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故此纵使知山中有虎,也非是要往虎山一行。
最终决定,雷元江带着封人姊妹以及伤势未痊愈的天一,同自己部下(洛戈,莫秋雨以及几名随从)留守在塔外护河边。公孙弘出自某些目的并未入塔,只对虚乾说道:“我既替你治好了你师弟,你便需还我这个人情。尹师妹身手一般,却决定随你们入塔,故此你保护好她。”
其实不用公孙弘对虚乾如此说,就拿尹如锦身份是大夫来说,想必所有并行人都会把她优先放在羽翼之下,毕竟没有人能保证自己不受伤。但是话虽如此,到了生死竞速之时,死道友不死贫道之人比比皆是。
枭也入了塔,带着雷季泷和林琥,以及一个同门弟子照顾孩子。他自然不是图在塔里发现什么好东西,而是在履行自己对于郭老的承诺,激发雷季泷对于习武的上进心。不过他事先在雷元江那儿瞅了眼新的字条,得知只要跟着自称唐姑娘的女子,所有危险都能引刃而解。
之所以雷元江选择自己不进去而让自家儿子进去,为的自然不会是让儿子送死。他若是亲身前往,想必唐门中人即便放弃这回他看起来十分无厘头的计划,也要把他击杀其中。而枭带着雷季泷,唐门中人只会以为雷季泷是个丐帮弟子,自然不会冒险下杀手。
罗谷雨决定进去看看,是唯一出乎雷元江意料之事。
作为五毒教的圣子,本身具有不弱的实力,不应该对这与他毫无关系且有一定危险的地方感兴趣。
为此雷元江秉着盟友提醒义务与罗谷雨悄声对话:“罗公子,越儿已留消息告知此处乃是个陷阱,何不坐下歇息歇息,坐看这场闹剧结束?”
罗谷雨先是把青蛇给栓在桥边,瞥了眼穿着唐申衣服的季成泺,直把人看的别扭地稍加拉扯身上衣物,斗笠下露出尴尬的神色。他摆摆手,说道:“他还在塔里,窝去瞧瞧有啥子帮叻到他哩。”
真是叫人出乎意料的回答。
不得不说雷元江吃了一惊,作为与罗谷雨到中原以后第一批接触之人,他看得出罗谷雨甚少言语的表面下是高人一等的轻蔑,怎的不过一个多月,就跟自己宝贝侄儿做了朋友?疑惑之后就是自豪,心道不愧是自家侄儿,不由眉开眼笑,把手在手里的字条塞到罗谷雨手里:“既然如此,越儿的字条你拿去吧,如此可规避大多危险。”
一轮争论以后,少数人留了下来,而多数人朝着石塔而去,踏过桥。他们在石塔前便遭遇了第一个困难,便是没有门把亦不见门缝的大门。
大门紧闭,不知几尺厚,几许重。
众人为之惊异,以拳脚刀剑相试,除了留下一道道白痕,皆亦无法破开石门。
师天徒在旁左右观察道:“既是墨家所造建筑,定是以机关为主,蛮力是无法轻易打开的。”
有人建议:“要不向雷舵主借些火器炸开?”
师天徒急声否定:“这个万万不可,便是门炸开了,想来塔也会被毁去。”
“控制好了应不会如此吧?”
“不行的,引发的震荡或会破坏塔中结构,若有断龙石一类机关,届时即便入了去也将面临无路可走的境地。”
师天徒所说不无道理,听罢以后众人各自按照自己心中想法绕着石塔摸索一圈,可惜依然不见什么精巧机关,又闻师天徒不住否定他们的推论,不免愤愤:“你除了会翻嘴皮子还会什么,真真叫百无一用是书生!”
师天徒摸摸鼻子,枭拍着他肩膀笑:“无妨无妨,一道门而已,总会有办法不是?”
自然是意有所指。
师天徒并不生气,耸耸肩:“在下对机关术没有大多研究,确实帮不上什么忙,只能稍微发表自己的一点拙见,倒是见笑了。”
“别这么说,三思而后行这句话我还是听过的。”
罗谷雨在另一头翻开字条看,见里面蝇头小字写着:内部与之失去主要联系,故分歧将起。小心应付,小心提防,顺势而行。罗在东面门前有旧车驾之处,无性命之忧。
“罗”指的必是罗谷雨无疑了。他看到字条上提到自己,不免一笑。
屠小满不好窥探,故意小声朝罗谷雨道:“谷雨哥哥,这是什么啊?”
罗谷雨摇摇头,没有正面回答。
不过即便他不回答,屠小满也大概知道是谁留的信息——定是雷元江那英俊潇洒玉树临风贼眉鼠眼五官歪斜的宝贝侄儿没错了。
啊~想起来就气人!这是这个世界上能叫她连续吃两次亏还能活着的人。
不过总有一日她也会把他踩在脚下!
这么想着,见唐姑娘走到门旁探手摸索,她眼睛一转,笑道:“唐姑娘可有什么想法?莫非对机关术有所研究?”
原来她是不打算再掺和进来的,可相比入塔,和雷元江呆在一块儿似乎更危险。唐家人很少明面上杀人,而笑面虎杀人不染血,两两相比,不如随之入塔。虽她先前害了一个唐家人,那唐姑娘在总目睽睽之下总不能杀了她去,且这种事情本就难说谁对谁错。
“谈不上研究。”
唐姑娘斜眼蔑她,眸中冷芒闪逝。
她修长五指一一探过塔身雕刻,绕塔敲打摸索,转了一圈仍没有发现,面上露出些凝重。抱臂沉思少时,目光偶然掠过门旁两侧石制灯塔,她迈步走近蹲身细看两座灯塔底座,后转脸对尹如锦招手,“过来,尝试按着另一座灯塔,听我吩咐。”
尹如锦自无不可,依她所言迈足过来,略一挑额前碎发,伸手扶住灯塔两侧,然后把疑惑目光投过去。
唐姑娘说:“我数到三,一起往下按。”
尹如锦如实遵从,原本他人所探时纹丝不动的石塔果真往下一沉,同时听得大门内部发出转轴转动之声。
原本旁侧看笑话的诸人皆惊,眼里不由带了期待,注视唐姑娘尝试转动灯塔。石门在两人一致的转动动作下慢慢向上升起,直至完全开启开启,敞露出石塔内部真容。
不,说真容还为时过早。
光线挤入敞开的门缝中,隐约照亮一条通往深处的路。日光无法触及之处较之阳光普照之处阴寒,只迈进去一步,冷热差距便叫人浑身起了鸡皮疙瘩。
不过很快的,这点阴寒就被鱼贯而入的人群所驱散。
这是一段相当笔直的通道,当他们走出约有数丈以后,大门咚一声落到地上,将他们关在了塔里。
没有人为此惊讶抑或者回首,他们似早有所料,各自取出怀里火折子。一时间,燥热自指下升起,朵朵火焰绽放,随着人流连成一片,照亮通道。
通道较宽,高度有限,队伍中身量最高者距离顶部不过半个脑袋,故此略显逼仄。
周遭拥挤昏暗,师天徒几番踩到衣摆,脚下一绊险些扑倒在地,幸而旁侧伸出手来扶他。
他站稳脚步,低头看,是个面上身上都有些脏兮兮的少年——是跟在枭身旁的小丐帮弟子。少年脸上依稀还残存点婴儿肥,挽起的袖子下露出一双虎口起了水泡与薄茧的手,本抓着他袖袍,瞧他目光看来时连忙挪开,却依然在他衣袍上留下一个明显的黑手印。
少年有些尴尬,张口啊啊了两声,把手往衣服上用力擦擦,然后歉意笑笑。
另一个与他一并走在保护圈内的少年连忙为其说话:“抱歉,小泷不是故意弄脏你衣服的。”
“没关系。大家既然并行,这点小事就不要放在心上。”
师天徒报以微笑,拿袖给少年擦脸上尘土,抹出一张清秀脸庞,总觉有两成眼熟,但一时半会儿想不起来。
是谁呢......
行走将近一炷香,为首之人轻呼,举手照亮前方:“怎么回事,死路?”
听他呼声,紧随其后的众人无不高举手中照明工具。暖光驱散黑暗,果见前方一道灰色石墙阻路,纷纷疑道:“这一路都是一条路,何来死路之说?必是像大门一般,在某处有可用机关才是!”
说罢便又七手八脚寻起了可能存在的机关,他们吃一垫长一智,不放过任何细小缝隙。可四面墙壁光滑,无有显著可能成为开关的物件,于是抓耳挠腮。
师天徒善意提醒:“莫不是一路过来时,中途有未察觉的机关?”
这个说法在理,许多人略一思索便开始转头往回走。
枭与虚乾不徐不疾,只枭嘴角一直挂着淡笑,虚乾眼神却不断在两面墙壁间巡视。
枭凑过去,嘴角微动:“虚乾道长可是感觉到什么?”
虚乾微微颔首:“不见人影,然有人窥视。”
“是了。”枭伸出手来摊开,并起食指与中指作碾轧状,再往指间作势一吹,“大概是某些暗戳戳的小虫子——这样吧。”
他脸上笑容忽然变得有些浮于表面,眼皮翻撩间,投到唐姑娘背影上的目光带着些许尖刺。
唐姑娘为此侧脸,回首看未见异常。
“怎么了。”尹如锦随之扭头往后看了一圈,问她,“可是那里有不对,你发现了什么呀?”
唐姑娘没能找到适才倏忽而过如锋芒在背之感源头,唔了声,随口道:“是有些古怪。”
左右无不支起耳朵听。
“适才我观此处能容六人并行。”她伸指比划两方墙面间距,神色凝重,“但现在......”
众人本是交错而行,没有留意唐姑娘所说,但现在听她一言,忍不住放缓脚步尝试与身侧人并行。于是只挤入了四人,还有半个空位勉强容人侧身通过。
情况突变,让人一时无从反应。
师天徒快速计算道:“我们入塔一炷香左右,人宽一百五十分,算过来便是一秒这墙移动六毫,也就是说一刻钟左右,墙就会彻底合拢。”
虽已觉得不好,乍听师天徒分析,时间变得更加急迫!
“老子就不信了!费力找什么机关,我们又不是来做试炼的!倒不如打破这面墙,管它什么机关,直接闯出条路来!”
队伍中有急性子之人大骂一声,抡起手中武器砸墙,发出梆梆闷响。他手中提的是链锤,蓦地砸过去,墙上当即出现一浅片蛛网坑洞。只是反弹回来,险些砸到身侧之人。
不知是否是错觉,随着那人的攻击,脚下地面似乎晃了一下。
“快住手!”师天徒疾呼,“先前不是说过了吗,若是随意破坏,反倒更有可能被困在这里!其实从外部观察便可知此地并非绝境,至多是书阁之类,必是会有出路的,大家不必太着急......”
只可惜他即便生气起来也没有任何的威慑力,全然没有人听他的。
不,也不是完全没人留意。屠小满暗自蔑了他一眼,悄声与罗谷雨道:“谷雨哥哥,那是什么人啊?呆傻呆傻的,也不懂得怎么说话。”
罗谷雨显然已经不太记得师天徒姓名,他的目光倒是没有遮掩,直盯着唐姑娘,随口回答:“还好,窝呢中原话开头素他教咯。”
屠小满歪了歪头:“这样啊,那谷雨哥哥来中原多久啦?”
“啊......百来天。”
“百来天能把中原话说得这么好,已经很厉害了。”
虽然乡音难改,但屠小满走的地方不少,各地差异甚大的官话都听过,所以才能毫不费力地理解罗谷雨所说。
罗谷雨勾唇笑笑,没再接话。
屠小蛮心中咯噔一声,暗自咬唇。先前与罗谷雨一并受袭击,她却先逃了出来,这让她颇为忧虑罗谷雨起了疑心......
各人之中暗潮汹涌不提,唐姑娘在提出墙正在往内合拢的现象以后,飞快道:“时不我待,先回出口,试着喊人打开大门。”
此提议出,众人一改先前慢步子,快速跑动起来。
福无双至,祸不单行。
疾跑数息,满打满算三分之一炷香时间未到,石门就出现在他们眼前。跑的最快之人扑上前捶击石门,放声大喊:“外面来人开门啊!”
但这会儿,不少心思缜密之人都面露凝重。
他们并没有用轻功狂奔,很显然这段路程与他们来时路程相差甚远!
这说明了什么?
说明他们已被堵塞来路!
“该死的!真困在里面了?这会儿没人阻止我把它敲开了吧?”
先前准备暴力破开墙壁的人骂着,推开拦在他面前的人,举起链锤开始砸墙。
不少人心里怀着相同想法,虽没有动手,却也任由他暴力破解。
师天徒叹了口气,不住摇头。想来也是明白和这些脑子里全是肌肉的人无法好好沟通,难免想起
雷家人来。
撞击声不断响起,通道边角簌簌落下许多灰尘。唐姑娘拉着尹如锦后退数步,面色不改说道:“灰尘呛人,链锤挥舞容易误伤,我们且站远一些。”
周遭人听罢也学她纷纷掩鼻退步。
“砰!砰!砰!”
尘土飞扬。
虚乾竖耳而听,暴力撞击声中有轻微连贯的“哒哒”声,似铁具敲击......片刻又有“咔吧”一声。
他四处游曳的目光忽然凝聚,冷喝一声:“小心!”
话音刚落还不知是怎么回事,脚下剧烈一震,堵在他们眼前的石墙下方地面忽然如翻板一样翻落,敞出一个三尺方正空洞。站立于墙边挥舞链锤之人立即堕了下去,连惨叫都未来得及发出,便被空洞中密密麻麻竖立的长木刺刺穿。
鲜血溅出老高,落到坑洞边缘。
几个站在边沿的人心里似被无名之手狠掐一把再放开,蹬蹬后退,后背出了一身冷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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