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灭精灵的确人如照片,温婉漂亮。
只是她的手现在被薛雅牵着。
文天雨记人的本领不错,她先于不灭精灵认出对方,并且在对方脸僵前恢复笑容,装作不认识一样打招呼:“你好。”
“你好。”
不灭精灵尴尬地说。
薛雅仿佛感觉不到气氛的古怪,牵着不灭精灵落座,招来服务员开始上菜。
她这短短几天,在不灭精灵身上砸了不少钱,又是送礼又是红包,还特意开着豪车去不灭精灵学校招摇,她不信约不出来对方。
这顿饭吃得文天雨味同嚼蜡,吃到一半,薛雅离席去洗手间,文天雨这才有机会跟不灭精灵说话。
“认出我来了?难怪我约你约不出来,原来你有对象。”
文天雨以为自己是第三者。
不灭精灵其实挺喜欢文天雨,跟文天雨相处既放松,又开心。
可是同时她又向往另一种生活,那种奢华的,跟她们普通人不一样的生活。
“对不起。”她没有多说,做出了选择。
文天雨扯了扯唇角,敷衍地接受了道歉。并且拿出手机,当面拉黑了不灭精灵所有联系方式。
“我们的事就算了。”文天雨唇角下落,目光逐渐冰冷,似乎要化成实体穿透不灭精灵。她凉凉地补充,“好好跟她在一起。如果被我知道你对不起她,我不放过你。”
薛雅跟她吵也好,闹也好,需要她没完没了的哄也好。
那是她们之间的事。
薛雅这位大小姐,绝不可以被别人欺负。
不灭精灵显然没料到会被威胁,正想反驳文天雨,薛雅回来了。
*
吃完了饭,换文天雨去洗手间。薛雅趁机先带不灭精灵下了楼。
“谢谢你今天能来。”薛雅心情不错,满面春风地跟不灭精灵道谢。
“也谢谢你的晚餐。”不灭精灵很是矜持地温柔一笑,把垂落的发丝掖回耳后,“面也见过了,我们可以交换电话号码了。”
“下次吧。”目的已达到,薛雅一眼都不想多看对方。在不灭精灵愣住的片刻,门童给她叫的车已经停在她们面前。
“你什么意思?”不灭精灵自认表现不错,不知道薛雅为何突然翻脸,毕竟她还没开始出招。
“我觉得,你不过如此,就这个意思。”薛雅薄情地边说边把对方推上车,“放心吧,答应你的包我会送你的,只是以后别烦我就行。”
“你耍我?”不灭精灵笑容消失,立马猜到了前因后果,“你故意的?你不怕我告诉她?”
“你尽管试试。”薛雅微微弯腰,凉薄地笑意慢慢漾开,“不过你先想清楚,我知道你是谁,你未必知道我是谁。”
“……”
文天雨下来时,不灭精灵已经消失,门口停着薛雅的豪车,薛雅本人则坐在车里,用消毒湿巾仔仔细细地擦手。
薛雅:“上车啊。”
文天雨:“你女朋友呢?”
薛雅:“她有事,先走了。”
一个晚上,文天雨收获最好的朋友一枚,又经历了梦幻般的失恋,此刻她的心情五味杂陈,堵得她千头万绪。
还是薛雅先察言观色:“换个地方吃东西吧,看你晚上没怎么吃,不合胃口吧。”
“还行,”文天雨到底还是郁闷的,“咱们找地方喝酒去吧。”
“好。”薛雅颇有陪君醉笑三千场的架势,一脚油门开上主干道。
从高中到大学,她们除了升学宴和散伙饭,还没一起喝过酒,只是当时喝酒也是浅尝辄止,仪式大于目的。
这回不一样,这回是一醉解千愁。
*
金黄的啤酒在玻璃杯中迅速消化着泡沫,两人没去酒吧,大冷的天,她们找了家火锅店,要了包间,菜上齐了,酒满上了,文天雨还没说开场白,薛雅端起酒杯,咕咚咕咚干掉一杯。
“啊…”薛雅轻声发出满足的喟叹,放下了酒杯。
“海量啊!”文天雨心想,这是谁失恋啊,又给薛雅续上了酒。
“心情好。”薛雅说道,“把你女朋友叫出来啊,吃火锅人多才热闹。”
“别提了,分手了。”文天雨撇嘴,说了实话。
这种感觉很新鲜。文天雨从没与人分享秘密的经验,而此时此刻,坐在对面的人,却知道了她最深的秘密-性向。
这个闸口突然打开,她们的话题仿佛瞬间无所禁忌,提起女朋友这种字眼,也没了尴尬。
薛雅装作毫不知情的样子:“什么时候的事?”
“刚刚,不提了。”文天雨端起酒杯,杯沿还没碰到嘴,就被薛雅用杯撞了一下。
“分手快乐!”玻璃碰撞的清脆响声,如同交响乐般让薛雅愉悦,“庆祝一下!”
说完,她又干了一杯。
“……”文天雨都接不上薛雅的话了,她抿了一口酒,转移了话题,“你不去陪你女朋友,没关系吗?”
“不要紧。”薛雅低头又给自己续杯,这时却突然抬眼,幽黑如墨的眸子一眼望到文天雨眼底,“还是你重要。”
文天雨的心跳突然快了几拍。
“这么会说话,我都不习惯了。”她急忙喝酒掩饰,又夹了一口肉吃。
“啧,非得我怼你你才习惯啊?”有那么一瞬间,薛雅差点把“我喜欢的是你”说出来。
可是那话像有千斤重,刚提到嘴边,又重重落回肚子。
她怕文天雨拒绝,怕文天雨走远,怕她们连朋友都做不成,怕再也不能靠近文天雨。
喜欢一个人,让心高气傲的她,无师自通地学会了害怕,并且瞬间击溃了几天来积攒的表白勇气,让她不得不丢盔卸甲。
仿佛不声不响地干掉别人女朋友的人,不是她。
*
火锅咕嘟着热气,包间里温度上升,气氛融洽,两人有吃有喝,文天雨本来还想一醉方休,结果她还没怎么样呢,薛雅先迷迷糊糊醉了。
“文天雨,我问你。”薛雅大着舌头说,“你为什么对我好?”
喝到后面,薛雅连杯子都不用了,她抱着酒瓶,无力地歪在桌子。她本来就白,酒精给她双颊染上红晕,双眸范起薄雾,冷美人成了醉美人,无故让她的语气带上几分娇嗔。
“少来,”文天雨险些被薛雅的美色晃了神,她翻了个白眼,“你哪只眼睛看见我对你好了?”
文天雨的酒杯空空,她知道薛雅醉了,为了两人的安全,她得保持清醒,不能再喝了。
“明明是你先跟我示好的,你忘了吗?”薛雅仿佛陷进回忆中,开始了车轱辘似的叨逼叨,“那么重要的演出,你把琴借给我,放弃了宝贵的机会,要是你上台拿了成绩,还不考个比现在好的大学?”
文天雨:“我那是一时冲动。”
薛雅:“我难过的时候,你晚上一直陪着我,我不走你也不走。”
文天雨:“我怎么不记得有这段?”
薛雅:“我身边那么多人,天天绕着我转,嗡嗡嗡地捧着我,奉承我,只有你,只有你敢跟我正面刚,但我一生气你就哄我,可你又不图我什么,你让我想不明白。”
文天雨:“你也让我不明白。”
薛雅:“你不一样,你跟所有人都不一样,你对我好,我才相信是真的。”
“……”文天雨脑海浮现出各种看过的豪门恩怨小说,猜测薛雅是高处不胜寒,得不到关爱的豪门小孩,格外渴望平凡的温暖。
文天雨抢了薛雅的酒瓶,扶着她给她穿外套:“好了好了,就当我上辈子欠你的好吧,该回去了。”
薛雅软塌塌地挂在文天雨身上,任由文天雨手忙脚乱地给她穿衣服,拎包,嘴上还继续逼逼:“你知道吗文天雨,你是我唯一的朋友,最好的朋友,最好的朋友,独一无二的朋友。”
可是还不够,
不仅仅是朋友。
我喜欢你。
好喜欢你。
“是是是,你也是我最好的朋友。”文天雨一边应和着,一边扶着薛雅出包间。薛雅脚步虚浮,修长的双腿走出了蛇精的步伐,文天雨被拽得左右摇晃,好不容易才走到前台,结了账。
然后问题来了。
她们俩是薛雅开车带着来的,现在薛雅醉倒,根本不能开车,打车的话,又难免出去吹风。
都说有钱人是不会挨冻的,比如薛雅,大冬天也能无所畏惧地穿裙子露腿,只套件火红的大衣。——因为她根本不用去室外。
“外面挺冷,我先去叫车,然后送你回家?”文天雨问薛雅。
薛雅醉眼迷离,摇头道:“我不回家。”
又不回家。
文天雨无语,用手机搜索附近酒店,她可不敢大意,薛雅这种状态,可不适合一个人到处瞎逛。
找了个她付得起钱又略有档次的酒店,文天雨把自己的羽绒外套给薛雅穿,随后拿了薛雅的包,挂在自己脖子上。
“来吧姑奶奶,我背你去休息。”扶着薛雅比背着累多了,文天雨不等薛雅拒绝,果断扛起了这个包袱。
薛雅不敢乱动,老老实实趴在文天雨背上,出了门,冷风立马拍打起她的腿,可她丝毫不觉得难受,而是更加拥紧了文天雨,用脸颊感受文天雨颈间的脉搏。
文天雨以为她冷,加快脚步安慰道:“冷吧?忍一下,很快就到了。”
*
文天雨这次很有自知之明,料想今晚是回不去了,于是开了个标间,把薛雅一路背到房间。
“先别睡。”文天雨把薛雅放下,薛雅就闭着眼一动不动躺着。她去晃醒薛雅,在薛雅茫然的表情中,脱掉薛雅的外套。
怎么搞得像我在占便宜一样?
文天雨这么想着,把薛雅抱到床中央躺好,又给薛雅盖了被子。
“你不洗脸了?直接睡?”
薛雅摇头。
文天雨只好去拿了热毛巾给薛雅擦脸,擦手,随后任由薛雅窝在被窝不起来。
正在她打算自己去洗个澡时,薛雅的手机在包里响起来。
文天雨试图叫醒薛雅:“喂,你电话!”
薛雅不吭声。
电话锲而不舍,响到断后又继续响,很是勤奋。文天雨怕是薛雅家里来电,只是打开薛雅的包,拿出手机。
果然是家里人,来电显示是舅舅。
“你舅舅电话,接不接?”文天雨来到薛雅床边,把手机递给薛雅。
可是薛雅睁开一条眼缝,手从被窝里钻出来,却没去拿手机,而是一把攥住了文天雨的手腕。
“哎!”文天雨下意识地往回缩,可薛雅力大无穷并不撒手,还把文天雨的手腕垫在自己脸下面。
“……”文天雨想打她,可是当务之急,是先搞定这个舅舅。
“你不接我接了啊!”文天雨的话没得到回应,她只好坐在薛雅床头,一手僵硬地被薛雅拉着,另一只手接了电话。
“小丫头你在哪呢?!这么晚还不回家干什么呢?!”
电话一通,对方就火急火燎地催问。
文天雨硬着头皮开口:“呃,叔叔你好,我是薛雅的同学。”
对方声音一窒:“什么同学?薛雅呢?她怎么不接电话?”
“我是薛雅的高中同学,我叫文天雨,晚上我跟薛雅一起吃饭来着,她睡着了,叫不醒。”
贾平川对文天雨依稀有点印象,听声音是个女生,他才稍微放点心。
文天雨没敢告诉贾平川,薛雅是喝醉了。接下去的几分钟,她被贾平川盘问得底朝天,在哪里上学,学什么专业,学号是多少,家是哪里的,她们几个人吃饭,吃的什么,现在在哪里,酒店具体位置,房间号,文天雨一一回答,贾平川才算放了她,答应薛雅在她这里过夜。
“她明天的飞机就要回去上学。”贾平川最后交代:“你们早点起床,我派人去接你们。”
“好的叔叔。”文天雨挂断电话,松了口气。
“你舅舅好恐怖。”文天雨自言自语着,再次试图解放自己的手,可薛雅已经得寸进尺,用两个爪子抱住她一条胳膊,怎么都不松开。
酒鬼真难伺候。
文天雨懒得跟薛雅继续拔河,她也累了,于是她关了大灯,打开床头的读书灯,眷恋地看了一眼另一张床。
看来只有等薛雅睡踏实了,她才能重获自由。
文天雨认命地放松下来,低头看向薛雅。
灯光昏暗,薛雅的面孔被长发盖了个严实。文天雨怕她憋着,便轻轻把薛雅的长发撩到脑后,露出那光洁的前额,直挺的鼻梁,和红润的双唇。薛雅呼吸平稳灼热,长长的睫毛却时不时地抖动,显示她睡得并不深。
唉,文天雨想,只有被家人宠着长大的孩子,才会养成这样任性的脾气吧。
她任由薛雅搂着,一手掏出自己的手机,打开app开始记账。
记账是她多年的习惯,因为没钱,更应该自己管理自己的资金。
与薛雅不同,她的家庭并不富裕,父亲没有正经工作,沉迷赌博和出轨,靠一张嘴妄想一夜暴富,对家庭漠不关心;母亲是个国企的小职员,薪水不多,却都用来供给父亲,自责于自己没能给文家传宗接代,任劳任怨地照顾父亲饮食起居。
两口子虽说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但对孩子同样没多少付出,因为文天雨是女孩,从小就不怎么在她身上花钱,也不怎么关爱。
这就导致文天雨性格的两面性。她一面漠视人与人之间的感情,并不在意所谓悲欢离合,反倒十分看重金钱。她从高中开始就四处打工赚生活费,上大学的学费申请的助学贷款,生活费是她暑假打工攒的。
另一面她又极端重视感情,对细微的善意极端敏感。别人对她好一分,她就愿意还十分。加上开朗活泼,能说会道,所以朋友众多,别人乐得与其相处。
只是上了大学,高中那些玩得好的朋友就很少联系了,大家都在各奔前程,各自精彩着。只有薛雅,千里迢迢地来看她,告诉她一个秘密,还说她是她最好的朋友。
文天雨看着账单,就这样精打细算地生活,这个月还是花超了。薛雅回来这几天,她又是请客又是开房,没少花。
她略微肉疼,可却没有不舍。薛雅都把她当最好的朋友呢!那她给朋友花点钱,也是应该。
就是不能再浪了,该赚钱了。
文天雨这么琢磨着。
记账完,文天雨开始用手机看招聘信息。
屋里静悄悄的,灯光又暗,时间不知不觉地过去,文天雨的眼皮越来越重。
不知过了多久,文天雨拿着手机的手越来越低,最后终于支持不住似的垂到身侧,随即她身子一歪,靠着床头昏睡过去。
直到她呼吸平稳,睡得死死的,那身旁原本应该早熟睡的人却突然睁开眼睛。
薛雅的额角,仿佛还留有某人指尖的温度。而她的掌心,与文天雨皮肤相贴的位置,已经热得渗出薄汗,可她仍旧没有撒手,反而更加靠近那热源。
而她睁开的眼睛中一片清明,全然没有之前的醉意。
只有装醉,才敢这么理直气壮、没有底线地靠近啊。
薛雅轻轻地,小心翼翼又无比珍重地,在文天雨胳膊上印上一吻。
到底要有多少浓烈的心意,才能把那句喜欢说出来呢。
薛雅也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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