猫头鹰那日从胡同离开, 一度被体内傅慧血液里的力量, 冲击得失了神志。
清醒过来, 他才发现自己在一片玉米地里,身下尽是玉米棒、玉米杆的碎渣,粗略一算, 他糟蹋了人家几分地的玉米。
也就是数字在脑中闪现的那刻, 他才发现, 他的智商提高了。
以前过日子, 那是浑浑噩噩,按部就班, 就是人家猫头鹰做什么,他跟着做就是了。
现在吗, 他觉得脑中一片清明, 面对问题, 已经下意识地学着去思考了。
就如刚才睁眼醒来, 知道糟蹋了人家的东西, 他第一想法,赶紧逃吧;第二想法, 要不帮着人家把田里的老鼠捉了,以作补偿;第三个想法就是,啊这是哪儿, 离福宝她爸的位置远不远
以前吧, 就算跟在福宝身边, 他也没有“补偿”这个词, 这说明他的思维已经在向人类靠近了。
再一个,来时福宝担心他找不到回家的路,区区几百里的距离,福宝为什么有这种担心呢那是因为,符咒的瞬间传送,会让他失去方向感。
这么说吧,若是一路飞行过来,他会记住行走的路线,知道这个城市在桃源村哪个方向。
瞬间传移就没这些,对于家的位置,脑中完全是一片空白。所以回家,可能是他一辈子都难以做到。
不过,现在他不担心了,他可以先调出先前记忆中,有关福宝爸爸的气味,找到他,然后,跟他一起回家。
理清了脑中的思绪,猫头鹰在这片土地上,帮着捕捉了一夜的老鼠。除了自己吃了两只外,其余的他都给堆到,那片被他破坏的玉米地里,摆成了“心”形。
进了城,更惊奇的事情发生了,在继福宝之后,他能听懂别人的说话声了。
猫头鹰兴奋起来,止不住地在人家屋檐的角落,连翻了两个跟头。
他是在入城的第二天早上,找到宋启海的。
彼时,他并不敢现身,怕被厌弃、拒绝、甚至活捉、当成怪物打死。
问题是他跟踪盯梢的,可是出自侦察连,玩过潜伏,并正在玩潜伏的宋启海啊。
不说宋启海,早就察觉到了他的到来,就傅栩,也早早发现了他。毕竟对于吃过莲子,五感越发敏锐的他们来说,猫头鹰翅膀扇动空气的声音,实在是大了些。
“宋启海,那头猫头鹰怎么老是跟着我们啊”傅栩叉起一块牛肉,眼角余光扫过窗外,遗憾道“可惜,羽毛不是金色的。”说这话时,他仍然不忘观察宋启海的表情。
宋启海听而未闻,淡定地执起酒杯,轻啜了一口,遂放下杯子,拿起刀叉,又继续吃了起来。
可见这样的试探,在这些天里,已不是第一次了。
那天发生的事,傅栩自认记得很清楚,连中弹时的痛觉,背着宋启海跑路时的绝望,以及金头鹰的从天而降,和后来宋启海,伸过来砍晕自己的那只手。
可宋启海个老货,td就是不承认,非说他做梦,梦游问急了,就来一句,“你有证据吗”
都参与过案件审讯,流程什么的彼此清楚,心理战什么的也都是玩剩的。
他还能说什么
是,他的身体在那一夜之后,就发生了变化,可这变化他能说是跟那猫头鹰有关吗
证据呢猫头鹰呢大千世界,谁又见过这么玄幻的,金头鹰
唉,不甘啊那天,他怎么就对宋启海这个老家伙,没点防备呢
“发什么愣啊,”宋启海起身,“对方要走了,跟上。”
“砰砰”
夜深人静,九房门外,传来了砸门声。
傅慧霍然一惊,从床上坐了起来。
“福宝,”灯笼果被她的动作惊醒,含糊道“你怎么了”
“死人了。”说着,傅慧掀开身上的毯子,抓起妆凳上的线衫,给自己穿上,抱着灯笼果开了门。
同样被砸门声惊醒的,还有老爷子和蒋兰。
“福宝,你怎么起来了”蒋兰走近,将她一把抱起,顺了顺她的脊背,“吓到了吗”
傅慧摇了摇头,望着暗色里蹒跚走来的鬼魂,眼带好奇。
听到村里隐约传来的哭声,老爷子心里有所猜测,怕惊了孙女,“蒋兰,你抱了福宝回屋,我去开门。”
“唉。”蒋兰应着,抱了傅慧回屋,将怀里的灯笼果拿过来,放回梳妆台上,低头亲了亲傅慧的额头,哼道“眼睛睁得这么大,不困了吗”
傅慧探头朝门口望了望,那鬼魂老太,坐在了院子里的棺材上,并没有跟来。
“别怕,是村里的哥哥们,来抬你爷爷昨天漆好的棺材呢。”
“是住在县医院里,生病的那个六奶奶,死了吗”
“对。”蒋兰抱着闺女软软的身子,一边在屋内走着晃着,一边说道“就像被你祝福的鸡鸭,死亡对它们来说,是另一种生活的开始。六奶奶也是,她死了,现在应该正在赶往,另一段人生的路上。”
另一边,老爷子打开门,宋军业带着八位民兵,扛着檩带着麻绳,走了进来。
“什么时候的事”老爷子问宋军业,老太太去逝的时间。
“晚上九点多,她嚷着要回来,说想看看自己的棺材、寿衣准备的怎么样”宋军业说着,摸了根烟,递给老爷子,“没办法,我就去医院后勤处,借了辆架子车,拉了她回来。”
“刚出城,人就没了。”
棺材在院内,上面盖了层毡布。
掀开毡布,一众人七手八脚地,将麻绳从垫起的棺材底下穿过,系在带来的檀上。
“寿衣在棺材里,”交待了一声,老爷子冲众人摆摆走,“去吧,抬着小心点。”
“一、二、起”
“咔吧”一声,绳子应声而断,一时间,众人噤若寒蝉,冷汗透过脊背、发茬蹭蹭地冒了出来。
战场上死人见多了,老爷子倒不觉得如何,只是不喜地皱了皱眉,朗声道“六嫂,你若有什么不满,你就直说,别吓坏了孩子。”
彼此,蒋兰抱着傅慧,正好晃到门口。
傅慧就见,随着爷爷话落,六奶奶身形一晃,飘到了他们家放粮的仓房里,盯上了下午带回来的白米。
傅慧愕然地张了张嘴,这,好像是个,不愿饿着肚子投胎的,贪吃鬼。
不过,若是以祭祀的方式,来满足她的吃欲,倒是糟蹋了粮食,倒不如傅慧促狭地笑了笑,指尖朝六奶奶和院中的一位民兵,分别一点。
六奶奶的魂魄倒飞着进入了民兵的身休,哦,还是个熟人,宋子豆。
却见,宋子豆浑身一激灵,再张口已是六奶奶苍老的身声,“九弟,我饿,我一辈子饿怕了,就想在走时,吃口白米饭。”
众人听得头皮发麻,只觉骨头缝子都在渗冷气,有那胆子小的脚一软,就坐在了地上。
“慌什么慌,”眼见有人要张口叫喊,老爷子厉喝道“都给我冷静点”
“蒋兰,”老爷子叫道“把福宝给我,你去煮饭,多煮点。”
“军业,”老爷子吩咐道“带两个人,去把你爹、你南升叔,还有村里你尾巴爷,他们几个老家伙,都给我叫过来。”
叫老爷子来说,今天这出未必不是好事。
能进民兵连的小伙子,要么在村里有些家势,要么就是身份够红够专。
经了今天这事,他看村里谁还敢再拿孙女,以往的福运来说事。
福宝有些形为是把柄,今天他们一起见证,有人鬼上身亦是把柄。日后,谁也别想拿捏谁。
老爷子还只是将想法,落在一起遇鬼上。岂不知,傅慧误打误撞之下,不但应和了他心中的打算,添加得还更加完美。
人请来,雪白的大米饭也蒸好了,宋子豆吃饱,傅慧忙将老太太的魂魄移到了另一个人身上,接着吃
十斤米吃完了,老太太待要嚷出,九房还有白米。
傅慧忙眼急手快地,给她下了禁言符,凡是提到有关“九房粮食”的字词,都给她在脑中自动屏蔽了。
“我饿,我饿,”被傅慧随手给塞到,宋长明身上的老太太,躺在地上撒泼打滚地嚎叫道“我要吃白米饭,我要吃肉,我要吃罐头”
老爷子揽着孙女无奈地,朝众人摊了摊手,“我和启海、蒋兰,这月的细粮,就给福宝换了十二斤白米,除了这几日吃掉,刚才我让蒋兰全部都给蒸上了。”
“至于其他,报歉,我们福宝也要补身子的。”
“我,我回家拿。”宋军业说完,撒腿就往家跑。
宋南升和几位族老互视一眼,也纷纷派了自家的孩子、或是亲戚、侄子,回家拿了些吃食来。
宋军业是跟他娘一起来的,只是那包袱一打开,老爷子的脸立即沉了下来。
里面不但有白米,还有上次他们一家从海市回来,给福宝带的吃食,看其份量,竟是一点都没给福宝往山上送。
要问老爷子咋一眼就认出来了,包袱里的这份就是给傅慧的,毕竟当时一式两份,别一份给了宋军业他媳妇。
说起来,也是老爷子的一点小趣味,那就是九房给傅慧送上山的东西,他都在上面划了个交叠的“心”。
这一夜过去,桃源村的上层,都为之一静。
老太太下葬后,忙活秋收之余,宋南升、宋长明都不忘,抓着时间给村民、知青、劳改犯,连开了几场政治课。
随之村里有关傅慧的那些,“小仙女”“小福星”的称呼和一些传言,也消散一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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