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回焊出这辆三轮车的时候才十六岁。
那时候这个面庞稚嫩的少年拿着一张纸,来镇上挨家问着五金店。别人看他是个小孩,又看了看他纸上画的看不懂的图,要么不愿意搭理,要不就是出了个很高的价钱。
少年也不泄气,继续问着,然后就问到了他家。那时候他店里生意清冷得都快付不起租金了,媳妇已经三十了还没怀上孩子,他本来是想把这个店转掉,带着媳妇回农村种田的。媳妇当然不愿意,家里婆婆天天骂她是不生蛋的母鸡,她没一天好心情的,孩子更怀不上了。
男人大字不识一个,但是看江回画的图眼睛立刻一亮,指着画成几部分的图问出了声:“这是三轮车?”
架子看起来简单,但是构架奇怪,看起来也是要手艺的。
男人看着图想了一会,开口:“你要焊个三轮车?这个我可以试试,行不行可不能保证。”
结果这个少年竟然开口道:“我自己焊,给我焊机就行。”说完,少年转身跑去不远处,一会抱着几根铁棍过来。
男人看着抱过来粗细不一、绣迹斑斑的铁棍、摇了摇头,而后进店里搬了几根新铁棍出来,又指了指焊机,“拿这个焊吧,你那个哪成。”
少年看着崭新的铁棍,低着头沉默了一会才开口:“我没钱。”
男人猜到了,少年的衣服虽然干净,但是袖子、裤脚不合身,布料洗得都掉了色。
“没事,这个店也快做不成了,这些东西留着也是贱卖给别家。”男人叹了一口气,就进屋看媳妇了,媳妇听说要回农村,都跟他呕了两天气了,饭也不愿意吃。他心疼,但是也实在没办法了。
等男人终于哄好了媳妇,跟媳妇出来吃饭的时候,江回已经把三轮车焊出了一个大形了。
男人惊得瞪大了眼。这孩子没人教,自己就学会用焊机,焊得还有模有样的。
后头的媳妇也跟了出来,看到外面焊好的车架子,突然眼睛一亮,之后拉着少年打起了商量。
再后来,江回每到周六周日就给他们店做兼工,工资从一开始的八十涨到一百,又涨到现在的一百五。还是一向一分钱分两半花的媳妇主动涨的。
男人知道自己家媳妇的心思,再看江回,涨没涨钱,干活也是一个样,几家五金店背地里找他,也没见他动过一分心思。
就这样,转眼都已经都一年多了。期间媳妇找他商量过,想让江回给他家做全工,一天给他开两百。
男人对媳妇摇了摇头,他已经知道这个少年是他们这中考状元了,以后也一定会有大出息,他们这留不住。
媳妇不甘心,之后又不知怎么想开了,对江回也更热情了。
江回又坐了一会便站起身,这次老板娘没拦着,抱着孩子进了屋。
郑春鹂的小摊上又来了人,也赶紧收回了眼神。
这次手链的款式好看串的又少,郑春鹂到中午的时候就都卖光了。郑春鹂掏出碎钱数了数,手链有的卖五块有的卖七块的,算算有将近两百块钱。
这才半天。
郑春鹂数了五十块钱放到缝的衣服暗袋里,便收拾好东西朝五金店走去。
“江回。”清清脆脆的一声。
江回停下动作抬头,认出了面前的人是郑春林的三姐。
郑春鹂看江回拿下面罩静静地看着她,心里一慌,不知怎么的就说了句:“我二姐那天怎么会在你那儿的?”
这话怎么听都有点质问的意思。郑春鹂心里一急,懊悔不已。
没想到江回倒是没一点生气的意思,还淡淡地解释了一句,“她在县里坐了我的车,到村里没找到地方。”
“原来是这样啊,那谢谢你了。”郑春鹂立刻就信了,赶紧点点头,而后又问道:“你吃饭了吗,我请你吃个饭吧,就当......谢谢你帮我二姐了。”
“不用。”江回带回了面罩,“她付钱了。”
电焊的火花又“哧哧”亮了起来,郑春鹂虽然被拒绝了,但是看着被火花照亮的江回,心里还是生出了一股甜意。
江回在郑春鹂的心里就是一个大英雄。
小时候二姐被奶奶送人后,郑春鹂原本以为她的日子会好过很多。因为让奶奶看见了就不高兴、天天发火打骂的人终于走了。而且,二姐被人接走的时候,她看到那个漂亮女人给李向红钱了,好大一沓钱。
二姐刚走的两天,郑春鹂的日子确实好过很多,郑富山买了很大一块肉,还买了一袋大米,郑春鹂终于吃到了香喷喷的大肉,满满的一大碗米饭,吃得肚子圆鼓鼓,胃胀到不舒服。
但是也只有两天。
郑富山把钱输了个精光。
李向红又开始骂人了,郑富山是李向红唯一的儿子,李向红心里气也只痛骂了两句,捶了几下背,然后就是骂王菊,骂她管不住男人。
于是王菊呆家里的时间更短了,每天天上冒星地去地里,天上冒星地回来。
大姐郑春云原本性子最温和,但是不知为何,打郑春水走了,整个人就变成刺猬,你碰一下,她就扎你一下,后来李向红就懒得去碰了,只使唤她多干活。
四岁的郑春鹂成了家里显眼的存在,那个光吃闲饭的存在。
郑春鹂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会变成第二个二姐。
李向红让她喂鸡,她端着葫芦瓢迈门槛,里面的草糠撒出一点,李向红就开始破口大骂;让她擦桌子,她个子矮,搬了凳子去擦,结果一个不稳摔下来,李向红不仅没来扶她,还骂她是个只知道张嘴吃饭的废物玩意;她干完了活,干站着被李向红看到了又是一通骂,说她多余碍眼......
这些都是二姐曾经遭受的,她以前没觉得有什么,只认为是二姐笨,天天惹奶奶生气,在二姐不小心做错了事,她还没少去积极跑去李向红面前告状,甚至她还......
一直到后来王菊终于又怀上了,生下来弟弟郑春林,郑春鹂的日子才终于好过一点,但是,仍然会经常挨骂。
就这样,一直到十七岁,郑春鹂也只知道像王菊一样,一味忍耐,不敢反抗。
有一天,村里的小孩突然都聚到了大谷场,说有人打架了。
刚干完活的郑春鹂不知怎么的也跟着跑去了。到那就看到才十三岁的江回,拿着个小石块狠狠地砸着身下人的脑袋,旁边的几个小流氓脸上也挂了彩,急得拿棍子直打江回的头跟背,江回连手都没停一下手,打得更狠了。
旁边看热闹的人咂嘴说,那几个人欺负江回的妹妹了,江雪手臂上只被划了一条小口子,他就把那个人的脑袋砸出了个大口子。
别人只看到江回凶神恶煞的一面,说他是个狠闷子,不能得罪,她却看到了被江回保护在一旁、捂着眼的妹妹。
后来郑春鹂趁人都走了,问过那个满脸是血的江回,问他怎么敢一个人跟那么多人打,怎么不怕?
江回怎么说的?
“谁再敢动我妹妹一下,我拼了命都不会放过他。”少年的眼里带着瘆人的狠意。
那一刻郑春鹂很羡慕江雪。她希望,有一天也会有这样一个人,能拼命去保护她。
之后,郑春鹂终于学会了反抗。
郑春鹂最后又看了江回一会,抿着唇笑了一下,便回家了。
王菊站在门口张望着,一看到郑春鹂的人影立马快步迎了上去。
“你偷拿钱了?”王菊一把抓着郑春鹂的胳膊。
郑春鹂一惊,猜不到王菊是怎么发现自己藏钱的,“妈,你、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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