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闭嘴。”
孙悟空踉踉跄跄地站起身来，头上青筋毕露，因为承受着巨大的痛苦，一双眼睛布满血丝，面部扭曲的有些骇人。
勉强站起身来之后，尽管身体抑制不住的颤抖，脊背却是挺得如同标枪一般的笔直。
一步一步的走到唐玄奘身边，孙悟空咧开嘴巴冲着他笑。
像平常一样。
只不过每一个动作，都似乎能够加剧紧箍咒的作用，灵魂撕裂一般的疼痛。
“蠢货，谁让你...谁让你说话了？”
孙悟空瞪了唐玄奘一眼，一如往常，像是完全感觉不到痛楚一般。而唐玄奘却是在注意到他两只手全部都抑制不住颤抖的时候，忍不住红了眼眶。
齐天大圣孙悟空。
他的能耐，他怎么会不知道？
连他这样的人，都能疼成这样，紧箍咒，究竟是有多可怕？
他又怎么会糊涂的，最终还是给他戴上了金箍？
“哭什么？”
孙悟空右手一边发抖，一边咬着牙，把手伸到唐玄奘的脸上帮他揩干了眼泪，有些没好气的开口。
“就这么不相信我？”
“不疼。”
“听到没有，你这个傻子，我一点...一点都不疼。”
“哼！”
听到孙悟空说话，观音菩萨坐在莲台之上冷笑一声，竟是双手合十，再一次加快了念动紧箍咒的速度。
“噗——”
一口鲜血猝不及防的吐出来，孙悟空差一点站立不稳。
剧烈地喘着粗气，太阳穴上的青筋突突突地跳个不停。
“大圣！”
唐玄奘猛地一惊，伸手扶住孙悟空，心痛至极却又无能为力，深吸一口气就准备去哀求观音菩萨，刚准备动作，下一秒就被孙悟空拦住。
呼吸都有些艰涩。
表情却努力地保持着轻松。
“以前忘记说了。”
“今天在跟你说一次。”
孙悟空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甚至需要扶着树枝干才能站立的稳。
“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只要你的大圣...他还有一口气。”
“你就不需要跪下来求任何人。”
孙悟空强忍着剧痛，凝聚了身上最后一丝力气，法术在掌心汇集。
“大圣不要——”
唐玄奘话还没说完，整个人已经昏了过去，孙悟空接住他的身体，动作轻柔的将他放在地上，直到做完所有动作之后，方才深吸一口气，站起身来，望向不远处面色阴沉的观音菩萨。
“说吧。”
“如来老儿想让你来做什么？”
孙悟空并不是傻子。
或者说，他心中清楚明了，自己的存在，在西天极乐世界那些人的心中，几乎是如鲠在喉，非除不得。
现如今他跟唐玄奘在一起，更是不得不处处小心处处谨慎。
更何况。
孙悟空纵然骄傲，却也不得不承认，现如今，他根本就不是如来老儿的对手。
低下头，视线落在昏睡过去的唐玄奘身上，孙悟空轻轻地呼出一口气。
若是想要将这个傻子保护的好好的。
那么有些事情，纵然骄傲如他，却也是不得不妥协的。
“佛祖原以为，让你同金蝉子一起西天取经，可以助你改邪归正立地成佛，可是现如今，你竟是妄图将金蝉子也带入万劫不复之地。”
孙悟空头也不抬。
“你打不过俺。”
“万人朝拜的观音菩萨，在我这里，也不过只是传话的。”
“早点说完了，俺带着唐玄奘回去还有事。”
“泼猴！你竟敢如此无礼！忘记了我还有紧箍咒吗？”
观音活了这千年万年，所有人都对她毕恭毕敬恭顺有礼，独独就只有这一个孙悟空。
只有孙悟空，从头到尾，从未将她放在眼里。
挥了挥手，方才观音念紧箍咒，实在是将孙悟空大部分的精力都给透支了，现在，他没有一丝一毫想跟观音继续纠缠的意思。
“如来老儿叫你过来说什么，你就直说了吧。”
“哼。”
观音冷笑一声，声音尖锐而又残酷。
“堂堂齐天大圣，不知是否听过六耳猕猴？”
六耳猕猴？
在听到这四个字的时候，孙悟空的眉头猛地蹙起来，眯起眼睛，抬起头来望向观音菩萨。
“你说六耳猕猴？”
见孙悟空的表情终于发现变化，观音心中越发的感觉到快意，冷笑一声，厉声开口：“你以为你便是这世上无人能代替的唯一吗？”
“西天取经的确是需要一个齐天大圣，可这个世上，并不是只能有一个齐天大圣！”
六耳猕猴乃是跟孙悟空最为想象的那个人。
并且擅长变化，若是他想变成世上任何一个人，怕是没有人，能够察觉出丝毫破绽。
勾起唇角。
孙悟空抬起头来望向观音，声音没有半分波澜，“可是你跟如来老儿都很清楚。”
“这世上，的的确确，就只有一个齐天大圣。”
“笑话！”
观音最厌恶的，便是孙悟空这一副骄傲的目空一切的样子，从来都不曾将自己放在眼里。
“若是你想要金蝉子顺利西天取经，顺利修成正果，那便尽早离开，我们会安排六耳猕猴，来顶替你的位置。”
“顶替我的位置？”
孙悟空仰起头来哈哈大笑。
笑声竟是隐含怒气，劲风刮得人脸生疼。
“你以为任谁都能顶替我的位置吗？”
“的确如此。”观音突然笑了起来，笑容有些诡异，深深地凝视着孙悟空，语气有些危险。
“所以我奉如来之命，来跟大圣，打一个赌。”
孙悟空霍然抬头。
眯了眼睛，缓缓开口问道：“什么赌？”
“赌人心。”
“或者说，赌金蝉子的心。”
“若是金蝉子认不出你跟六耳猕猴，那么从此以后，齐天大圣将再也不是孙悟空，而你，将会被如来佛祖，放逐到西天炼狱，永世不得超生。六耳猕猴，将会成为新诞生的齐天大圣，受佛祖掌控，护送金蝉子一路西行。”
孙悟空表情不变。
甚至声音都没有太大波动。
“如果唐玄奘选择了我呢？”
“那不可能！”观音冷笑，想都不想直接否决了孙悟空的说法。
孙悟空却是笑。
没有被激怒，也没有半点情绪不稳的样子。
声音平淡，望着观音再度开口问道：“如果唐玄奘选择了我呢？”
“那从此以后，再也不会有人干涉你跟金蝉子之事。”
“此话当真？”
观音气急，心中却是从未将孙悟空所说的这个可能放在眼里，想都不想便是开口回答：“自然当真。”
“好。”
孙悟空眯了眼睛轻笑，“那俺老孙跟你赌了。”
“六耳猕猴要什么时候来，便什么时候来。我跟金蝉子一同，在这里候着他！”
“既然赌约已经定了，观音大士怎么来的，就怎么去吧，俺老孙还有事，就不送你了。”
说着，不再看观音，转过身，低下头，将唐玄奘从地上抱起来，一步一步的往回走。
————
————
“大圣，那六耳猕猴的变化之术...可是六界之中最厉害的幻术啊。”
听完孙悟空说的，天蓬瞬间就红了眼，“师父乃是一介凡人，又没有火眼金睛，若是他一个万一选错了，那你可就从此万劫不复了啊！”
“那又如何？”
孙悟空语气平静。
望着远处血红色的云彩，心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相对于天蓬的焦急，孙悟空平静的有些骇人。
像是能够接受一切好的，坏的结果似的，平静的近乎于坦然。
“我相信他。”
“相信谁？”天蓬一时之间有些反应不过来，习惯性的开口问道。
“江流儿不会认错他的大圣。”
“唐玄奘同样也不会。”
“活了这几千年，这一点自信，我还是有的。”
“...可是大圣，你这样...不觉得太冒险了吗？”天蓬仍是有些放心不下，一颗心悬在胸口，不上不下，总觉得这件事情没有想象当中的那样简单。
“赌一把，从此以后我跟唐玄奘的事，西天再也不会插手。这样一笔买卖，有何不可？”
孙悟空靠在墙上，目光落在空气当中的一个点上。
天蓬紧紧地皱着眉头，却又想不到应该如何才能够更好的解决这件事，半晌没有说话。
“好了，一会儿他看不到我，又要絮絮叨叨了。”拍了拍天蓬的肩膀，孙悟空便是准备离开。
“大圣。”
天蓬猛地抬头。
“若是师父真的选错了，你该怎么办？”
脚步微顿。
却没有回头。
孙悟空背对着唐玄奘，轻轻地笑了笑，半张脸笼罩在阳光里，勾勒出一个如同神祗一般英俊好看的侧脸。
男人声音低沉，在漫天彩云的背景里，竟是多了几分沧桑跟慨然，温柔而又洒脱。
他说。
那你替我告诉他。
让他好好取经，好好成佛。
让他忘记，齐天大圣曾经许诺，要陪着他一同到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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