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梨脸色涨红,似有什么难言之隐,咬着唇半天不说话。
就在这里,一道清冽之声传来——
“是我送的。”
三人闻声回头,只见竹林中走来的陆郁,一身鹤皮大氅,腰间挂墨玉,面色深沉,身姿挺拔。
三人连连俯身:“三叔/三爷。”
陆郁站在三人面前,淡淡地瞥了唐梨一眼,道:“这手串是我送唐姑娘的,前些日子我求唐姑娘为我做些江南膳食,这是我送唐姑娘的回礼。”
唐梨讶然抬头,澄澈的眼眸写满诧异。
陆绮玉心中也暗暗震惊,她昨日明明看见是陆彦煦送的,怎么会变成……且陆三爷这理由,谁也不敢指责他一句“私相授受”。
陆宜玉也有些惊讶,只是她平日里再顽劣,也是不敢在这个三叔面前放肆的,悄悄拉了陆绮玉的衣袖就溜走了。
寒风吹过,枯树枝沙沙作响,相对而立的两人衣袂飘扬。
唐梨看着陆郁,觉得他好似有些陌生,自她生病以来,已经半个月没见过他了,原本定下的每日一食也断了。
想起昏礼那天的事,唐梨耳尖泛红,虽然姐姐说是朝烟救了她,可她知道,真正救她的人是三爷。
她抿了抿唇,轻声道:“那天的事……还没谢过三爷。”
陆郁却没有丝毫动容,只冷冷道:“拿过来。”
“?”唐梨有些不解,茫然地看着他。
“手串。”陆郁提醒道。
唐梨犹豫了会,慢吞吞地扬起手,把那个手串从左手上褪下来,递给他。
陆郁放在手中把玩了会,见那手串玉体通透,双股缠绕,精致得不像话。
他的嘴角就扯出一个讽刺的笑:“你就这么喜欢这玩意儿?”
他心中恼火的很,昨晚夜行归来,在梅树下见到她和大房那小子,那小子看上去青涩老实,没想到都把手伸到这丫头身上了。
他原以为这小丫头没收下,可谁知今天却光明正大地戴在她手上了,还被人给发现了,追着逼问。
他虽然帮她解决了这档子事,可不代表他不生气。
唐梨甚少见陆郁这么冷厉的时候,一时之间有些害怕,可心下也是疑惑,并不懂三爷的意思。
陆郁见她这副瑟缩的样子,心中更来气,他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被这丫头给骗了,她表面上装作好一副清冷柔弱的模样,背后却能把他和他那大侄子勾得神魂颠倒。
“怎么着。”陆郁的语气愈发尖锐:“你姐姐做了大房的妾,你也想上赶着往大房做妾不成?”
唐梨拧起了眉头,这话说的着实难听,可是……
电光石火间,她忽然就明白了。
他误会了她,以为那手串是陆彦煦送的。
她慌忙中想要开口:“这不是……”
可话还没说完,就看见陆郁把玩那手串两下,随即将之扔进一旁的池塘里。
噗通一声,伴着一圈涟漪,落水即不见。
唐梨睁大眼睛,猛然提起嗓门:“你做什么?”
陆郁看她这么宝贝这东西,心里更不爽了,“你就这么贪恋这点荣华富贵?”
“陆郁!”唐梨第一次叫他的名字,深深地看着他,皱眉冷硬道:“那是我娘留给我的!”
陆郁一下子就愣住了。
唐梨悄然红了眼眶,那手串是她娘临死之前送给她的最后一份生辰礼物,她娘离开后,这只手串就成了纪念。
她怕手串磕着碰着了,便藏进了箱底,只在难过之时取出来睹物思人。
一直到昨夜,陆彦煦送她那只和田玉双股手串,她也非常惊讶,那手串和她娘留下的那只格外相象,不过一只是和田玉的,一只是岫玉的,不仔细看是发现不了的。
她拒绝了陆彦煦的赠送,却想起了母亲,回房之后,便将那只岫玉手串取出来,戴在身上。
没想到今日就被误会了。
唐梨看着眼下的池塘,心中一阵绞痛,那是她娘留下的唯一一件纪念啊……
陆郁被震住了,半天之后回过神来,才知道自己做了一件多么荒唐的事。
他看着唐梨解开斗篷就要跳下池塘,连忙阻止道:“你疯了?你的病才刚好!”
唐梨动作一顿,愣愣地看了眼池水,虽未结冰,然这大冬天的,定是冰凉彻骨。
可是……她也不想让母亲的思念沉在冰冷的湖底啊。
陆郁看她一眼,目光落在池水上,跟她保证道:“我会替你拾回来的。”
“对不起。”他说。
……
唐梨回到海棠院的时候,已经很晚了。
心情有些低落,她想跟姐姐说一声不吃晚饭了,却看见姐姐沉默地坐在堂屋里,面色阴沉,一言不发。
“姐姐怎么了?”
唐姨娘抬起眼眸,面无表情道:“唐梨,你过来。”
唐梨心跳愈乱,姐姐很少这样连名带姓地叫她。她走过去,心绪不宁地站在姐姐跟前。
“你什么时候和陆三爷那么好了?”唐姨娘冷冷问她。
唐梨一愣,下意识道:“我没有……”
“你给她做膳食,他送你手串。”唐姨娘冷笑道:“我竟不知,我的妹妹野心这么大了。”
“姐姐!”唐梨叫一声,心想方才的话定是都让姐姐听到了,她慌乱解释道:“那手串是娘留下来的,姐姐是知道的呀——”
“我是知道。”唐姨娘忽然站起身,目光沉沉地看着唐梨,“可陆三爷不知道,他还替你解围了。”
“我……”唐梨哑然。
“前些日子见你总往后厨房跑,我还当你是嘴馋。”唐姨娘强扯出笑,“原来那时候你就和他勾搭上了!”
这话直直地落入耳朵,唐梨闭上眼睛,只觉得羞愧难当,死死地咬着唇。
唐姨娘见她这样就气不打一处来,伸手捞过一旁的扫帚就要打她,唐梨吓坏了,惊吓着往后面躲去,“姐姐——”
雪萝和雪葵两个丫鬟见状也惊呆了,慌忙就要上来劝,“姨娘不可啊,姑娘还小,身子还弱着呢!”
屋里顿时乱做一团。
唐姨娘被丫鬟拦着,那扫帚把始终没落到唐梨身上去,她干脆丢开了,跌坐在地泪流满面,“是我错了,我当初就不该让你上京来……”
唐姨娘的丫鬟雪葵连连上去劝慰,唐梨躲在门口瞧着,开口也不是,沉默也不是。
雪葵劝了两句,唐姨娘没止住,反而哭得更伤心了,雪葵干脆站起身,对着唐梨道:“姑娘,有些话本不该我说,可眼下我也不得不说了。”
“姑娘以为姨娘为何不生子,还不都是为了姑娘。”雪葵缓缓道:“那时候姑娘从江南写了信来,姨娘心疼极了,求到太太那里,请太太收留姑娘。”
“可太太哪里是那么好说话的,没有叫人白白出手相救的道理。”雪葵顿了顿,道:“于是姨娘就和太太做了交易,太太保证收留姑娘入府,而姨娘——”
“保证不诞下子嗣。”
虽说富贵人家,都有多子多福的愿望,可唐姨娘哪能不清楚呢,太太最提防小妾生下的庶子,唯恐威胁到了嫡子的地位,她那么防着魏氏,不就是因为魏氏生下了二少爷轩哥儿吗?
所以她这笔交易,正中太太的心意,太太才会同意收留唐梨。
幸而太太是信轮回天命之人,怕一碗绝育药灌下去有伤自己的阴德,便让她每次侍寝后熬一碗掩人耳目的“坐胎药”喝,既不会伤了身子,也防止了她受孕。
可作为女人,谁不想有自己的孩子呢,唐姨娘为了唐梨,终究是舍弃了做母亲的资格。
唐梨听闻此言,内心惊呆了,不可置信地看着唐姨娘。
承欢膝下的快乐,子孙满堂的幸福,姐姐就这么为她放弃了?
她心里钝钝地疼,手紧攥成拳头,指尖在掌心留下一排小月牙。
原来姐姐为她付出了那么多,她都不知道。
原来她一直活在自己的小小世界里,以为天下太平。
原来她每天小心翼翼不给姐姐添麻烦,其实已经给了她这么大的麻烦。
唐梨悔得想扇自己一耳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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