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金色的瞳仁中蕴含着滔天的怒意。
几乎要将他生生凌迟。
从未见过这般失控的孙悟空，唐玄奘一时之间反应不过来，踉跄着退后两步，半晌不知道应该说什么才好。
“大圣，你…”
唐玄奘只当是孙悟空不喜欢路上救来的那个女子，斟酌着字句想要解释。
“若兰是一介弱女子，手无缚鸡之力，若是没有我们带着，怕是无论如何都走不出这一亩三分地，大圣，你…”
话还没说完，孙悟空的怒气更像是被浇了一桶汽油一般，不知道起因，却是越发汹涌难以抑制。
若兰。
之前还听见他叫女施主，这会儿又变成若兰了？
冷笑一声，孙悟空的脸色越发的难看。
此时此刻，他甚至还没有意识到自己这副模样，根本就像是凡尘中间吃了醋的相公，哪里还有一丝一毫齐天大圣睥睨一切，什么都不放在心上的样子？
从唐玄奘的角度看过去，孙悟空低着头，半张脸都隐匿在阴影里，表情看不分明。
只当是他稍微冷静了一点，唐玄奘心中微定，抿了抿唇上前一步抓住孙悟空的手。
“大圣，虽然我不知道你是怎么了，但是…”唐玄奘本就是心善温和之人，此时此刻只是一心想着开解孙悟空跟那女孩之间的间隙，犹豫片刻还是开口：“萍水相逢既是有缘，虽然我们不过是随手救她一命，但是她待我们师徒也算得上是尽心尽力。”
深吸一口气。
孙悟空只觉得浑身上下都燥得慌，恨不得将面前这个尽心尽力为了别人说好话的蠢和尚给狠狠揍一顿才算是一个了结。
越是生气，说出来的话就越是不受控制。
冷笑一声，声音冰冷残酷。
“这天地下深陷险境的人一天到晚怕是数都数不清，难道还要我一个个的去救，然后一个个的带在身边贴身保护？”
唐玄奘脸色猛地涨红，有些不可置信的抬起头来望向说出这种话的孙悟空，不自觉得攥紧拳头。
“天下要救之人是多，纵然一人之力无法救得全部，可是我们能救一个是一个，难道这不好吗？”
“大圣，我知道你不是这个意思，你看你，若兰不就是你出手救的吗？”
孙悟空哈哈大笑。
俯身，猛地逼近唐玄奘，声音低沉，一字一顿。
“我宁愿我没有出手救她，看她死在妖怪手里。”
皱眉。
唐玄奘第一反应就是皱眉。
眉目温和清隽的一张脸皱在一起，望着孙悟空的眼神又是失望又是不可置信。
孙悟空说的原本就是气话。
这会儿看到唐玄奘望他的眼神，几乎是瞬间，再度燃起了一股熊熊怒意。
仰起头来。
太阳穴那里突突突的跳，脑袋涨的生疼。
他竟是想笑。
一路上陪着他去西天取什么劳什子的经，不知道斩杀了多少不知所谓的妖魔鬼怪，现如今，不过是说了一句宁愿从没救过那女人，他竟是用这般失望的眼神看着自己。
闭眼。
深呼吸。
再度睁眼的时候，孙悟空的眼睛里，已经是冰冷一片，看不到任何情绪，深邃的吓人。
不看唐玄奘。
“走吧。”
“大圣…”
习惯性的抓住孙悟空的手，唐玄奘完全不知道他究竟在生什么气，却是有些抑制不住的心慌。
“若兰她真的是个好姑娘，不过是一段同行，大圣你何必跟她计较——”
拳头握得嘎吱嘎吱响。
孙悟空陡然转身。
一拳直接隔空轰在远处的树上，大树应声而倒。
而他却像是完全没有看到似的，咬牙切齿，一把抓住唐玄奘的衣领，克制不住厉声吼道：“若兰若兰，你叫够了没有？”
“我…”唐玄奘猛地一滞。
心中隐隐像是抓到了一点什么，却又畏惧着不敢再往深处去想。
左边胸膛跳动的如同擂鼓一般，唐玄奘沉默半晌，终于抓紧了孙悟空的胳膊，“我对她没有半点非分之想的，我是出了家的和尚…”
“那你若是不当和尚岂不是要将那女人迎娶进门？”
孙悟空原本在听到第一句话的时候脸色已经不自觉得缓和了许多，却在听到第二句的时候，脸色再度阴沉下来，口不择言讥讽出声。
唐玄奘又是被噎的说不出话来。
若是不当和尚。
若是不当和尚，他也万万不可能会将那女人迎娶进门。
不自觉地抬起头来，目光落在孙悟空隐含怒气的脸上，心中竟是抑制不住的，生出了些许隐秘的，汹涌的，渴望。
不过也仅仅只是片刻。
唐玄奘几乎是被自己心中的想法吓到。
猛地摇了摇头，想要将这近乎于惊世骇俗的念头给驱逐出去，整个人都有些心慌意乱，连带着口舌，都变得干渴起来。
这一连串的表情变化被孙悟空看在眼里，再一次被误会成他心中想着那女人，越发的暴怒不能忍受起来。
狠狠地。
一把将唐玄奘压在树上，用力之大，让他动弹不得。
距离贴近。
只剩下一指的距离。
彼此甚至能够听到对方呼吸的声音。
孙悟空咬牙切齿，一字一顿。
紧紧地盯着唐玄奘的眼睛，像是要将他全部灵魂都给吸进去一般。
“我告诉你。”
“你若是敢跟那个女人在一起，我就不介意亲手在你面前了结了她！”
说话语气冰冷，认真。
再加上扑面而来的寒气。
几乎是让唐玄奘浑身上下猛地一颤，瞬间相信了孙悟空这句话不是在开玩笑。
可是。
为什么？
唐玄奘这一次没有纠结孙悟空为何要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如此狠心。
反倒是心跳如同擂鼓。
连带着呼吸声，都似乎能够听得一清二楚一般。
掌心出了满满的汗渍，血脉跳动的节奏，几乎是带着全身上下，都一起在微微颤抖。
风声很大，
他攥紧拳头，有些期待，又有些惶恐。
仰起头来望向孙悟空那张棱角锋利，煞气凛然的脸。
声音沙哑。
“大圣，你为何…为何如此生气…我跟若兰亲近？”
“……”
嗡的一声。
孙悟空骤然清醒。
是了。
他为何如此生气。
五百年前被巨灵神扒皮拆骨，他都没有一丝一毫的情绪波动。
却为何，看到唐玄奘跟一个不足以构成任何威胁的女人待在一起，他竟是愤怒到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恨不得毁天灭地？
对上唐玄奘那双眼睛。
微红，期待，害怕。
黝黑的瞳仁里清清楚楚只有自己的倒影。
脑袋里面那根一直拼了命克制，克制了整整五百年的弦嗡地一声——
整个断掉了。
“闭眼。”
孙悟空声音低沉又严厉。
唐玄奘甚至还没来得及反应，下一秒。
孙悟空便是已经贴近到跟他没有任何间隙的地方。
而两个人紧紧贴合在一起的东西。
是唇？
脑袋里轰地一声——
如同烟花绽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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