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第三十六章

    第三十六章

    中秋返校的第三天，学校通知所有班级开一次家长会, 向家长汇报自己孩子学习情况。

    林越早就知道这事, 马老师通知的时候随便听了几句，便拿起笔在练习册上涂涂写写, 与数学难得纠缠得难解难分。

    想到什么，他凑近顾铭，好奇：“你要请张阿姨给你参加家长会吗？”

    顾铭淡淡道：“我自己参加。”

    “以前的家长会也是你自己？”

    “嗯。”

    林越笑起来, 小声说：“要我说咱俩是好兄弟，我也一样。”

    顾铭抬眸看着他，不置可否的笑了一下。

    林越握着笔在书上写了个字，然后用胳膊撞了撞顾铭, 挤眉弄眼的压低嗓音道：“我有一个好主意。”

    “什么主意？”

    林越嘿嘿的坏笑两声。

    周四学校家长会, 整条走廊上闹哄哄的十分拥挤，平日里嘻嘻哈哈的学生们老实下来，乖巧的带领着自己的家长找找到班级, 家长们排排坐着，学生们零零散散的站着。

    老师来之前，家长们见面，热情的打招呼，然后讨论自己的孩子如何刻苦如何认真。

    班长梁小秋清点到场人数，但因为家长和学生窜来窜去数不清楚。

    马老师抱着一叠资料进来, 先是客气的说一堆台面话，在家长们快听不下去的时候，终于结束了讲话。

    “现在我来念一遍我们班上学生最近一次各科考试总分的总分排名, 念到的同学来台上和各位家长打个招呼。”

    家长们顿时打起精神来。

    将成绩表拿起来，马老师开始念。

    “第一名顾铭，总分689，数学150，语文121，理综286，英语132。”

    “哇.........”

    教室里立马热腾起来，689，多吓人的分数啊。家长们各个伸长脖子，想看看是什么样的学生，居然这么厉害。

    可是等了半天，没人上台。

    马老师在底下扫了一圈，没看到顾铭的身影。不但如此，连林越也不在，想到他们两个的特殊情况，马老师叹了口气没多说什么。

    而成绩表上中间位置，林越总分：452

    于此同时，组队逃课的林越顾铭二人在体育馆打篮球，两人争夺一颗篮球，虽然没有观众没有其他对手，但仍旧打得如痴如醉。

    林越纵身跳起来，帅气的一个灌篮。

    篮球落到地上，弹跳几下，落入顾铭的手中。林越欢呼一声，撸起袖子就是冲上去争夺。

    后来走进来几个女生，穿着清凉，嬉笑着，充满活力。借着和顾铭贴身夺球的机会，林越朝顾铭抛去一个眼神，小声说：“看到那几个女生没有，有没有喜欢的，兄弟我可以给你搭搭线。”

    “好好打球吧你。”

    顾铭淡淡的瞥眼那几个女生，飞快的从林越身边穿过，拍着球准备投篮。

    林越连忙在后面跟着，说：“哎，别害羞呀，你看看最前面那个，腿真长，长得也漂亮。”

    顾铭没接茬，自顾自的玩。

    “第二个也不错，笑得真甜，你不是喜欢爱笑的么，或者看看第三个？哇，这个也好漂亮。”

    顾铭‘啪’的一声投篮成功，转身无奈的对絮絮叨叨个不提的林越说道：“别跟这胡闹了，好好打球。”

    “...........”

    林越忍不住翻个白眼，他怎么就胡闹了，顾铭这家伙真是太死板了！

    打了半个多小时后两人都有些累了，坐到墙角，林越递瓶水给顾铭，自己也拧开一瓶咕噜咕噜的喝起来，末了特别舒服的哈口气。

    “最近都没怎么打球，太累了。”

    “以后周末有空可以来玩。”

    林越点头，见他一脸的淡定，好奇：“我看你这样，像是经常逃课啊，一点都不紧张。”

    顾铭疑惑：“有什么好紧张的？”

    “呃.......你真不是个好学生啊大铭同学。 ”

    顾铭毫不在意的挑眉，将篮球拿在手中转动。林越靠在墙上，颇为感慨的道：“话说，我已经不记得上一次参加家长会是什么时候了，我爸妈离婚之后被老师逼着一个人参加过几次，后来实在不想去就逃，从那之后好像就没有参加过了 。”说着他揉了揉鼻子，笑道：“别看我现在成绩不咋滴，以前我在班上不是第一就是第二，认识我的都管我叫神童。”

    顾铭偏头看着他，“现在怎么会落差这么多？”

    “我六七年没怎么看过书了，能像现在这样已经很不错了。要换其他人，别说好好学习，老实每天上课都难。”

    “六七年？”顾铭挑眉。

    林越反应过来自己说的是上辈子的事，于是改口道：“差不多吧，反正我爸妈离婚后就没怎么认真学过。”

    “这些年你都是一个人吗？”

    林越犹豫了几秒，点了一下头，顾铭淡淡的哦了声，过了会才又问：“没和亲戚来往？”

    他记得在林越家除了他的东西，几乎看不到第二个人待过的痕迹，冷冷清清的比他住的地方还要空荡。

    林越说：“偶尔会窜个门，不过每家都有自己的事，哪有那么空闲时间来搭理我，与其让别人嫌弃，还不如自己一个过日子。交集少了，关心可能有几分真，交集多了，反倒会让人觉得我赖着他们。”

    这话说得坦然，有点不像林越的风格，但确实出自他的口。

    顾铭放下手中的球，拿起水喝了一口。

    “你爸妈没有回来看你？”

    “来过，挺久之前吧。我第一次遇见你卖菜那天我妈刚结婚，我爸呢，现在不知道在哪个角落追求他的事业。”说着，林越拿起球恶狠狠的拍了一下，“我以前为他俩的事没少折腾自己，现在想想，真没劲儿。”

    顾铭轻轻皱起眉。

    林越边拍球边朝他咧起嘴，上扬出一抹灿烂的笑，“让你听到这些糟心事了，别放在心上。”

    顾铭抬眸看向远处玩闹的人，突然语气淡淡的说：“我爸在我四岁的时候就去世了。”

    林越愣了一下，没想到他会突然说自己的事。

    “我妈说是我害死了他，所以总是打骂我。在来B市之前，我的身上全是伤，从小到打积攒下来的伤。”

    他的表情很平淡，像是在说与自己毫不相关的事，林越只能从他的眼中看出几分晦涩不明，谈不上悲也说不上喜。

    顾铭的面相显示他是一个很能忍的人，能忍住好的也能忍住坏的，轻易不会向别人透露心里的事。林越好奇他为什么一个人在B市，却没想过主动去问，因为知道问了也不一定有回复。

    但没想到的是，顾铭会突然主动和他说。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问道：“你父亲怎么去世的？”

    “出车祸，开着三轮和大卡车撞到一起，当场死亡。”顾铭的声音平直又清冷，“我妈说是为了给我买药。”

    “这也不能怪你，你那会才多大！”

    顾铭抬眼看他气鼓鼓的样子，然后，轻轻摇了摇头，说道：“人都没了，怪不怪谁没有什么意义。其实在我父亲去世之前，我妈就不喜欢我，她总说怨我爸，如果不是他，自己能过得更好。我爸没了，我就成她发泄怨恨的对象。”

    林越听着他自言自语般的话，沉默下来。

    顾铭天生亲情缘薄、童年不幸，这些他都是知道的，只是当具体的情况从顾铭口中说出来的时候，林越还是觉得震惊。

    童年不幸，简简单单的四个字，却无法想象他是怎么熬过来的。

    林越向来不怎么会安慰人，而且觉得顾铭也许并不想要别人的安慰，于是直接问道：“那你是几岁来B市的，就你一个人吗？”

    顾铭点头，“十三岁的时候吧，我妈说不要我了，给了我50块钱，让我离开。”

    林越咋舌：“然后你真就揣着50块钱跑到B市？？不是啊，你这够路费吗？？”

    话音刚落，便惊讶地瞧见了顾铭对笑了一下，眉梢微微扬起得意姿态。

    “对，我就这样来B市了。”

    “卧槽。”

    林越愣愣的看着他，嘴里感叹大铭同学，你真牛，真的，太牛了。和他比起来，林越自己的那点事简直就跟绣花针扎在皮肤上一样，不值一提。

    顾铭仍旧笑着，就像是林越印象中的那样，带着一身骄傲和自信的扬眉微笑。

    体育场的人越来越多，不断的有人从他们面前走过，林越抱着篮球和顾铭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这话。就像是林越想的那样，顾铭不是一个感性的人，之后他问了几个问题，顾铭都一一解答，但仔细想想你就会发现，他说得很片面，具体的事情他不会多说一句。

    就像是林越问他50块钱怎么到的B市，他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就带过了。

    于是乎林越得出一个结论，也许他和顾铭，还没好到可以剖心置腹的地步。

    林越也说不准这是好事还是坏事，不过心里莫名的有几分失落。

    后来余聪打电话过来，说他和程大宇也悄悄逃走了，问他们在哪，一块儿去吃饭。

    顾铭和林越从墙角站起来，伸个懒腰结束了难得的一次交心谈话。

    第二天回学校上课，林越得知了自己总分452分，顿时哈哈猖狂大笑，余聪住院太久，才考了426分。

    几家欢乐几家愁啊。

    林越去问顾铭的总分，689分，一口老血梗在脖子眼儿，千言万语皆化作了一个字。

    “牛。”

    顾铭倒是没多大反应，比起激动的林越来说要淡定得多。

    马老师上课的时候走到两人桌前，林越以为要说昨天他和顾铭没有参加家长会的事，谁知老马完全没提这事，反而是语重心长的让他俩把字练练，各科老师没少反应批改他俩试卷困难。

    林越和顾铭对视一眼，默默汗颜。

    这字，是真丑。

    练，是真的不想练。

    林越是嫌麻烦，毕竟练字太考验耐心了。而顾铭，完全就是懒得练。

    某天语文课上，后排有两个男生发生口角，不但互甩脸色，甚至还有动手的趋势，吓得其他人躲得远远的。

    语文老师二话不说让两人站到台上，顶着底下一双双打量的大眼度过了两节课。

    事后询问原因，原来是其中一个把另一个的作业拿去抄，却忘了给人家交上去，两人几句话说得不对才差点打起来的。

    为此，语文老师让班上所有同学各写一篇作文上交，题目就叫：我的同桌

    林越听到这个题目的时候直接懵了，这作文怎么写啊。

    吴奎嘿嘿笑道：“就实话实说呗，有啥写啥。”

    林越看眼顾铭，还是不知道怎么写。

    顾铭写的时候，他兴奋的凑上前，想看看顾铭会怎么写自己。

    顾铭瞅着凑过来的大脑袋，笑道：“有啥写啥。”

    林越拿起来看，八百字的作文，咋一看就跟画上去似的，费了好大劲儿才勉强看明白他写的什么。

    简单归纳，就是聪明，有趣，努力，活泼。

    通篇看下来，顾铭的字还是一样的丑，但是‘林越’两个字却好得出奇，骏逸挺秀、笔锋飘逸，完全看不出是顾铭写的。

    林越绷着脸嘴角却控制不住的咧啊咧，恨不得咧到耳后根去，对上顾铭含笑的眼，他咳了咳，说道：“还算你诚实。”

    “那你要怎么写？”顾铭有些期待的问道。

    林越下巴一台，“有啥写啥。”

    顾铭轻轻挑眉。

    林越同学拿起笔，在作文纸上飞快划拉，用了十几分钟就写完了。

    他递给顾铭，顾铭看了一眼，然后叹口气，“越越，你还是练练字吧。”

    “..........”

    林越愤愤的拿过作文，虎眸圆瞪，老大不爽的念道：“我的同桌——顾铭，他的成绩很好，轻轻松松就能拿学校第一。不过我相信，迟早有一天我会追赶上他，拿下第一！”

    顾铭笑了，笑得快比窗外的太阳还要耀眼。林越只是看了一眼，顿时有种要被闪瞎的错觉，于是撇起嘴哼了一声。

    “他打球很好，又准又狠，每次我们一起打球主要得分的都是他，不过这也没什么，因为我打得也不错，昨天我还在他手上抢了两分.......”

    “对了，还有一点让人想不到的，他居然会做菜，而且很好吃，比小馆子的厨师做得还好。这一点还真的是挺佩服的，因为我做东西超难吃的.......男儿志在四方，不会做菜就不会吧，我不和他争。”

    念完了，顾铭笑意更浓了。

    林越有些别扭的清清嗓子，佯怒道：“你乐什么呢！”

    顾铭说：“乐你。”

    “我有什么好乐的。”

    “有啊。”

    “你是想说我像个笑话？”

    “不是，是有趣。”

    林越将作文纸丢给他，“这还差不多。”

    顾铭把他的作文和自己的叠在一起，阳光打在上面，明晃晃的有些刺眼。

    教室里这会就跟菜市场似的，有的人在做题、有的人在趴着睡觉、有的人聚在一起说话、有的人直接追赶打闹。

    嘈杂中，顾铭说：“越越，我们来练字吧。”

    林越眼睛一转，想到作文纸上那非常漂亮的‘林越’两字，鬼使神差的点头。

    “好。”

    练字，大多数人都是买一本字帖临摹，但顾铭不这么干，直接翻开语文书的诗文，拿起钢笔在本子上来回摘抄。

    顾铭大多时候都是一副懒懒散散不感兴趣的模样，但一旦决定要做，那就是要做到最好。连着几天，一下课林越就看到他开始全神贯注的练字，长睫低垂，嘴唇紧抿，腰杆直挺，修长的手指握着蓝白相间的笔杆，笔尖滑动，一句句诗文便跃然于纸上。

    他写得不急不慢，一个字要认认真真的勾勒着墨，诗文写满了一页，仔细地放在一边，再拿出另一张纸来。钢笔没墨水了，便小心地给钢笔汲好了墨水，认认真真的继续写。

    林越不服输，也买了一支钢笔，厚厚的一叠钢笔字纸，逮着机会就是练字。课间练，家里练，有时候无聊了手指甚至会在空中划拉几下。

    他没有定性，不像顾铭一样一首诗能来来回回写几十遍，往往是今天写一样明天写一样。

    某天下午顾铭迟到，上了十几分钟的课还没来。林越拿出纸笔写字，不时的张望门口，等反应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居然写了满满的一页‘顾铭’。

    他盯着自己的杰作发愣。

    这时顾铭赶来教室，在他快走到位置的时候林越以掩耳不及盗铃之势将纸张撕下来，揉成团，非常准的丢到垃圾桶里。

    顾铭看见他的动作，问：“你丢什么？”

    “废纸而已。”

    顾铭哦了一声。

    当天是他们这组打扫教室，放学后林越和吴奎扛着拖把去洗，顾铭和其他人打扫教室。

    清理垃圾桶的时候，顾铭注意到一个纸团非常眼熟。那是林越练字专用的纸，顾铭低头，好像在上面看到了自己的名字。

    他疑惑的捡起来摊平，眼中闪现惊讶的色彩。满满的一页，全是他的名字，他熟悉的字迹，却又和林越以前写的字多少有点区别。几百个字，每一笔一划都写得很用力，透着笔者的不耐烦、认真和不服输的轴劲儿……

    林越洗好拖把，和吴奎说笑着回到教室。

    顾铭和其他同学已经把地扫干净了，只等随便拖一下就可以回家。

    林越开始拖的时候，顾铭突然走过来，心情不错的对他说道：“越越，从明天开始咱们练写同样的内容吧。”

    “为什么？”

    “这样可以看谁进步大。”

    比赛呀这是！

    林越非常赞同的呲牙，“行，就这么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