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是深夜,露水降下来,寒气入骨,冻得人忍不住哆哆嗦嗦的。
杨莲亭却是跺了跺脚,两只手放在一起搓了搓,哈出一口热气,男人一身侍卫衣服,背后已经汗湿的差不多了,浑身肌肉酸酸胀胀的,甚至有一种使不上力的疲惫感。
视线落在脚边放着的两只木桶,有些无奈,忍不住叹了口气。
填满演武场旁边的那只大水缸,就是他今晚的任务。
不知道是不是上一次锋芒毕露教训了王旭的缘故,还是所有人都以为自己在教主那边失了宠,最近杨莲亭的日子,的确是过的很差。
侍卫长有意无意的针对,还有其他人暗暗的疏远,逐渐的,那些平常轮流做,或者其他人不愿意做的活计,最近都落在了杨莲亭的头上。
若是放在前世,以他睚眦必报的性格,怕是得想尽了方法,将那些背后使绊子的人一个个收拾妥当。
可转世重生一回,不知道怎么的,杨莲亭倒是觉得有些无所谓了。
并不是好欺负,只不过是他已经失去了跟旁人计较这些的兴致,东方不在,他找些事情来转移自己的注意力,或者,将这些脏活累活,当做是对自己日夜煎熬内心的惩罚,都是一种好事。
摇了摇头,将扁担从地上捡起来,两只木桶挂在两边,去井边打水。
很沉。
杨莲亭原本就已经很累了,肌肉酸疼的几乎不像是自己的,肩上挑着两桶水,更是颤颤巍巍的,脸涨得通红。
咬了咬牙,深吸一口气,往演武场那边走。
黑木崖的夜晚,总是很安静的。
他一路走过来,甚至还能听得到蝉鸣和蟋蟀的声音,窸窸窣窣的,晃了神,扯了扯嘴角仰起头来望向头顶漆黑一片的天空。
云层厚重,月亮躲在后面,看不分明。
他突然很想东方。
想念前世那个倾心爱他的男人,也想念这一世,风华绝代的东方教主。
走到演武场门外,竟然听到里面有大声说笑的声音。
杨莲亭脚步顿了顿,忍不住皱了眉头,眼神微微一凛,轻笑一声,又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挑着水,缓缓走了进去。
是那几个平日里跟王旭交好的黄衫侍卫,还有一个侍卫统领。
似乎在说着什么,很热闹的样子。
也似乎,并没有人注意到他挑着水进来。
杨莲亭也不跟其他人打招呼,低着头,挑着扁担就往大水缸那边走,的确是有些吃力,连带着呼吸都粗重了许多,可他咬着牙,心里憋着那一股气,倒也算是平稳,一直走到水缸面前,突然有人从背后叫住他。
“欸,挑水的!”
杨莲亭眼神转冷,没有理会,动作却是丝毫未停,弯了腰准备将木桶放在地上。
“叫你呢怎么不回话?”那边声音沉了许多,抬起手来一掌就要往杨莲亭的肩膀上拍下去。
“做什么?”
杨莲亭眉目缓缓沉了几分,在背后这人一掌拍下去的瞬间,侧过身去,望向来人,瞳孔漆黑,竟是一瞬间,有些不怒自威的气势。
过来试图欺辱杨莲亭的,是黄衫侍卫中的一个小小的侍卫长。
两人之间并没有什么深仇大恨,可值得一提的,令人有些玩味的,却是这人,私底下跟王旭关系极好。
看清楚他的脸,杨莲亭心中,已经是有了几分明了对方的来意。
“挑水呐,哟,看你这脸上的汗,是不是很累,很恨我们啊?”这人脸上带着幸灾乐祸的笑意,凑近杨莲亭开口道:“我看,要把这水缸装满,估计你得挑到天亮了啊,哈哈哈。”
杨莲亭心中有些不耐。
前世他到了东方身边之后,他何曾跟这种蝼蚁一般的人物浪费过唇舌?
微不可察的摇了摇头,没有被激怒的意思,眼神平平静静的,望着这人开口道:“你说完了吗,说完了我要挑水了。”
似乎是没有预料到杨莲亭会是这种反应,这人愣了半晌,旋即就是恼羞成怒的怒气。
“你敢这么跟我说话?”
“杨莲亭,你区区一个小侍卫,别以为得了教主两天宠信,就可以无法无天了!”
“我告诉你,在这黑木崖上,我捏死你,就像捏死一只蚂蚁一样!”
“以前不知道你用了什么手段骗取了教主信任,或许我还畏你三分,可是现在,哼。”
这人冷笑一声,“连教主都不管你的死活了,你以为神教之中,还会有人在乎你吗?”
“让你挑水做工是看得起你,你若是知道好歹,跪下来跟我磕个头求个绕,说不定我还能交代下去,让你以后的日子过的好点儿,若是不知道好歹...”
此刻,就算这一世杨莲亭无意将精力浪费在这些事情上面,也都被激起了三分火气来。
他原本就不是个可以随便任人欺负拿捏的软货,上辈子,也正是因为这样,才会一步一步,机关算尽的爬到所有人上面。
声音冷了下来,望向这人,似笑非笑地开口问道:“不知道又该如何?”
“不知道?”
“哼,你以为王旭的事情,就那么过去了吗?”
这人望向杨莲亭的眼神也逐渐开始变得有些阴鸷起来,他跟王旭私交甚好,可是跟王旭的性格,又有些许不同。
王旭那人爱面子,骄傲,嚣张,可骨子里其实是虚张声势的家伙。
而他不一样,在一群黄衫侍卫当中,他武功算得上姣姣,早已被列入紫衫侍卫的培养名单,跟各大堂主长老那里,也算是混了个脸熟,早在知道王旭被一个普普通通从杂役升上来的侍卫给震住了,心中虽然有些不屑,但看在以往交情的份上,自然是要为王旭找回场子的。
今日让杨莲亭挑水,便是他的手段。
先折磨他的身体,再折磨他的心灵,这样一套下来,既显得自己威风凛凛,又能让杨莲亭从此以后,再也不敢在他们面前嚣张放肆。
当然。
他心中不愿意承认的是。
面前这个武功平平无奇,比他差了好几条街的家伙,居然曾经被教主宠信过。
天知道,在他们这些属下的眼里,能够被东方不败青眼相加,是一件多么让人梦寐以求的事情。
他自视甚高都没能办到的事情,凭什么被一个哪里都不如他的家伙做到?
自然而然,怒气与看不惯,就是这样产生的。
杨莲亭眼神平平静静的,望向面前这个侍卫长,缓缓开口问道:“所以,你是来替王旭找回场子的吗?”
“是又如何?”
“我是好心来教教你,在这黑木崖上,没有本事没有依仗的人,别这么嚣张,懂么?”
扑通一声——
他将杨莲亭辛苦挑了一路的水,轻松一脚踢翻,看着木桶倒在地上,水流一地,也不躲开,反倒是望向杨莲亭,有恃无恐的冷笑了一声。
“我看依照现在这个进度,你挑到明天早上,这个水缸都挑不满吧?”
“不是我嚣张。”
杨莲亭轻轻呼出一口气,抬起头来,直直的望向这个侍卫长,轻轻笑了笑,眼神却是一片冰冷无温,看不到丝毫的畏惧与害怕。
“而是他自己找死。”
没错,找死。
如果杨莲亭现在跟前世一样,是这黑木崖上的杨大总管,那么,那一天单凭王旭说的那些下流无耻的话,就足够他死一万次。
所以,不是他嚣张,而是王旭自己找死。
话一出口,侍卫长勃然大怒,他几乎是习惯性的就要伸出手掐住杨莲亭的脖子,却被杨莲亭退后一步的动作躲开。
男人微微低着头。
视线落在脚下被水打湿了的泥土上面。
他眸色黝黑,隐藏着漆黑浓沉,看不清楚的情绪。
似乎是轻轻笑了笑,又似乎是在想些什么。
“你回去告诉王旭,现在我杀不了他,可是总有一天,我会亲手割掉他的舌头,切了他的脑袋,让他知道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
前世权力浸染了那么多年,杨莲亭纵然武功不济,身上那股气势,却是无论如何都抹不掉的。
此时此刻,他用这样的语气,说出这样的话,不知道怎么的,这个侍卫长竟是心中有一瞬间的微微发凉,习惯性的,就要相信杨莲亭的威胁。
可是下一秒,他意识到自己的立场,怒极,冷笑出声。
“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还敢这般威胁王旭,真是可笑之极!”
“我是什么东西不重要。”
杨莲亭微微阖了眼,掩下眸中一切翻涌不平静的情绪,用低到微不可闻的声音,轻声开口:“谁都不能,在我面前说东方的坏话。”
前世他不愿看,不愿想,不愿听。
可这辈子,他既然克制不住自己不看,不想,不听。
那么,他就不会再允许任何人,伤害东方,诋毁东方。
现在做不到,可是总有一天,他做得到。
谁敢说,谁敢诋毁,谁敢伤害,那他就杀谁。
“好大的口气!”侍卫长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似的,哈哈大笑起来,他眯着眼睛,抬起手来想要掐住杨莲亭的脖颈。
杨莲亭武功的确是拙劣。
此刻这个侍卫长含怒出手,几乎已经是快要失去理智,自然而然,杨莲亭闪躲不及,就被掐住了咽喉。
他却没有惊慌,表情依旧是平平淡淡的。
喉咙剧痛,可脑海当中,却是依稀,模糊地想起了前世,最后东方跟任我行决战,他被任盈盈斩断了一根手指的场景。
那时候他就不声不吭,咬牙硬撑过去。
此刻,面对一个小小的侍卫长,纵然不敌,却也不至于失了性命吧?
“杨莲亭,你现在跟我求个绕,说不定我还能放过你。”
回了神,杨莲亭直直的望向面前这个暴怒的侍卫长,并不说话,眼神隐约有些讥讽。
事实上,他知道,他是不敢杀他的。
日月神教虽然被江湖中人称作是魔教,可其实,这其中的教规章程,比所谓名门正派的,还要严厉许多。
虽然他作为一个小小的侍卫长,的确是职位比杨莲亭高上一些,可若他随随便便,毫无理由的对他下了死手,怕是明天,面临他的严厉教规惩罚,也好不到哪里去。
杨莲亭笃定,这种人,是绝计不会为了帮旁人找回场子,再搭上自己性命的。
可似乎,正是杨莲亭这种态度,更让这个侍卫长觉得怒不可遏。
加重了掐住杨莲亭脖子的手,看着杨莲亭因为呼吸困难而导致涨红的脸,他冷笑一声,缓缓开口道:“你以为你现在在这黑木崖上,还有什么依仗可以让你这么不怕——”
最后一个死字还没有说出口。
这个侍卫长突然青筋暴起,眼睛凸出,跪在地上,半晌说不出一句话来。
杨莲亭皱了皱眉,正在疑惑这突如其来的状况,就看到东方不败的身影。
那人一身红衣,飞身而至。
他也不看杨莲亭,目光就落在跪倒在地的侍卫长身上。
声音一如既往的清淡好听,此刻,却与平常有些许不同。
夹杂着喷薄的怒意,与滔天的杀意。
他冷笑一声,缓缓开口道:
“本座就是他的依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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