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晓晓收了个小弟,心情好,结果走路不看路,跌了一跤。但他心情好,跌的也不重,吸了吸鼻子拍拍手就要自己站起来,然而站起来时却看见了柳随风破洞裤子后边儿的伤。
柳随风吓坏了,怕他摔疼,然而柳晓晓却不搭他的话,拉着柳随风裤子看他的的伤。
“你什么时候也跌了一跤啊?”柳晓晓蹲着仔仔细细看了看小乞丐的膝盖,发现和自己一样也是蹭破了皮,呼呼地给人也吹了几口气,“还痛不痛?”
柳随风僵在原地,一动也不敢动,感受着腿上丝丝温热的风吹过去,全身肌肉紧绷到手脚都快麻了。腿上那处早就不疼了,他从小到大什么伤没受过,这点于他来说,根本就不叫伤来着。然而听到小仙人问他话,他低头眼一眨也不眨地看着那皱着眉为自己吹气的少年,张了张嘴。
“很疼……”从四肢百骸蔓延上的暖流,从未这样暖过,温暖得他心疼的要命。
柳晓晓觉得自己当老大的肯定要关爱小弟,嘴一撅,“疼就要早点说嘛。”他哥俩好似的拍拍柳随风的肩,“走吧,去了医馆就不疼了。”哄小孩儿似的语气,让人哭笑不得。
柳随风看着前面小公子漂亮的背影,收了收手,怕自己手脏弄脏了那人,踌躇着最终也没有扶住那人,只是亦步亦趋地跟在人身后,怕他再跌跤。
时至今日,柳随风都惦记着自家小祖宗走路不看路,走在平坦的道路上都让人不省心,总是提心吊胆地怕他跌跤。自己不在他身边时让下人多看着,若是在他身边,那真是恨不得把人抱着走路。
当真是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
等在门口的小桃绞着手帕,想着怎么今天自家公子这样慢,正想进去寻人时便远远看见自家公子一瘸一拐地出现在视线尽头,后边还跟着刚刚那突然不见的小乞丐。
柳晓晓一副灰头土脸的样子,小桃以为他受了小乞丐欺负,平常细声细气的小桃当下气一提,大喝一声,“你对我家公子做了什么!”连招呼车夫都没顾上,飞快跑过去用自己把柳晓晓和小乞丐隔开。那车夫五大三粗一个汉子,还没跑过小桃,抄着赶马的鞭子跟在小桃后边儿,好在柳晓晓及时拉住,这才没真的打上去。
“是我自己跌了一跤,不关他的事。”虽然柳晓晓这样解释,小桃也知道自家公子是个走路不看路的主儿,但刚刚还以为不见了的人突然出现在柳晓晓身后,小桃还是觉得怎么看怎么可疑。
小桃先把柳晓晓整个打量了一遍,确定没缺胳膊少腿儿之后,这才仔细检查起到底摔着哪儿了。把裤腿撩起来,膝盖磕破了,手心也破了皮,小桃吹了吹,把裤腿儿给挽住,越看越心疼。
“您怎么这样不小心呀!”小姑娘红着眼圈儿,拿手帕把人半边儿脸的灰擦了,又扭头瞪了小乞丐一眼,这才掺着人往马车一步一步慢慢走,活像柳晓晓跌得多重一样。
小桃进倌馆做丫鬟时年纪还很小,却已经见惯了人情冷暖,后来做了柳晓晓的贴身丫鬟,本以为会和以前过的日子没什么差别。但因着柳晓晓没有多少主仆观念,待她好,小桃觉得自己幸运极了,遇上了柳晓晓,此刻倒是真心心疼柳晓晓。
柳晓晓被掺着走了几步,转头看,柳随风果然没跟上来,他以为是自己小弟胆子小,被这俩人吓住了,喊他道:“愣着做什么?”
柳随风眼睛一亮,跟了上去。小桃嘟哝道:“带上他干什么?”又脏又臭,也不知道讨了自家公子哪点儿欢心。
小桃觉得自家公子摔跤肯定和他脱不了关系,对着小乞丐自然没什么好气,但柳晓晓执意要带人上医馆,小桃只当他爱心又泛滥了,没法,只得让人也上了马车。
看柳随风这样子也知道他之前过得不好,柳晓晓觉得他身上肯定还有其他伤,但柳随风这一身脏乱,大夫要给上药肯定也不方便,是以先带着去客栈让他自己洗了个澡。
柳随风也害羞于自己这副模样,使劲搓着身上的泥,把身上还是好皮的地方都搓得像刚煮熟的虾子那样红,直换了两桶水才洗干净。柳随风的那头乱糟糟盖在脑袋上的头发虽然洗得干净了不少,然而该打结的地方还是打着结,比起稻草堆也没好到哪儿去。
柳晓晓叫小桃去给柳随风理顺,小桃不情不愿地拿了把剪子,三下五除二剪出了个长短不一狗咬过似的发型,又把柳随风的脑袋按在水里洗了一遍,这才觉得不会丢了自家公子的面儿。
这古代又没手机,等在另一间房的柳晓晓没东西打发时间,糖葫芦配茶,小孩子似的吃了五六串,才安安分分坐到柳随风出来。
洗干净自己的柳随风局促地站在柳晓晓房间门口,不敢进去,怕柳晓晓嫌弃自己难看。柳晓晓差小二去买的衣服此刻套在柳随风身上显得并不是很合身,柳随风虽然在这个年纪生得算高的,却因为营养跟不上,浑身上下没几两肉,根本撑不起那件儿衣服,反而感觉风一吹就能把他刮跑一般。
柳随风身上有衣服遮挡,不常见太阳,是以身上的肤色并不深,然而脸和脖子的部分因为风吹日晒的,跟刚从矿洞里出来差不了多少。又因为吃不饱的缘故,那脸颊两边深深凹陷下去,手脚细长得皮包骨,只有那双亮着的羽睫纤长的桃花眼好看到让人觉得安在他身上实在是浪费。
人都有喜欢美丽事物的本能,柳晓晓也不能免俗,比如他对小桃好,有一大半原因都是因为小桃长得可爱。此刻柳随风把头发打理好,露出那双眼睛来,柳晓晓更觉得漂亮。自动忽略了眼睛以下的部位,给出了诚心诚意的赞美。
“你的眼睛,很好看。”满意于柳随风那双眼睛,柳晓晓越发觉得自己看中的人肯定没错,肯定能给他赚很多很多钱回来。
听见柳晓晓的夸奖,柳随风的脸瞬间变热发烫,然而因着肤色的缘故,谁也没看出他红了脸。
小桃那厢把自己的手洗了两遍才过来,看见柳随风堵在门口,毫不客气得从人身边儿挤进去,发现桌子上光秃秃的糖葫芦签鼓着脸不高兴道:“您又吃这么多,小心坏了牙!”
晓晓喜欢糖葫芦。柳随风看了眼柳晓晓嘴边沾的红汤浆,默默记下。
好不容易折腾去了医馆,上好药,让大夫给柳随风做了个全身检查,果然检查出来很多淤伤。开的药粉药酒柳晓晓多要了好几份,自己就拿了一瓶,反正他这点小伤很快就好了,余下的全都是给柳随风的。
预备回倌馆了,小桃见柳晓晓还是让人跟着上了马车,吃惊道:“公子要把他也带回去?”
“怎么会。”到了倌馆,不是做小倌就是做服侍人的小厮,他怎么可能让自己的未来CEO做这些。见小桃还想说什么的样子,柳晓晓做出一副高深莫测的模样,“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小桃气鼓鼓地坐在一边儿瞪着柳随风:别以为你讨了公子欢心就能和我抢公子!
然而小桃发射信号成功,柳随风接收信号失败。柳随风听了柳晓晓刚刚说的话,只觉得是柳晓晓不想再带着他了,要把他扔下。刚刚还热得发烫的心脏一下子如坠冰窟,那双明亮的眼都暗了下去。
柳晓晓到了倌馆,把人留在马车上,自己“咚咚咚”跑上楼,从床底下把自己存下的钱包袱拖出来,拿了一半留着,剩下一半拿了另一个布包包着。
小桃跟在他身后上来的,两只手张着生怕他跑快了又跌跤,随时准备扶着他。前脚柳晓晓刚把包裹拖出来,后脚小桃就跟过来了。
小桃从来都是以为那些钱是柳晓晓存着给自己赎身的钱,此刻看见柳晓晓要把钱给那小乞丐,都要以为他是撞邪了,急急把要往楼下跑给人送钱的小傻子拦住。
“公子你这是做什么?!”小桃两只手像老母鸡护犊子一样把人拦住,以前柳晓晓心里地位排序是柳晓晓自己、钱、然后是她,被钱挤在后边儿就算了,现在多了个乞丐把钱都挤下去了是怎么回事儿?小桃越想越觉得他是脑袋摔傻了。
柳晓晓不知道小桃心里咋想,要是知道了小桃骂他傻帽哪儿还会耐心和她说,“我这是做个投资,再说这些钱又不多,咱们以后还能挣回来。”
五十两银子,这哪儿能说不多?
“公子,做善事也要先想想自己啊!”小桃听不懂什么叫投资,就是觉得自家公子爱心这次泛滥太过,脑袋进水,见柳晓晓一脸坚决,说不动他,急得哭。
柳晓晓摸摸她的头,安慰道:“好啦好啦,别哭了,钱没了还能挣嘛。”毕竟是这种地方,怕马车在楼下停久了惹麻烦,柳晓晓也不再做解释,绕开小桃往楼下跑。
倌馆青楼白天都是不开门儿的,公子们要么是在休息,要么是在做其他的,但都安静地仿佛与世隔绝般,不复夜晚热闹。
柳晓晓这边儿闹的动静大了,惊动了掌事的公子,看见柳晓晓一阵风似的从自己面前跑下楼,又瞅见柳晓晓的贴身丫鬟站柳晓晓屋前哭。掌事那公子晓得柳晓晓素来和他那丫鬟关系好,见小桃哭感到惊奇,还以为是柳晓晓责骂了她,上去问了一句。
毕竟是掌事公子问她话,主仆观念深深刻在小桃脑袋里,她不敢不答,抽噎着一五一十说,“公子要把钱给个乞丐。”
掌事的公子眼一眯,他是晓得柳晓晓每逢初一都要去庙里上香这事的,却没想到柳晓晓真要做善事做到把自己存下的银子都给乞丐去。本来不敢大力捧着柳晓晓,怕人赚的钱多了,跑了,但现在看来没有这个必要。
这边儿公子心思百转千回,那边儿柳晓晓已经跑到楼下了,正看见马车里的柳随风掀开帘子,对着四周东瞧西望。
柳随风以前家中是书香门第,奈何家道中落,他是认得字的,也晓得外面是什么地方。震惊于柳晓晓的身份,担心他的处境,正好柳晓晓下来了,还没等他开口,就被沉甸甸的包袱塞了满怀。
“这些钱,你拿去做生意,或者做什么,反正只要是能生财的门道都好。”急匆匆跑上跑下的柳晓晓有些气喘,那双大大的杏眼里却闪着光。
在柳随风眼里那是流光溢彩,只有柳晓晓知道那是奸商的光。
柳随风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柳晓晓把包袱塞进怀里,下意识摸了摸分量不轻的包裹,却摸到那一小块一小块的碎银子。
“你……”柳随风心中一震,浑身颤抖,几乎说不出来话。
柳晓晓眉眼一弯,这小孩儿笑起来的时候直叫人觉得就连春光秋色都比不上他分毫,只觉得那笑容就像个暖暖的小太阳。“我觉得你是能做大事的人,就当这些钱是我借你的。每月初一我都要去那庙里上香,如果需要我帮忙,就到那里等我吧!”
柳随风下定决心要把他赎出来,死死咬住下唇,眼泪在眼眶里打转,“你要自己保重……”却不知道这人在倌馆里混得挺好的,以后还会混得更好呢。
柳随风的心情柳晓晓是领会不到了,还以为他是感动地要哭了,向来不擅长安慰人的柳晓晓赶紧装没看见,扭头对着车夫报了个客栈的名字。
车夫领会了柳晓晓意思,扬起马鞭,“驾!”
柳晓晓退开几步,冲着柳随风挥手。马车渐行渐远,柳随风几乎半个身子都探出了车窗,“我一定会把你赎出来的!”
柳晓晓手上动作一顿,一脸懵逼,“啊?”柳随风是不是误会了什么?他在倌馆过得挺好的,每天唱唱歌跳跳舞就日进斗金,这么好的活计去哪儿找,他把他赎出来做什么?
然而马车已经走远了,想解释也没法解释,柳晓晓郁卒地看着马车载着柳随风走远。柳随风伸长了脖子往后望,直到再也看不到那少年,才坐回马车里,紧紧抱住柳晓晓给他的包袱,眼泪无声流了满脸。他把脸凑近那包银两,仿佛还能感受到少年温热的体温。
算了,以后再解释清楚好了。柳晓晓天生就是乐呵的性子,转眼就把这事儿忘到了脑后,哼着小曲儿上了楼,一边儿幻想着自己以后能在银子里游泳。然而却没想到这个误会以后想解释更难。
一家欢喜一家愁,这边儿柳晓晓欢天喜地恨不得放鞭炮庆祝,那厢柳随风却是哭得嗷嗷的。
晓晓,等着我!我一定会把你赎出来!
“啊湫!”柳晓晓莫名其妙打了个喷嚏,“有人在想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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