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般熟悉的模样映入欧尔麦特的眼帘,让他不禁回想起若干年前的那个淅沥雨夜,在他回家的必经之路上,树荫下昏迷不醒的女孩脸色苍白,嘴唇发紫,瘦弱的身躯被纯白色的白大褂罩着,鸦羽般乌黑的发丝湿漉漉地挂着雨水,与近乎透明的肌肤形成色调鲜明的对比。
在她身体旁边是断成几截的树枝与散落一地的树叶,树上还残留着树干摇摇欲坠的痕迹,这使得欧尔麦特能很容易地判断出来——女孩是从天而降,落到这里的。
“是飞行系的个性出了差错吗?”欧尔麦特一边这样想着,一边皱着眉头走上前去,“真是的,小孩子就是淘气啊,不是说了雷雨天气禁止飞行吗?”
依照欧尔麦特的第一印象,女孩恐怕与前些日子他碰见的那起事故差不多,在雷雨天气因躲避雷电而坠落在此。幸好这下边还有棵树拦着,不然这么小的孩子从高空摔下来估计不死也得留下后遗症。
当欧尔麦特靠近一点的时候,从女孩的身上就有这么一团小小的黑色抬起头来,在她的胸口上不安地蹦跳着,不时还龇牙咧嘴,向他发出远离的警告。
这是什么……是在守护这女孩吗?
欧尔麦特猜测着。
“我没有恶意的。”虽然不明白眼前的小生物是什么,欧尔麦特还是尽可能地展示出了自己的善意,他伸开手掌,平举在胸前,轻手轻脚地走了过去。可惜即便如此,他的动作还是没能打消这小黑团的警惕心。当欧尔麦特的手靠近的时候,它一口就咬住了那短粗的手指,并且死也不松口。
“痛痛痛!啊啊好痛啊!”猝不及防遭遇共生体的袭击,欧尔麦特以踢踏舞似的动作在原地扭动着,“这小东西牙口怎么这么好,喂!快松口啊!”
好不容易摆脱共生体的纠缠,将女孩送到最近的医院的欧尔麦特正准备离去,却发现这件事情并没有他想象中的那么简单。
“你是说……数据库里没有她的档案?”欧尔麦特一脸惊讶地看着医生。
“是的。”医生的手指在键盘上敲打几下,确认了这一事实,“经过比对,她的虹膜数据,指纹数据,脸像识别数据全部缺失,您刚刚送来的患者并没有被纳入到全国联网的医疗数据库中。”
欧尔麦特追问道:“那DNA数据与个性数据呢?”
“DNA数据无法与已知数据相匹配,无法确认她的身份信息,至于个性数据……”医生翻看了一下资料,摇了摇头,“她不具备个性。”
如今是大数据时代,所有人从出生开始即被记录在案,「黑户」这个词早已成为历史,因此欧尔麦特还是第一次碰见这样的情况。
“这个女孩,从来没有……在这个世界上活动过的痕迹吗?”
本想通知完女孩的家长就离开的欧尔麦特,不得不在医院等到她苏醒为止。
“你是怎么掉到那里的?”
“你还记得家里的电话号码吗?”
“家人的姓名呢?”
坐在病房里的欧尔麦特以尽可能温和的语调询问着,但女孩却至始至终都是平静中略带茫然的神情,对他提出的问题一概不知。
“都不记得了吗?”欧尔麦特有些苦恼地叹了一口气,“那你叫什么名字,这你还记得吗?”
“浅川晴。”女孩终于有了反应,她微启双唇,喉咙里发出颤抖而沙哑的声音,但目光却是如此的专注,仿佛念出自己的名字是一件庄严而神圣的事情,“我的名字是,浅川晴。”
“应该是高空坠落时的撞击,导致她的大脑皮质层受伤,海马体受损,从而引发了暂时性记忆障碍。”旁观的医生判断道。
“失忆了是吗……”欧尔麦特瞥了一眼病床上的女孩,又转头向医生问道,“那要多久才能恢复呢?”
“暂时性记忆障碍的恢复时间嘛……这个实在是下不了定论。”面对和平象征的NO.1英雄,这位医生也丝毫没有露怯,“按照以往的经验,有可能今天明天,也有可能一个月或者一年,甚至一辈子都想不起来也是有病例可循的。”
“那她的身体没有其他损伤吗?”欧尔麦特又问道。
“没有,十分健康,不过她的身体里好像藏着什么东西……”医生拿出了一份X光图,指着上面的一块阴影以一种医学上的狂热兴奋介绍道,“你看这里,还有这里,两次X光扫描时,这一块阴影的位置都在发生变化,像是一团活物……”
在他们谈话的时候,坐在床上的浅川晴那双黑而灵动的眸子就在百无聊赖地扫来扫去,而共生体则从她的手腕处溜了出来,小心翼翼地从被子底下探出了头。
“这件事就不必再深究了。”欧尔麦特斩钉截铁道,联系到女孩身上的白大褂,无法被探明的身份,他已隐隐约约猜到了女孩背后的来历,决定通知警方来处理这件事情。
禁断而无人道的人体实验早已被世界各国所明令禁止,但地下世界仍有不少人热衷于此,眼前的女孩,毫无疑问是从那些非法组织中逃亡出来的。
这是欧尔麦特所下的定论。
不论他的想象力的幅度有多么宽广,在没有足够证据的支撑下,仍然无法猜出女孩来自于另一世界这一真相,但这并无妨碍,至少违法犯罪组织这一标签,已经被欧尔麦特牢牢地粘在了女孩背后的机构上边。
在寻找女孩的父母期间,浅川晴就暂居在欧尔麦特的英雄事务所里。与大哭大闹的同龄人不同,女孩展现出了超越年龄的成熟与理性,不仅洗衣拖地整理家务样样精通,还展现出了让欧尔麦特与夜眼赞不绝口的好厨艺。最终,在夜眼的劝说下,无法寻找到父母的女孩没有被送往孤儿院,而是由欧尔麦特办理了手续,正式成为了他的养女。
——那已是十年之前的故事了。
“你是说这个是……”欧尔麦特尽可能让自己的表情显得波澜不惊,他伸出手比划了一下,“是小黑?”
小黑,即是欧尔麦特发现浅川晴时,在她身上的共生体,这是欧尔麦特为其取的名字。
「共生」,与单方面获益的「寄生」不同,是相互依存着生活在一起,缺此失彼都无法存活的一种关系。
根据英雄协会的医学专家下出的结论,共生体依靠浅川晴供给的养分生存,而浅川晴,则依赖于共生体来提升细胞活性并修复体内的受损器官。
“她非常脆弱,这是什么意思?”在医疗监察室外,欧尔麦特上前向医学专家追问道,“她的身体状况不是一切良好吗?”
“她的细胞老化速度远远超乎常人,假如不是她体内的共生体作用的话,她将会在极短的时间内因器官衰竭而死。”医学专家以一成不变的语速回答道,“我怀疑这是某种家族遗传病,而这种共生体则是为这种疾病量身定做的治疗手段。”
“治疗手段吗……”欧尔麦特喃喃道。
假如只是治疗手段的话,这样严格的保密也未免太夸张了,他可是用尽了所有关系,都无法在这世上找到关于这女孩的任何踪迹啊。
这样的疑问,在这一刻终于得到了解答。
“这共生体,其实是为战斗而生的是吗?”欧尔麦特忍住焦躁,开口问道。
“在两年以前,它渐渐觉醒了过来,也能够随着我的心意来行动。”浅川晴说话的时候,共生体攀上她纤细的脖颈,又默默地融入到了她的身体里去,“我想,它大概是有自我意识的吧,只是现在尚未完全复苏。”
她并不是热衷于鲜血与杀戮的人,但她偶尔会受到共生体的影响,那暴虐与狂躁的思维犹如漫天的涛浪,会让她的心智受到一定的波动。
“那样的话,不是很危险吗?”欧尔麦特不无担心地问道,“要是它以后,将你的意志吞噬……”
浅川晴笑了笑,以稀松平常的口吻地说道:“可是离开它的话,我又怎么活下去呢。”
这是最为现实的问题。
而且她并不害怕自己会被共生体所操纵。
剑不分正邪,分正邪的只有人。
“也别光聊我了,聊聊你的事情吧。”浅川晴眺望着远方,在她绝佳的视力目之能及处,点点灯光正在接近,职业英雄与军队正在朝着这一方向赶来,“你怎么会想到去雄英教书的?”
欧尔麦特显然对这一问题早有预案,不待思考便脱口而出:“偶尔尝试尝试教书育人,我觉得这样的感觉应该也不错,哈哈哈。”
这样阳光的声音加上爽朗的笑容,的确是正宗的欧尔麦特式回答,但浅川晴却能瞧出其中的言不由衷。
“那你就不怕牵连到雄英的学生吗?”刨除掉其中的弯弯绕绕,浅川晴直抵欧尔麦特的死穴,“就像你当初,怕牵连到我和夜眼一样。”
这个背负着和平的男人,既是繁荣与稳定的象征,也是不少人的眼中钉肉中刺。有多少人想让他活着,就有多少人想让他去死,暗杀、毒害、偷袭,多年来不胜枚举,五年前的那次无数“巧合”累积在一起的袭击事件,背后究竟有多少双手在操纵,就连欧尔麦特自己都数不清。
对欧尔麦特来说,最危险的地方,不是有怪兽或是灾害来袭的前线,而是他抛洒热血为之守护的人类世界里,这实在是一件可笑至极的事情。
埋在黑暗阴影中的蓝色瞳孔微微一缩,瘦削得可怕的第一英雄点了点头,苦笑着:“我当初,的确是害怕牵连到你和夜眼,但是现在……”
“我别无办法。”
他的语气,沾染上了一点落寞,像是无风而落的烟灰。
即使明知自己的到来,可能会给雄英高中的师生带来危险,欧尔麦特也不得不应根津校长的邀请,来到雄英高校任教,只因为他的身体机能与反应速度,已退化到了不到巅峰实力三分之一的程度。
无论如何,身负着这样的伤势还能活跃在职业英雄的第一线,即使这个人的名字叫做欧尔麦特,都足以骇人听闻。
“但是,有我在,我不会因为我的缘故让他们伤害到任何一个学生!”欧尔麦特握紧了拳头,语气中充满了自信,“即使付出死的代……”
话音未落,他就被另一人纤长的手指封住了嘴唇。
“不可以随便说死哦,欧尔麦特。”浅川晴迎着他的目光平静地笑了一下,“活着,才是最紧要的事情。”
不必担心。
你都保护了我们那么久了,偶尔,也换我们来保护保护你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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