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中,一张床上,两个人影对看着,虽然什么也看不清。
“你把脚抬开。”苏贞的脚疼,原来是被顾延给踩住了脚踝,当下也抽不回来,只能忍着。这是不是证明人是活的?
顾延一声冷哼,“抬开?”他就坐在那里,漫不经心的理着自己袖子,“敢爬我的床?还真是不怕死。”
“我没有!”苏贞只觉得浑身发冷,这病秧子怎就不问青红皂白?“你知道吧,你昨日成亲了。”
“成亲?”顾延懒懒的转转脖子,“我不知道!”
这可如何是好?苏贞晕涨涨的,想着是否喊上一声,让琦翘进来解释?
“你很怕吗?你的声音在抖。”顾延往苏贞这边凑来,两人的脸离得很近,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可惜没光,看不见。”
苏贞被吓得一句话不敢说,这病秧子不会是个疯子吧?忽的,她的脚被松开了,她忙想抽回来,却发现腿麻了。
顾延在床上站起来,一手挥开幔帐,直接跳下床去。没一会儿,屋里亮堂了。
苏贞拖着那条麻木的腿,坐在床上揉着脚踝,她看向顾延。
一身红色薄衫,松松垮垮,即使头发已经有些散乱,但是盖不住一张好看的脸。这是苏贞第一次看清顾延的样子,这病秧子长了一副好皮相,英挺的鼻梁,薄薄的嘴唇,细长的眼睛此刻低垂,完全看不出他的情绪。只是脸色过于苍白,看上去不像人,倒像是话本里的妖。
红色的裤脚划过地面,顾延赤脚踩着冰凉的地砖。细长的手从大红的袖子里伸出来,他捞起桌上的茶碗,举起送到唇边,却是眉头一皱,直接将茶碗扔回桌子上,水洒了满桌。竟然是凉水。
茶碗与桌面相碰发出响声,让苏贞又是一惊,她拿眼偷偷看向顾延,不想正与他的目光相接。慌忙低下头,“你别冤枉我,只需叫来下人问一问,就会知道事情原委。”
顾延依旧不开口,懒懒坐在桌旁的绣墩上,支着下巴看着床上的女子。他自是已经看见自己身上的红衣,抬手拂去挡在额前的发丝,轻轻道了声:“苏念?”
苏贞的脚缓了过来,想着下床去解释清楚,却发现自己穿着单薄中衣,哪好意思站去陌生男子的面前?只挡在薄透的床幔后面。
“我不是苏念。”苏贞觉得这件事解释起来很麻烦,那病秧子看起来并没什么耐性,“我是她的姐姐,苏贞。”
顾延另一只手敲着桌面,眼皮低垂,“不管你是谁,反正爬了我的床,这是事实。”
这是给她安了个什么罪名?谁要爬他的床?苏贞现在哪还能坐在床上,直接下到地上。“我没有!”
“狡辩!”顾延抬头看着站在床边的女子,正拘谨的双手捏在一起,“小小年纪学些令人不齿的,苏家这么教你的?”
“你以为我想来?”错嫁这件事就是苏贞心头的一根刺,她难道就想跟着这个随时会咽气的病秧子?“你既然觉得我不顺眼,随便让我去一个角落里窝着,您的高床,苏贞真的不惦记!”
屋里一声轻笑,于深夜里那般突兀。顾延站起来往苏贞这边移步走来,他不说话,只盯着苏贞。
苏贞被看得心里发毛,脚步不由后退两步,“你做什么?”
顾延在离苏贞一步远的地方站定,居高临下的看着她,“小丫头,还说自己没有歪心思?这么理直气壮,既然你不愿意,难道不该说让我直接送你回苏家吗?”
回苏家?那里没有自己的位置,被送回去的话,且不说名声会怎样,到时候只怕会被冯氏名正言顺的关在后院一辈子,还会被苏念一直压着炫耀,嘲笑。苏贞不想回去,至少现在她还不想。
“你想换回苏念,估计也不可能了。”苏贞低头,避开那双细长的眼睛,却看见顾延的两只赤脚,“她已经嫁去孟家了。”
“孟家?”顾延念叨着,看来在他睡着的这段日子发生了不少事,“挺好啊!”
苏贞不可思议的看着顾延,被人家夺了新娘去,他不该觉得面上无光,感到气愤吗?怎么如此一番云淡风轻?“我说的是苏念。”她又试探的说了一遍。
顾延挑唇一笑,苍白的脸被烛火映着,有了些暖意,“我知道。所以你这个小倒霉蛋儿被送来了这里?”
也许现在全栗城都觉得她苏贞是个倒霉蛋吧!“按理,我应该叫你表哥的。”顾延是冯氏表亲家的孩子,的确该这么称呼。
“不是说成亲了吗?怎么又叫表哥了?”顾延走回床上坐下,他刚醒,身子还虚得很,就只站了这一会儿,已经觉得胸口憋闷。
“本来就是一桩错误,又不是你我能左右的。”其实顾延还好,他是顾家的少主子,尴尬的是她苏贞。她不是顾延原本要娶的人,加之自己本身不受苏家重视,顾家的人当然也不会看重她。
“所以你就将错就错的爬了我的床?”顾延深吸了一口气。
“说过了,我没有!”苏贞哪听过这般无理的话?当下气得想跺脚。
“你……”顾延忽的眉头蹙了蹙,抬手抓住胸口,呼吸忽的乱了起来,“哇!”
苏贞回过神来,看着地上的一滩血迹,在暗色的地砖上溅开。
“咳咳!”顾延看着自己细长的手指,上面沾着点点嫣红,挂着血迹的嘴唇变得妖艳,他不在意的将手上的血迹抹到身上中衣,红色融为一体。
“我去叫人!”苏贞找着一件衣衫披上,作势往外间跑,一只手抓住她的手臂。回头却是顾延一手扶着床边,拉住了她。
“不用!”顾延皱眉,似是极力的忍耐着什么,好看的脸扭曲着,“你就乖乖呆着,哪儿也别去。”
苏贞站住不动了,她看着顾延重新躺回床上,见他似乎从枕头里掏出什么,塞进嘴里,然后轻轻舒了一口气。
“你看我做什么?”顾延的声音微弱了下来,见着那纤瘦的人儿似乎是吓着了,眼睛睁的大大的,“觉得我是将死之人,怜悯吗?”
“没有!”苏贞摇头,转身出了外间,想找些什么将地上的血迹擦干净。找了一圈,只找到早上擦洗的手巾。
回去里间的床边,苏贞蹲下擦着那块血迹,眼见着浅色的手巾染红,她再次想起了母亲,母亲走之前,也是大口的咳血。所以顾延恐怕真的活不久了吧!
床上的人安静了,如果不是他的手和嘴角还残留着血迹,苏贞会以为他从来没有醒过。
洗干净手,地上是那道被顾延撕坏的符咒,苏贞不知道明日该如何对周氏解释,说顾延醒了?说不定人家会认为她害怕而故意扯谎。
白日里,已经看明白一些,顾家的事大多是大房在做,二房这边只有顾延这个病秧子,万一他死了怎么办?苏贞坐在塌上想着自己以后的路,到时候她又该怎么活下去?
翌日,莲嫂很早就过来了,看着毁掉的符咒,嘴上没说什么,却饱含深意的看了眼苏贞。
“昨晚,表哥醒了一次。”苏贞说道,她也知道说这话,人家未必会信,“后来说了两句,又睡下了。”
“三娘子昨晚也累了,好好洗洗,去老太太那边吧。”莲嫂捡起地上的符咒,“看来今晚要重新贴一张了。”
苏贞不由的蹙眉,昨晚就被顾延污蔑,说她爬他的床,今晚还来?再说,他咳血,真的很吓人。
“对了,三娘子。”莲嫂想起了别的事,“您成亲带过来的两箱嫁妆,待会儿我差人抬到您这边。您点点,要是对的话,就送了库房去。”
两箱嫁妆!苏贞心里发笑,冯氏嫁女儿,又怎能只给两箱嫁妆?看来是早已打定让自己嫁来顾家。合着自己母亲留下的六只箱子,肯定是跟着苏念抬去了孟家。
“有劳莲嫂了。”苏贞轻轻道,一身柔色衣裙让她看起来极为温婉,“估计这两只箱子是我家妹妹苏念的,先放在这边,我回去与她说上一声。”
“行。”莲嫂笑着答应,“天冷了,老太太一直挂记着三公子,总想着过来瞧瞧。这边的事儿,娘子辛苦了。”
苏贞听得出这话的意思,莲嫂应该是笃定昨晚顾延没醒,可是她也真的没法儿证明。
正说着,床上传来动静,却是顾延慢慢坐起来,眼睛往外间说话的两人扫来,“可有粥?”
莲嫂一喜,“三公子醒了?”忙掀开珠帘进了里间,“粥都熬着呢,我这就让琦翘去给您端来。”
透过珠帘,顾延看着站在外间不动的苏贞,薄唇轻启,“你过来。”
苏贞一愣,随即进了里间,“表哥有事?”
“去叫哑婆端水进来。”顾延看上去还很虚弱,嘴唇没什么血色,只是一双眼睛锐利的仿佛能够看透人心。
眼前的事,似乎也说明昨晚顾延的确是醒了,不然也不会和苏贞如此说话。莲嫂忙道,“我这就回去跟老太太说声,老天保佑,你醒了。”
本站所有小说均来源于会员自主上传,如侵犯你的权益请联系我们,我们会尽快删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