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七位夫人那里回来之后,东方不败并没有像往常一样地回屋歇息,反倒是运了轻功,挥退了所有藏在隐蔽处的暗卫,独自坐在高处,神色冷清,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今天诗诗拉着他的手,眸色垂敛下来,温柔又娇羞的模样,轻声询问他,夫君今晚要不要留下来歇息。
他看着她的脸一瞬间突然就有些恍惚。
诗诗是他几年前在青楼里遇到的女人。
弹得一手好琵琶,绕梁三日,不知道迷醉了多少人的耳朵,却因为卖艺不卖身的坚决,被富商和老鸨逼得几欲崩溃自裁。
那个时候这个女人眼里烧着一团火。
虽然出身烟花之地,她却是他遇到的女人里面,最激烈,最坚决,最刚强的那一个。
那个时候他出手救她,她额头上还在渗血,却抓着他的手微笑,她说诗诗原本存了死志,无论如何,都不肯被恶人玷污,如今得恩人相救,就是做牛做马,今生也一定报答。
他或许曾经有那么一瞬间,是喜欢过她的。
哪个男人没有过那样的时刻,享受着大权在握,被美人倾慕的快感,享受着温香软玉在怀,被崇拜被围绕的虚荣。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
东方不败微微垂了眸,目光清清淡淡地落在自己被衣袍遮盖的下身,轻轻地笑了笑。
月光如华,倾泻一地,勾勒的他原本就清逸俊朗的轮廓,越发的精致秀美起来。
谁能想到,一身红衣,如同画里谪仙一般的男人,竟是江湖上面盛传的,杀人不眨眼的魔教教主?
高处不胜寒啊。
曾经他拼了命的想练成这世上最厉害的功法,拼了命的想成为天下第一,拼了命的想要掌握最多的权利。
可是这一切,他现在终于都拥有了,却突然觉得有些寂寞起来。
是的。
寂寞。
诗诗她们很好,每一个都很好,她们望着他的时候,眼神那般的温柔,温柔的几乎能滴出水来。
她们为他布菜,为他跳舞,为他做尽温柔事。
她们说爱他。
她们说他就是她们的整片天下。
可是谁能想到,被别人这般倾心爱着,被当做整片天下的男人,他自己,却早就已经失去了爱人的能力,也早就亲手,毁去了自己被爱的资格呢?
没有资格。
从他睁着眼睛亲眼看着自己那一刀挥下去,从他一步一步踩着别人的尸体走上这日月神教教主之位的时刻起。
他就注定了,爱不了旁人,也爱不了自己。
神色从头到尾都是清清淡淡的。
东方不败已经许久许久,再没有过激烈地情绪波动了。
神教上一个个都怕他,都说他喜怒无常,其实他只是心里太平静了,平静到一丝波澜都泛不起,习惯了这种平静,便是不喜欢有人再来打破他。
生与死在他眼里,时间久了,就变得麻木了。
今天月亮很好,坐在高处远远地望过去,似乎整个黑木崖都被月光照亮了,影影绰绰的。
站得越高,似乎风景就会越好。
————
————
杨莲亭终究还是睡不着。
前世的那一袭红衣啊,闭了眼就在他面前飘啊飘的,衣袍翻飞之间,他几乎可以隔着时光轮回,嗅到那一股清清淡淡的松竹香气。
心里憋闷的不像话。
终究还是忍不住翻身下了床。
从纸糊的窗户里望过去,东方的房间依旧是漆黑一片。
没有人。
那人的习惯他是知道的,似乎是因为练了葵花宝典的缘故,性子越发的变得敏感多疑,孤僻奇怪。
前世他从来不让除了他之外的旁人进他的屋子,一个人的时候,也极少会熄灯。
哪怕是他睡着了,蜡烛也彻夜彻夜的亮着。
而现在看来,他似乎还是没有从几位夫人那里回来。
现在已经是深夜,既然还没有回来,那便...就应该是直接在那里过夜了吧。
点了一盏烛灯,房间里昏昏暗暗的,勉强能看得清楚,他起身来打开了酒坛,灌了一壶酒,出了房门。
厨房里已经没人了。
他先烧了水,然后温酒。
温了酒之后又煮了一碗清淡利胃的白粥,热了两个馒头。
放在食盘里,端着,去了东方的房间门口。
站在门口望进去,房里依旧是黑漆漆的,抬头看看月光,明天倒应该是个好天气。
将温热的酒,滚烫的白粥,还有热气腾腾的馒头放好在食盘里,整整齐齐的放在东方的房间门口,杨莲亭站在原地看了一会儿,转身离开了。
做这些有没有意义。
其实他很清楚,正常来讲,是根本一丁点意义都没有的。
可是他终究是希望他能回来的。
那个曾经被他弃如敝履,曾经被他掏空了心思想甩开的男人,现在他后悔了,他见不得他跟别人在一起。
可是无能为力,无法干预,只能做些琐碎的事情,安慰自己闷得生疼的心。
东方今天怕是喝酒了。
那几位夫人与他相处的少,自是不知道这人现如今的身体状况。
修炼了葵花宝典之后,他体质越发寒凉,虽是能够喝酒,却也需要注意,最好是喝温过的酒,不仅暖身,还对身体好。
他太瘦而且挑食。
黑木崖上的厨子个个战战兢兢,哪里还有胆子敢来询问他的喜好,只得按照其他人的口味来,大肉大荤,越发的不得他的心思,他也就吃的越发的少。
他夜里经常会饿。
可又冷着一张脸不喜欢跟别人说,所以胃不好,之后他发现了,才会偶尔的给他做些宵夜吃。
这个时间,这人怕是会饿了,只不过不知道那七位夫人,会不会想到这一点,照顾他照顾的再周到些。
想着想着,杨莲亭便是自己轻轻地笑了起来,闭上眼睛,靠在微凉的床榻上。
谁曾想到。
前世种种细枝末节,现在重新想来,他竟是铭心刻骨的记得,他身上的每一个细节。
约莫又过了一个时辰。
东方的房里依旧是黑漆漆一片,没有人。
杨莲亭毫无睡意,便是再度翻身下床,推开门走了出去。
白粥和馒头都没有人动过,因为有风的缘故,还隐约落了灰,酒坛也从温热,变回了冰凉。
端起来,转身回厨房那边。
像是执念似的,杨莲亭再度温了酒,切了咸菜配白粥,热了馒头,再端出去。
看了一眼冒着热气的白粥,他轻轻地笑了笑,转身准备离开。
刚刚迈出步子,却被一阵带着浅淡松香的劲风,刮过了脸,再凝神细看,东方不败已经站在他面前。
月光很明亮。
东方不败站在距离杨莲亭还有三步的距离,微微蹙了眉,望着面前这人,没有说话。
从杨莲亭第一次温酒,他就听到了响动。
看着这人从厨房里端了吃食,摆在他的房门外,看着这人站了一会儿又离开,东方不败心里,隐约是有些疑惑的。
可这疑惑,也仅仅只是疑惑罢了。
这黑木崖上想尽方法想要讨好他一步登天的人太多了,他见得多,杀的也多。
所以看到了,也只不过是看到了。
一直到他第二次来。
东方不败心里终究还是有些好奇的,他六识惊人,自然是将杨莲亭所有动作,看的清清楚楚。
看着他重新放好东西,转身准备离开,东方不败不知道是怎么的魔怔了,竟是意未起,身先动,还没反应过来呢,就已经出现在杨莲亭的面前,拦住了他离开的路。
看到突然出现的东方不败,这人一身红衣,轮廓清隽,身上还带着这夜里的寒气,这般冷淡的望着他。
可是不知道怎么的,杨莲亭突然在这一瞬间,就觉得钝痛闷疼了一晚的心脏,似乎都被填满了似的。
他想要上前去拥抱他。
可在迈出半步的瞬间,突然意识到自己现如今的身份。
他轻轻呼出一口气,搓了搓有些冰凉麻木的手,望向站在他不远处的东方不败,眸色缓缓地变得温暖起来。
“教主,你回来了。”
这话一出口,东方不败的眉头褶皱皱的更深。
他习惯性的想要点头,却又在瞬间之后意识到不对。
杨莲亭跟他说话的语气,太过熟稔,熟稔到连他自己...都觉得有些怪异跟和谐。
偏偏不知道怎么的,看着杨莲亭望着他的那双眼睛,他又无论如何,都生不起气来。
似乎上辈子就看过这么一双眼睛,上辈子,就被他这么深深地凝视过。
“你在做什么?”
东方不败自然是不会在意心中这一瞬间隐秘的想法,他微微收敛了神色,恢复了平日里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教主模样,淡淡开口问道:“深夜不睡,来本座屋前两次欲以何为?”
杨莲亭躬了身,滴水不漏的开口回答。
“属下被教主升作贴身侍卫,自然需要照拂到教主生活起居的方方面面,想着教主白天没吃多少,所以晚上才起来做点宵夜怕教主会饿。”
不习惯被人这般看穿。
东方冷了脸色,挥了袖,“以后不用了,退下吧。”
杨莲亭早知道他会是这般反应,倒也不闹,眸色越发温柔,低着头应了一声,转身准备离开。
刚刚走出两步,又被东方叫住。
这人的目光落在宵食一旁温热的酒坛上面,鬼使神差一般的,开口叫住了杨莲亭。
“罢了。”
“留下来陪本座喝一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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