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车出东京市区,沿国道向正南走,途经横滨,便到了毗邻的神奈川县。
而神奈川县的东南角,就是D伯爵所说的横须贺市。
“今天在这条路上已经兜兜转转好多次了吧。”太宰治倚在车窗边上望着外边熟悉的海湾大桥,“啊……真想在这里跳车呢。”
“你跳吧。”正在开车的国木田独步声线冷漠地说着,“我正好可以换个搭档。”
“哎呀呀,国木田君可真是太心狠了。”太宰治的目光游离着移向浅川晴的方向,“浅川小姐在做什么呢?”
“发简讯。”浅川晴淡定地收起手机,屏幕上咧嘴大笑的金发男子一闪而过,“如果你要问我想不想跟你殉情的话,我的回答是No。”
“嗯?我们认识了这么久,我怎么不知道你的个性什么时候居然变成未卜先知了?”被提前抢掉台词的太宰治笑吟吟地讲道。
横须贺市,位于东京湾入口,是在日本近代史上具有重要意义的一座城市。
轰开日本幕府闭关锁国的国门的黑船事件,指挥空袭美国珍珠港的日本海军总部,以及如今美国第七航母舰队的海军基地,这一系列颇具浓墨重彩的历史事件,尽皆发生在这弹丸之地。
横须贺港舰船如云,横须贺市繁荣昌盛,但这郊外却是刚刚开发不久,除了通往市内的一条大道,入目一片荒凉。
天边的云雾散尽,月色朦胧,微风徐徐,隐约有微寒的气息,兴许是此前下过雨的缘故,地面泥泞湿滑,浅川晴跟着太宰治他们深一脚浅一脚地踩在一条小路上,望着眼前的码头。
横须贺市三面环海,所拥有的港口码头自然并非只有横须贺港这一座,更何况那是军港,商船货船都去不得,浅川晴依照D伯爵的指点所到的地方,便是一处私人码头。
太宰治裹着风衣,蹲在远处的小山坡上,像极了调遣到村子里的村干部,他虚眯着眼睛瞅了半天,最后嘟嘟囔囔地说道:“有点看不清啊,国木田君,麻烦啦。”
他头也没回,往后一伸,就接到了国木田独步递过来的望远镜,不由得感叹道:“有时候嘛,觉得你的个性也还挺方便的。”
就如浅川晴之前在保送生考试时遇见的那位名为八百万百的考生一样,国木田独步的个性「独步吟客」能够将书写在笔记本上的物品具现化,相比「创造」更为迅速快捷,利于隐秘行动,但他所能具现化的物体也局限于笔记本大小,不能逾越这一范围。
“钱也能具现化吗?”当浅川晴初次得知国木田独步的个性时,她曾一眨不眨地盯着他手中的那本笔记本,仿佛是在看着一叠厚厚的钞票。
“可以……”国木田独步低头俯视着眼前的小女生,犹豫着说道,“不过具现化出来的物品,会在24小时之后消失,所以……”
“那赶在24小时之前把钱用掉不就行了嘛?”浅川晴一脸的莫名其妙,似乎不明白为什么对方要纠结于这一问题,“我这就去给你买十个笔记本!你给我把它们全部变成钞票吧!”
“天啊……”被拽着袖子往外走的国木田独步头疼得厉害,他这时才明白,为什么夜眼将这少女送过来的时候,还着重强调要好好“教导”她一下。
他之前在学校里负责教习数学,可对于青少年的道德教育问题却是束手无策,幸好福泽谕吉社长及时归来,才让这起柜台钞票离奇失踪案件没有得逞。
手上攥着笔记本的国木田独步又偏头看向浅川晴:“你也要一个吗?”
“我不用了。”浅川晴笑了笑,她摆摆手,漆沉如墨的黑瞳里如晚霞翻涌般吐出一蕊血红的碎雾,此时在她的胸膛里,有两颗心脏在以同样的频率一同跳动。
一颗属于她,而另一颗,则属于她体内的共生体。
在共生体融入她的身体之后,浅川晴感官的敏锐程度早已跳出了人类的范畴,即使不用望远镜,她也能清晰地将远处的光景一览无余地收入眼底。
海边不见繁星,唯有月光,唯有货船汽灯的光照如影随形,落在游鱼跃起的海面上,而密密麻麻如乐高积木般摆放的集装箱塞满了视线。
此时夜已深,码头上却依然有货船与船工在忙碌,四五艘隐没在黑夜里的货船停在岸边,火车上的货物统一用集装箱装着,用吊臂缓缓抬上船。这本是码头边上稀疏平常的景象,但在集装箱周围那帮全副武装的士兵,却如毒蛇的尖牙一般释放出强烈的威圧感。
“真是夸张啊……”太宰治小声说道,“即使是一家跨国生物医药集团,也没有使用雇佣兵来看守货物的道理吧。”
“除了表面巡逻的两队步兵外,高处与隐蔽处还有狙击手埋伏。”浅川晴的视线越过蓝的海岸线,雪白的海鸥,漆黑的轮船,轻轻落在码头中央,“如果没有看错的话,似乎还有个性罪犯的身影。”
“那集装箱里装着的,会是失踪的人吗?”国木田独步的脑子里却在想着另一件事情,“怎么办,要联系警方或者英雄协会吗?”
“那集装箱表面有隔热涂料,我看不清里面。”在共生体的协助下,浅川晴的眼睛自带红外扫描功能,但对于这种情况也是无计可施,“在没有确认情况之前,不宜打草惊蛇吧。”
“真是难办啊。”太宰治端着望远镜,那些士兵手中的枪支举在胸前,似乎随时准备射击,黑色的枪口熠熠闪着暗沉的光,“就算集装箱里面装着失踪者的话,那恐怕也只有寥寥几人,剩下的不过是些掩人耳目的幌子罢了。”
“将职业英雄绑架,而且不要求赎金,只是把他们送到海外去……”浅川晴歪了歪头,语出惊人道,“怎么听起来这么像是在做人体实验呢?”
而且说起来,不论背地里在做什么,这表面上还是家生物医药公司,嫌疑就更重了一分。
“那我们要过去看看吗?”国木田独步迟疑道,“如果拿出武装侦探社的名头……”
“不需要你拿出什么名头。”太宰治接着他的话往下说,“只要你敢靠近,下一秒就会变成马蜂窝吧。”
“那你正好过去啊。”国木田独步这位老好人难得能说出这么恶毒的话来,“你不是一直想死吗?”
“对于和我搭档这件事有这么让你不满吗?”太宰治微微勾起唇角,“自杀是一种美学,可被打成马蜂窝却不是。”
“而且,会很疼的。”太宰治又补充道,他并非没有想过饮弹自杀的方式,但受□□推动急速穿过身体的子弹所造成的痛楚,早年在港口黑手党的时候他就已尝过这滋味,取出子弹时可是连麻药都止不住的痛苦。
见两人的目光不约而同地看向自己,浅川晴额头的青筋跳了跳:“怎么,想让我去?难道你们想看一位花季少女在你们面前被打成马蜂窝吗?”
“子弹对你又没什么用……”太宰治将国木田独步想说却没能说出口的话光明正大地讲了出来,“过去看看又不会掉块肉。”
的确,就如太宰治所说的那样,这些急速飞射的子弹落在浅川晴包覆的共生体上时,这些落后于宇宙其他文明的小钢球只会如同掉进淤泥般被吸收掉动能,再被共生体嫌弃地吐出去。除非用上对付坦克用的大口径高破坏力的反器材□□,否则这些小场面对她来说只是挠痒痒而已。
但浅川晴却有不能出面的道理:“可是我是英雄协会登记造册的职业英雄啊……”
而且拜《英雄周刊》所赐,这两年她登上杂志的次数还挺多,辨识度极高,基本上出面就会被认出来。
“假如下面真的有问题还好,要是没有问题的话……”浅川晴的话没说完,但其余两人已经差不多明白了她的意思。
作为S级的职业英雄,一举一动在某种层面上都代表着英雄协会的意思,像是这样的跨国公司的仓库,要是旁人过去顶多是场误会,浅川晴过去的话,说不得就能闹出一场外交争端来。
“那要不先暂且放放吧。”国木田独步一时也没有想到好的办法,不去调查就没有证据,可是没有证据又没有调查的理由,此时他们已经陷入了死胡同里,“先报告警方……”
“报告什么警方啊……”太宰治指着那边灯火四起的货船打断了他,“如果今晚让这几艘船跑了的话,今后恐怕就再也找不到证据了。”
对方行事隐秘,就连江户川乱步的超推理,都只能推测出一点旁枝末节的线索,好不容易抓住的机会,就这样放过未免有些太可惜了。
“这该怎么办呢……”国木田独步愁眉紧锁着,远方的汽笛声已然吹响,“糟糕,他们要走了吧?”
浅川晴面对这局面也有些头疼,她正想开口问问太宰治接下来的计划,却见太宰治举着望远镜,正朝着他们身后不知道在看些什么。
“多亏我之前多做了一手准备啊。”望着从远方的公路上飞速靠近的车灯,太宰治不慌不忙地开口,“看来用不上Plan B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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