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1章 伍拾柒.花非花下

小说:尘*******凉 作者:谶成命局
    平日品茶阅书的小榻短小,躺在两层被褥间,雷元江阖着眼,一直没能够睡着。约摸是四更的时候,一阵凉风将他从半梦半醒间唤醒,他睁开眼,屋里点的那盏夜灯依然亮着,透过半开的窗槛缝隙往外看,不见丝毫昭示日曦的微弱光芒。思绪一片空白,待他回过神,已经死死盯着窗槛外的漆黑看了半晌,仿佛其中有无形的魍魉吸引了他的注意。被自己的想象逗乐,雷元江转了个身,拢了拢被子,久违的困倦终于沉沉压下双眼的眼皮。

    就在此时,莫名的动静响起,瞬间将雷元江惊醒。

    他倏一下便直起身,往自己床榻看去,隔着云母折屏上的绡纱,依稀能看见床上昏睡不醒之人,隐隐在翻动。

    “越儿?”

    揉了揉干涩的眼,雷元江轻轻喊了声。

    在窄小的榻上蜷缩大半夜,骤然起身,头脑有些犯晕。等他按下晕眩恶心之感,对面迟迟无人回应,再定睛去看,不见动静,让他有些怀疑方才是他心中焦急所产生的错觉。叹了口气,他重新躺回小榻中,辗转良久,终于按捺不住担心,今夜第五次站起身,往床的方向走去。

    绕过屏风,正如前面四次探看一般,雕松床架中的青年并没有要转醒的任何迹象。

    出于舒适度考虑,雷元江替自家侄儿解开发带褪去外衣才安置于床上,青年虚弱苍白和平时意气风发截然不同的模样,光是看着就叫人一颗心揪起来。雷元江心中又是可怜又是愤怒,可怜宝贝侄儿什么都没做就遭了无妄之灾,愤怒那些暗中下手之人心肠歹毒。

    许正是这两口气,堵得雷元江一整晚难以入眠。

    他走到床边,伸手将唐申面上发丝拨开,触到其额头,竟是一片冰凉。

    夜里这般的冷吗?

    雷元江吃了一惊,想着要将小榻上的被褥抱来,正要转身,忽见锦被下唐申动弹了一下。这下可是看的一清二楚,他忙开口问:“越儿,你醒了吗?”

    可是唐申双眼依旧紧闭,令雷元江甚是不解。

    用力眨眨眼,雷元江已经有些分不清眼前究竟是幻觉还是现实,光着脚站在屋中,踏着灯笼罩子透出的狮子绣球,突如其来,感觉到了这深秋的冷。

    唐申平静的眉目便是在此时纠成结,二度露出痛苦的表情,同时掩藏在锦被下的动作亦大了起来。雷元江心生不详,连忙倾身把盖住唐申上身的被褥掀开,几缕棉絮顿时在他惊愕的眼神下飞撒出来。

    不单是被褥,连同唐申身下垫褥,都凭空出现数道豁口,像是被恶狠狠地撕挠过。再看唐申原本被平放在两侧的双手,不知何时环抱在一起,像是难以忍受似地不停抓挠双臂,早被取下手套的十指指缝全是血,小臂竟被他自己抓出好许多大小深浅不一的伤痕,流出来的血迹布满白色亵衣的两条袖子。

    雷元江吓了一跳,赶紧将唐申双手扯开,可这孩子到底是武功远在他之上的习武之人,他废了九牛二虎之力也只勉强阻止其再继续抓挠下去,连忙放声呼喝:“徐笙!”

    听到家主呼唤,徐笙立即推门而入,脚步飞踏,不到一息,出现在卧房之中。未等脚下站定,闻雷元江喊道:“快,助我按住越儿!”

    来不及多想,徐笙切身上前,两手一身立即擒住唐申双手关节。谁知唐申挣扎的厉害,即便睡着依然怀有反击本能,反手便扣住他手肘,五指一收,生生将他袖子扯碎,若非他躲得快,怕是要抓下一块肉来。徐笙露出凝重的神色,便要使劲,又听雷元江厉声吩咐:“莫要伤了他!”

    既然家主发话,徐笙只能遵从,偏偏唐申手上遍是他自己抓出来的血,根本拿不住。两人手忙脚乱又拉又扯,足足一炷香,唐申才安静下来,痛苦神色退去,又恢复了乖巧平静的模样。

    两人松了口气,放开手,这时才感觉手隐隐作痛,后背都是热汗。

    雷元江在床沿坐下,擦了把汗,手肘支在腿上,佝偻了腰背,唉声叹气,话语中满是看着自家孩子受苦却无能为力的懊恼:“这都是什么事啊?究竟是谁,竟然用这种方法对付越儿……”

    徐笙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雷元江,其手上鲜血在擦拭汗水时残余在脸上,令之表情无端狰狞。徐笙不敢多看,垂下眼睛轻轻地说:“家主,您……也受伤了?”

    两人的手都在压制唐申的时候被挠伤,只是并没有唐申抓挠自己时候的严重。

    “我这点伤算得了什么?”雷元江摆摆手,吩咐徐笙:“去,把公孙大夫请来。”

    徐笙领命,不消一会儿,将公孙弘带入屋中。

    公孙弘来得快,外衣随意披着,内里衣着却整齐,倒是头发束了起来,看上去比原先冷淡几分,

    “麻烦大夫了。”雷元江站起身迎上去,拱手,“客气的话我也就不说了,还请大夫看看我家孩子吧。”

    公孙弘微微一笑:“雷舵主客气了,身为大夫,这是在下该做的。”

    公孙弘来到床前,视线在榻上血迹与唐申身上巡回一趟,拉过其手臂,将衣袖一节一节慢慢挽至肘部。唐申手上那些密密麻麻的伤痕并没有吸引公孙弘的注意,他的目光落在被唐申挠的皮肉破损的肌肤上,以伤痕的纵深,看得出出手之人没有留手。公孙弘五指慢慢抚过仍在出血之处,神色一点一点变得严肃,但他什么也没说,只以三指轻轻扣住其脉门,凝神微微侧头,仿佛在倾听着什么。

    徐笙与雷元江不由自主放轻呼吸。

    与第一次诊断截然不同,足足沉默一刻钟,公孙弘才缓缓开口:“如果在下判断没错,雷公子体内,有一种毒,名作透骨香。”

    这一回,轮到雷元江沉默,徐笙眼观鼻鼻观心只当自己是个聋哑人。

    公孙弘似乎也并没有想要得到任何回答,继续说下去:“透骨香这种毒,最初时不但不是毒,还是一种习武之人所服用以强身健体的药物。其益处,为强健骨骼,摒除练习某种特殊武艺带来的暗疾。只是后来,前人发现长期服用这种药物,会令服食者的血液产生剧毒,这种毒会令中毒者心神衰竭乃至浑身溃烂,便连服食透骨香之人一旦沾染自身血液,也不可避免,必须要使用解药。”

    说罢,他将手指举到眼前,捻了捻逐渐干涸粘稠的血:“从雷公子身体状况来看,带有长期使用透骨香的症状,但是如今他体内透骨香残余的毒素并不多,大概是最近三到四个月见,服用了大量的解药……”

    听罢,雷元江不免精神一振:“如此,公孙大夫,越儿往后会有什么后遗症吗?他现在的状况,和这个毒有关吗?”

    “以雷公子的状况看,便是有些微后遗症,对其也无伤害。”公孙弘顿了顿,将手上血迹在衣袍上擦去,而后站起身。他把双手拢入广袖之中,盯着唐申面庞看了半晌,眉头皱了又松,最后背对雷元江与徐笙,摇摇头:“除透骨香此毒以外,雷公子一切都好。他如今状况,与病无关,与毒无关,我……治不了。”

    “什么?!”雷元江一愣,慌了神,“连公孙大夫你都说没有办法,那、那我该如何是好?”

    公孙弘转过身来,双目微敛:“其实一开始的时候,在下便说了。西南巫蛊之术,必须要通晓此道之人,方能解除。”

    也就是说,恐怕这整个庐陵……甚至整个赣章,就只有罗谷雨一人,或许会有方法。

    不得不说,雷元江心中是懊悔的。他不该因一时怒上心头,不分青红皂白就将罗谷雨关入地牢。其实仔细想想,如果这件事真的是罗谷雨做的,罗谷雨为什么还要留下来而不是逃之夭夭?再者,罗谷雨又是为了什么目的对自家侄儿动用巫蛊之术?很多事情,分明没有道理,是他被愤怒蒙住了眼,酿成大错。

    雷元江不禁颓然坐回床沿,抬起手,轻轻摸着唐申发顶。他不是怕自己丢面子,他怕的是罗谷雨咽不下这口气,一气之下,甩手不闻不问。但是回忆起不久前唐申痛苦模样以及抓挠自身的疯狂模样,雷元江不得不振作精神,对徐笙道:“徐笙,把罗公子从地牢里……请出来。”

    徐笙抱拳拱手:“……是。”

    用轻功赶到地牢,花费不过半柱香的时间,徐笙来到关押罗谷雨的牢房前时,罗谷雨伏在棉被上,竟于阴冷的地牢中沉沉睡去,他打开牢门接连呼唤好几声,才幽幽转醒。

    拥着白蟒,罗谷雨的神色虽然困倦,却比先前看起来好上一些,不知是否是睡了片刻的缘故,操着口音古怪的中原话,问:“怎莫?”

    “大公子出了些事,家主请你过去。”

    徐笙客气地说着,心中已备下不少好话,思索着无论罗谷雨是怒也好是事不关己也罢,他是赔不是也好做小低伏也罢,总要完成家主的吩咐,把人请过去。出乎他意料的是,罗谷雨只是哦了一声就站起身,没有给冷脸,更没有抱怨什么。

    直到出了地牢,徐笙仍然觉得不可思议。将心比心,换做是他遭这样的对待,绝无可能给任何好脸色,不让对方跪下来求他,都算是宽宏大量。罗谷雨如今的举止,让他很是高看一眼,不免觉得……或许这个少年并没有面上看起来那般难以相处。

    二人一并回到卧房,躺在床上的人还没起来,雷元江却是倒在了小榻上,不停地揉着额头。

    公孙弘坐在一旁给他诊脉,说道:“雷家主,您是心火上攻导致五心烦热、夜不能寐,加以遇上深秋夜风着了凉,冷热相冲,故而头目晕眩。稍后在下开一帖药,吃了便好,并不碍事。”

    原来是徐笙离开后不,雷元江觉得头痛难耐,不得不卧回小榻。

    雷元江点点头,正要回答,见徐笙带着罗谷雨过来,立刻放下手支起身来,有心想要说什么。可看着罗谷雨模样,双唇泛白,眼下青黑,身上衣物脏乱带土,又仿佛自己说什么都是错。

    后悔无以言表,就在雷元江思索该如何表达歉意并请求罗谷雨施以援手之时,罗谷雨仅仅是看了他一眼,没有要同他言语的打算,直接转身来到床边。在雷元江目光示意下,徐笙紧随罗谷雨身后,低声解释:“就在片刻前,大公子人动手挠伤自身,可怪异之处就在,在此期间,他根本没有醒来。”

    罗谷雨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徐笙察言观色,迅速侧头与雷元江交换了一个眼神。他默默在腹中打好委婉询问的草稿,再回首,竟见床上人直直坐了起来。

    毫无征兆,将屋中四人吓的心头猛地一震——尤其是徐笙。

    何曾见过淡然端正的大公子这般模样?

    青年头颅低垂,肩背微弯,被卷起的衣袖下,尽管遍布斑驳红褐痕迹仍然不掩修长漂亮形状的双手垂在两侧,手指摊开,毫无生气。乌发从他双肩垂落身前,露出半截后颈,仿佛引颈待戮的白鹤,那头黑发则如一条条黑色的绞索,蜿蜒于凌乱的枣色锦被上。他的下半张脸被头发遮挡,浅淡的眉色被阴影彻底掩去,微余紧闭的双眼显露出来。等待着谁将之唤醒。

    知道现下不合时宜,无法遏制的,徐笙想起以前在江东活动时听到的一个有凭有据的传闻。传闻说,江东某个金姓富豪,家财万贯又好女色,偏偏早年未发迹时娶了一个家中有财的、又干瘦又丑陋还患有阴阳脸的妻子。妻子面貌丑恶不说,还喜爱吃指甲,总把手塞在嘴里咀嚼,十根手指没有哪个是有指甲的。富豪行商有得财后,四处搜罗貌美女子买入府来作小妾,将家中那位弃之不顾。某一日,他于山寺后的农院里讨水喝时见一倾国倾城的女子,从此爱慕难舍,日日前往,要天上的星星绝对不给月亮。只是这美人有点脾气,过了三个月,只给摸摸小手亲亲小嘴儿,仍旧不愿从了富豪,且每每过了三更就要赶人。富豪心想,莫非这小妮儿还有旁的姘头不成?于是一日,他假装离去,实则藏在美人的衣柜里头,暗中窥探。只看那美人估摸着他该走远,便背对着衣柜在卧室中宽衣解带起来。不等富豪心中激动,美人脖子忽地歪到后背,手足俱软,竟如衣服被人脱去一般,跐溜一下,内红外白,整块皮囊同抹布一般瘫落于地。而从美人皮囊里走出来的,是他面目可憎的妻子。

    谁也不知道在秀美皮囊下真正藏着的,究竟是什么。

    将乱七八糟的思绪从脑子里清空,徐笙振作精神眨了眨眼,眼睛睁开时,猝不及防撞进两只泛红的眼眸。

    维持着低垂脑袋的姿势,唐申扭过了头,双眼终于睁了开来,却是说不出的阴冷,透过几缕垂落的发丝,瞪着屋中四人。

    寂静之中,有人吞咽唾沫的声音清晰可闻,雷元江微弱的喃呢随之幽幽起落:“……越儿?”

    唐申又将头扭了回去,愣愣看着前方。他摆在床铺上的手,不自然地抽搐着,一阵接着一阵。

    “大公子?”

    担心大公子又会像之前一样像犯了癔症似的伤害自己,徐笙箭步上前,想要拽住唐申手腕。

    在手指即将碰到唐申手背前一刻,他的另一只手被谷雨重重握住,有力而温暖,使劲往后拽。徐笙被拽的身形不稳向后倒去,但是喉咙蓦地一紧,眼前一只白生生的手直直举起来,捏住他的脖子,生生将他拉回原处。力道不大,他却像瞬间被剥夺了呼吸的能力,喘不过气,只这么两息,耳朵里就嗡嗡地响。

    “小心!”

    罗谷雨的喊声从徐笙身后传来,但是已经太迟了,低哑的嘶吼将罗谷雨的警告淹没。罗谷雨抓住他的手徒劳地带下一截布料,他被脖子上那股力道掀倒,身不由己地冲向前,摔在床上。“咣当”一声,木架床发出一阵不堪重负的巨响,连原本被面上散落的棉絮都被震了起来!

    隔着层被褥,鼻子磕在床板上,酸甜苦辣咸席卷而来。徐笙撑着床板使劲将脸从锦被里拯救出来,转头看到大公子半跪在床上,扣住他脖子的手,稳如泰山。晕眩感迫使他挥起一掌劈向对方颈侧,偏偏手刀落下之际,雷元江的嘱咐忽然在他脑海中响起,几乎震耳欲聋。这一迟疑,唐申抬手一扯,小指粗的绳索崩裂,挂在床头黄铜帐钩落入其手掌之中,狠狠朝他眼珠子扎来!

    帐钩尖端在徐笙的凝视下由小变大,戳在他眼皮上,偏偏,没有再进一厘。

    鼻尖冷汗迅速成型,滚滚而落。

    唐申腰上,一双带着银镯的手臂将其牢牢困住。

    抱着唐申,罗谷雨抬脚踩着床沿,用力一蹬,唐申五指堪堪在徐笙肩颈上留下伤痕,便同罗谷雨一并摔到地上,压倒屏风。即便看上去削瘦,以唐申的个子怎么说也还是有百来三十多斤,罗谷雨的伤尚未好,遭这重重一压,当即觉得半个身子疼的发麻,也没了压制别人的力气。唐申往旁侧一滚,支起身后举起手中铜器尖端对准身边的人就刺,可手方抬起尚未落,他的脸猛地扭向公孙弘所在方向,在烛火下泛着怪异红光的眼眸微微一眯,接着飞身而起,倒挂在头顶房梁。

    “咄咄咄。”

    细微的轻响过后,唐申原本所在位置的地面上,三根长针刺入织毯。

    徐笙摸了一把脖子上的血,翻身从床上跳下,将罗谷雨扶到一旁,低声问:“你没事吧?”

    罗谷雨按着心口,喘着气,正要用力摇头,公孙弘的声音从旁传来:“观你脸色,怕是伤及心脉,不要妄动为好。”

    公孙弘自袖中抽出白玉判官笔,信步闲庭往前走两步,眼睛盯着唐申,嘴里道:“看样子,今夜很难安宁。那位护卫,我这里有四根上了麻药的针,且随我将你家大公子制住,再谈如何救治。”

    “好。”

    徐笙扶着罗谷雨往墙边一坐,手下意识要取腰间刀,但想了想,还是空手上前,与公孙弘呈犄角之势,围住唐申。

    “方才一观,雷公子手上功夫不错,似乎擅长抓拿。”公孙弘快速说道,“我一届大夫,与他近身搏斗占不了好,你且去将他缠住,我以银针佐以判官笔点他穴道。”

    “没问题!”

    见徐笙上道,公孙弘颔首展袖,挥出数根银针将唐申从房梁上逼下来。在唐申落地的刹那,徐笙矮身就是一记贴地飞铲,眼看大公子就在眼前,两手一伸就能抱住,唐申神色森森地瞥了他一眼,手在他脑门一按,拧身就飘到了他身后,落回了木架床前不远。又两根长针在徐笙头顶飞过,紧追唐申而去,唐申把手一扬,尽数卷入袖中,甩在地上。

    脑门被按险些把后脑给磕地上,徐笙转过身来,不留喘息的时间,再次逼到唐申身前,双掌齐出,抓向唐申双肩。他不知道大公子身手究竟到了哪种地步,不敢用十足气力,以免真的将其打坏,故而只以缠之一字为主。他双手尚未碰到唐申,对面一脚当胸踹来,他手一压打算将之擒住。奈何对方仅仅是虚招,脚尖一转错入他马步之间,矮身贴肩靠来,手肘横打他颈侧。

    徐笙改臂将唐申的手肘挡下,另一只手就要按上唐申肩膀的同时却觉不对,连忙下移,恰好挡住当胸一爪,双膝一曲,要把唐申的腿锁住。察觉失利,唐申拿向徐笙胸骨的手转而扣住他的腕肘关节,脚一收再往徐笙膝上一踩,力道迅猛往后退去。唐申的拇指在徐笙小臂手太阴肺经处拉出一道血线,徐笙当下失了劲道,胳膊身不由己遭揪了出去。

    这一下要是拉结实了,手准得脱臼不可!

    徐笙一不做二不休,跟着唐申的脚步上前,活动自如的手快速出拳,决意以快打慢,将被制住的胳膊拯救出来。徐笙是标准的南人,出拳出掌短促迅速,变化多端。本以唐申身高来看就算不是北人也相差不远,此刻对阵,却出乎徐笙意料地不遑多让。徐笙每一记攻击对方都能接下,短短三步,两人对手不下十招。正打的不可开交,蓦地见唐申身子一偏,徐笙心有感应,迅速把头一低,细微风声滑过徐笙后脑,从唐申颈侧飞过,钉在织锦帐中。是一根尾巴带青的长针。

    低头时,徐笙看到公孙弘朝他比了一个三的手势。

    徐笙保持着低头的姿势,冲身往前,打算将大公子拦腰抱住撞进床帏里,好将其控制住。唐申抬手抓住木架床上方的横梁,轻而易举躲开徐笙这一冲,落到徐笙身后。唐申手里仍然抓着徐笙的手臂,落地时一个过肩摔将其掼到地上。百八十斤的汉子摔在地上,柚木细细铺就的地板仿佛都被压出一道人型轮廓。然而这点胸闷气短的疼痛对徐笙来说完全不算什么,反倒是唐申的动作迟钝了片刻,徐笙手一支就抬起上半身,抓住唐申脚踝。

    没有想到,唐申下盘出乎意料的稳,徐笙感觉自己抓的仿佛是屋中顶梁柱,下一刻,又似抓一条滑不溜丢的黄鳝,明明都到手了,却给溜走了。

    飞针出袭,一直追着唐申衣袂。它们穿透帘帐子间的细缝,打的一角残余的铜勾摇晃不已,又争先恐后钻入墙中,将角落里的粉彩花瓶点出窟窿,花瓶里的水涓涓流出,将唐申逼的在屋中飞蹿。为防被波及,徐笙老老实实蹲在地上仰头看,心生高山仰止之情,感觉公孙大夫这手针法与唐门的飞针恐不相上下,而大公子的轻功也是快的不沾人间烟火。

    可就算是个大夫,银针总有用完的时候。公孙弘首次遇到这般难缠的敌人,在摸到针囊空空如也的一瞬间,下意识低头查看,对敌经验不足的弊端,展露无余。飞针攻势停下来的那一刻,唐申双脚在柱子上一蹬,拧身摆腿朝公孙弘劈去!徐笙倒是留意到状况,翻身就往公孙弘那儿冲,但唐申身手比他何止快一筹,这十个飞步就能到头卧室,他才奔至一半,却已经晚了!

    千钧一发之际,公孙弘背后的雷元江伸手一把将他拽倒,险之又险地躲了开去。

    公孙弘仰面躺在榻上,面色没变,后颈出了一片白毛汗。恰此刻两人之间距离不过三尺,孤注一掷地,他将三根浸了麻药的长针甩向唐申。

    第一根、第二根,俱被躲了开去。第三根及身的时候,为了避开徐笙捣来的炮捶,唐申上臂被针擦伤。然而这针最终却钉在徐笙肩头,打的徐笙措手不及倒退两步,又被唐申一掌拍在小腹重重推了出去,一屁股墩坐在地上。

    等唐申转过身,小榻上的两人都僵了一下。公孙弘捏着判官笔的手心带汗,眼神微凝,手指轻轻往怀里伸,掏出一个粉包——非常时期莫怪他用非常之法了!

    在公孙弘戳破粉包洒出药粉之前,坐在墙角缓和伤势的罗谷雨将怀里沉睡的白蟒抡到唐申身上,趁着唐申甩开白蟒的空隙,他飞扑而出,一举将人扑倒在地。唐申不从,抬腿要将人踹开,为了抑制他的挣扎,罗谷雨索性跨坐在其腰间,如此任他怎么踢也踢不着。唐申被突如其来的重量压的呼吸一滞,趁此罗谷雨手掌一拢把唐申双手手腕紧紧攥在一起,心道这般你就只能乖乖就范了吧,谁也没想到,这斯文端庄的人嘴巴一张,露出两排白森森的齐整牙齿,一口咬在罗谷雨右手臂上!

    这一口,咬的极狠,恨不得生生揪下一块肉来!

    罗谷雨吃痛,挣了两下没挣开,心里受了一整夜委屈的怒火腾的一下,不知怎么全都烧起来。他左右一看,左手松开唐申右手手腕,刷地将小榻上、雷元江摆在脚边的黄梨花木圆月茶盘抽出来,在雷元江、徐笙、公孙弘三人不自觉睁大双眼的注视下,将茶盘对准唐申高高举起,重重挥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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