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满眼无奈人

    巴恩斯在夜里醒过来,身上还是有点酸痛。他抓着身上毛茸茸的披风,盯着篝火看了一会儿,才慢慢坐起身,捂着脑袋想了又想,总算把之前的事儿都记起来。他伸手碰了碰茶壶,还温热,看来丝柏凌并没有走远——不,也说不准。但现在去找她并不是一个好主意。还在下的雪很好地抹去了丝柏凌的脚印。巴恩斯仔细看了看帐篷,用手敲了敲,非常结实,虽然没有门,但并不妨碍它把所有方向的寒风阻挡住。

    丝柏凌带着一路的破空声落在帐篷外,手里拎着一头被拧断了脖子的狼。她见巴恩斯醒了,欢呼一声,把死狼扔下,扑到巴恩斯怀里在他脸上亲了一口:“Daddy!”巴恩斯把她抱在怀里,几乎要落下泪来,眼里的湖光山色被雨洗过,显得他神情寂寥落寞,仿佛玉石被磨平了棱角。

    “我很抱歉,丝柏凌。”巴恩斯突然说道。

    丝柏凌疑惑地抬头看他。“我……其实,呃,……我的意思是……你不必为我做到这一步,亲爱的。”巴恩斯把她又搂紧了一点,用下巴摩着她的发顶。“为什么这么说呢,Daddy你知道的,我之所以一路追随你和Father,就是为了能帮你们的忙,——我不再是需要你们时刻保护的小孩子了,我也可以保护你们。”丝柏凌在他耳边说道,呼出的热气让巴恩斯的心都暖了一片。

    巴恩斯还想说什么,丝柏凌挣开他,去收拾死狼,预备一会儿烤来吃——突击队也有在野外过夜的时候,她在那时向罗根学了这个。巴恩斯拿着匕首,去不远的树林里弄点能烤肉的架子。在丝柏凌翻动着烤肉时,巴恩斯一边拨弄着柴火,仿佛思来想去很久一样,说道:“丝柏凌,我不知道我是否值得这样——”“Daddy!”丝柏凌抬头瞪了他一眼,“你为什么一定要说这个?我说了,保护你们,这是我呆在这里的意义。更何况,”

    “你和父亲一样,你们都值得最好的。”

    巴恩斯闻言只是笑,并不答话。

    他们在第二天早上吃了狼肉后决定出发,返回营地。“史蒂夫大概以为咱们俩死了,”巴恩斯在骑到马背上时说,“那家伙大概会躲起来哭上半天,然后发誓杀了所有九头蛇——不知道他有没有揍佐拉一顿。”“我觉得会。”丝柏凌示意巴恩斯搂住她的腰。没办法,赤兔不会听从除了叶寻天以外任何人的指令。巴恩斯当然不知道这个,他把马不听话归咎于自己骑术不精:“我还是觉得你骑这种马太危险了。早知道我应该学学怎么骑马。”赤兔不满地人立起来,长嘶一声。巴恩斯一把抓住马鞍,努力不让自己掉下去:“——我说什么来着!”

    丝柏凌笑了一声,安抚了赤兔,在马肚上轻轻一夹,赤兔就箭一样冲了出去。到险要处丝柏凌甚至还给巴恩斯表演了一段马上轻功,把巴恩斯吓得脸色发白。

    突击队暂时没有什么任务。

    巴恩斯中士和罗杰斯小姐牺牲的第三天。

    史蒂夫一个人在帐篷边上,拿着本子画素描。出于种种考虑,丝柏凌的存在只有突击队及很少人知道。这意味着丝柏凌没有任何资料记录,在世上没有半点痕迹。发泄过后,他认为自己已经恢复过来。心上的伤口已经愈合,连同沙砾一起裹在肉里。

    他把佐拉揍了一顿,把那个滑稽的邪恶科学家打掉了五颗牙,并打断了三根肋骨和鼻梁。上校纵容了他的行为。事实上,如果不是菲利普上校最后拦住他,他可能会把佐拉打死。

    队友试图让他放松一点,他谢绝了。他可以理解其他人欢乐(虽然队友也没有怎么高兴),但他自己不行。得有人记得巴基和丝柏凌。罗根倒是能理解一点,但他不太想深谈。

    直到第三天的黄昏。营地不住地喧闹欢呼,离他的帐篷越来越近。佩姬跑进来,抓着他的手,把他往外拖:“天呐史蒂夫,快来!真不敢相信,他们回来了!”史蒂夫想要问问“他们”是谁,忽然一个猜想在心头浮现,他无比希冀又瞬间胆怯,却仍跟着佩姬飞跑。

    欢呼的人群更近了。史蒂夫死死盯着人群中的两人,一阵狂喜涌上心头,他不禁开始颤抖。

    巴基和丝柏凌。

    他们回来了。

    史蒂夫终于大步走上前。

    他走到巴恩斯面前。史蒂夫用近乎虔诚的小心翼翼抱住了失而复得的挚友,巴恩斯笑着拍了拍他的背:“Hey,Steve.”史蒂夫已经确认了眼前的一切并不是幻觉,他小声地咕哝着,说出他以前绝不会说的话:

    “Oh,God.”

    他的心重新鲜活地跳动起来,伤痕处焕发出生机,沙砾被新生的部分取代,原野上重新开出花朵,泉水喷薄而出。海蓝的眼里满是欣喜雀跃,让人看了就忍不住要微笑。

    丝柏凌本想去凑凑热闹,结果被佩姬抱起来:“真高兴你回来,亲爱的。”霍华德也从人群里挤过来,冲小姑娘飞了个吻:“甜心,你终于肯让我重新沐浴光明。没有你,我每一天都生活在黑暗中。”丝柏凌笑起来,亲了亲佩姬的脸颊:“我也很想念您,很抱歉让您担心我,希望这个能表达一点我的歉意。”她把商城里买的玫瑰花递给佩姬,换来美人展颜一笑。她又朝霍华德眨眼:“啊,英俊的人,正是你的真挚的爱使我有力量爬出深渊。我无时无刻不在想念你伟大的灵魂。”霍华德得意洋洋地环顾四周,上前想要抱抱丝柏凌。

    史蒂夫和巴恩斯已经冷静下来,见状不约而同地伸手抓住了霍华德的肩膀,把他转过去,史蒂夫还把他推回人群。

    霍华德:……?!

    1945年2月14日。

    咆哮突击队奉命前往阻击红骷髅。

    史蒂夫和巴恩斯去拦截飞机,丝柏凌则跟随大部队行动,力求减少伤亡。

    等到战斗结束,丝柏凌才赶到控制室。史蒂夫和巴恩斯都在那架飞机上。佩姬泪流满面,强撑着和史蒂夫约定下个周末去跳舞。

    他们都清楚,这个约定注定不能完成。

    佩姬转头看见丝柏凌,慌忙抹了一把泪,急急地对史蒂夫说“……史蒂夫,丝柏凌来了,我叫她过来……”

    巴恩斯拍拍史蒂夫的肩,示意他让点地方:“该我了,让我和丝柏凌说两句。”

    丝柏凌快步走过去,眉头紧紧皱在一起。

    巴恩斯深深地吸了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他犹豫了一秒,温和地说:“丝柏凌,亲爱的。真遗憾不能回去见你。我没有什么大道理可说,我只希望,你可以好好活下去,好好地利用你的力量,”他抬眼看着漫天云海霞光,心里突然安定下来,“做个好人。”

    “我明白。”丝柏凌平静地答道,“你们总是把我扔下,不过这一次我也不会放弃的,我会一直找下去。”她闭了闭眼,“至于今后我的生活,不用担心,战争结束后总会有人乐意养我的,更何况我会干的事也不少。说不定我以后还能去上学,学点别的本事。”

    “别做傻事。”巴恩斯叹气,“我真想你,丝柏凌。——I love you,dear.”

    史蒂夫靠过来,和巴恩斯一起向他们的女儿告别:

    “那么,我们未来见。”

    “I love you too.”丝柏凌答道,终于忍不住眼泪,“未来见。”

    电流声响起,通讯中断了。

    丝柏凌转身走出去。

    被冻起来的感觉糟极了。史蒂夫感受着细胞不断再生然后又被冻住所带来的痛苦,转头看向巴恩斯。巴恩斯比他先冻住,在那之前他正看着史蒂夫,神情像是有话要对史蒂夫说。可他再说不出来了。

    史蒂夫眼睁睁看着飞机下沉,冰冷的深蓝的海水让人心生恐惧。

    失去意识的前一秒,史蒂夫庆幸地想:

    真好,巴基不用经历这个了。

    1946年5月11日。

    霍华德去医院里看望丝柏凌。

    战争结束后,咆哮突击队在明面上解散了,但仍执行任务。罗根接任了突击队队长,丝柏凌依旧随队行动。她辗转于各个据点敌营、荒郊野岭,从不退缩;她是一把利刃。有关方面对她很重视。

    直到1946年的四月末。丝柏凌的身体突然就垮了,整个人都虚弱苍白得仿佛一碰就碎。医生的诊断为器官衰竭及并发症,病因过量辐射。

    事情到这里明了起来。那是一个任务。丝柏凌独自承受了所有的攻击,为队友争取到时间。因为她本身会治疗,所以没人再管之后的事。当丝柏凌倒下的时候,人们都惊讶极了。谁也没想到会是她第一个离开。

    由于丝柏凌并不存在于官方资料库,理所当然的,她失去了价值,也没什么人管她。突击队的任务不断,根本无能为力。只有佩姬和霍华德能来看看她。佩姬在SSR工作,不能时常来看她;于是经常是霍华德来看望丝柏凌。

    史蒂夫和巴恩斯失踪后,霍华德曾经想要收养丝柏凌,但被婉拒了,霍华德也就不再提起这话。丝柏凌病倒以后,霍华德把一切事宜包揽下来,倒真有点为人父的意思。

    医生在走廊里告诉霍华德:丝柏凌最多还有两天可活;这还是她本身的能力作用,不然她撑不了这么久。

    霍华德在走廊里站了一会儿,来来往往的人从他身边走过。他茫然地向远看,盯着虚空里的一点,半晌终于推开了病房的门。丝柏凌靠在床头,读着一本大书。“嗯?《李尔王》?你竟然喜欢看这个,我以为你这个年纪应该喜欢童话才对。”霍华德把一束花插在花瓶里,在床边的椅子上坐下。“我也想看童话来着,可惜我对公主不感兴趣,要是可以,我更想当王子。”丝柏凌合上书放到一边,对霍华德笑笑。她的脸并没有因为辐射作用有所改变,只是比从前苍白些。她并不像一个只有不到两天可活的病人,但她的确时刻衰弱下去。“好志向。”霍华德努力做了个轻松的表情。

    “斯塔克先生,”丝柏凌突然叫他,正式严肃的语气让霍华德心头一紧,“如果可以选择,你希望自己有很长的寿命、活的很久很久吗?”

    霍华德愣住了。这个问题此刻有点棘手:如果是平时,他会毫不犹豫地回答“多多益善”,但面对现在的丝柏凌,他犹豫不决。他和佩姬都没有向丝柏凌隐瞒她的病情,丝柏凌虽然对辐射力不从心,但对自己的身体状况绝对了如指掌。她恐怕很清楚自己大限将至。

    “不必避讳我,斯塔克先生。我不在乎这个。”丝柏凌整理了一下头发,把它们拂到背后,“而且我也只是随便问问。——我这几天总是梦到以前的事。仔细想想,其实我连被说成英年早逝的资格都没有。我总觉得这一切好像在做梦一样。”

    “我不知道要怎么说才好,kid.我是非常乐意活很久的,因为我有很多目标、理想还没有实现。——你知道科技壁垒吗?”霍华德焦糖色的眼里忽然有细碎的光亮起,他见小姑娘点头,兴致勃勃地说下去,“有很多东西,现在做不到,但未来可以。我希望我能看到那一天,最好是能亲自实现它们。这是我作为一个科学家的梦想。”他的脸上浮起一个真心实意的微笑,“史蒂夫没跟你说过吧,我希望他能做我孩子的教父。虽然我现在也没结婚。他还给他未来的教子起了教名,男孩叫爱德华,女孩叫爱丽克丝。有时候我真怀疑他是不是把一辈子的起名字的能力都用在你身上了。”

    他说下去:“我对婚姻并不是很期待,但我很希望能有个亲人。我对我未来的孩子寄予厚望,无论怎样,我都会一直爱着他。他会是我最伟大的作品,我留给世界最珍贵的礼物。我希望我活的久一点,至少让我能看着他长大成人,独当一面。”他拿起床头几乎没怎么翻动的童话书,“还有就是,我希望我能做点有用的事,做点好事,而不是一直满世界的卖军火,当战争贩子。我希望未来的孩子都能安全的待在家里,听听童话书,学点东西,去上学,一辈子不用见识战争。”不用像你一样,人生还没开始就要结束,到头来什么都没有留下。

    丝柏凌点点头,笑得可开心:“我也想做点什么,可惜我没有机会了。但世界总会越来越好的,对吧?”

    霍华德赞同她的后半句话。他的目光落在丝柏凌的袖口,皮下出血让她的手臂格外可怖。丝柏凌直接把袖子挽起来让他看。霍华德发现丝柏凌肘弯处多了几个针眼。这引起了他的注意。丝柏凌的凝血机制几乎完全崩溃,抽血是非常愚蠢的做法。“昨天你走后他们干的。只是我的能力跟我的血没多大关系,他们白忙一场。”丝柏凌说着就有点落寞,“——我的能力今天早上消失了。”所以没来得及愈合。

    霍华德楞楞地看着,不知道说什么好。

    “对了斯塔克先生,你有没有给我准备墓地?”丝柏凌止住急切的要劝慰她的霍华德,“别担心,斯塔克先生。我只是想说,我恐怕用不上它了。”她把被子掀开,卷起裤腿,让霍华德看她的腿。那里已经有一大半呈现出虚渺,金色的光点不住地逸出,裤管里勉强还能看出腿的形状,“你看,我连尸体都不会有。——不过往好的方面想,也许我只是去未来而已,就像我和爸爸他们说好的,未来见。但这样一来,斯塔克先生就必须活的长久了,说不定哪天我们还能见面呢。”

    霍华德抱住了她。

    他忍不住问仍然微笑着的丝柏凌:“那你——究竟感觉怎么样?”他在心里祈祷这不会太痛苦。

    “……好疼啊。”丝柏凌趴在他肩上,过了一会儿才轻声说道,霍华德感到肩上有一点湿意,“我不想死。——我不想死。”

    “别担心,只是去未来,亲爱的,别害怕,”霍华德紧紧抱着她,仿佛这样就能把力量传给丝柏凌,“我在这里,我们都在这里。”他向匆匆赶来的佩姬点头示意。

    丝柏凌小声地抽泣起来,声音是从未有过的哭腔,软软的像是央求:“对不起,斯塔克先生。”

    她冷静下来后很不好意思,有点脸红的从枕头下摸出两条手链,给了霍华德和佩姬:“这是昨天晚上我做的,就当是个纪念吧。”那手链流光溢彩,一看就知道是下了大功夫做的。佩姬亲了亲丝柏凌的额头:“谢谢,亲爱的。我很喜欢这个。——看来我也要努力好好活着,不然没办法在未来见到你了。”她带上了手链。“那,佩姬阿姨,你希望自己有很长的寿命、可以活很久很久吗?”丝柏凌问道。

    佩姬下意识看了一眼霍华德,知道霍华德刚刚回答过这个问题,略一沉吟,就答道:“这是自然的。没人不希望自己活的久,重要的是怎么活。生命是宝贵的,但世界上有很多事情比生命重要的多。有些时候,为了那些事情,必须舍弃生命。伟大的胜利总是伴随着伟大的牺牲。就像我,只要国家需要我,

    “我随时都可以献出我的生命。”

    5月12日凌晨

    霍华德和佩姬带丝柏凌回到了她在布鲁克林的家。

    丝柏凌躺在那张床上,呼吸一点点弱下去,在两人的注视下散成了无数的金色光点。光点绕着他们飘了一会儿,就一齐飞到了窗外,迎着朝阳而去,消失在两人的目光里。

    霍华德和佩姬都可以发誓说自己看见了最壮美的日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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