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算是什么?
明明在表哥面前看似乖巧又听话,怎么做起事来不计后果,说起话来也这般的不敬尊长?莫非他的乖巧全都是装出来的?
郑元琪怎么也拉不下脸皮继续跟随,愤愤摔袖便走,打定主意不再理会。
果然是嘴上无毛办事不牢!算了,爱出风头就随他去,既然说这件事表哥已经交给了他,如果最后造成不可挽回的后果,也与自己没有任何关系!
“表叔……”
雷季泷不太明白为何忽然争吵起来,伸手要去拉郑元琪衣摆,却被莫秋雨抓住。一边是亲戚,一边是发小,他颇是左右为难,飞快瞄了眼唐申,小声嘟囔:“好好的,怎么吵起来?”
说完就见枭在乜他,连忙往莫秋雨身侧一缩,惹得枭噗呲一笑:“这可不是‘忽然’吵了起来,雷大公子怕是故意的吧?”
雷季泷闹不明白,小声问:“这话是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大公子是故意这么做的。”莫秋雨把自己袖子从拉拉扯扯的人手中拯救出来,两眼晶亮望着唐申背影,嘴里道,“实话实说,此事郑叔叔也有抹不去的嫌疑。”
雷季泷皱了皱鼻子,当即表示不认可:“怎么可能,表舅如何会做这样的事。且他先前不是解释过了吗,图纸是公输先生给他的,而非是他自己取的,所以他怎会有嫌疑呢?”
他方说罢,就见莫秋雨和枭都用无奈又了然的眼神看他并齐齐摇头,很是不满:“难道我说的有错?还是说表叔没有说实话?”
“你说的没有错,你表叔也没有撒谎。”
作为队伍中唯一的女子,封人醉杏耐下心来给雷季泷解释:“但只一点就足够让他变得可疑——他耽误了足足八日,直到雷家主归来才想到要禀报此事。八日的时间,盗窃的人可以从容逃跑,同伴可以串通供词,基本什么线索都可以抹的一干二净。如果可以,我也不想怀疑这位。毕竟要是他贼喊抓贼,那么事情到了即便查出真相,最后谁脸上都不好看。”
雷季泷仍然不信。
郑元琪是看着他长大的,他断定自己表叔绝对不会做这样的事,所以撇嘴:“你们都只是猜测而已。”
“所谓的调查,不就是大胆推测嘛!”枭把手一伸飞快揉了揉雷季泷脑袋,顺带抛个媚眼给封人醉杏,“唷,倒是没看出来姑娘挺聪明的,别人都说头发长见识短,姑娘头发挺长见识不短嘛。”
雷季泷大惊失色,他可不记得枭抓完鸡腿之后有擦过手,急忙去摸自己头发。枭见状毫不客气哈哈大笑,惹得路上不多的行人纷纷投来目光:“虽然小爷是个丐帮,但其实我还是挺讲究干净的,刚路过天火门那些人的时候我在他们身上擦过手啦。”
雷季泷与莫秋雨斜眼看他,下意识相携拉开一段距离,无言以对。
封人醉杏呿了声,看也不看那站没站相坐没坐样吊儿郎当的叫花子,到唐申身侧问他:“我不明白,这种事情直接请动官府不好吗?县衙里的捕快是习惯调查破案的,总比我们无端猜测要来的强。”
“话不能这么说。”枭在后头拉长声音搭话,“江湖事情江湖解决,让官府封城已经算是极限,其他的可不能坏了规矩。”
唐申则答:“无妨,再问问璇玑阁主,便能大致推断出是谁所为。”
今夜他的话不多,却是每言俱叫人吃惊。
盗窃之人究竟是谁?是天火门主端木符?是浣花剑派于秀临?还是一直没有出现的璇玑阁主木青?
只从方才一番对话之中,莫非他就得到了什么不足为外人道的重要讯息?
"对了,大公子。"莫秋雨将疑惑道出,“我们还没有见因行踪有异而被官府抓起来的人,你如此快就能得到结论?”
他倒也不是质疑唐申如何,而是单纯陈述一个问题。
没了外人,唐申也就不吝话语:“义父昨夜已派遣近卫前来调查。三个门派的嫌疑最重,但除非义父亲自前来,否则他们人多势众不便于明处调查。余岳素来聪明稳重,他应明白直接询问行不通。”
枭左顾右盼,身上像钻了跳蚤半刻不得安宁,这会儿双手垫在脑后倒着走,搭起话来倒半点不离主题:“这很简单嘛,三人成虎,虎落平阳要被犬欺。那些因为举止怪异而被官府抓住的人啊,无论他们背后有没有别的势力支持,都关进大牢里了,就算是虎也要成狗,拿棍子打两下就会说实话啦。”
听上去很有道理但是……这两个词句不是这样用的吧?
封人醉杏听出了弦外之音:“意思是……盗窃之人就在这三个门派之中,而且他们很有可能还指使了其他人帮忙。如果无法从他们处下手,突破点就在受他们指使之人的身上。”
她仔细思索片刻,又道:“但是,以你推断,他们既然猜测到郑元琪会封城,比起留在城中因行踪问题遭捕,快速出城离开难道不令这个计划更加完美?”
这就是个难以跨过的悖论。
“是否有外援,有多少外援,我此刻说了并不算。”唐申道,“如若是他们所为,他们敢滞留在城中好整以暇面对调查,就说明必定有所依仗。”
“如此……我们是否要想方法与近卫取得联络?”
“不必,他们会寻来。”
话语间,几人兜转入灯火通明的街道,这里呈现白日街头一般的繁华热闹。
放眼望去,一整排的“陈记酒坊”、“绣春楼”、“玉香楼”等等等等数之不尽。
待看到千金楼二层美人靠处搔首弄姿、衣着稀少纤薄的大姑娘们时,雷季泷再没有比此刻更清楚千金楼是什么地方。他脸皮顿时涨的通红,指着千金楼大门结结巴巴道:“我们、我们不是要进去这里吧?”
又听二层传来笑声,有姑娘朝他摇摆手里团扇,眼睛眨啊眨:“哪里来的小少年,怪俊俏的,进来和姐姐喝杯茶啊?”
唐申没说什么径直抬脚入门,莫秋雨脸也有些发烫,咳嗽两声拉过雷季泷一并躲到唐申身后。枭是半点不怯,冲姑娘们挤眉弄眼吹口哨才大摇大摆入门,他人虽然黑了点,浓眉大眼皮相并不差,故而惹得娇笑连连。
千金楼是歌舞正盛之时,堂中女子挑筝抹弦作歌,词曲小意雅致,不似青楼二字给人的第一映像般不堪。事实上无论哪家青楼都并非以做皮肉生意为主,毕竟即便是貌若天仙的小娘子,关了灯躺床上和自家婆娘也没太大差别。
因此他们更多卖的是看不见摸不着的情趣。想要得到楼中姑娘的青睐成为入幕之宾,光有钱不行,姑娘只会给你陪个酒谈谈天,最多拉个小手。若想再进一步,就要看你心喜的姑娘愿不愿意接受你,你能不能打动她。譬如擅长吹拉弹唱的,你也要在其上有所造诣,爱博古论今的,你也要有相当的眼界和学识。
毕竟人总是有一个通病,得不到的最好,花费了大力气得到的更要珍惜。
封人醉杏倒是十分镇静,眼见得龟公扭捏着走来,摆手说道:“这位姑娘,我们这儿不欢迎女——”
话梅说完,她直接把手一挥,取出两粒枣子大小的雪花银塞到龟公手里:“我们找一个人,叫做什么……”
莫秋雨补充:“木青。”
“对,木青。”
龟公掂了掂银子,立即眉开眼笑,所有不欢迎的话全都抛在了脑后,点头哈腰连声道:“好的好的,木青木公子是吧,请几位随小的来。”
“不忙。”封人醉杏想了想,问道,“这位木公子平时来你们楼里都做什么?”
龟公一双小眼笑的只剩缝:“姑娘说笑了,客人来咱们楼里除了找乐子,还能干什么呢?”
封人醉杏二话不说,又取出一块银子。
龟公脸色不改,笑眯眯接过银子收入袖中:“说也奇怪,这位木公子来,只叫木槿姑娘去弹几曲,别的什么也不干。”
“这木槿姑娘有什么特殊之处?”
“这就很一般了,没有什么特殊之处。总不可能如外头话本说的,天底下有这样多失散多年的兄妹吧。”
龟公领五人上二层,敲开一间厢房之门,朗声问:“木公子吗,外面有几位客人要找您,您看?”
待了半晌,屋内传来声音:“请他们进来吧。”
门扉打开,五人入门,见得三十出头的男子坐在桌后喝闷酒,桌上酒瓶倾倒五六者。对面小榻上一粉衣女子垂头拨着琵琶,铮铮作响,不成悦耳之调。
男子木青扭头看了眼五人,无甚表情道:“你们是什么人,我不认得你们。”
莫秋雨上前亮出腰牌:“霹雳堂,你知道我们为何而来。”
“霹雳堂……”
木青喃喃重复了一遍,抹了把脸,跃于脸面的落拓收敛,放下酒杯沉稳一指桌侧座位道:“几位,请坐。”
待五人按次序坐下,木青向莫秋雨问:“小兄弟如何称呼?”
这还是第一个询问他名字的人,几乎是瞬间,一丝难以言喻的感悟在莫秋雨心头闪逝。他说不准那是什么,但他下意识严肃起来:“我名莫秋雨。”
“莫左使与阁下怎么称呼?”
“是家父。”
木青不再过问其他人的身份,对他稍稍拱手,表现并不过于惊讶也不会太过敷衍随意:“诸位如有疑问,我尽力为诸位解答。”
莫秋雨察觉到,同样表达解惑,天火门主用的是“有问必答”,浣花副使用的是“也尽全力”,眼前这个璇玑阁主则是“尽力解答”。
他下意识看向唐申,询问意见。
不过三言两语,木青便展示了他与天火门和浣花剑派的不同。
唐申先前之所以让莫秋雨开口原因有三:首先对方对自己这方的人员并不了解,利用传话这一点,他很轻易能为自己制造出一个高深莫测的假象,从而向对方施压,令他们因此猜疑,有所忌惮,最后自乱阵脚;其二,为有足够时间观察在场所有人的动作表情变化,并对他们的行为下判断;三则是地位问题,他现在义子身份,如果说的多了别人问起身份来回答“义子”,显然并不能服众。而莫秋雨作为莫赟之子,无形便凌驾于大多数人之上,所以莫秋雨开口有分量,外人不会因此诟病。
而他让莫秋雨转达的言语,其根本其实很简单。
人能够说谎瞒过所有人,但不可能瞒得过自己。他先拿霹雳堂恐吓压迫客栈中诸人,毫无意外几乎三家门派门徒都露出了惊恐神色,天火门主神色凝重,浣花副使面露不屑。
两位首领的神色与众不同,许是思虑的多,许是别有所感。所以他再以大胆的推测与假设去刺探此二人,如果真是盗窃之人,必然对他所言中之事实感到心虚。抓住对方刻意回避的一点攻讦分辨,谁是窃者一目了然。
只是了然归了然,还要找到证据,方能说明一切。
不过以上的方法,对木青无用。
俗话常说:酒后吐真言,人在饮罢一定分量的酒水后便控制不住自己的言行。而此人浑身酒气,眼神虽有朦胧,言语却依然进退有度,显然本身是个谨慎之人。
这种人若以虚招恫吓,只会更加警惕,适得其反。
所以唐申径直开口:“听闻璇玑阁主这几日流连千金楼,此地可有别致之处?”
莫秋雨声音带有少年的尖锐,追问起来连珠箭似的浑成天然一股急切,让人难以仔细思考再行回答。他声音轻缓,听不出任何敌意或者善意,正是如此叫人心头产生莫名压力,恨不得每字每句都仔细咀嚼过再小心翼翼拿出来。
木青没有立即回答,他倒了杯茶水饮下,喉结上下移动,吐出一句叹息:“君眼前所见,便是我所见的一切,若要说有什么别致之处,也都在这里。”
他拒绝谈论这个话题。
“今日抵达之时,天火门与浣花剑派俱在客栈相候。你不怕你的特立独行,为你招来嫌疑?”
木青摆首:“不是我所为,又为何要心虚。”
他抬眼,目光掠过眼前五人:“我相信霹雳堂以及任何一个名门正派的名声,都并非靠冤枉别人得来。”
雷季泷枕着双臂趴在桌上,听得懵懵懂懂,只好拿眼珠四处乱瞟,哈欠犯睏。木青言讫,他尚不知何事,便见枭翘起的二郎腿放下,封人醉杏端正的坐姿向前微倾,莫秋雨放在膝上的双手抱臂。
“冤枉与否,不在个人。若有人存心误导隐藏真相,误会自然而然就会产生。”唐申道,“阁下气定神闲,与其说问心无愧,不如说成竹在胸。”
木青耸肩:“如要这么认为,我也无话可说。”
“既然阁下无话可说,不如就说说别的。譬如这位木槿姑娘,面貌与阁下有数分相似。”
琵琶曲骤然漏了一节,粉衣姑娘头埋的更低。木青扯了扯嘴角:“她是我妹妹。”
“妹妹?”封人醉杏嗤笑,“兄长到青楼来看自己妹妹,这大概是我今年来听过最可笑的笑话。”
她眯了眯眼:“不如让我猜猜……来赴会的那位也来过千金楼,不知阁下可有让自己‘妹妹’作陪,或还能得意外之财?”
木青脸颊肌肉剧烈一颤,握拳重重捶向桌面。
枭伸手于桌上抹过,即便木青重拳落下,酒瓶依然纹丝不动。
“事实都摆在眼前,为什么要生气呢?”枭对粉衣姑娘抛了个媚眼,全然不在乎木青黑如锅底的脸色,仍然一脸嘻嘻哈哈,“你既然敢说,就要当得起别人反驳,男子汉大丈夫嘛,我说的对不对?顺便说一句,我最讨厌别人捶桌子,这总让我想起我家老爹,他打坏的桌子都能绕整个门派两圈。”
木青定睛看他。
片刻双肩微塌,木青抬起一手扶额,难掩疲惫:“这件事并非我所为,我没什么好说的。我只知道图纸绝不是在千金楼中失窃,郑兄并没有喊女子作陪,且由始至终都有两位随行护卫不离他五步开外。”
经过激将与反激将,看出木青软硬不吃,再问下去也不会有收获。
唐申率先起身,五人告辞。
出了厢房,迎面就见姑娘在栏栅处目送恩客离去。姑娘转头瞅着他们,手指挑发划过耳畔,作不经意碰撞玛瑙耳坠,最后落到娇艳红唇上:“今夜夜色晴好,小哥怎的戴着斗笠,隔着帷纱如何能将人看清?还是说,姐妹们的容貌不堪入目?”
她半嗔半笑,故作可怜姿态伸出手来欲搭唐申手臂。莫秋雨当即挺身而出占据唐申身侧位置挡开姑娘的手,末了不忘瞪一眼。
枭见姑娘略有些发懵,一脸怜香惜玉凑上去:“这位小哥的斗笠可万万揭不得啊,否则恐怕有性命之忧!”
莫秋雨听罢回首斜眼乜去,心道这个没个正形的家伙又在耍嘴皮子。
封人醉杏几乎同时与莫秋雨做出相同的动作与表情,深以为然。
姑娘被他夸张的语气吓了一跳,把手捂在胸口:“什、什么?”
“你若看了他模样,往后就觉得别的男人都是泥塑木偶,于是害了相思病,吃不香睡不好,久而久之岂不是有性命之忧?”
姑娘当即呆怔。
枭哈哈笑着追赶上队伍,他确实是在调笑,只不过调笑对象不是眼前姑娘罢。
五人出了千金楼大门,便见对街角落站着两个赭衣的雷家近卫。
迎上前去,果见余岳在其中。双方见过后,余岳对唐申说:“禀大公子,昨夜抵达以后,属下认为短时间内无法从天火门三者所言中得到帮助,便一一询问过被官府抓拿之人。他们大都是行走出入江州的寻常江湖人,得知事情始末以后为我等提供了数条线索,其中有一条线索较为特殊。”
唐申颔首:“且说来听听。”
“有一人说,他曾见一人与他同时间入城,背着篾编的大篓,里面放满了拳头大小的罐子,并四处向人询问水杨胡同在何处。”余岳道,“我等去往水杨胡同查看,发现该处是盐帮分堂之一。”
盐帮是一个堂口分布非常广泛的帮派,实力很一般,是难缠小鬼。
“入夜以后,我等跟随去往酒坊赌坊的盐帮帮众,窥听打探到他们帮里前几日确实来了一个人,并且还接了一笔大生意。只是具体如何,尚不清楚。”
言讫,转眼看除唐申外,四人都颇是张目结舌看看自己又看看唐申,不免摸摸脸问:“我脸上有什么?”
枭咳嗽一声把脸撇到与刚被自己调笑过的人所在的相反方向,若无其事:“没有没有。”
“辛苦了。”唐申对余岳道,“接下来劳烦带我与枭兄去该地一探。”
“公子客气了,敢不从命。”
欸?
莫秋雨连忙举手表示自己还在:“等等,那我们呢?”
“天色已晚,回去歇息。”
哈欠打到一半的雷季泷被莫秋雨重重拍了一下背,险些没噎着自己,抗议的眼神狠狠剜过去。莫秋雨置若罔闻,抓过雷季泷肩膀抱着,不顾抗议直接取代了雷季泷自身意愿:“时间尚早,我们还不睏!”
枭亦是义正言辞:“吃饱喝足是该睡了,什么事明日再说吧?”
唐申掀起帷纱,漆黑眼瞳先是将枭盯的规矩站好,再转向莫秋雨。
他沉默下来不说话不知为何很吓人,莫秋雨只对视不过一个呼吸,手心就开始出汗。明明没有做错什么,心却忐忑跳个不停,比做错事后面对自己老爹还要紧张。
“听话。”
唐申拨落帷纱,令余岳带路另外一名近卫护送雷季泷等归去,最后喊住蹑手蹑脚想要偷跑的枭:“枭兄,走罢。”
枭只好耷拉着脑袋跟上。
回去的一路上莫秋雨抱着手臂踢路上石子,愤愤不平:“真是的,明明时间还早,怎么就着急着赶我们回来了?”
说着说着扭头埋怨起雷季泷:“小泷你也是的,平时夜里不是很精神吗,怎么今儿就哈欠连天?”
“我不过打个哈欠,招惹谁啦?”雷季泷感觉自己遭了无妄之灾,“我可不像你们这些皮糙肉厚的日夜颠倒,昨夜睡的就晚,今日还要被夫子们摧残,犯睏很奇怪吗?”
“所以说你该好好锻炼锻炼身体——”
雷季泷使劲摇头并把手臂在胸前比划出一个叉:“停停停!你不要再说习武的事情,我宁可做个书呆子,也不要吃力不讨好!”
“好了,别吵了。”封人醉杏为他们之间毫无意义的争吵感到哭笑不得,“我想是因为接下去我们不但帮不上什么忙,还有可能成为累赘,所以你们大公子才会安排我们回客栈。”
莫秋雨嘟囔:“他会成为累赘,我可不一定。”
“累赘”哼了声,半点不感到何处值得羞耻。
“对了。”莫秋雨想起什么,问,“封人姐姐,你是为何要与大公子走一趟?”
“我?我只是想与他道声谢罢了。”
封人醉杏笑笑,垂首看发顶已将近她胸口的少年:“小孩子还是早些睡,否则可没办法长得像你们大公子那样高。”
莫秋雨扬起下巴:“我是一定会长高的,他就不一定了。”
“长不高”的又哼了声,死猪不怕开水烫浑然不在意。
余岳带领唐申与枭穿过数条街,拐入一条灯火幽暗的街,直往最深处走。街上遍是起名“如意”、“聚财”一类的赌坊,开大开小的呼喝声格外响亮,传出老远。
枭是个闲不住的,拉长脖子往赌坊里看,将望眼欲穿垂涎欲滴表现的淋漓精致,很快便落后唐申二人一段距离,让唐申不得不唤他:“枭兄。”
“来了来了。”枭不舍地最后往赌坊里头看一眼,快步跟随而上,“我的大公子大少爷,虽然我大概应该是比你长几岁,可枭兄枭兄地叫,你不觉得很难听嘛?”
唐申不想无谓多言,但也不想一次又一次将走神的此人唤回来,故有一搭没一搭与他言语:“你未曾说过你之姓氏,我亦不曾听闻有‘枭’这个姓氏。”
“姓氏什么的,不重要吧?”
“姓氏便是传承,若是传承不重要,或也没有其他重要。”
枭摸摸后脑勺,抓抓乱糟糟搭在后背的头发,又正了正绑在头上的额带。许是唐申说的太过正经,他的回答也难得正经起来:“这个,其实我本名叫做肖孝笑,我家那个读过两天书的老头子起的。只不过他这人有点毛病,差不多的字连着一块儿念就会结巴。当年老头子快不行的时候,原本有话要对我说的,结果叫到名字居然结巴半天,就那样嗝屁了,简直不敢相信。”
他一边说着一边忍俊不禁,半晌才回想起来这应该是个悲伤的话题:“咳咳,从此以后我就改名叫枭,反正老头子在的时候也常说要当个‘枭雄’,虽然不知道‘枭雄’是个什么熊。”
在枭自言自语中,他们穿过赌坊街。
“喂,就是你们打听我的消息吧?”
三人身后忽传来一男声,听言语所指,似乎喊他们。
三人回首看,赌坊街沿途有二三食摊摆着,一个披着玄色斗篷之人独坐一桌,脚下摆着方形编篓,正背对他们吃豆花。
枭左右看了看,周围除了他们仨,就是酩酊大醉的酒鬼和裤子也输掉的赌徒,问:“你在和我们说话?”
“对,就是你们三人。”
斗篷人捧起碗喝掉碗底最后一点汤水,把勺子和铜板一并放下,然后站起身,踢开凳子。
他乍一转身,及膝的斗篷抖开波浪,四五道细长灰影从中飞出,扑向三人。
“这是什么东西?”
枭连忙提出背上挂着的长棍,腕施巧劲,当即鞭出一片棍影迎上。长棍精准扫中细长灰影,劲道震荡棍尖,斜指地面,摇晃不已。展眼看却不见本该击中的灰影落地,只见棍子上盘了五条无手无足细身尖头,足有二指粗的毒蛇!
“蛇啊!”
枭怪叫一声,信手一掼将毒蛇统统甩开,满脸掩不住的厌恶。
“大公子小心。”
余岳挡在唐申面前,再看四周,不知什么时候路边的酒鬼醉鬼通通站了起来,拢共二十来人,手里或提刀或拿棍,呈包围状步步靠近,眼神不善。
“看来他们早有防备,我们太着急,反而暴露了。”
唐申摆摆手:“乌合之众,打折手脚便可,不必伤他们性命。”
余岳颔首抽出腰刀,大步迎出,神色慎重但没有紧张:“是。”
枭叹了口气,活动活动手脚,朝斗篷人勾了勾手指:“来吧来吧,你们这些人真讨厌,有什么不能好好商量非要动手动脚?都说人要有理想,我毕生理想就是吃成一个白胖子,最近肚子上好不容易养出点软肉,这样打几架下来,我又要饿瘦了。”
话虽如此说,他把脚一蹬,手中棍棒甩出,仿佛带有千钧之力,一气打在斗篷人脚下。斗篷人飞身躲开,棍尖打在地面“啪咔”一声将其砸个粉碎,他退身同时双肩使劲一抖,双手伸出斗篷展开,又是三条外表不起眼的毒蛇从阴影中蹿出,扑向枭门面。
这回枭学聪明了,不拿棍子打,径直伸手一抓,捏碎了七寸抛开。腰部发力,右手持棍上撩,长棍瞬间跨越二人之间不多的距离,打向斗篷人腹部。
斗篷人急忙拧身欲避,长棍上螺旋气劲搅住拂过的斗篷,而后陡然转向打在他后背,将他击飞出去的瞬间扯断斗篷,乒呤乓啷将豆花摊侧两张方桌撞破。
枭将斗篷碎布抖开,他记得唐申说不要打杀人,便不乘胜追击,笑眯眯等待没了斗篷的斗篷人从桌椅残骸中爬起身,嘴里调侃:“摔得疼不,我下手还是有点重的,年轻人血气方刚嘛,见谅见谅。不过有那金刚钻才掏那瓷器活儿,你要只有这两下,现在考虑抱头蹲下,我保证不打你。”
转眼看余岳处,如虎入羊群,手中腰刀连削对方兵器,拳脚所到之处,留下一地抱着骨折手脚哀嚎的人。
斗篷人扑腾数下爬起身,将口中血吐在一侧,举手抹了把嘴角,手上银镯叮当作响。他阴测测瞪着枭,扬手抽出一条凳腿打翻原本座侧的编筐,再从怀里掏出一只短笛。
“等……等等!”
编筐翻倒时,有器皿破碎的声音从中响起,枭盯着斗篷人身上众多的银饰呆了呆,又见斗篷人抓了笛子出来,脑中立即浮现些不好的记忆,脸色瞬时大变,脚底抹油冲向唐申,一下躲到唐申身后:“我恨虫子!这个我搞不定啊!”
笛声响起,一片细小若蚊的虫豸升腾,顺笛声所指,嗡嗡朝唐申以及他背后的枭笼罩而去!
然而今夜注定是出人意料的一夜,斗篷人笛声指引下向来无往不利的毒虫竟在靠近唐申一丈以后便驻步不前,似乎这个人身上有着什么令它们极度厌恶畏惧的东西存在,无论斗篷人如何催动,都不愿意上前。
唐申自衣裳内襟摸出一枚银镯,对斗篷人道:“束手就擒,不取你性命。”
斗篷人定睛望着银镯,片刻想起什么,无比吃惊放下手中虫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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