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呢？”
“大圣，你明明爱的是师父。”
天蓬的确是喝醉了。
全天下，没有一个人敢这样跟孙悟空说话。或者说，全天下，没有任何一个人，敢这样直截了当的说齐天大圣，还有金蝉子。
男子相爱原本就是天地不容。
更不用说是两个，如此特殊的人。
就像是龙被触碰了逆鳞一般。
孙悟空几乎是瞬间，太阳穴上面的青筋整个都凸起来，有些面目狰狞，紧紧地，狠狠地，一把掐住天蓬的脖子。
力道之大。
让人几乎不敢怀疑他是不是下一秒，就会将他生生掐死。
天蓬整个人都有些打晃，他已经喝了太多太多酒，提起了太多不被提起的事，想起了关于那个人很多很多的事。
醉的有些意识模糊。
他顶着一张人头猪脸，冲着孙悟空咧开嘴巴哈哈哈的笑。
“大圣，其实你不知道我多有羡慕你。”
“你跋扈一生，做了那么多不该做的事，最后却还是能够陪在那个人身边。”
“而我呢？”
“我之前在天庭当天蓬元帅的时候，谨小慎微，生怕触犯了天庭法规，生怕一不小心连累了嫦娥。”
天蓬全然没有注意到孙悟空掐在他脖子上面的手，晃晃悠悠，打了一个酒嗝。
“现在我，你看看我，我变成了一头猪。”
“变成了一头猪，现在除了站在山上看看月亮之外，我连再看她一眼，再跟她说一句话都做不到。”
而此时此刻的孙悟空。
一双黑金色的眼睛，完全听不进去他在说些什么醉话，恶狠狠地，掐住他的脖子，一字一顿。
“我告诉你。”
“俺老孙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不知道你说的那些情情爱爱。”
“唐玄奘是个傻子。”
“你若是敢在他面前乱说这些疯话，俺老孙一定，一定会亲手了结了你！”
说完，一掌直接打晕天蓬，将他丢在了地上，看也不看一眼。
而他，却是不知道为何，怒气勃发，再也平静不下来，金箍棒一棍，直接将原本坐着的那棵树，生生从正中间打断。
开什么玩笑。
被投进畜生道把脑袋都给投傻了吧？
他怎么可能会喜欢江流儿？
他怎么可能会喜欢唐玄奘？
他可是一个蠢笨烦人的和尚！他可是一个跟如来老儿一模一样的秃驴！
开什么玩笑开什么玩笑！
孙悟空大吼一声，暴怒。
抬起手来狠狠地挠了挠头发，在原地走来走去走来走去，恨不得一个跺脚，直接将这地给踩裂了才算是一个了结。
就像孙悟空自己说的那样。
他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
很多人类的情绪，在他那里，淡漠的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所以他一时兴起大闹天宫，一棍斩杀数以千计万计天兵天将，看着鲜活的生命在他手上湮灭，他无动于衷。
他手中沾满无数人的鲜血，他最大的心愿，便是成为三界五行当中，法力最强，无人能敌的存在。
什么情情爱爱？
孙悟空终于在暴怒之中稍微平静了几分。
一双平日里桀骜冷漠，凌驾于众生之上的黑金色眼眸，竟是难得的，流露出了些许迷茫之色。
天蓬爱了嫦娥一千年。
他站在广寒宫外面，也整整看了她一千年。
孙悟空很大声的嗤笑一声。
他怎么可能会喜欢唐玄奘？
上辈子看着江流儿都快要被他烦死。
若是让他再看着唐玄奘那个傻子整整一千年，孙悟空使劲扯了扯头发，有些烦躁，又是一棍直接砸了下来，索性不去思考这些东西。
心中气闷。
他强大一世，竟是没有发觉，他原本算得上是平静的心情，竟是被天蓬这一句话，搅得从今以后，彻底，不得安宁。
————
————
唐玄奘睡得很沉。
不知道是不是白天那一场令他心神震荡的幻境对他影响太深的缘故，他竟是第一次，在这样没有外力干预的情况下，梦到了孙悟空。
他梦到孙悟空转过身，低下头牵住他的手。
依旧是那一副不耐烦又暴躁的模样。
却是专注的，长久的，一直的，注视着他一个人。
猛地从床上坐起来。
唐玄奘已经是从脸上一直红到了耳根，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梦之后，连鞋子都来不及穿，便是已经站起身来，双手合十不停念经，试图想要平静心神。
偏偏一颗心如同擂鼓一般。
砰—砰—砰—
“弟子有罪，弟子有罪，弟子有罪。”
唐玄奘有些惶恐，跪在蒲团之上，一遍一遍的在嘴巴里面念叨着。
若说上午是有白雾蛊惑，那现在呢？
唐玄奘努力的想要说服自己，不过是因为上午白雾对他的影响一直到现在都还未散去。
愣愣地站在原地。
没有再念经。
有些说不出来的惶恐，若是大圣知道他做了这样的梦，该怎么办才好？
他可是出家人，出家人怎么能够想这些事情呢？
唐玄奘有些焦急。
一张清俊温和的脸，此时此刻竟是表现出一股难以言喻的迷茫。
是了。
他可是出家人。
且不说男子之间不能相爱。
这般惊世骇俗，违背伦理纲常的事情，若是被佛祖知晓了。
那么大圣。
大圣是不是又该被他给连累了？
唐玄奘讷讷的坐回床上，揉了揉自己涨红的一张脸，深吸一口气，努力说服自己不要再继续往更危险的地方去想。
他万万不可，对大圣，有丝毫亵渎之意。
这样想着。
唐玄奘的心脏稍微平静了些许下来。
可是没有人看到，他那双清透澄明的眼睛，却是微不可察的，一点点黯淡下去。
————
————
第二天清早。
唐玄奘推开房门走出来的时候，孙悟空第一眼就看到他眼睛下面的那一片青黑。
原本不知道出于什么心态，孙悟空原本是不想跟他说话的。
看着他那一副昏昏沉沉心中有事的模样，忍不住弄蹙了，上前一步冷声开口问道：“怎么了？昨晚没睡好？”
突然听到孙悟空说话，唐玄奘像是被烫到了似的。
猛地向后退了一步，低着头，心脏跳得很快，双手合十，先是念了几声和弥陀佛之后，方才勉强算是镇定下来，却依然不肯抬起头来看他。
“我没事，我没事…”
而孙悟空看着他的表现，眉头却是越蹙越深，一股从心底里最深处涌起的不悦，让他整个人都有些说不出的烦躁感。
“到底怎么了？”伸出手就要往唐玄奘的脑袋上面摸，还没碰到他，唐玄奘就动作很大的躲避开来。
孙悟空瞬间暴怒。
这将他避如蛇蝎的态度，究竟是为了什么？
一把抓住唐玄奘的手，控制住他不要乱动，眯了眼睛有些说不出来的不满。
“看着我。”
唐玄奘一张脸越发涨红，却是越发的不知所措，只得按照孙悟空所说的抬起头来望向他的眼睛。
双目对视。
孙悟空刚想质问他，目光一落在他的脸上，脑海中便是抑制不住的浮现出了昨晚天蓬说的那些搅得他一夜不得安生的话。
“大圣，你喜欢师父。”
“大圣，你不是喜欢师父吗？”
“大圣，你是喜欢师父的，不是吗？”
太阳穴上面的青筋再一次突突突的跳起来，孙悟空深吸一口气，猛地松开唐玄奘，别过头去不看他。
而唐玄奘被这一系列的动作搞的有些迷糊。
刚想开口叫大圣，孙悟空就一把揪住了走过来的天蓬。
咬牙切齿，怒不可遏。
像是有什么不共戴天之仇一般。
“你这头死猪，给俺滚过来！
天蓬酒还没全醒头痛欲裂，站都还没站稳呢，下一秒就已经被孙悟空拎着飞到了高老庄外面。
孙悟空喘着粗气。
手中握着金箍棒在原地走过来走过去。
天蓬头晕着呢，忍不住开口问道：“大圣，你这是怎么了？
孙悟空转过头去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昨天晚上你跟俺瞎说了些什么东西？你还记不记得？”
经过艰难回忆之后，天蓬一张脸瞬间煞白。
很显然。
他也记起了自己之前究竟说过了什么大逆不道不该说出来的话。
抬起头来望向孙悟空，他有些犹豫，不知道应该怎么解释才好。
下一秒。
再度被孙悟空揪住衣领。
“你，你凭什么说俺喜欢那个傻子？
孙悟空咬牙切齿，表情恶狠狠地，却还是忍不住问出了口。
他一夜没睡，辗转难眠，想的就是这个问题。
原本想好了把这件事放下过去过去就算罢了，偏偏一大早就看到唐玄奘那一张脸。
脑海中再度浮现出他对自己避如蛇蝎闪躲不及的模样，孙悟空心中就抑制不住的蒸腾起一股怒气来。
他明明烦极了他。
上辈子是，这辈子更是。
唐玄奘也是。
上辈子是个磨人的烦人精，这辈子是迂腐固执的蠢蛋。
究竟是哪里看得出来他喜欢他的？
究竟是哪里？
天蓬愣住了。
老实说，孙悟空冷着脸的时候，给人的心理压力很大。
原本他就算是法力高超，足够凌驾在所有人之上，威压之胜可想而知。
更不用说是他发怒的时候。
哪怕他也是曾经权倾一方的天蓬元帅，竟是都有些承受不住。
可是他瞪着眼睛粗着嗓子问出这句话的时候。
天蓬竟是一时之间有些反应不过来。
酒醒了大半。
脑海中突然恍惚记起很久很久之前，他第一次听说江流儿身死，孙悟空为了他第二次大闹天宫，最后又为了他束手就擒的时候，他曾经听天庭亲眼目睹了整件事情过程的神仙说过。
“齐天大圣只有对待江流儿的时候，才会变得不一样。”
现如今看来。
的确是这样。
不过天蓬同样的，也知道这件事的严重性。
昨晚那些大逆不道的话，是因为太久没有提起过嫦娥，喝醉了酒，惹得他心神震荡，口不择言。
脸色变幻莫测。
良久。
他终于抬起头来望向孙悟空。
说出来的话却是答非所问。
“观音菩萨让我等在高老庄，说让我跟随师父一同去西天取经。”
“她说这是我们每个人的宿命。”
“若是我不肯去，那么永生永世，都会像现在这般，是一个人不人鬼不鬼的猪妖。”
“如果我没猜错，你若是不肯去，佛祖虽然杀不了你，却也会再次镇压你，对吧？”
听到这句话，孙悟空嗤笑一声，不置可否。
天蓬看他的表情便是知道他一点都不在意自己所说，倒也不在意，表情却是越发的凝重了起来。
“师父是佛祖座下二弟子金蝉子转世，本就是为了赎罪而来。”
“若是他中途选错了路…”
天蓬话还没说完，孙悟空就皱着眉头冷声打断。
“你到底想跟俺说什么？”
天蓬猛地抬头。
不避不让的迎上孙悟空的眼睛。
“大圣，你明明知道我在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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