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裸的脚踩在地板上, 有什么东西在黑夜里滋生蔓延。
她在床边面无表情地静默着坐了一会儿,苍白的小脸才抬了起来。
没有了一贯以来的温和平静, 此刻她的脸上充满不耐和戾气,赤红的眸子里黑雾翻涌咆哮, 似乎在叫嚣着什么。
不远处隐隐传来生人的味道,毁灭一切的恶意充斥于脑海中,她缓缓地抬起了手。
苍白娇小的手上探出几道黑雾,似乎是追寻着生人的气味儿就过去了,带着压抑而又汹涌的黑暗气息,悄无声息地缠上了他们的脖颈。
十二点半,杜家别墅里,所有人再度苏醒,这次是濒死的状态。
姚诗岚的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音, 两眼翻白口吐白沫,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大脑几乎都缺氧了,但由心而发的求生渴望有人来救她。
但所有人都面临着跟她一样的处境,自顾不暇。
几分钟后,别墅里的生人气息彻底消失,到处都充满着一股绝望的死寂。
杜清眠的眼睛无神的合上, 失去控制一般倒在了身后的床上。
凌晨鸡叫时分,黑白无常挑着招魂幡来收魂。
白无常在前面翻着册子, 心生疑惑“杜家怎么忽然死了这么多人他们这寿命可是都还没到呢”
黑无常在后面顺手收了几个神志懵怔的孤魂野鬼, 闻言随口问“就是财运亨通的杜家他们家大业大, 别是被什么妖道给盯上了吧光天化日发生这种事,天衍那帮人干什么吃的。”
白无常摇摇头“总之先过去看看。”
他们从地底下上来,选的是阴气最重的井里,井水通黄泉,刚好算是郊区地界。
树木房屋对他们来说都算不上什么阻碍,一路穿行畅通无阻,边收鬼魂边赶路,眼看着离目的地越来越近了,白无常忽然停下了飘荡的身影。
黑无常也察觉出什么,抽了抽鼻子,循着味道到了一处大卡车边上。
两个无常对视了一眼,脚落到实处,把卡车上的帆布掀开。
一尊黑色的棺材赫然入目,黑无常瞪大了双眼“我说怎么这么熟悉,这不是冥山上的木头谁砍了冥山的树来做棺材,真够大手笔的”
白无常皱了皱眉“你是不是重点搞错了,冥山上的东西出现在这里不合规矩,那老东西是不是收了谁的贿赂,连这个都送。”
他掀开棺材盖看了看“里边没尸体,带走。”
于是两个无常一前一后抬起了棺材,准备调查完杜家的事情把棺材弄回地府,再找老东西算账。
棺材从卡车上下来的时候,车子颠了一下,前面的司机从睡梦中惊醒,揉了揉眼嘟囔“干什么呀,地震了”
刚说完,他的动作就顿住了,眼里露出惊恐的情绪。
透过前车玻璃,他竟然看到自己车后面的那尊大黑棺材正在空气里漂浮着
救命啊棺材成精了
他掐着旁边同伴的手,想把他叫醒缓解一下自己的恐惧,可极度惊恐之下竟然不能发声了,眼睁睁看着棺材在黝黑的夜色里慢慢飘走,像是晕进墨里,同伴终于被他掐醒。
“格老子的,掐我干什么”
同伴暴怒,然而出乎意料的,对方没有给他回应。他闻到一股尿骚味儿,一看,对方已经惨白着嘴唇尿了。
现在的人都爱过夜生活,所以即便是晚上,两个无常也尽量挑了人少的地方走,避免扰民。
赶到杜家的时候,无常把棺材放在宽敞的花园里,就上去查看情况。
杜家人的魂魄呆呆傻傻的站在尸体边,好像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无常问话也只是双眼无神耷着脖子,问什么都答不上来。
还有些残余的力量在空气里没消散,黑无常凑近看了看床上尸体的脖子,犹豫着开口“老白,我怎么觉得这气息有点熟悉呢”
白无常动作顿了顿,细长的眼睛往尸体身上一瞥,蓦地瞪大,显然,他也想起了什么。
怪不得怪不得那尊棺材在这儿啊,怪不得那老东西会砍了冥山上的树送人,有原因了
“这位祖宗什么时候投生的,怎么没消息啊”
黑无常的牙关开始打颤,白无常佯作镇定,却抖得险些把头上的帽子抖掉。他把自己的帽子扶正,一本正经地开口“先,先把祖宗放到棺材里,再把这些魂魄塞回去。”
黑无常快哭了“能把祖宗放进去就走吗”
他怕自己在这儿呆的时间越长越危险。
白无常觉得自己的搭档有点没脑子“那可是她的亲爸爸,虽然被她不小心弄死了,等她哪天记忆恢复,能有咱们的好果子吃吗再说这些人阳寿未尽,贸然勾进地府里可是要遭雷劈的。”
“想早点回去就快收拾。”
黑无常不埋怨了,立刻勤快起来,跟他一起把棺材弄到楼上循着杜清眠的气息找过去,小心翼翼地把她抬了进去。
现在的杜清眠看起来更加孱弱了,连嘴唇上仅存的樱粉都消失,巴掌大的小脸纸一样苍白,只露出黑色的卷翘睫毛。
看起来快要死了的样子。
安静又无害,丝毫看不出是刚杀了几个人的嫌疑犯。
黑无常“祖宗现在适合穿哥特小裙子”
白无常用你脑子里装的都是什么屎的眼神不可思议地看了他一眼,做了个深呼吸忽略掉他的智障言语,叮嘱道“我去把杜清翰和王翠芬的魂魄放回去,你去放杜国华和姚诗岚的。他们两个挨着,你速度快点。”
说完脚底抹油飘了出去。
黑无常没想到杜清眠投生后会是这样一个可爱的小萝莉,屈服于美貌的他暂时忘记了她的危险,痴汉地盯着棺材里看了一会儿,便瞧见杜清眠的眉头忽然皱了一下。
嘤
黑无常吓得眼泪都要出来,赶紧冲了出去。
棺材里的人正在苏醒,白无常干完活儿已经在催促,黑无常放完杜国华的魂魄,心下一急,把姚诗岚的三魂七魄往她身体里胡乱一塞,便脚底生烟跟白无常一起往郊外的枯井赶。
杜清眠睁开眼,只觉得头痛欲裂,等到精神渐渐恢复了,她惊讶地发现自己正在棺材里躺着。
棺材什么时候回来的,她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
熟悉的清凉感把她包裹起来,她舒服的喟叹一声,瞥见墙上的钟表还只是指向三点,又躺了下去。
直到距离杜家别墅很远,远到感受不到那位祖宗的丁点气息了,两个无常的速度才恢复正常,在路上边勾魂边往回走。
黑无常“祖宗投胎了,和颂仙人知道吗”
白无常“和颂如今在哪里又有谁知道呢。”
两个无常齐齐叹了一口气。
千万年来人间有多少修道者,只有和颂一人修成上仙的。他成仙的那天,连地府里都为之动荡。因为地府都觉得天界是人间的说书人杜撰出来的,没想到真能有人飞升成仙。
他成仙之后,地府里也出了件大事。
忘川河水常年静止,里面挣扎着无数不能投胎的孤魂野鬼,漂浮着数不尽的虫蛇鼠蚁,没有人知道忘川河的由来,便都惯常把它当成恶贯满盈鬼魂的回收地。
奈何桥有三层,上面走的是生前善人,中间走的是善恶夹杂的鬼魂,最底下,也是最接近忘川河的地方,全都是生前做尽坏事的恶鬼。
恶人通过奈何桥时,极易被河里的恶鬼虫蛇拦下,陷身在波涛浑浊的忘川河里,跟河里不能投胎的鬼魂们共沉沦。长此以往,河里的恶鬼便越来越多。
地府的官差们本来没把它当回事,因为无论忘川河,还是奈何桥,都比他们的年龄大得多。忘川河好像就是为存放这些恶鬼而生的,没有边界,静静流淌着,千万年来始终如一。
可不知什么时候,忘川河里的恶意渐渐凝结起来,竟然诞生出一个魔物。
那个魔物就是现在这位祖宗。
既然是恶意的集合体,诞生下来就不是什么好事。回想起魔物出世那一天毁天灭地的架势,两个无常都有些冷汗淋漓幸亏后面和颂赶来了,要不然那天无论对地府还是人间都是前所未有的大灾难。
和颂收服了魔物,兴许是力量的压制,魔物在他身边乖巧得很。他把魔物带走了,后面不知道什么原因,还割了自己的一身仙骨送它去投胎。
魔物是恶意和怨念凝结成的东西,本来是不能投胎的。
地府里的官差都在为这件事感到稀奇,怀疑和颂是不是一个人做仙太孤独,又想转生做人了,才干下这种脑残的事情。可转天,和颂就跳了忘川河。
跳了忘川河,经受恶鬼撕咬的痛苦,等上一千年,就可以带着前世的记忆转生投胎忘川河这个传说这么久了,没一个有情人跳过,但和颂跳了,可见和颂跟那个魔物之间真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
鬼差们唏嘘感叹,但感念和颂救过地府,时不时会去忘川河边看看他,时间越久,去看他的鬼差也越少,慢慢有一天,没鬼去看他了,他却不知什么时候已经从忘川河里消失。
阎王查过生死簿,上面记录他转生在一户人家,后面似乎是又修道去了,事迹没再在生死簿上出现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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