数道流光从顶部溢出,朝着某个方向追寻而去——
“有动静,快跟上!”
众散修纷纷亮出自己的兵刃,跟着照魂灯的流光向前跑去,没多远就看见一辆马车慢悠悠走在路上,驾车的是个十五六岁的小道士。
照魂灯的流光在马车附近盘旋起来,但却迟迟没有落下,似乎是产生了某种疑惑。
“不管是不是,先抓起来问问。”瘦小散修刚才受了气,一腔怒火无处发作,这会儿显得十分暴躁。
他话音刚落,就直接与身边几人一起抢过小道士手中的缰绳,强行让马车停了下来。然后一把拎住那小道士,动作粗暴的将他拉了下来。
领头的长脸道人并没有阻拦,算是默认了他们的行为。
“你、你们干什么?”陆子衿在路上走得好好的,突然被一群人围住,莫名其妙就让拖下了马车,此时整个人都懵了。
再一看对方手中皆是兵刃,不由倒吸了一口凉气。
看他们的模样不像是普通劫匪,到都像是修行之人。只是他们身上散发的灵气颇为浑浊,不像是正规的修炼路子。
陆子衿心中十分忐忑,他在这群人身上隐约闻到了几丝血腥气。
他入门的时间不算长,还处在学道讲经、做些基础修炼的凝气境界。真要动起手来,怎么想也不是这群亡命之徒的对手。
陆子衿咽了口唾沫,强装镇定道:“我是云涯山的弟子,你们……!”
话还没说完,陆子衿就感觉自己脑袋上重重挨了一下,顿时头晕目眩。
“你打他做什么,方才又不是他给你受的气。”长脸道人皱起了眉,面色有些不满。他认得出陆子衿的衣衫,确实是云涯山的弟子。
云涯山是仙道第一剑派,他做的是拿钱办事的买卖,并不想节外生枝。
“嘁,这些大门派的弟子都一个样子,开口就是拿师门出来压人。”瘦小散修甩掉手上的血,觉得十分解气。
长脸道人斜睨他一眼:“你现在打他一时爽快,之后云涯山可不会让你好过。”
“我待会儿自有办法解决。”
“随便你,别牵扯到我身上就行。”长脸道人懒得多管,毕竟现在最重要的事情,是要抓到商玉宸。
照魂灯的流光在马车上萦绕数圈后,又离开了。它在半空中漂浮,似乎是去了目标,无法再继续追踪下去。
长脸道人面露难色,这照魂灯能看破伪装,直接以魂魄为目标来辨认附近的人。但缺点是如果目标逃出了阵法范围,照魂灯就无法继续追寻了。
以现在的情况来看,商玉宸确实在这辆马车上呆过,但之后又离开了。
“小道长,我想问你几个问题。你若是好好回答了,之后我就送你安全进城,你看怎么样?”长脸道人蹲下身,语气平和的问道,“之前你的马车上,可曾坐过什么人吗?”
陆子衿抬手揉了揉眼睛,心下明白自己说或不说,他们都未必会放过自己。
说不害怕都是假的,但陆子衿依旧没吭声。
“小道长,别被商玉宸那张脸骗了。”长脸道人试图劝服他,“对了,看你年纪尚小,恐怕还不知道他的名号吧。商玉宸当年杀人无数,是个满手血债的邪道之徒,大半个仙道都与他有深仇旧恨。如今你帮他隐瞒,他难道会回来救你吗?他才不会把旁人的生死放在心上。”
陆子衿抿了抿嘴唇,还是不说话。
师父曾经对他讲,凡事少听别人如何说,得相信自己的眼睛和耳朵。虽然他与商清只有一面之缘,说不上有多深的了解,但面前这群家伙,见面就对他拳脚相加,怎么看到都信不过。
“跟他废话什么,这种自命清高的小兔崽子我见多了。”瘦小散修早就按奈不住,此时抽出自己的剑,对着陆子衿比划起来,“削他几根手指,等知道疼了,马上就要乖乖求饶。”
长脸道人见陆子衿一直沉默,也渐渐失去了耐心,不再对瘦小散修加以阻拦。
“让你们看不起人,让你们看不起……”瘦小散修一边恨恨地念叨着,一边让同伴将陆子衿死死按住。他自己则扣住陆子衿的手腕,剑刃高高扬起,恶狠狠的挥下——
陆子衿吓得闭上了眼睛,然而意料中的疼痛却并没传来,反而是听见一声惨叫。
“啊——!这是什么东西……!”
剑只挥到一半,瘦小散修就再也握不住了。有墨绿色的光华在眼前流转,仿若洒落在荷叶上的雨滴,花瓣轻颤,水面荡漾,那瞬间眼前铺开的是如同水墨画般的幻象。
美丽而又致命。
陆子衿悄悄睁开眼,他看到瘦小散修整个人突然跪倒下去,死死捂住自己的喉咙,然后吐出一大口暗沉的血迹,没了声息。
“什么人!”长脸道人警觉的四周张望,却只感觉丹田中传来一阵剧痛,双腿立刻软倒下去,再提不起力气,“这是什么时候……下的毒……”
不止是他一个,在场所有人,突然间都软倒了下去。
长脸道人赶忙撩开衣袖,在手臂内测,他看见了一枚印记,看上去像是朵紫色的小花。
“玉碎兰摧冰雪残,此毒名为兰摧玉折。”林间走出一名墨衣紫袖的少年,他带着一顶黑纱斗笠,身姿翩然灵动,如惊鸿般飞掠而来,十分引人注目。
他走到陆子衿面前,指着旁边已经没了动静的瘦小散修,轻声道:“若不想和他一样的话,你们最好不要随意走动,否则……后果自负。”
说完这番话,地上歪倒着几十个人,却没有一个敢来拦他了。
“你是……商、商玉宸?”长脸道人竟被这少年压得有些喘不过气,他视线的余光挪到刚才停滞的照魂灯上,看到蓝色的灯火重新燃起来,在少年身旁明明灭灭。
虽然看不清楚斗笠下的脸,但照魂灯已经说明了一切。
少年没有理会他的问题,只是拉起陆子衿,脚下轻点数下,以轻功飞掠而起,消失在了众散修的视线之中。
长脸道人掐住自己的手臂,死死盯住上面的紫花标记,完全不敢再动弹。
大约过了些时候,他发现似乎有些不对。
那紫花标记渐渐变淡,最后竟然完全消失了!而且连带着丹田处的疼痛感也一并无影无踪,并未留下什么可怕的致命后果。
“不好,被骗了!”长脸道人心中安安叫苦,刚才他被瘦小散修的死状所震惊,一时竟忘了北斗山庄曾经说过,如今的商玉宸修为尽毁,早已是个废人了。
刚才商玉宸大概也只是杀鸡儆猴,其实并没有余力对付其它人。
他立刻翻身从地上爬起来,看了一眼其余瘫倒在地的散修,大喊道,“快些起来,这毒的效果只有十几息,我们都被他蒙过去了,快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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