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休日慕言还没回来,也没有任何消息通知她,到底何时回来。
丁汀一个人住在大宅子里倍感孤独,便料理好一切,打包行李回了丁家。
以前她父亲丁建州活着时,丁家的别墅坐落在南墅区最里面,却天天门庭若市,真情假意的人络绎不绝踏破门槛。
现在,只能说冷清。
她从出租车上下来,姑姑丁茜就等在了门口,热情地迎上来,接过她的行李。
丁建州死后,丁茜就带着全家人搬来这里住,因为老太太得了帕金森,照料不好自己生活,干脆她就亲自上手照顾了。
“你好久没回来了,慕言呢?他还是很忙?”
丁汀脱下鞋,习惯了这种问法,“嗯,他出差了,我就回家住几天。”
夫妻俩结婚后也很少一起来,丁茜从来不深问,但似乎又知道些什么,很有眼色,不招人讨厌。
她放下东西,赶紧搂着丁汀往餐厅走,“今天你姑父亲自下厨熬了鱼汤,一定要多喝点。”
老人被推到主位上,手不停发抖,看见最心爱的小孙女来,高兴也笑不出。
丁汀摇头,握着她粗糙的手,“我知道的,奶奶,我也很想你。”
佘老太这辈子诞下一双儿子,领养了丁茜这个女儿,天伦是在丁建州这里享的,小儿子丁建臣一家,自从没了好处,便一次不来。
她尤其心疼丁汀,虽然得了病腿脚不便,脑袋却清醒,知道孙女为丁家嫁了人。
姑爷权高位重,容貌俊逸。
却是很少露面,即使回家,丁汀也鲜少提起他。
落魄女在高门大户能过什么日子,不说也懂。
即使丁汀再三表示自己在慕家简直是作威作福,也无人肯信。
于是受气的小媳妇在家里耗到周日下午,正在矛盾是否要回均桂园,包里被塞满大大小小丁茜亲手制作的食物,她又不想走了。
在这里多好,有人气,有烟火气。
“哟,这不是慕家少奶奶,世逸的老板娘嘛。”
“啧啧啧,都进人家豪门了,别吃这些味大的东西,小心人家瞧不起你。”
乌鸦总是吵闹,并且不请自来。
当初丁家掌握着北方大半个木材市场,丁建州心脏病突发一去,最为虎视眈眈就是丁建臣这一家人。
其实在外人看来,哥哥死了,弟弟继承掌管公司无可厚非,但是丁汀太了解这群草包,公司在他们手里,早晚也是死。
于是她当机立断,拉着丁茜和佘老太,三人把名下所有股份都转给了慕言。
加上世逸原本合作占股,慕言瞬间成了木材公司最大股东,直接空降,坐稳了掌权者的位置。
是以丁建臣恨死了她,连带着女儿丁琪也恨毒了她。
无事不登三宝殿,丁汀心中敲响警钟,没好脸色看着他们,“有事?”
-
因为股份的事情,丁建臣跑到老宅子里,动手打了丁汀。
这件事情过去很久了,说是动手,其实是甩了她一巴掌,还很快就被丁茜那个文弱老公拦住了。
后来,丁汀和慕言的婚礼压根就没请他,让他在临市丢足了面子。
他看自己这个臭脾气侄女不顺眼,不是一天两天,以前她无所依靠还能欺负欺负,现在好歹背后靠着世逸,他也有所收敛。
当即瞪圆了眼,“这是你跟长辈说话的态度?”
“长辈?哪里?”
丁汀无所谓拍了拍身上的灰,脸色比丁建臣还差,她梗着脖子再三问道,“你们到底有事没事?如果来看奶奶,她就在客厅,除此之外,这个家里没人要跟你聊。”
“呲,你牛气什么?”丁琪在旁边忍无可忍,伸出涂红的指甲指着她,“嫁给慕言了不起啊?还不是无名无姓,个破落户假清高,商业联姻的对象没有了利用价值,就会像你这样,天天夹着尾巴做人。”
这话一下子戳中了痛处。
丁汀知道她的底气从何而来,竟一下子没接上话,气势弱了大半。
见她偃旗息鼓的样子,丁琪更是得意,耀武扬威,像要把她这些年憋的气都吐出来,“临市圈子里都拿你当笑话,世逸老板娘空有个名分,可惜人家不待见你,去哪儿都不带你。”
“真当自己还是丁家大小姐呢?要是哪天离了婚,你当老师的工资交不交得起老宅物业费啊?”
“她不是吗?”
还未合上的木门后传来男人清冷声音,在场所有人皆都一愣。
慕言长手长腿,踏上台阶的动作也舒缓高慢,西装笔挺一丝不苟,暗蓝色领带将肤色衬得更白,眼睛却比乌云更暗。
他神情不耐,皱着眉冷着脸,“她不是丁家大小姐,你是?”
倨傲是天生的,发自内心的。
丁琪怵他,但又拉不下脸认错,干脆闭了嘴,转过头不去看他。
“嗨,小孩子说着玩呢,姐妹哪有不吵架的?”
丁建臣更会见风使舵,刚才还愠怒神色已经转化成笑意盈盈,主动探身上前递烟,“哪巧正碰上你来呢。”
从他身旁经过,看都没看那根烟卷。
慕言已经走进了厅堂,看见正萎在那儿发呆的丁汀。
“回家不跟我说?”
“……你回来不也没跟我说。”
这时候倒伶牙俐齿了,他挑眉,神情中带着不悦,觉得她真是被保护太好,连骂人都不会。
下巴指了指桌面上的东西,“你的?”
“嗯,姑姑亲手做的,我拿回家吃。”
“那走吧。”
他们的对话太制式,就像领导和下属交流,丁茜听愣了,连忙问道,“姑爷不在这吃了晚饭走吗?”
欣长身影停顿,面对长辈的问话,态度依旧不冷不热。
他低头看了眼表盘,低声开口,“抱歉,今天公司还有急事,改天我再来拜访。”
“走吗?”
丁汀已经拿着东西站在了门口,身上被余晖落下一圈光晕。
秋日最后的虫鸣正在无谓挣扎发出巨大声响,隐藏在浓密老树枝丫里作威作福,女人纤细的胳膊提着三五袋东西,重心都有些不稳。
慕言皱眉,大步流星走过去接了两袋过来。
路过丁建臣,他的声音很小。
却充满了恶意的警示。
“管好你女儿的嘴。”
-
汽车从南墅区驶出,在接连的林荫道下,接受被切割细碎的光芒。
看着窗外变化景色,丁汀认出这不是回家的路,她转头,发现旁边的男人正在闭目养神,即是这样,也能看出神情里的疲倦和不耐。
她伸手捅了捅他的胳膊。
却把赵西吓得够呛。
夫人就是夫人,打扰老虎打盹的人,才是真的勇士。
慕言半睁开眼,声音慵懒,“怎么了?”
“不回家吗?去哪里啊?”
她有点北方口音,但声音却有股南方软糯之感,对待熟人少了些警惕,就更亲密。
高马尾在黄昏的尾巴里俏丽跳跃。
慕言哽住,良久才道,“先送我回公司,再送你回家。”
“……那你干嘛去接我?我自己打车回来好啦!”
有钱没处花费油玩吗?
丁汀莫名其妙盯着他,想到他肯定是已经回过家才发现她不在,然后从均桂园跑到南墅,再回公司。
这是绕着临市转了大半圈。
“有时间绕圈没时间回家,闲的吃屁。”
她嘟着嘴冲着窗外吐槽,声音比蚊子还小,口齿不清。
“你说什么?”
“没,我在唱歌。”
……
怂还是她怂,丁汀还没忘记自己扔了他早饭的壮举,决心不再招惹。
跟她聊不来,慕言干脆又倚回去休息,他也无从解释今天的无聊举动,只是回家发现她不在,觉得空荡荡很不舒服,所以干脆就去把人亲自抓回来。
人生会缺少很多东西,但是突然又说不出来。
能想到的,可能只有那盏灯,或者那个人。
车子快要开到世逸大楼,丁汀也昏昏欲睡在拥挤车流中,迷蒙中看见红色显眼的公司招牌,像个地标建筑竖立在城市中心。
她突然想到了什么,猛地睁开眼,侧目问道,“你怎么知道我在老宅的?”
第一反应不应该是去学校找吗?
突然变聪明不是好事,慕言心跳一滞,难得慌乱几分,但又很快伪装整齐,严厉地训斥,“丁汀,你太吵了。”
……
发自求生本能,丁汀瞬间闭紧了嘴。
毕竟慕言看上去真的很累,却三番四次被吵醒,任谁都会发脾气。
刚才的思路被带跑偏,她看着男人在公司门口下车,走路带风,立马有七八个人围过去,手里拿着大摞文件。
确实蛮辛苦。
赵西尽职尽责把她送回均桂园,拎着五个大袋子回家,丁汀分门别类把东西装进冰箱里。
转身就看见落地窗外稀疏星光闪烁。
无尽黑夜不着边际,她趴在玻璃上往下看,除了灯火和如龙的车流,其他都变成了黑影。
这时候的临市很美,但是要有人一起欣赏才好。
她环顾着偌大的安静客厅,想起刚才慕言头也不回离开的背影。
即使是夫妻也有着遥远距离,近在咫尺时却没有精神交流,分别活在不同世界,像一个屋檐下最熟悉的陌生人。
无爱婚姻能让人认命。
也能消磨意志。
丁汀躺倒在沙发上,觉得自己又矫情了。
各取所需的婚姻而已,太过贪婪会被反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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